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
黑布被再次放下。
拉斐尔听见死人白脸色的青年,继续用抑扬顿挫的优雅腔调说:“如果你骗了我,我会让你见识到辛默尔侯爵的怒火。”
“是是是,”相同的用词,此时此刻听上去却格外小心恭敬,“您说的是。我怎么敢欺骗您呢。”
“嘶——”拉斐尔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因为他的手背被长姐的指甲划破了!
不等拉斐尔仰头询问,黑布被第三次掀开,死人白脸的青年拧眉朝他看过来:“你受伤了?”
拉斐尔一呆。
对方却已经从笼子间隙中伸出手,抓过他被划破的右手,一拉。
在看清那三条血痕后,青年的咽喉上下动了动,眼中野兽般的寒光更甚!
在这种猎食者的视线下,拉斐尔僵住了身体,一动也不敢动,他能感觉到身后的长姐也是一样!
“下次小心点,别再伤了你弟弟或者你自己。”
青年狠狠看了姐弟两好一会儿,才丢下这句话,重新放下布帘。
下一秒,拉斐尔发现自己整个腾空而起!
等他一屁股再坐回到木板上时,整个人已经不受控制地剧烈前后摇摆。
他不得不抓住两边笼杆稳定自身,随后才反应过来,刚才那应该是他连同整个木笼被人抗在了肩膀上!现在说不定他们正被人顶在头顶前进!
布帘偶尔被风吹起,露出的一角景色验证了拉斐尔的猜想,甚至让他慢慢看清,扛着他跟长姐的是一头巨魔!
这下,不用长姐再解释,拉斐尔就明白了!
难怪姐姐那么害怕,原来是抓住他们的是血族!
是血族!!!
“这里面就是那两个纳金托什?”
当拉斐尔慢慢恢复知觉时,流进他耳朵里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随后,是两声“滴答”水声。
冰冷的寒气从身下升起,拉斐尔撑着光滑冰凉的石板地面坐起身。
环顾四周,他发现自己已不在木笼中,而是换到了一个更大的牢笼——四方的墙面,石砖地面,一旁的烛台和滴水瓮——这里似乎是一处用来关押人的地下室。
“拉斐尔,你醒了。”长姐正跪坐在水瓮旁,两只手湿漉漉的,刚才的水声显然是她喝水时发出的。
“你渴吗?”
拉斐尔摇摇头,摸摸脑袋上生疼的鼓包——这就是他之前昏迷过去的原因。
貌似是经过一处特殊地形时,那只扛着装他木笼的巨魔向上一跳,于是笼子里的拉斐尔和长姐也不受控制地往上一蹦。拉斐尔运气不太好,正好撞在了手臂粗的木栏杆上,直接昏过去了……
昏迷前,他还隐约听见那个血族叱骂巨魔的声音,似乎是让它小心点,别伤到了他要献给陛下的礼物。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血族口中的“陛下”绝对不是拉斐尔认知中的国王陛下。
拉斐尔打了个寒噤,这才发现身下有一部分垫着长姐的披肩,而缺少羊毛披肩的长姐已经冻得脸色发青。
“姐姐,这个给你。”拉斐尔赶紧起身抓起披肩就要往长姐肩膀上盖,却被后者摇头阻止,“你裹着吧,我很热。”
拉斐尔没说话,张开披肩将两个人勉勉强强裹住。
这张披肩还是他们母亲留下的遗产,是大人用的,因此才能盖住他们两个小孩。
而多亏了这点温度,拉斐尔才能静下心仔细倾听门外若隐若现的交谈。
谈话接着他之前听到的那句继续——
“辛默尔侯爵运气真好,竟然在维拉节前弄到这两个宝贝。听说纳金托什家已经没人了。”
“对。就剩门里两个嫡系了。”
“唉,不知道前任主君的血缘后裔尝起来会是什么味道。”
“你去求求阿德莱德陛下啊。说不定陛下心情好,就赏你一口。”
“算了吧。就算陛下肯赏我,我也不敢接啊。接了就会被莉莉丝大公记住……还是算了吧。”
“今年维拉节,除了王族人鱼血,应该就是这两个人最珍贵了。你说陛下会愿意选中辛默尔侯爵做后裔吗?”
“难说。这次只能算凑巧,侯爵上面还有三位公爵大人呢……”
“让你们看守,就是让你们在这里闲聊的?”
第三个声音打断了对话。
熟悉的腔调让拉斐尔立刻认出,这是之前带他们来的那个血族!
果然,原本紧闭的木门马上就开了。
熟悉的死人白脸走进来,视线在拉斐尔和拉斐尔长姐身上走了一圈,最后又回到长姐身上。
当血族目光停下时,巨大的恐慌也从拉斐尔心底升起,将他淹没。
在血族伸手前,他当机立断掀开披肩站起身:“请先带我去!”
