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种至收仅五十四日,旱不求水,涝不疏决,不泽地而生,一年可以种两季。产量的话?一亩可收四到五担。”
宋智心下惊讶又惊喜,面上倒也能绷得住:“比寻常水稻要多出一到两担?”
林宁颔首:“正是如此。”
这占城稻亦称“早米”“早占城”,性早熟,耐旱,宜于高仰之田,一年两季,使得谷物产量大幅度增加。在历史上,它是在宋朝时被引入中国的,眼下林宁是出海去了越南占城,将它引进过来的,同时还引进了其他作物,都已经安排人种了下去。
宋智极目望去,将一片片随风飘摇的稻穗尽收眼底,再联想着林宁所说的占城稻特点,顿时联想了很多,不过眼下并非说正事的好地方,他便搭眼看向旁的,随即就看到佃农们正将割下来的水稻放到一个滚筒中,另有佃农在那木质机旁踩了几下,水稻就被剥了壳,比起从前用手捋稻穗,或是用打谷桶拍打稻穗,无疑要方便快捷太多。
宋智不禁问:“这是?”
“打谷机,前几日刚被作坊研究出来。”不过是林宁起得头,她虽然没有正儿八经研究过农业,可她记忆力又好,又精通机械制造,研究下打谷机便不成问题,再者她那作坊中的工匠,可以说是岭南最好的工匠,集体的智慧闪光下,打谷机很快就被制造了出来,不过还没有开始量产。
宋智惊奇地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跟着林宁去看另种的重思稻。
这个世界自是没有重思稻的,不过谁让林宁在聊斋世界做过稻农,有重思稻种子,这次就把它当做从海外引进来的新品种,一起带了过来。要知道重思稻的产量,是寻常水稻的好几倍,就是吃起来不是大米的味道,而是菱角的味道。
这会儿重思稻还没有完全成熟,可一粒粒的已经压弯了腰。
林宁剥了一个,分一半给宋智,叫他尝尝鲜。
宋智看着白嫩嫩的米粒,有一截拇指那么大,闻起来还带了股清甜香,在看林宁吭哧了一口后,他就没那么矫情地也吃了一口:“怎么是菱角味?”
林宁一本正经道:“稻田大了什么稻都有。”
宋智:“……”
林宁将脆生生的重思稻吃完,慢吞吞道:“说来占城稻虽然极为耐旱,也不择地而生,但从咱们家在长江以北的几处庄园的庄主汇报来看,占城稻还是在栽种在江南更宜。不过重思稻就没有这种顾虑,它在南北都宜种,况且是菱角味又如何呢,填饱肚子从来都是最重要的。”
尤其是如今动乱时期。
宋智叹道:“玉致说得是。”
他也不是那种吝于夸奖后辈的,再者林宁看起来情绪有点低落,他当下便将那半个重思稻吃完,夸赞道:“虽说是菱角味,可吃起来还别有一番风味,玉致你这次出海收获实在不小,二叔为你感到自豪,相信你阿耶也是这般想的。”
林宁耸了耸肩:“那也得他知道了才行。”
宋缺人称天刀,由此可见他的刀法有多厉害,当年他也是打败了当时的天下第一刀“霸刀”岳山,成为了如今的天下第一刀。只是随着年纪渐长,宋缺将越来越多的精力转移到追求武道上,宋阀的俗务多是宋智,和“银须”宋鲁打理——宋鲁是宋玉致的族叔,以一套自创的银龙拐法名传江南。
还有吧,宋缺和宋家兄妹关系有那么几分微妙。
倒不是说不亲近,可真说起来也没有那么亲近,这从宋家三兄妹没有一个练刀的就可见一斑。当然了,这和他们三兄妹的武学天赋有关,对宋缺这样的天纵奇才来说,三个子女的武学天赋确实不太能入他的眼。
而对知晓《大唐双龙传》的林宁来讲,还得再加上一层原因。
那就是宋缺年轻时和白道魁首的慈航静斋的传人,如今的斋主梵清惠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这段恋爱无疾而终后,宋缺回到宋阀娶妻生子,甚至还传出了宋缺为了更专至于武道上,娶丑女为妻,而不至于沉耽于闺房之乐的流言蜚语。
可以说宋缺唯一钟情的女子,只有梵清惠。
那和妻子结合生下来的子女,对他来讲更多还是责任,或是为了完成传承任务的“产物”。
林宁成为宋玉致后,和宋缺接触的次数并不多,他多数时候在闭关,不过宋缺此人确实是个不得了的人物,是宋阀不可或缺的定海神针。
林宁素来对他是敬重有余,并不如对宋智这个二叔亲近。
宋智闻言下意识摸了下鼻子:“你阿耶还在闭关啊?”
