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像西尔维娅这样的年轻姑娘，是不大愿意和他这种每说两句话都像是在说教的老古董相处的。

　　“哦，哦好的，我很乐意。”

　　他仔细想了想，大概年轻姑娘会比较喜欢去看一看钢铁侠的展示盔甲什么的？

　　不知道他在路上能不能问她一些关于巴基的事情。

　　……

　　西尔维娅委婉的拒绝了去看一看盔甲的安排。

　　钢铁侠的战衣——天啊那对她的吸引力简直爆炸，但她现在想远远的避开托尼，越远越好。

　　史蒂夫带着她一路从基地下层往上层逛过去，由于基地很大，怕参观的过程无聊，史蒂夫尽量把能说的介绍词都说了。

　　——非常像个新上任的导游，年轻又有点笨拙的那种。

　　西尔维娅走在史蒂夫的身侧，愈发热烈的阳光把整个基地都照得透亮，青年无限趋近人体最完美极限的身材也健美得闪闪发光。

　　还有那张俊朗的面容，最符合大众意义上的英俊的“美国先生”式金发蓝眼。

　　他看起来温和、稳重，可靠得就像他的身份。

　　可姑娘明白，并不是“美国队长”造就了“史蒂夫·罗杰斯”，而是唯有“史蒂夫·罗杰斯”才能成就“美国队长”。

　　无论是那个注射血清前就喊着“I can do this all day”的布鲁克林瘦豆苗，还是在舞台上打击了希特勒200多次的“戴面罩的马戏团表演猴子”，还是牺牲坠机后被人从冰层里挖出来的老古董。

　　史蒂夫·罗杰斯就像是一个符号。

　　他有过分的正义，过分的正直，让人看了他的事迹后就觉得……太不像个真人，比起一个“人”，美国队长反而更像是被专人塑造出的“英雄”。

　　这种美国精神在战时是鼓舞士气的号角，在平和年代，反而更容易让人吹毛求疵的觉得，是“假大空”——由于过分完美，反而不讨喜。

　　可当他也有了那一点“凡人的自私”之后，扯下神坛，反而更让人容易爱上他。

　　巴基·巴恩斯，是史蒂夫·罗杰斯那双蓝眼睛中的一点绿。

　　泽莫聪明就聪明在他的敏锐，一击必杀，他抓住了史蒂夫的阿喀琉斯之踵，也抓住了托尼·斯塔克此生最大的痛。

　　当泽莫把这两者用惩戒的绳索系在一块时，无论史蒂夫走向那边，都将扯下另一方的死穴。

　　站巴基，托尼心上的伤口鲜血淋漓，杀父杀母的仇怨，即便铁手臂是被九头蛇的洗脑操控，也难以原谅。

　　站托尼，巴基的性命和史蒂夫自己的半条命也被扯到崖沿，身下是当年那场列车开过的万丈深渊、凌冽冰雪。

　　这从来就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

　　托尼不会不知道冬兵是枪而不是持枪者，冬兵也不会不知道他无论是否记得、无论是否被操控、造成的伤害是无法挽回的。

　　——重点从来都不是该恨谁。

　　——而是受害者是否得到宣泄、亡灵是否得到忏悔。

　　这才是西尔维娅想找到时机和史蒂夫单独相处的原因。

　　“Cap……”

　　“我们能单独谈谈吗？”

　　……

　　复仇者基地的单人房间内。

　　西尔维娅和史蒂夫面对面坐着。

　　史蒂夫在基地内的房间就像他这个人一样，简洁而干净，没什么现代气息，带着军旅生活的那种井井有条。

　　史蒂夫看着仿佛有些局促的黑发姑娘，忍不住放柔了声音和表情：“你想和我谈什么事呢？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一起解决，西娅。我想我尚且算得上值得信任。”

　　西尔维娅对他笑了笑：“虽然有点冒昧，但我希望你可以看一看这个。”

　　她掏出了自己的手机，不知在屏幕上点了什么，打开一个界面，然后把手机从两人中间的茶几上慢慢推过去。

　　史蒂夫愣了一下，觉得这个界面有点眼熟。

　　标题：【钢铁侠个人内战】钢铁之心和阿喀琉斯之踵[pain]

　　up主：森林少女西尔维娅

　　投递时间：半年前

　　简介：

　　"Do you even remember them”

　　“你还记得他们吗？”

　　"I remember all of them.”

　　“我只知道我必须记得，当我不记得时他们等于又死了一次。”

