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便拉着贾琏进了左边隔间,左边被张瑛用一架屏风隔了起来,置办了一个书房,如今不仅摆上了书桌书架 ,还放置了不少字画古董。贾琏粗粗一看,便看见了好几件珍品,当下便笑着道:“没想到,表妹挺有钱!”
张瑛一回头,用食指轻轻点了点贾琏的额头娇嗔道:“咱们这样的人家,谈钱多俗气。”
屋外的花香飘了进来,贾琏脸色微微发红,不知是被花香给熏的,还是被这话给挤兑的,实在是让贾琏无法反驳,谈钱确实俗气。
实在是张瑛这话说的太过于肯定,贾琏坐在张瑛对面,看着书桌上摆放的基本册子,翻了翻都是这几年朝廷的大小记事。
其实这些事市面上每个月定期都有人贩卖,贾琏也有小道消息,不过价格贵了点,来路也挺正,就是宫里的公公卖给贾琏的消息。
为了这些消息,贾琏可出了不少钱,每个月几百两的银子是少不了的,更加上前几年元春进宫后,几个太监见天的来府上要钱,和这些太监接洽的便是贾琏,公账上没钱的时候,往往都是价廉垫付的,也真因为如此,贾琏在贾母跟前还说算说的上话。
见贾琏让丫头们把自己书房抽屉里的本子拿了过来,张瑛翻了翻,确实比自己得来的消息要详细,只不过大事件都一样。张瑛看了看,笑着道:“你如今不过一介白身,要这些有什么用?”
“……”贾琏恼羞成怒的拿过自己的册子,转而愤愤然道:“了解国家形式,这没错吧。”
“我不是说有错,表哥,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张瑛上前让贾琏坐下,耐心的说道:“我这不是跟表哥解释我为什么不接受二太太的给的所谓管家权利么!”
贾琏不觉得这两者有什么关联,张瑛对贾琏从来没有过多的期望,这些天过去,贾琏除了整日陪着她便是帮张府操持丧事,倒是让张瑛好感备升,别的不说,这个人脸皮挺厚,可厚的一点都不讨厌。
“表哥,你觉得这个家容易管么?”
“自然不容易,这么大一家子呢!”
“如果我管的好,别人只会说二太太教的好,而一旦我管的不好,那么所有的错都在我身上。”张瑛看着贾琏道:“我是荣国府长房嫡子的正房夫人,荣国府本来就是咱们大房的,我要是在二太太身后做事,岂不是平白的堕了大房的名头。”
只这一句话,贾琏就明白过来,“还是表妹想的周全,只是二太太那人怎么突然就想起让你做这事了。”
张瑛看着贾琏,两人对视一眼,最后相视一笑。
有些事不用说,便明白。
二太太这事有事啊!
其实这事也不难琢磨,本来贾府就是入不敷出,可自从元春进宫后,除了时不时的打点更有那些太监三天两头的上门打秋风。贾府账目上的钱是越来越不能看了,这不王夫人便早早便筹划要让王熙凤嫁进来,王家有钱,王熙凤自然会帮衬着王夫人贴补宫里的元春。
贾琏把这几年自己个出的钱出的力给张瑛大略说了说,张瑛瞅着贾琏那样,最终还是忍住了没言语攻击,倒不是张瑛可怜贾琏 ,而是想着谁年轻都会犯错,自己上辈子也是够傻的。
