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苑苑之所以答应相亲,并且认可了楚嘉年对她“忍常人所不能忍”的傲慢误解,其实就是希望在她想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时候,楚嘉年能够出于两人“互帮互助”的表面友谊,能够帮她一把。
在俞苑苑看来,这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对于楚嘉年自身的利益没有丝毫的损害,所以楚嘉年于情于理应当都不会拒绝她。
然而接下来,楚嘉年就微微扬起了笑容:“恐怕要让俞小姐失望了,这件事情牵涉俞家太深,我不太想趟这潭水。”
只说是“这潭水”,而不说是这潭“浑”水,已经很给俞苑苑和俞家面子了。
俞苑苑没想到他竟然拒绝得如此干脆,甚至没有问一句她到底想要做什么,看来是真的丝毫不感兴趣,且毫不在意了。
她一直保持着完美微笑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服务员端来了热气腾腾的两盘意面,放在两人面前。蒸腾的热气在空调房里袅袅升起,微微氤氲了俞苑苑的面容。
她满怀希冀和星光的眸子一点一点地暗淡了下去。
那一刻,楚嘉年竟然难得地感到了一丝不适,只是他从姿势到表情都没有出现任何变化,只是搭在沙发上的手微微用力,稍微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他甚至突然在想,如果她再坚持一下,再求他一下,他也就勉为其难地再考虑一次。
俞苑苑当然注意不到这些细节,她垂下眼睛,盯着面前的意面看了几秒,然后慢慢站位身来,虽然眼中满是失落,但她的脸上已然恢复了之前的笑容:“既然楚先生不愿,不如我们一别两宽,各走各的路。至于找人的事情,先预祝楚先生如愿以偿,喜得人才了。”
说完,她拎着包,头也不回地走了,临走之前,她还在吧台把这一桌的单买了,这才施施然推开门,消失在了楚嘉年的视线里。
她那段话的意思,可以说是非常明确了。相亲成为表面男女朋友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两人就当从未见过,从不认识,至于之前答应下来的帮忙找人这件事,既然两人不认识,她又为何要帮他?
楚嘉年当然听懂了,他虽然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但眼前却突然闪过了少女暗淡下去的眸子,和眼角隐约闪过的一丝水光。
俞苑苑走的很快,r市的5月已经是盛夏气温,她这样行走在阳光下,不一会儿就出了一身的汗。被楚嘉年拒绝帮助的事情实在是出乎她的预料,她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小气的人。自己之前打好的腹稿刚刚开了个头就胎死腹中,俞苑苑叹了口气,走进冷气弥漫的教学楼,浑身蒸腾的热气终于消散,她心头的怒气也缓缓降了下来。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怒气来的有点莫名。
自己为何笃定他会帮忙呢?他们不过是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这件事情本就是与他无关的,不是吗?
她刚刚的话说的并不委婉,这应该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了,只是可惜了那盘香喷喷的奶油培根蘑菇意面。
——俞苑苑如是想道。
这天晚上,俞苑苑难得地不想直播,甚至干脆没有去她的小房子,她在宿舍里用笔记本登了号,自暴自弃地选了孤儿亚索,队友的一片问号中,她怀着怒气,硬生生用亚索打出了【9-1-8】的战绩,在对面的一片问号中,爆了对面水晶。
俞苑苑看着自己在风中旋转跳跃的小亚索,竟然有了一种独孤求败的萧瑟感。
她觉得自己是膨胀了。
为了抑制自己的膨胀心理,俞苑苑第二把拿了提莫打中路,并且告诉自己,如果这样都能赢,那这一定是命运的安排,自己明天就去am的基地报道!