　　内战，从来都不只是私人的仇与恨的矛盾，而是自由和秩序、英雄归处、理想和现实的阳与阴、光和影。

　　个人认为双方都没有错，《索科维亚协议》的签署与否本身就是一个没有答案的命题，撇除对三人中某一位的喜欢偏爱，客观而言，盾铁冬三人的行为也没有错。

　　——如果有难，他们并肩作战。

　　PS：本视频为钢铁侠个人向，仅为遍体鳞伤的托尼·斯塔克，BGM为钢铁侠角色歌《gasoline》。

　　PPS：up知道这个视频大约会有站队和引战，一旦发现，定期清理弹幕。

　　……

　　只看标题和简介就可以看出，这大约和【森林少女西尔维娅】之前那些视频都不一样。

　　史蒂夫有一种奇异的恐慌感，这种恐慌感，在上一个视频看见泽莫和他自己以及巴基托尼的对立时就产生了，撇除视频的鬼畜部分，复仇者们其实都隐约感觉到这背后的阴影。

　　那阴影像是深渊巨兽的巨口，稍不留情就可能将他们吞噬殆尽。

　　所以他们没有让西尔维娅一定要说出口，所以托尼借着给蜘蛛侠战衣的口离开，所以……娜塔莎看出了西尔维娅想找他单独谈谈。

　　这让史蒂夫的恐慌感再度沸腾，他预感到这之后有一个让他们绝对不期望看见的隐情，让他们连猜测都拖延着。

　　“这个视频里并没有关于……的部分。”大约是看出了他的迟疑，西尔维娅插嘴道。

　　“这是复仇者内部的事情，我似乎没什么插手的资格，只是……”

　　史蒂夫抬头凝视她。

　　琥珀色眼眸的姑娘眼里盛着些感叹和期盼，像是将什么重要的东西赌在了他身上：“未来是很奇妙的事，队长，我相信你是改变它的重要一环。”

　　“如果那件事注定会发生，希望你能想一想这个视频里的斯塔克先生……再决定你可能说出口的话。”

　　这两句话她说的云里雾里，没什么逻辑，史蒂夫的直觉却诡异的将它们和他内心隐隐约约的猜测贴合起来。

　　“……好。”

　　抱着这样的心态，他点开了那个播放键。

　　弹幕像是被清过了，孤零零的几条，完全可以忽略。

　　他看见了灰白的背景，和轰天炮火中倒在纷飞沙砾里的托尼·斯塔克。

　　这个突然不详的场景让史蒂夫悚然一惊，但他很快意识到，这是过去的事情了——那个还没有披上钢铁盔甲、还在做着军火买卖的斯塔克。

　　一个沙哑的女声低低的唱：“Are you insane like me Been in pain like me”

　　——你也像我一样丧失理智吗？你也像我一样承受过剧痛吗？

　　下一幕很快转向了光鲜亮丽的那个他，没有伤口，没有痛苦，唇角带笑，烟火和美人交替着围绕在他身侧，而他焦糖色的大眼睛里满是肆意和放纵。

　　“Bought a hundred dollar bottle of champagne like me（像我一样，砸钱买最昂贵的香槟？

　　）”

　　“Just to pour that motherfucker down the drain like me（只为把它泼进那条肮脏的下水道？

　　）”

　　饶是从未接触过剪辑，史蒂夫也得承认，西尔维娅在把控节奏和画面的时候颇具天赋——虽然他搞不懂那些光影交替和音乐的节拍对应什么的。

　　屏幕上的这个人，就是他，或者很多人，曾经熟悉又认定了“花花公子”模板的托尼。

　　但他知道托尼不是那样的，他了解他，他了解他的战友，他的朋友。

　　画面上的“托尼”表情变化，一幕一幕，渐渐重叠，他的笑容在屏幕上收拢下来，最后换成了狭小囚室中穿着白色背心打铁的模样。

　　那是阿富汗事件后的他，钢铁侠诞生之前。

　　镜头的角度变成了“托尼”的手，那双带着茧子的手抓着完成了的金红色马克盔甲的面罩，往史蒂夫的方向伸来，屏幕黯下去，面罩遮住了他的脸，或者说，“托尼”的脸。

　　然后盔甲的眼部亮起了晶蓝色光芒。

　　嘶哑的女声唱道：“With your face all made up， living on a screen.”

　　——你是一块毫无生机的机械，所有面部表情是虚拟的，显现在一块冰冷的屏幕上。

　　然后这块冰冷的机械，在东欧的战场上，在纷飞的战火里，救下了衣不蔽体的平民。

　　这是史蒂夫第一次看见，托尼·斯塔克刚刚成为钢铁侠的样子。

　　他不是天生的战士，也没有训练的技巧，靠着AI贾维斯的计算，他的掌心炮尚且有些笨拙。

　　光影再度快速转换，“钢铁侠”的动作越来越熟练，金红色的外壳也越来越光鲜。

　　就像他将马克从一号到几十号改进一样，这也是托尼·斯塔克的蜕变。

　　就在史蒂夫几乎要以为这篇视频是“钢铁侠进化史”的时候，屏幕上音乐骤停，那个金红色的钢铁人突然单膝跪下来，从中间裂开，狼狈的西装小胡子男人以同样的姿势摔了出来。

　　——他看起来，神情憔悴可怖的像鬼。

　　女声唱：“Are you high enough without the Mary Jane like me”

　　你也像我一样不用靠吸毒也能和吞云吐雾一样精神恍惚吗？

　　金发青年交握着的手僵硬了一点，他忍不住问对面一直没有出声的姑娘：“……这是什么时候？”

　　西尔维娅低声回：“有很长一段时间斯塔克先生的状态都很不好，一开始是钯中毒，后来是纽约之战之后，他得了严重的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奥创是个错误，很可悲的错误——天才总是能看见普通人看不见的危机，恐惧普通人不懂的恐惧。”

　　“其实这段时间，他也陷在焦虑里……队长，托尼他非常自责。”

　　屏幕中的钢铁之人抱着核弹冲向天空黑洞。

　　两道明亮的光线平齐，像是正在加载的死亡进度条。

　　——那时候他做好了必死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