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宫盈觉得这一个也相当不错,她笑了笑,无声朝他致谢。
天色虽晚,客栈大门却仍旧半开着,掌柜的这会儿不在,只有个负责招呼的伙计,坐在靠后的桌前,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小曲儿。
见宫盈出来,他连忙起身笑了笑:“客官慢慢吃好,待会儿有事您再吩咐。”
她在靠墙的地方找了个桌子坐下来,随手将脑袋上顶着的斗笠帽放到长凳上,然后抽了双筷子慢慢悠悠开吃。
光线昏暗,她不着急睡觉,吃得很慢,好不容易吃完准备上楼,便突地听到外面传来了“轰隆”的一声响。
一个身肥体壮的男人横着飞了进来,将关上的另外半边大门也给砸开了。
他的身子撞倒了靠门的桌椅,身子落地,又是一阵乒乒乓乓。肥壮男人连声“哎哟”,吓得面如土色,用屁股一个劲儿地往后挪,视线紧紧盯着门外,活像是碰到了阎罗王。
“姑奶奶饶命啊,姑奶奶饶命啊!”他的声音就像是被加上了波浪特效一般,短短两句话,音调起了又降,降了又起,似乎下一刻就能当堂唱起来。
伙计和刚吃完汤饼的宫盈齐齐睁大眼睛,呆呆看向门外。
被他称作“姑奶奶”的人,这才笑意盈盈抬步走进客栈内。
这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一袭火红色长裙,打扮得比烈火还要妖冶,面容精致白皙,雪般白的皮肤和血般红的长裙对比强烈。
不仅半分不显违和,还衬得她姿容更加出众。
宫盈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竟然能够把红色穿得这般惊艳。
这还是制衣手艺十分落后的古代。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的灰扑扑男装,在心里抽搭了下,等她的人生切换成种田模式,她也要去买好看的古装裙,一天换十件。
红裙少女直直将肥壮男逼到墙角处,才一脚踩到了他的脸上,声音带着柔,眼里却不见半点温婉:“还敢不敢乱碰了?”
肥壮男吓得浑身直哆嗦,身子抖了又抖,话都说不清楚:“不不不、不敢了,不敢了,姑奶奶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少女冷冷睨着他:“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肥壮男呆住。
她的脸上挂上些许笑容,放下脚,将身后背着的大砍刀举到了对方面前:“不如,把你的这只咸猪手砍了,砍了以后呢,姑奶奶我就知道你必定是不会再犯了。”
肥壮男闻言,魂魄差点当场从身体里飞出去,他吓得语无伦次,一个劲儿摇头:“我,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我我就是一时糊涂……我……求求你了,饶了我这次吧……”
少女的脸上仍旧带着笑:“鬼迷心窍?原来是这样啊,既然如此,我不砍你的手……”
还未等肥壮男松口气,她便话锋一转:“……改挖你的心好了。”
从宫盈这个方向望过去,能明显地看出,肥壮男离当场吓死,不过一个指甲盖的距离。
他涕泗横流,呜呜咽咽靠着墙,那么大一个身躯,愣是给他哭出了小媳妇的气质。
宫盈得眼睛都直了。
少女却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她笑了笑,刚欲动手,身子便顿了顿。
紧接着,宫盈听到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过来,一个娇娇弱弱的白裙少女,按着胸口,快速小跑着赶进来。
她的眉间好似笼罩着万千忧愁,面色白得像是刚刚生了场大病,见到红裙少女手中举着砍刀,眉头一下子忧伤地蹙了起来。
“谢姐姐……”
就连声音都有气无力,十足一个病弱美人。
……不过,宫盈越瞅越觉得这少女的气质真是眼熟极了。
好像在哪见过?
在哪呢,好像想不起来了。
她甩了甩脑袋,不再细想,继续托着下巴津津有味看戏。
为什么要看戏?这很简单,宫盈小时候就看过不少武侠电视剧,一直都对这类打打杀杀的刺激生活,充满向往。
她来到了这个谜一样的世界,却因为身体原因,没有办法亲自体验刺激江湖生活。
好不容易碰上了一次“武侠事件”,自然不能放过。
被称作谢姐姐的红裙少女闻言,将砍刀从肥壮男胸口处拿走,回头看向娇弱少女,眉头皱了一下:“怜儿,刚不是让你在原地等我吗,你身子这么弱,怎么也跟过来了?”