提莫,号称召唤师峡谷里的提百万,有道是“团战可以输,提莫必须死”,号称峡谷里最容易被针对的英雄。
结果俞苑苑有如神助,随手埋的蘑菇,不管多偏,都总能被对面踩中。
俞苑苑看着对面又一次被爆掉的水晶和自己【10-0-6】的战绩,陷入了沉思。
半晌,她戳开了和am.xin的对话框,输入了一句话。
【明天下午三点,基地有人吗?】
小新秒回:【有!约吗纳命爷?】
俞苑苑气沉丹田,眼带杀气地敲打键盘:【约!】
此时此刻的俞苑苑,正沉浸在自己要为了梦想,孤身一人对抗家人和世界的英雄主义决绝澎湃心情中,并遐想着自己敲开am基地的门会看到什么。
而小新更是欢呼一声,大声炫耀着自己约到了纳命爷,全am基地都沉浸在一种类比于“来新中单宛如要过年了”和“万一纳命爷真的是金链大汉怎么办”矛盾兴奋气氛中,楚嘉年一高兴,专门在点宵夜的时候多给小新加了两个鸡腿。
大家都在憧憬着明天的到来,而明天,也的确会即将到来。
第10章 整整齐齐的一排问号(捉虫)
明明约的是下午三点,俞苑苑却从凌晨三点就开始紧张了。
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几个小时的少女挺尸一般一跃而起,四野俱寂,城市的夜空没有星光,只有舍友轻微的鼾声。宿舍窗帘的遮光性不太好,隐约有路灯的光芒撒进房间,空气中带着微的清凉,混合着深夜的寂静气息劈头盖脸地打在了俞苑苑的身上。
俞苑苑望着虚空中不知名的点,眼神空洞而迷茫。
她以托儿所(亚索)和提百万(提莫)两个英雄的胜利作为赌注而做的这个决定,是不是太轻率了呢?说到底,不管她自己想不想承认,她其实还是被楚嘉年中午的话和行为刺激到了。
他让她突然认清楚了一件事,自己想要的东西,只有自己伸手去拿,没有其他任何人有义务帮助你。
可是又有什么支撑她伸出手呢?
是她对游戏的真心喜欢,是为了自己这份喜欢而心甘情愿的一腔孤勇。
一腔孤勇的面前是独木桥,背后是悬崖,她独自一人矗立在那里,有夜风如刀,有满腔踌躇不定,她进退维谷摇摇欲坠,她知道转身跳下悬崖,悬崖再深却总有柔软底部可以接住她,但一旦走上独木桥,那么前方千军万马,就只有她一人,万夫莫开。
跳下悬崖多么容易,可是一旦跳下去,她就再也没有可能爬上来了。
悬崖是可怕,但是山顶的风景那么美,她怎么甘心在有希望靠近山顶的时候转身退缩。
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
俞苑苑坐在床上,却只觉得自己置身于浩瀚夜空,无尽宇宙,周身群星环绕,却渺无一人,前方有路引,她只有前进,再前进。
她忧心的是家人的不支持和不理解,可是她总觉得,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将自己喜欢的事情做到极致,做到无愧于心,才算是真正地活着,就像是为了最盛大的光明而燃烧。
她突然想起来了自己看过的一句话。
“蚂蚁变成大象的时候,就会发现当年横在你面前怎么也过不去的石头,不过是脚下的一粒沙。”
她低下头,缓缓地捂住了自己因心绪澎湃而加快的心跳,问了自己最后一个问题。
“你愿意为了自己的这份喜爱,而对抗你的家人吗?”
她郑重地想了想,然后给出了自己答案。
“我不想伤害我的家人,但是我愿意,因为……我没有错。我的喜欢没有错,我喜欢的对象没有错,我去做我喜欢的事情,也没有错。”
“所以,我愿意。”
静默的黑夜中,少女又重新直挺挺地躺了回去,片刻前的一切都仿佛一场梦。只有第二天早上睡眼惺忪少女的黑眼圈在诉说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是真实。
俞苑苑趁着舍友们都不在,把自己所有的衣服都从衣柜里搬了出来。连衣裙太淑女,运动服太随便,短裤短裙不够庄重,红色太热烈,黄色太鲜艳,蓝色太忧郁……俞苑苑从来不知道自己也有这么龟毛的一天。
两点,俞苑苑终于绝望地拨通了蔺瓶子的电话:“救命啊!救救你的姐妹吧!”
