吃饭的时候,洛岩一边捧着碗吃饭,一边偷偷瞥着宴倾寒的表情,想看看这孩子是不是特别高兴。
结果宴倾寒除了吃得比往常更卖力以外,似乎没有任何不一样的地方。
就像之前他绝口不提被张垣羞辱的事一样,今天张垣被警察带走的事,他也完全不说。
看着这小家伙波澜不惊的模样,洛岩不禁在心里对系统道:
“这孩子可真稳重。换成我,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蹦起来,手舞足蹈地宣布那人渣翻车了。”
系统:【要不然人家是能忍辱负重最后成功翻盘的主角,而你只是无名无姓小管家呢。】
洛岩:“……啧,看在你真心称赞我们家小寒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你的拉踩了。”
收完碗筷差不多正好8点。洛岩为了不耽误宴倾寒晚上看书,都是收拾收拾就直接回宴家了。
这天他刚要出门,宴倾寒合上书本站起来:“洛岩……”
正在换鞋的洛岩抬起头:“嗯?”
宴倾寒取出自己的深蓝色外套:“我想出去走走。”
洛岩本想着外面还挺冷的,不过看着宴倾寒欲言又止的模样,他猜这孩子可能是有什么话要说,便笑着点头:“好呀,那小寒正好陪我去车站。”
外面果然很冷,连铺在路上的月光看着都像是一层寒霜。路边梧桐的叶子都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
洛岩搓搓手,吐了一口白气,感叹着:“真冷啊,感觉过几天就该下雪了。”
依然比他矮了一截的宴倾寒,默不作声地走出去一段路后,终于开口了:“洛岩,我们要换班主任了。”
这是宴倾寒第一次主动跟洛岩提到班主任的事。
于是洛岩也装作很茫然的样子:“哦?为什么要换?”
宴倾寒道:“他吃回扣,被警察带走了。”
洛岩尽可能地做出惊讶:“啊!居然会这样!”
停了几秒,他又顶着“我记不清了”的表情:“对了,你们班主任,是不是叫王垣,还是张垣来着?我好像听张叔说过,这人应该是王曼瑶的远亲。”
宴倾寒低下头沉默一会儿,才道:“哦,难怪。”
洛岩原以为他要说“难怪他把我的作文拿给了宴倾宇”,结果宴倾寒说的是“难怪,他咒骂我母亲的那些话,和王曼瑶一模一样”。
听到宴倾寒低沉的语气,洛岩心里直发堵,干脆停在路边,伸手按住宴倾寒的肩,直接道:“小寒,不要被这些人影响了,他们都只是你成长路上的一些垃圾,迟早会被扫走烧成灰。”
宴倾寒依然低着头,好半天都没说话。
面对这不说话的孩子,洛岩思考片刻,试探着说:“小寒的妈妈……我记得张叔说过,是一位很了不起,很优雅的女性。”
宴倾寒很慢很慢地点了头:“是。可惜她遇到了宴时。”
宴倾寒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痛苦与愤怒:“她原本可以过得很快乐,直到她嫁给了宴时。”
“一开始妈妈在文化宫做编辑,宴时自己做些小生意。后来宴时偷摸挪着钱去炒股,结果亏光了本金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被人追得东躲西藏,最后干脆回了老家说是去种地——也就只有妈妈还相信他真的是在种地!”
“妈妈为了还债,在菜市场租了个摊位,半夜三点去郊区鱼塘,站在冷水里捞鱼;自己蹭车回去,自己一箱箱地卸货;然后在摊位上一站一整天,杀鱼,讲价,拉扯——”
“晚上把我从姥姥家接回去,她还要照顾我,给我讲故事,教我认字,哄我睡觉——她这么拼死拼活累了五年,给家里还清了债,开了养殖场,有了做房地产的本金——可结果呢?!”
“妈妈付出了一切,可最后,她连最基本的尊重也得不到!”
“去年中秋,王曼瑶说我妈妈读那么多书,最后不过是个臭卖鱼的,宴时居然笑嘻嘻的,说——‘对啊,什么时候都一身鱼臭味,躺在床上我都不想碰她!’”
“他们,他们……”
宴倾寒声线发颤,手指也在发抖,牙齿咯咯作响,眼泪包在眼眶里,已然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如果说,在去年中秋前,他对自己这个血缘上的父亲还有一丝幻想,那么中秋之后,他的心里只剩下憎恨与厌恶了。
他恨这个人,恨这个人榨干了母亲的骨髓,恨这个人辜负了母亲的情义,恨这个人可以鲜廉寡耻地羞辱母亲。
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宴时付出足够的代价。
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些事。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会特别想要说出来,会想要告诉眼前这个人。
这时,一只带着暖意的手扣住了他的脑袋,还将他往前带了一下。
一瞬间,他的脸埋进了一个温暖的、带着淡淡橙香的怀抱。
“……想哭就哭吧。”这斯斯文文的小管家说。
“你……可以哭出来的。”洛岩的声音,永远那么清软,永远能让人心里安定下来。
宴倾寒闭上了眼睛,头埋着洛岩怀里,听凭自己的泪水汹涌而出。
他听见自己哽咽着在说:“……我想揍他的。那天,张垣在办公室骂我妈妈的时候,我是想揍他的。”
“我当时甚至在想,我不念书了,我就去做个混混,对这些人见一次揍一次,是不是更好。”
心里又气又痛的洛岩,搂着宴倾寒毛茸茸的脑袋,长长叹了一口气。
过了许久,洛岩才慢慢道:
“做混混啊?你这个体格怕是板砖都拿不动。你还得再长高点,长壮点才行。”
带着眼泪的宴倾寒,闷闷地笑了一声。
洛岩双手扶住宴倾寒的肩,让这孩子抬起头来看着自己,语气郑重无比:
“小寒,我也很想揍这些混账,揍成猪头,揍得满地找牙——”
“但是,我们应该有更好的办法。”
“我们不应该用拳头,那样的伤好得太快。我们要用这里——”洛岩腾出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们要让他们忏悔,让他们真正感受到痛苦,让他们付出自己该付的代价,明白吗?”