林宁微微颔首,没多说什么。
宋智也不好说什么,为了缓和这种不该有的尴尬气氛,他便伸手去摸了下一束重思稻,感觉到沉甸甸的,刚要说什么,林宁就双手环胸道:“二叔是知道这稻子还没有熟的吧?”
不远处还有佃农对这边虎视眈眈,对他们来说,新品种还多产的稻子眼下可宝贵着呢,毕竟即使是没有遭受烽火的岭南,对他们来讲填饱肚子同样是第一要义。
宋智:“……我只是摸摸。”
林宁装模作样道:“那还好。”
宋智:“…………”
那边一亩占城稻已经脱壳完了,和林宁预估的差不多,这一亩收了四担半,佃农们一阵欢呼。
林宁被传染了,脸上带出了笑意。
·
宋智这次回来,带来了杨公宝库现世的消息。
传闻得杨公宝库者得天下,这样的传闻自然能够引得有野心的人对此趋之若鹜,宋阀这边倒还沉着,毕竟从宋缺到宋智,再到林宁都对这一说法不以为意:
若是一个宝库就能叫人得天下,那杨公即杨素的儿子杨玄感就不至于兵败身亡了,更不必大家拼死拼活,不过杨素是隋朝两朝大臣,位高权重,同时还富比天下,想来他的国库中存着的,必然是逐鹿天下所必需的。
“想来无外乎粮草,兵器和金银。”宋智这般道。
林宁对此表示了赞同,她还知道杨公宝库在哪儿,到底还有什么,不过她兴趣并不太大,只是,“这足够引发一波大动荡了,想来这也是让杨公宝库现世之人的目的,否则他们自可在消息走漏前,就一举拿下杨公宝库,将其据为己有以壮大实力。”
“照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宋智沉吟道,他们这次行船到长江时,曾招待过傅君婥和两个毛头小子,以宋智的眼光除了看出那两个叫寇仲和徐子陵的小家伙根骨绝佳,也看得出那个叫傅君婥的女子来路。
他将当时的情形简单一说,“那傅君婥神光内敛,具有上乘轻功,佩剑式样充满异国情调,却对中原武林中事知之不详,又根据咱们家探听来的情报,这女子在此前和宇文化及有过一战,还能从他手下逃脱,我想她极有可能是高丽武学宗师‘奕剑大师’傅采林之徒。”
宋智略一沉吟又道:“若是如此,倒也难怪,高丽和隋朝有不结之仇。”
林宁则握住了放在膝盖上的龙吟剑,让它不要躁动,总会有用武之地的。
第247章 化龙(2)
究竟是不是傅君婥奉了师命, 前来霍乱中国,其实对宋阀以及宋智来讲并没有多少追究到底的意义。
岭南远离中原腹地, 这使得宋阀能够不受干扰的发展人马,就目前来讲,其他起义军或是门阀越是能够和隋军相互牵制,相互消磨, 才是宋阀最乐意看到的, 所以杨公宝库事故一出,在某种程度上正中宋阀下怀。
因而宋智并没有着墨多少,他现在满心惦念的都还是占城稻和重思稻, 有许多话要说, 神情疲惫中透露着亢奋。
林宁一手抚着龙吟剑, 一手撑着脸颊:“我看二叔舟车劳顿的, 先去歇息一下吧, 有什么事我们到时候再说。”
宋智想了想道:“也罢。”
待宋智离开, 林宁伸了个懒腰, 转身去宋夫人所居的正院,在院门口撞见了魂不守舍的宋师道。
宋师道看到她, 勉强打起精神来:“玉致。”
即使没有原剧情打底, 林宁也能看出宋师道到底为什么萎靡不振, “二叔和我提及了一位姓傅的姑娘。”
宋师道急急道:“二叔都说了什么?”
林宁慢条斯理道:“二叔有说他稍加试探, 便知那傅姑娘非是本国人。原我还想二叔为何要多加试探,以为是他谨慎惯了,眼下看你这般姿态, 我想怕是你对那傅姑娘有意。”
宋师道默然道:“是又如何?她是异族,和我永远不会有可能的。”
四大门阀中唯独宋阀仍坚持正宗汉人血统,杜绝与他族通婚,其他三大门阀因地处北方,胡化颇深,宇文姓本身更是胡人。
因此在知道傅君婥是异族后,宋师道自认这一片“芳心”全都随风而逝,简单来说就是还没恋就宣告失恋了。
林宁心道可不是,傅君婥在遭遇宇文化及后身受重伤,并不会活多久,不过这话儿不能和宋师道说,她略一沉吟说:“咱们家这一传统并非没有取缔的可能——”
宋师道振奋道:“阿耶和你提过?”
