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
就这样，两人通过镜子对视了三秒。随后他挪开视线，抹了下脸上的水，轻轻一甩，说：“又是你。一直盯着别人看，你不会不好意思的吗？”
“……”时谊心头一紧，很快镇定道，“哦，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不知道你在哭。”
他皱了皱眉，半转过身子，因为身高的关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谁告诉你我在哭？眼睛大不聚光？”
时谊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除了我，没人知道LPL第一中单在洗手间哭。”
没关系，她就知道他这种人是不会承认的。
“我谢谢你。”
不客气。
话不投机半句多。时谊觉得对话大约就到此为止了，想往前一步，不过陆昀泽似乎并不打算让出洗手台。
她轻轻蹙眉看他。
“猫治好了。送到小动物保护协会了。”
她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天他捡的猫，“那很好啊。我忘了南京路的那家宠物医院那么早还没开门，幸好你找到了别的。”
“你怎么知道那家没开门？”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瞳孔里倒映出壁灯的光，“看了我的微博？”
糟糕，露馅了。
时谊顿时有点窘迫，“我没……朋友随手刷到了而已。”
“哦。”他停了一下，换了个话题，“你BP不错。”似乎并不打算揪着她的那点窘迫继续发挥。
时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位传说中嘴巴比泰隆的刀还刻薄的人，人生导师·杠精·泽居然夸她？
是他今天出门忘点天赋了吗？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有纸巾吗？”他又问。
“啊，有。” 她很快掏出纸巾来递给他。
时谊想，也许是因为他刚哭过，而她正好看见了，人在脆弱的时候会比较友好？
某人却摇摇头，“不是我用。”
随后他稍微弯下身子，贴近她，径直盯着她的脸瞧。黑色碎发从他额头滑下。
不熟悉的人之间通常会有个礼貌的距离，现在这个距离被突破，时谊顿时觉得心跳加速。
他指着她的脸，轻声说：“你们战队连草稿纸都买不起了吗？”
时谊怔了怔，转头照镜子，发现她的脸上不知何时被自己的黑笔画了个叉。
“这是哪里？河道草丛？大龙坑？你们队喜欢在脸上标记的？”他奚落道。
时谊：“……”
她立刻用手去擦，擦不掉。那人慢悠悠地地从台子边拎过一瓶东西，“洗手液。”
她微微抿了下唇，挤出两个字，“谢谢。”
话音刚落，马公鸡杀猪一般的嚎叫立刻在洗手间外响起。
“时谊，你快出来。冠军，我们拿到冠军啦，快出来领奖！”
时谊一顿。
陆昀泽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拉开洗手间的门，走了出去，“恭喜。LPL见。”
☆、第 8 章
时谊跟着马公鸡回到休息室，发现队员们都已经在等着她了。
她有些惊讶，“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
“对面送了一波，可能心态有点崩了吧，他们打得太急了，我们就赢了。”辅助激动道，“还有阿宇机会抓的好，抢了大龙。不是教练，你没看比赛啊……”
“我去了下洗手间。”
“刚看到陆昀泽从洗手间出来，进了隔壁休息室，你们看比赛都不看决胜局的？怎么都在洗手间啊？”
“……碰巧。”
樊宇低着头，没说话，脸上的笑容敛去了些。
场馆的工作人员过来了，让他们到台上领奖。
颁奖的背景音乐名为《Star Sky》,大气磅薄，激情澎湃，听了就让人热血沸腾起鸡皮疙瘩。
大屏幕上重播着今日比赛的精彩镜头，耀眼夺目的奖杯就摆放在赛场正中央，随着主持人一声“让我们欢迎LDL的冠军战队——大杀四方”，无数金色的礼花从天而降。
队员们跟时谊靠在一起，高高捧起了冠军奖杯。
现场的观众虽然有很多都是KM2的粉丝，但看到这么一支年轻的队伍，一路跌跌撞撞勇往直前，最终加冕，也为他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罗楠楠在电脑前看到这一幕，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赢了，时谊总算是拿了个冠军回来。你不知道两年前她被赶出战队时有多可怜，身边除了我这个朋友，什么都没有了。现在她总算是回来了，证明了自己。啊，太激动了，突然有点想哭。”
秦枫轻轻回拥她的肩膀，柔声道：“不哭。以后她身边会一直有你，而你有我。”
与此同时，直播平台上的弹幕快速滑过——
【一支网吧队，当初还说人家是臭鱼烂虾，结果呢？人家冠军。】【KM2最后一把打的是什么鬼啊？22分钟让对方结束比赛？】【说实话我觉得最精彩的是第四把，大杀四方那个换线我都看傻了。】