蔺瓶子因为前一天俞苑苑的“炸胡”还生了点儿闷气,冷冰冰道:“我红透半边天的姐妹不会自救吗?”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俞苑苑根本没有感觉到蔺瓶子的别扭,径直道:“你还记得我前两天跟你说过,有人找我打职业的事儿吗?”
“记得,不是骗子吗?”蔺瓶子阴阳怪气。
“不是骗子!是真的!am的小新跟我双排以后又问了我一次,还说之前那个家伙是他们的经理人!”俞苑苑语速极快,半宕机的脑子直接过滤了瓶子的阴阳怪气:“总之我答应了三点去他们基地参观一下,你快告诉我这种场合我应该穿什么好?”
蔺瓶子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俞苑苑已经对着话筒开始“喂喂,信号不好了吗?”,她才带着一丝异样声音地回应道:“真是am战队啊?”
“对对!就是春季赛冠军的黑马战队am!”俞苑苑压低了声音也难掩激动:“我之前就很看好他们,没想到居然是他们给我发了邀请!”
蔺瓶子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慢条斯理道:“去这种全是男性荷尔蒙气息的地方,作为届时唯一一个女队员,可不能打扮地太女性化,要从技术、外表和气场上全方面无死角地打败他们,让他们匍匐在你脚下大喊‘女王再爱我一次’。我记得上次我们逛街,你买过一套黑色套装?”
“……女王就算了,不过你之前说的有点道理,我还考虑过要不要女扮男装,毕竟我的id和真人相差有点大。”俞苑苑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她刚刚把衣服摆了一床,她找了一圈,然后目光停留在了一角,找到了蔺瓶子建议的那身丝质半袖西装和同质地短裤上,有点犹豫:“我找到你说的这套衣服了,这个……会不会有点太过了?”
“你要在气场上压垮他们,这样以后才能不被小看!我这就打车去你学校门口,你换好这一身,穿那双sw的一字黑色高跟凉鞋,在西门口等我。”蔺瓶子信誓旦旦的声音带了几分不知从何而来的咬牙切齿,话筒那边同时传来了她噼里啪啦找东西的声音:“给你三十分钟时间化一个和衣服配套的妆,一会见。”
电话挂断的时候,俞苑苑还没反应过来。
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感觉瓶子比她还激动?
疑惑归疑惑,在穿衣打扮方面毫无经验的俞苑苑虽然心里感觉哪里不太对,但是还是听从了好基友的话,换上了那身瓶子指定款的黑色套装和高跟凉鞋,照了照镜子,感觉自己气场瞬间两米八,其中两米还都是大长腿。
大约是长腿等于自信,俞苑苑原本心中的将信将疑也化作了信服,老老实实地用上了自己的十八般武艺,给自己化了一个冷酷到底的妆,特意拉长了一点眼线,夹翘了睫毛,仔仔细细地刷好睫毛膏,最后用红透半边天的armani 405号烂番茄色唇釉画了个咬唇,然后满意地左右照了照镜子。
很好,感觉自己是仙女。
再等她出宿舍楼走到西门口,刚好半小时。蔺瓶子从出租车上下来,一眼就看到了一身黑色气场肃杀红唇白肤的少女。
蔺瓶子一边向前走,一边马不停蹄地从包里掏出一副茶色带细链的无度数眼镜,稳稳地架在了俞苑苑的鼻梁上,然后她后退了两步,从头到尾仔细打量了俞苑苑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
俞苑苑皱了皱鼻子:“这个就不用了吧?带了隐形再带眼镜,是不是有点过分?”