贾琏书房后有一个小型的练武场,以前是贾公还在时置办的,可后来贾公去的早,贾琏又是个不爱舞刀弄枪的,便荒废了下来,如今张瑛跟贾琏走到这,便见着一个白发老头在这擦拭兵器。
靠墙的架子上摆放了一排兵器,刀枪剑戟无一不是擦得锃亮。
张瑛出身书香门第,还是头一次见着这些寒光四色的兵器,当下便往后退了退,贾琏忙拉着张瑛往回走:“别看了,都带着煞气,别吓着。”
那个白发老头闻言看了一眼贾琏,张瑛停住了脚步,看着贾琏道:“早听说荣国公当年战功赫赫,这地方又是荣公给你置办的,不知道表哥武艺如何。”
贾琏干笑了下:“祖父当年早就打算让贾府弃武从文,我目前是张家大姑娘,我姑姑嫁的也是一介文人,我二叔也是走的文臣路子。”
张瑛面色微微带了一丝憨态,朝着那老头问道:“你是这管事的。”
老头没理张瑛,仍旧用一块看不出颜色的皮子在擦兵器。
贾琏瞥了他一眼,对张瑛道:“别理他,他原先是祖父帐前的小将,后来受伤了,便在贾府养伤,直到祖父去世,便一直住在这里,就是一个吃干饭的。”
那老头被贾琏这般埋汰,愣是连眼皮都没抬,倒是张瑛觉得不对,这人满手的老茧,更别说,那身形,那脸色,看着就知道是个练家子。
第16章
“我还从没见过刀枪剑戟,之前看过几本杂书,说是少年游侠行走江湖,靠着一把竹剑便纵横江湖几十年,不知表哥比起这个书里的少年游侠如何。”张瑛说着,不等贾琏回话,便一脸崇拜的说到:“我想表哥这般人品样貌,又是荣国府继承人,这武艺想来是不差的。”
贾琏原本的不通武艺没说出口,便被张瑛这话给堵了回去。
一个男人最重要的是什么,自然是面子,在自己新婚妻子跟前那面子简直比一切都重要,更何况还被千娇百媚的表妹这般憧憬的看着,贾琏笑着,回想了下幼年练过的几个招试,便从架子上拿了个幼童用的铁枪。这铁枪还是贾琏小时候用的,贾琏三岁开始练武,只是后来贾公死后,贾琏便再也没练过。
张瑛站在旁边看着,那个擦拭兵器的老头终于也抬起了头看着,贾琏有心卖弄一二,先是摆了一个自以为威风的架子 ,接着又照着记忆中的姿势舞了两下,手腕很僵硬,老头嗤笑一笑。
“表哥,好厉害!”张瑛一张笑脸满是赞赏。
贾琏一张脸有点发白,一方面是被那个老头鄙视,另一方面是觉得对不起张瑛的满心期待。
其实张瑛一开始就看出贾琏不通武艺,只不过张瑛有心让贾琏找个事做,要不然整日在贾府处理庶务,那成什么样子。
不过贾琏没有看出张瑛的心思,只觉得自己有亏表妹的喜欢,忍不住看了两眼那个老头,张瑛只当没看见,只拉着贾琏道:“表哥刚才好威风,不如再练两个让我开开眼。”
贾琏一脸囧态,犹豫着说道:“要不然下次吧,今天有些累了。”
且说周瑞家的拿着对牌去了王夫人那,把张瑛说的话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接着又道:“看她那样,娇娇弱弱的倒是个狠角色。”
“比她姑姑强多了。”王夫人说着一张脸便沉了下去,想起自己被张氏压制了多年,后来总算是一朝翻身,如今却不想,来了个小张氏,说话做事永远不按套路出牌。