【爽了，鱼丸翻了十倍，大杀四方好样的，网吧队之光！】【没想到大杀四方有这么好的打野啊，LPL的队伍快上啊，花钱抢打野咯。】【泽哥说我轻易不现身，一现身必有人间浩劫。】【哈哈哈，我泽哥果然现场毒奶。】
在这一堆弹幕中，大约有三分之一是关于时谊的——
【队员打的好，教练也厉害。】【这妹子这么强势的吗。】【小姐姐人美水平也高，不得不服。】【小姐姐胆子大啊，开局第一把盲僧就锁定了胜局，后面一手换线也不要太6。】【我爱上这妹子了。】
【小姐姐有点美。】【三分钟，我要这个妹子的电话。】【说实话，KM的教练组还不如这么一个妹子。】【KM学到了吗？】【KM一队的管理层要不考虑下，把这妹子买了吧。】【哇，如果是这个小姐姐当wave教练的话……我已经脑补了十万字言情小说了。】
比赛现场，捧杯仪式结束后，到了主持人采访的环节。
“让我们一起恭喜大杀四方战队，取得了本届LDL联赛的冠军。同时也恭喜他们闯入了今年的LPL联赛。我们知道大杀四方战队是这个赛季初才组建的，一路过关斩将，最终拿下冠军，十分不容易，可以说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主持人情绪也颇为高涨，“所以今天的采访我想有个变化，先来采访一下我们大杀四方的教练，时谊。”
主持人把另一个话筒递给时谊，说：“时谊教练你好，我这边有个大家都很关心的问题想问下你。我们都知道，英雄联盟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女教练，你当时选择当教练的理由是什么呢？”
时谊接过话筒，轻吸了口气平缓了下紧张的心情，“因为英雄联盟是我们这一代人的青春记忆。因为电子竞技也跟其他的体育项目一样，是正规的竞技项目。因为我曾经有关于它的梦想，我还不想放弃。而且，也没有人规定女人不能当教练吧？”
“呃……那是的。当然。”主持人继续说，“那再请问你一下，初次执教就取得了冠军，现在心情是怎么样的呢？”
“心情……”时谊想着，微微一笑，“很好啊。比赛就是为了赢，所以赢了，心情非常的好。”
看了这段采访的人弹幕反应如下：
【小姐姐好直接啊，哈哈，可爱。】【真实，比赛就是为了赢。】【所以连人家妹子都敢说比赛就是为了赢，LPL的队伍到底什么时候才不再找各种借口，拿个S赛冠军回来？】【看了采访我突然想到，LPL队伍的首个S赛冠军，会不会是一个女教练带出来的？】
【我决定粉她了！】【就是啊，女人凭什么不能当教练。我们小姐姐当教练吊打对面好吗？】【小姐姐的性格我喜欢。】【所以有小姐姐的后援会吗？】【说实话，妹子的颜值是可以出道的。】【在此强烈呼吁KM一队买下这妹子。】
……
而此时的KM2休息室里，队员们却有些萎靡不振。
陆昀泽来到休息室，看着二队的小队员们，一点都不客气地问：“被打自闭了？”
跟他打赌的小黑抬起头来，哭丧着脸，“泽哥……”
陆昀泽：“没事，别难过。反正还有更难过的，你还要请我吃饭。”
一旁的阿凯有点同情地看着小黑，“指望泽哥说出安慰你们的话是不太可能的。但你泽哥跟你说的是真理。你泽哥的意思是，年轻人，前面的路还长，现在这点挫折不算什么，以后要经历的挫折还多着呢……我说的对不对，阿泽，这碗毒鸡汤有没有你的风格？”
陆昀泽没理他，拍了拍小黑的肩膀，“饭改天请我吧。先走了。”
输了比赛的小黑欲哭无泪，难过地看着他与阿凯离去的背影。
临出门前，陆昀泽又停了一下，“晚上我通宵rank，你过来找我，教你用小鱼人。”
阿凯：“可以，泽哥亲授小鱼人，小黑你这顿饭不亏。”
……
到了比赛场馆的停车场，阿凯坐上陆昀泽的兰博基尼，琢磨着开口：“我说真的，现在粉丝流失那么厉害，把她买来应该可以的。而且事实证明，人家不是没有东西。”
陆昀泽发动车子，挂挡，踩油门，“一次胜利又不能说明什么。”
“很不错了，那是支网吧队啊。”
车子驶出停车场，天已经全黑了。天边有零星的星光，渐次闪烁。
“除了她还有很多优秀的教练。”
“干嘛这么排斥人家啊？就因为人家是女的？”
陆昀泽扣着方向盘，眼睛微微眯了下，“没那个必要。战队的实力我们会靠自己打出来，有了实力，自然就会吸引粉丝。”
“我压力大啊，都要被粉丝喷成傻逼了。”
陆昀泽沉默片刻，说：“你知不知道她以前是职业选手。”
阿凯：“知道啊。ALG女子战队的。当年的第一女中单，还跟你平起平坐过呢。”
“后来好像被开除了？”陆昀泽淡淡问。
阿凯：“……”
“别动歪脑筋了。”沉默片刻，陆昀泽又开口，“我们努力训练，把成绩打回来。”
*
比赛结束后，马公鸡很高兴，招呼大家一起去吃烧烤大排档。
时谊因为月事来了，身体不舒服，请了辞。
回家的路上，地铁上依旧如来时拥挤，广告牌上明星的脸一张张掠过，给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到现在都有点不敢相信，她居然拿了冠军。
回到家，时谊把自己扔在铺着可达鸭床单的床上，倒成了个大字型。
整整两年的时间，原以为梦想都被生活消磨得差不多了，谁想到峰回路转，她又站在了电子竞技的赛场上，还捧起了冠军的奖杯。
虽然LDL冠军只是个小小的荣耀，并不被太多人放在眼里，可对于她来说，能回到自己喜欢的职业，已经实在是件很幸运的事了。
后来，时谊给自己煮了碗泡面，边吃泡面边看今天的复盘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