林宁:“没有。”
宋师道:“……”
林宁还想说什么,宋夫人的婢女前来迎她进门,林宁便拍了拍垂头耷脑宋师道的肩膀,先过去给宋夫人请安了。
这段时日林宁不是在田地中,就是在作坊内,不怎么着家,宋夫人瞧见她过来,头一句便是心疼道:“黑了瘦了。”
林宁摸了摸脸:“我二叔也这么说,要不是我照过镜子,我都以为我真黑成煤炭了。”
宋夫人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宋夫人端庄娴雅,周身有着平和静谧的气度,见到她就可知那所谓的“丑妻”完全是无稽之谈,且宋阀上下无人不敬重她,上上下下的内务全都由她在打理,还掌管着内库。林宁先前无论出海还是支起作坊等,都没有少了她的鼎力支持,尽管她并不愿意林宁出海去冒险,等林宁回来还抱着林宁止不住掉眼泪。
林宁简直是没辙,她着实不擅长应对这样的“利器”,不落荒而逃都是好的。
至于宋夫人和宋缺这对夫妻?
林宁即使如今是宋玉致,她也不会贸然去站在局外去评价,她只清楚宋夫人并不被宋缺这个人或是他的情感取向所束缚,拥有着不可动摇的个人意志。
用静水流深来形容她,就特别的合适。
宋夫人温声道:“你想什么呢?”
林宁脱口而出:“我想如果我要娶妻,我便娶阿娘这样的。”
宋夫人:“……?”
婢女们都有几分懵逼,反倒是宋夫人回过神来后摸了摸林宁的发旋,“来我这前吃了蜂蜜了?好好好,我记住你这句话了,往后为你相看时就以这个为标准。”
林宁嘻嘻笑着,完全没有半分尴尬。
再者她就是那么说说而已,都这么多世界了,她都还没娶上媳妇,可不会认为这个世界就能达成这一成就。
关于这个?
只能说当晚大家长们就谈起了婚姻大事——
宋缺一直在闭关钻研他的天刀刀法,不过这次宋智从外回来,他有放下他的武道追求,出来同吃了一顿团圆饭,米用的正是第一茬占城稻。
饭后,宋缺留了宋智和林宁下来。
在厅堂中宋缺坐上首,宋智和林宁分坐两侧。
宋缺是个叫人见之难忘的男人,他不仅有着英俊无匹的容貌,还有着非凡超群的气度。他不仅是不下于三大武学宗师的武功,还是个胸有万千沟壑的统帅,当年隋文帝以十万大军欲征岭南,他以一万精兵相对,双方决战于苍梧,宋缺十战十胜——这林林总总得都赋予了他非同一般的魅力,即使他平平静静地坐在那儿,寻常人都难以撄其锋芒。
林宁垂下眼。
宋智先开了口:“东海李子通的义军,渡过了淮水和杜伏威结成联盟,大破隋军,并派出一军南来直逼历阳。若历阳被攻破,长江水路势被截断,不仅如此,历阳被攻破后,杜伏威若是以此为中心,统率江淮军从东往西推进,那么攻下整个长江,并非不可能的事。”
长江作为沟通东西的两条大河之一,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单就是对宋阀来讲,他们不仅需要长江水路来运送为他们谋取厚利的私盐,同样的还有粮草兵器等各项物资,再者他们也不想眼睁睁看着杜伏威的江淮军做大。
必然是要采取措施的。
宋缺略一想便道:“想来瓦岗军也不会乐见其成。”
宋智闻弦歌知雅意:“大哥是说我们和瓦岗军联盟,夹击杜伏威,遏制其西进的势头?”
林宁抬起眼帘来:“我们离得远,若是交战必定是瓦岗军为主力军,到时候无论是瓦岗军还是江淮军都必定各有损伤,这对我们似乎百利而无一害,只是瓦岗军中的蒲山公李密并不傻,相反他无论谋略还是用人都是个中翘楚,我能想到的他也会想到,所以咱们为了表示诚意——哦,联姻。”
她那么大喇喇说出来,宋智都不禁愣了愣,倒是宋缺神情自若,只是平静地看过来。
在他们兄弟二人侧目下,林宁捏着下巴道:“我记得大龙头翟让有一独女,听闻性格略娇蛮,不过我倒是不介意,没得娇蛮还可以成一种情趣。”
宋缺:“……”
宋智:“……”
宋智:“玉致。”
林宁:“好吧,我其实更喜欢我娘那样的。”
宋智:“玉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