“且等着,我要看看她能笑到几时。”王夫人说完,便让周瑞家的先出去,自己则一门心思的想着如何填补这个月的亏空。
且说迎春屋里的司棋伺候站在迎春跟前,细声细气的劝道:“姑娘,琏二奶奶高看你一头,这事你理应跟她打个招呼。”
迎春坐在角落,脸上愁绪不开,这不是司棋得了一个准信,听探春那边丫头说老太太要给贾琏指几个丫头过去。
司棋想着,琏儿奶奶给每个姑娘都送了东西,可却给自家姑娘多送了一副棋。既然人家示好,那自家姑娘也理应有些表示才对。
“都说琏二奶奶看着不是个好相处的,听说琏二爷这些日子见天的在练武场练武,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迎春说着,生怕被人听见似的,看了一眼司棋。
司棋比迎春大了两岁,也颇有主见,见着迎春奶妈进屋,便不再说这些。
奶妈进了屋,上前便翻了翻迎春首饰盒,见着里面没什么值钱的便朝着迎春道:“二姑娘,上个月的月钱借我,等我有了再还你。”
这奶妈理所当然的口气把司棋气着了,脸色一板,对着奶妈道:“姑娘敬重奶妈,可奶妈也别太过份了,奶妈哪次借的钱还过。”
奶妈瞪着司棋:“我跟姑娘说话,关你什么事,姑娘是我奶大的,孝敬我是应该的。”
“奶妈要,给她就是了,平白惹人笑话。”迎春让司棋把月钱拿出来给奶妈,奶妈一把夺过司棋藏在枕头下的月钱,对着司棋道:“姑娘宽厚,你这个丫头别多管闲事了。”
司棋见奶妈拿着钱走远,忍不住面露不忿,靠在窗户下愤愤道:“姑娘怎么这么好性,奶妈见天的问姑娘拿钱不说,还经常拿姑娘的首饰,奶妈虽奶了姑娘,可到底也是下人,怎么能让奶妈骑在姑娘头上。”
绣橘从屋外回来,见了迎春便道:“姑娘,琏儿奶奶让人送来了几盒胭脂。”说着便打开了盒子,里面静静的摆放了三四盒胭脂,司棋拿起来一看,惊喜道:“都是点妆阁的,这可是花钱都不一定能买到的。”
迎春起身一看,脸上不禁露出喜态,“真真是好东西 ,只是这么多,我一个人都用不完,不如送去给探春惜春一些。”
司棋一听,顿时便沉了下脸:“这是琏儿奶奶送来的,姑娘理应先去道谢才是。”
绣橘在旁附和道:“早听说琏二奶奶那有自己的小厨房,每天都香气飘飘的,二姑娘不如带我们去看看吧。”
迎春素来是个软糯无用的,如今被司棋这么一撺掇也有心痒痒,只是刚走到一半就后怕起来,想着那个琏二奶奶对着贾母都敢那般说话,自己怕是招架不住。司棋在旁急的不行,拉着迎春一边走一边说道:“姑娘放心好了 ,我看琏二奶奶是个好的。”
“二姐姐这是去哪?”探春和迎春如今都住在贾母后面的院子里 ,迎春这一举一动都在她眼里,这狭路相逢从来都是有备而来。
而迎春则毫不知情,呆呆的便说道:“琏二奶奶送了几盒胭脂过来,我亲自给她道谢。”
探春从迎春第一次收到礼物便什么都知道了,因此好不意外迎春比自己多了东西,只觉得自己脸颊有些发烫 ,想着自己和迎春都是庶出,自己哪里都比迎春强,怎么这个琏二奶奶只给迎春送东西,不给自己送东西。
“琏二奶奶平日鲜少出门,不如二姐姐带我一块去吧!”