冷冷月色里,洛岩的眼睛如同黑水晶一样闪耀着。
宴倾寒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明白。”
洛岩稍微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和宴倾寒的碰了一下:“乖孩子。”
宴倾寒的班主任,由之前的语文老师张垣换成了数学老师。
这位五十来岁的女老师,本来一直就很欣赏宴倾寒,如今做了他的班主任,便常常在众人面前给宴倾寒一些表现的机会,比如回答一些特别难的题目,找出不一样的解法,甚至直接挑战高考压轴大题一类的。
而宴倾寒也从来不会让人失望,每次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最优解。
有了老师的爱护,原本就人气渐长的宴倾寒又在同学间拉了一波好感度。只不过他的身高仍然不到一米七,属于“惹人怜爱的小学霸”,算不上让人脸红心跳的真校草。
虽然身高绝对值还没上去,但和两个月前相比,宴倾寒已经长了4、5厘米了,跟喝饱了水的竹笋一样噌噌噌地往上冒。
看着这长势良好的嫩笋,与自己每天都在跳涨的任务积分,洛岩心下一片欣慰,越来越能体会到老农民喂猪——啊呸,老农民种菜的快乐。
这天晚上,当辛苦一天的老农民愉快地数着自己的积分,畅想着未来提前退休的美好生活时,突然电话响了:
“你是宴倾寒的监护人吗?这里是南大街派出所。”
第10章 年长的恋人-10 给竹笋挪个窝
洛岩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来:“我是!小寒他怎么了?!”
电话里的声音告诉他,他们接到报丨案,宴倾寒的小区里有一伙人入室盗窃。他们出丨警的时候,这伙人正在撬宴倾寒家的门,让他们抓了个现行。
洛岩连声音都变了:“那倾寒他人,人没事吧?”
对方说人没事,现在就在派出所做笔录,让洛岩去接他。
洛岩赶到派出所的时候,宴倾寒坐在一堆闹哄哄的成年人当中,裹着厚厚的外套,小小一张脸,脸上带着些茫然的神色,看着让人莫名心疼。
洛岩三步并做两步跑过去,先把这孩子搂进怀里拍了两下,连声说着好了好了我来了,再去找负责的民丨警问情况。那位大约四十来岁的民丨警就是和洛岩通话的人,跟洛岩说该记录的都记录清楚了,后续有需要还会再联系。
“不过,”这位中年人面色一沉:“你作为监护人,怎么能让这么点儿年纪的一孩子自己住在外面?今天只是入室盗窃,万一遇到抢劫的?再不然火灾,煤气——?”
洛岩心惊肉跳的,赶紧表示您说得都对都特别有道理,再也不让这孩子一个人住了。
往回走的路上,洛岩紧紧搂着宴倾寒的肩,再次安慰着这孩子:“别怕,没事了。”
过了好一会儿,宴倾寒才小声问着:“……你,你不生气?”
洛岩有些吃惊:“生气?生什么气?”
没生气,刚接到电话的时候害怕倒是真的。那一瞬间甚至都忘记了任务和积分,只想着这孩子可千万别出事。
宴倾寒垂着头:“我……我说你是我的监护人,还留了你的电话。”
听见宴倾寒居然在担心这种事,洛岩又气又心疼,手臂用了些力,把这孩子搂得更紧些:“我本来就是你的管家,负责照顾你,你就应该联系我。”
宴倾寒没有再说话,低垂的浓长睫毛下,一双眼眸在夜色中莹莹生光。
回到宴倾寒的房间,洛岩给宴倾寒热了杯牛奶,看着他躺进被子里,再去检查了下门锁。
虽然门锁还没坏,但洛岩已经决定了:自己真不能再让他一个人住在这儿了。
警察叔叔说得特别有道理——今天没出事是侥幸,如果遇到的不是盗窃,而是抢劫呢?再不然,煤气?失火?
洛岩一想到这些画面,就觉得后背阵阵发凉。
思前想后,洛岩打算把这孩子接过来和自己一起住。
毕竟宴倾寒是不可能回宴家的,学校也没有寄宿。想让这孩子安全健康地读完高中,和自己住在一起就是最优解了。
第二天,洛岩开始琢磨着找房子。
他也跟张叔说了一声。张叔一听到昨晚的事,额头上的皱纹都拧成了个川字,连声赞成洛岩的计划,还帮着洛岩去四处打听。
有了张叔帮忙,没过两天,洛岩找到了合适的地方。
房子面积不大,是个50平米的一室一厅,干净整洁,家具看着都是新的,屋里的暖气也很足,价格恰好也在洛岩能承受的范围内。最重要的,这地方离宴倾寒的学校只有两站地。
住的地方有了,剩下的就是劝宴倾寒住过来了。
不过,洛岩心里其实有点没底——会不会宴倾寒不肯搬过来?
那天两人坐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洛岩先说自己从宴家搬出来了,地方就在哪条街的哪个小区。
宴倾寒听到这里,脸上白了一下,夹菜的手也停了下来:“那个地方,到这边挺远的吧。”
没错,洛岩的新家离宴倾寒的学校很近,但离宴家的大宅、离宴倾寒现在住的地方都更远了,坐车快要1个小时。
洛岩顺口说了“是啊,挺远的”,又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比如宴倾寒住的地方实在荒僻,比如安全实在没有保障,比如老小区的暖气不足……
宴倾寒抓着筷子一动不动,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最后,洛岩说:“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