怜儿就如同她的名字一般,生得我见犹怜。
她似乎有些惧怕红裙少女,闻言垂下头,声音怯懦无比:“我,我怕你伤到他。”
红裙少女睁大眼睛看向她:“这有何好怕的,我当然……”
闻言,肥壮男子同可怜巴巴的怜儿一齐松了口气。
可下一刻,红裙少女便笑眯眯提着砍刀将那肥壮男子的右手砍断在地。
肥嘟嘟的手掌掉落在地,瞬间鲜血如注。
男子捏着断掌的地方,爆发出一阵险些震破屋顶的惨叫声,像是被人活生生扔进了滚烫的沸水里,一脸的痛不欲生。
事情发生得太快,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连宫盈都没有想到,这个看着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会这般果断且不客气。
红裙少女不再去理会惨叫的男人,掏出一方白净的帕子,将刀口上沾染的血一点一点擦干净,这才看向怜儿,翻了个眼皮,将未说完的话说完:“……当然会伤到他的呀。”
怜儿苍白的身子颤了颤,她垂眉看向地上的男人,脸上划过一丝不忍,像是想要上前帮忙。
可身子动弹之前,抬眉又看了一眼红裙少女的神色,见她此刻板着脸,面上没有一丝笑意,便默默低下头,走到对方跟前,没有再说话。
红裙少女不甚在意地拍了拍怜儿的肩膀:“你啊,就是太心软太好欺负,像这种爱调戏人的肥腻大头猪,就得吊起来抽打个七七四十九天才能老实。”
说着,她低头恶狠狠看了一眼地上:“再者,先前我就警告过他,是他不听劝在先,下次若还敢让我看见他,我就将他脑袋剁下来泡酒坛子里去。”
肥壮男人早已吓得六神无主,脸上的五官皱巴巴地挤成了一团。
虽说愤恨不已,可他连骂都不敢骂一声,将血肉模糊的手掌一把抓起,连滚带爬逃出了客栈。
红裙少女笑眯眯将大砍刀背回背上:“我们也回去吧。”
她身量不高,不凶的时候也是活泼喜人,一副精力旺盛的样子。
不过这砍刀着实是同她的体型不太相符合,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背上一重,她却背得很自然,走起路来都轻飘飘的。
她走到呆若木鸡的伙计面前,隔空戳了下他的脑袋:“小兄弟,你可知道来悦客栈怎么走?”
小兄弟张大嘴巴,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仰着脑袋,盯着她看了半晌。
红衣少女便朝他温温柔柔那么一笑:“请问,来悦客栈怎么走?”
伙计吓得跌坐在地,这才骤然回过神来,慌慌张张:“这这这这……”
“这什么这,问个路而已,又没人要吃你。”
“这这这这……”伙计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这这里就是。”
“咦?”红裙少女有些讶异,她转头看了一眼所处的环境,忽地一笑,“原来这儿就是啊,害得我一通好找。”
伙计的眼泪已经掉了出来:“这位女侠有什么吩咐?”
“三日前我托人在这儿定了两间上房。”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个木牌,扔到伙计面前,“麻烦小兄弟带下路了。”
着实太巧。
宫盈看到这里,不由也感叹了下。
身为一个吃瓜群众,到这里,戏落幕,她准备等到二位少女离开以后再摸上楼。
却不想,那红裙少女本好端端跟在伙计身后上楼着呢,忽地视线一瞥,朝宫盈这个方向望了过来。
宫盈选的位置比较偏僻,十分适合吃瓜,不仔细看,甚至看不到那儿还坐着个人。
可红裙少女偏偏注意到了。
她视线不经意间扫过来的时候,脚步便停住了。
身侧的怜儿似乎有些不解,看了她一眼,却没说话。
红裙少女轻拍了下对方的手背:“你先回房。”
下一瞬,她便抛下怜儿,二话不说提着裙子下楼,快步走到了宫盈的面前。
宫盈吃完瓜后,便兀自坐在桌边发呆,间或昏昏沉沉打个哈欠,琢磨着待会儿就上楼睡觉。
可这个念头才刚冒出来,她便听到了笃笃笃的下楼声音。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脚步声便到了她身前,来者在她面前的木桌上投下了小片黑影。
宫盈讶异抬头。
先前张扬凶狠的少女,这会儿正紧张期待地看着她,唇瓣微张,一脸的焦急与担忧。
不过,这都是她看到宫盈脸蛋之前的事情。
看清了宫盈的脸蛋后,先前那些情绪就像是被全选之后按了清除键,通通从她的脸上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失望,落寞……以及占比最大的惊吓。
她甚至吓到惊叫出了声,成了个被蟑螂老鼠吓到的胆小姑娘,一点也看不出方才砍人手掌时的磅礴气势。
两相对比,宫盈再次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
她看着面前的少女,疑惑一笑。
红裙少女深呼一口气,攥紧拳头,似是觉得自己贸贸然跑过来很丢人,她又气又恼,凶狠狠瞪了一眼宫盈,然后转身拂袖上楼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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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屋梳洗完毕,临睡前,宫盈躺在床上迷迷糊糊想起这红裙少女,睡意便消退了一半。
虽然很抗拒,可她知道,这些人,不管早晚她都会遇上。
原身身为武林盟主的掌上千金,不光有仇敌,也有好友、亲戚。
例如方才遇到的红裙少女。
她使用着原身的身体,却并不太想同这些人相认。
原身过去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的,有没有讨厌的人,喜欢的人,在乎的人,甚至是愿意为之献出生命的人,宫盈一概不知。
她不能体会她的爱恨情仇,她只想在这个世界上努力活下去。
躲避仇敌拼命换马甲对于她来说已经是一件异常艰难的事情,在这个时候,她甚至分不清旁人究竟是好还是坏。
所以,纵使知道红裙少女可能一直在寻找她,她也不会出来同她相认。
最起码,此刻的她是这么觉得的。
迷迷糊糊理完这些,宫盈终于心安理得且没啥良心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