结果蔺瓶子冷冰冰地飘过来了一个眼神,里面带着莫名的杀气,俞苑苑吓了一跳,乖乖闭了嘴,被蔺瓶子塞进了出租车。
莫名其妙杀气蓬勃的蔺瓶子在关上车门之前,突然笑了笑:“对了,如果你见到一个叫奥利奥的队员,帮我告诉他一声,蔺瓶子向他致以诚挚的问候。”
等等,你还认识am的队员?奥利奥可是am的首发啊!
俞苑苑一肚子的疑惑还没说出口,出租车门就被蔺瓶子大力合上,出租车司机大约也感受到了蔺瓶子的杀意,一脚油门就轰了出去,断绝了俞苑苑追问的机会。
大约是气氛太过诡异,出租车司机轻咳一声:“小姑娘穿的这么有气场,是要去见前男友的吗?”
俞苑苑:?????
出租车司机:“我这些年拉过的客人也多了,什么人没见过,上次见到穿成你这样的小姑娘,还扛了个花圈直奔前男友结婚的酒店呢!那气势真是,没的说。”
司机边说还边竖了个大拇指,啧啧称赞。俞苑苑目瞪口呆地低头打量了自己一次,终于知道自己到底觉得哪里不对了。
这一身黑压压的,她……还真不好反驳司机大叔。
到了地方下车的时候,司机大叔还握拳给她鼓了个劲:“小姑娘,别因为前男友住在别墅区就没底气,你这一身,气场两米八,妥妥的!”
俞苑苑:……除了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再说一句承您吉言,她还有什么办法。
于是俞苑苑就这么杀气腾腾地走进了别墅区,连保安都草草问了一句就退避三舍跑的比兔子还快,俞苑苑一边僵硬地往前走,一边心想自己这样过去敲开门万一真的吓到人怎么办。
于是她决定要笑容甜美一点,努力救救场。
—— ——
am战队的各位队员并没有因为纳命大汉答应要来参观基地而做出任何改变,保洁阿姨例行公事地收拾完整个基地,没有早上的电竞少年们这才一个两个睡眼惺忪挂着眼屎地出现在一楼,小新因为晚上要直播,还记得洗了头,雪饼和牛肉酱就顶着鸡窝头穿着花花绿绿的宽松大裤衩坐在电竞椅上,奥利奥的小辫子还是前一天编的,睡了一晚上以后,歪歪扭扭地挂在脑袋后面。
只有经理人楚嘉年一如既往地清爽干净,这大约就是早上八点起床工作呕心沥血的经理,和下午两点打着哈欠拖着拖鞋往下走的电竞队员之间的区别了。
小新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纳命爷应该快到了。”
快三点了,大家的精神也七七八八地回来了一点,脸上多少带了期待和好奇之色,楚嘉年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一会儿我们的新中单要来看基地,都是大老爷们儿的,大家也没什么好要注意的地方,都友好一点,争取能让他今天就把合同签了,下周就来训练,还能赶上下个赛季。”
大家都赞同地点了点头,做样子地收拾了一下乱七八糟的桌子,牛肉酱为表诚意,还专门跑了趟冰箱,乐颠颠地拿了两罐冰可乐放在了手边,用来一会儿联络感情。
宅男之间的友谊,用一罐肥宅快乐水就可以建立,如果一罐不行,那就两罐。
——牛肉酱如是想道。
雪饼拍了拍脸,努力让自己被对方坑了的童年回忆不要影响面部表情,告诫自己要友好,要和蔼,要佛系。
奥利奥不知道从哪里摸过了一顶帽子扣在了头上。
帽子是绿色的。
小新刚准备站起身,仗着自己和纳命爷打过两场排位的交情一起和楚嘉年去门口迎接纳命爷,就看到了奥利奥绿油油的帽子,撕心裂肺地笑了出来:“我说奥利奥,人家俩指不定就是打两把游戏,何况你那都是前女友了,你还带个绿帽子是什么意思啊。”
奥利奥眼神如刀:“你不懂就闭嘴。”
于是俞苑苑站在门口,就听到了鬼哭狼嚎一般的笑声,她先是感慨了一下队内气氛大概是真的好,一边忐忑地按了门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