门外三名血族以及身边长姐的眼神让拉斐尔的身体一阵热一阵冷。
他努力压制住声音里的颤抖:“你不是要把我和姐姐献给你们的君王吗?就让我先去吧。”说不定血族君王喝光他的血就饱了,然后就会看在纳金托什家祖先的面子上,放过姐姐!
“不!请让我去!”长姐迟了一步,也醒悟了过来。
她比拉斐尔大八岁,女孩子发育又要比男孩早一点,因此这一站,几乎就将拉斐尔整个人都挡在了身后。
拉斐尔刚要甩开长姐的手绕到前面,就听那个血族笑了一声:“你们急什么。既然都这么积极,那就两个都跟我走吧。”
拉斐尔和长姐顿时都沉默了。
但很显然,他们两个在三名成年人体型的血族的虎视眈眈下,什么都做不了,最后只能顺着他们的旨意行事。
三名血族将拉斐尔和其姐带到一个房间,那里等着一群血仆还有两大盆雾气腾腾的热水。
血仆们将拉斐尔和他的长姐全部扒光,像洗羊羔一样清洗他们。
等两人从头到脚都被洗净后,又被他们穿上两身华贵的服装。
拉斐尔摸着袖口上的水晶搭扣,不仅不欣喜,反而越来越惶恐。
这是他有史以来穿过最好的一身衣服了。
只是血族会有这么好心?特意让他们上路前穿得体面一点?
“不错。”为首的青年血族端详着拉斐尔姐弟,用两根手指捏在自己下巴上,素色的嘴唇轻轻上扬,“这样看,总算有点礼物的样子了。”
果然。
拉斐尔的心沉甸甸往下掉。
每次他以为它掉到谷底时,事实都会证明还没有。
他,还有他的长姐,两个人两只手紧紧牵在一起,身上的礼服也是配套的白底金纹紫花,正合他们身为纳金托什嫡系的金发紫眸。
这样华贵完美的一身,却是为了让他们成为更好看的食物。
甚至,这些血族还有那名血族君王,要喝他们的血都不是为了生存!听他们的意思,只是为了庆祝一次血族节日!
在一阵阵头晕目眩中,拉斐尔机械地跟着长姐往前走。
现在围在他们两身边的人已经不止三个血族,还有更多的血仆!
这么多人,像簇拥着王子公主一样,将拉斐尔和拉斐尔长姐拥进一间挑高大厅。
大厅里点满了蜡烛,站满了人。
每个人都衣着华贵,长相出众,肤色苍白。
他们都是血族!!!
在大厅入口前,原本跟在身后的血族悄无声息退下。
之后,就是看守他们的那两名血族。
最后,是将他们带来这处地狱的青年。
直到此时,拉斐尔才知道,青年其实并不是辛默尔侯爵本人!
他只是一名依附于侯爵的男爵!
而辛默尔侯爵本人,其实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就算是中年人,在血族血统的加持下,也显得格外英武不凡。
只是这种英武,在拉斐尔眼中,就变成了面目可憎!
除了眼前的辛默尔侯爵,大厅中的其他血族都是如此!
一个个都面孔扭曲,面目狰狞!
他们望着拉斐尔姐弟,眼神中一点温度都没有!一个个冷得像假人!脸上的笑也是冷酷的假笑!
他们,视他们为猪猡!是口粮!是不值得尊重的低等生物!
拉斐尔记不得自己是怎么来到大厅正中央的王座前。
他只知道,等他回过神,王座上的男人已经站起了身。
那是个一身白色礼服,相貌俊美的棕卷发男子,望着他跟长姐的脸上笑意盈然,目光温和:“辛默尔,这是?”
“我尊敬的王。”辛默尔侯爵单膝跪地,朝棕发男子行礼,“这是我送给您的祭典礼——世界上最后一对纳金托什姐弟。弟弟今年五岁,姐姐十三岁,仍是处女。”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拉斐尔涨红了脸,他同时感觉到,牵着他的长姐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两人双手交握处,已经一片黏腻冰凉。
拉斐尔不知道自己当时哪来的勇气——也许是临死前的孤注一掷,也许是血族君王外表给他的温柔错觉,总之,他突然往前走了一步,直挺挺迎着血族君主饶有兴趣的视线,大声道:“尊贵的君王啊!若您还有为王者的气度,那我就恳请您,先吸食我的血吧!”
棕发男子一挑眉,没有说话。
辛默尔侯爵则维持着跪地低头的动作,也没有吭声。
反倒是旁边一名满脸傲色的金发女人冷冷开口:“辛默尔侯爵,你在送礼前,都不先把礼物调教好的吗?就让这种小鬼在吾王面前这么失礼?”
辛默尔侯爵身子一晃。
棕发的血族君王却在此时抬起一只手:“莉莉丝,我现在比较喜欢原生态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