“好,一起走吧。”
司棋有心阻止,却很无奈。
张瑛在书房接待了迎春探春二人。探春上前便颇为自熟的给张瑛打了招呼,迎春则站在后面,唯唯诺诺的说了句:“多谢二奶奶的胭脂。”
探春长得明艳大方,迎春五官秀丽,可总透着一股子畏首畏尾的样子,瞧着小气了些。
金黄色的菊花在茶盏里慢慢打开,香气四溢,探春抿了口茶,便赞道:“二奶奶好茶。”
张瑛嘴角一勾,这个三姑娘有意思,“三姑娘莫非也是来讨要胭脂的。”
“我倒是想 ,就是不知道二奶奶肯不肯了。”探春一边说笑 ,一边扫过满屋的书,不由得心中纳罕,这张家果然不愧是书香门第。
“二姑娘 ,那胭脂可喜欢。”张瑛见迎春坐在一旁,便主动问话。
“喜欢,多谢二奶奶。”迎春坐在那好似木头一般。
倒是探春一把拉住迎春手心说道:“二姐姐就是喜欢的很了,这才亲自过来道谢。”
迎春感激的看了一眼探春,素不知这些都被张瑛看在眼里。明明是探春接着迎春来这边攀关系,可迎春竟然连这点都没看透。
“明儿,你和你一起去大太太那边请安。”张瑛说完便让莲香翻出一套文房四宝出来,送给了探春。
同样都是庶出姑娘,差别怎么就那么大。探春明知道张瑛更加待见迎春,可愣是能上赶着过来,可迎春呢,自己都这么抬举她了,还是那么扭捏。
贾琏这些日子见天的在练武场练功,一开始白发老头不搭理他,可后来见贾琏坚持了好些日子,便时不时的指点一二。
有好几次,贾琏都想丢了铁枪不干,可每次张瑛都能及时出现 ,一脸崇拜的看着贾琏,不仅给贾琏送汤送菜,更是给了不少鼓励之言。
这些话,贾琏自记事以来还是头一次听到,之前那些话都是贾母等说给贾珠贾宝玉的,如今自己竟然也能得到这些话,贾琏几次退缩都被张瑛那不要钱一般的话给堵了回去。
这时间一长,贾琏倒也习惯每日都练上几个时辰了。
特别是每日练武之后,张瑛亲自给贾琏按摩,真真是暖玉温香,好不害羞。
就这样,张瑛贾琏夫妻,每日在府里不是红袖添香,便是在练武场操练,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而迎春这些日子天天天不亮便跟着张瑛去给大太太请安,倒是在贾赦跟前刷了好几次脸。
偶尔贾赦心情好,还给迎春给了一件他自己看不上的扇子。
虽说东西小,可大大的让迎春好好的长了一回脸,也越发亲近张瑛来,探春倒也三不五时的过来说个话,逗个乐的。
小院子里每日神仙般的日子,可着实让王夫人等越发膈应起来。本想这个新媳妇年纪轻,是个不经事的,却不知她每天小日子过的不要太红火,每天的吃食自己张罗不说,还让贾琏彻底无视了贾母送过去的两个丫头,要知道在张瑛嫁过来之前,贾琏是个好色的。
其实王夫人高看了贾琏,贾琏好色这个毛病还在,只是一来和张瑛新婚燕尔,两人正热乎着。二来是贾琏如今天天在练武场操练的浑身酸疼,对付一个张瑛就够呛了,实在没那个力气应付别的女的。
第17章
荣国府这些日子安稳的很,张瑛除了每日晨昏定省极少出自己院子,那些找茬的人连她面都见不到,更何况张瑛那小院子不过两个月就被整治的铁桶一般。
虽说张瑛统共就只带了七八个陪嫁过来,可耐不住那个贾琏夫妻俩夫唱妇随,愣是把几个拎不清的给狠狠处置了,剩下的几个,自然是不敢撒野,更何况张瑛出手大方赏罚分明,谁都不会跟钱过不去。
贾琏练完一套枪法,换了一柄长剑挥舞了几下,身上的衣裳早就被汗水浸湿了,如今已是初秋,可这天还有些闷热。
张瑛拿了帕子给贾琏擦汗,见着那白发老头站在旁边看着,便让菊青给他倒了一杯香茶解渴。
老头一口喝完,一双眼睛把贾琏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嘶哑的声音开了腔:“下个月就是三年一度的侍卫选拔,琏二爷可以试一试。”
贾琏一双眼睛猛地睁开,回头看着老头道:“你真老糊涂了,那些去参选的都是自小就练的,我这个半吊子就别丢人现眼了。”
老头冷冷的看着贾琏:“没想到琏二爷挺有自知之明。”
贾琏想揍人,却见着张瑛一张脸笑眯眯的说道:“听说宫里的侍卫都是从勋爵子弟里挑出来的,三年一选,每年都有大批人去参选。”张瑛说着便高兴起来,看向老头道:“认识这么久,都不知道老伯怎么称呼。”
白发老头微微低着头,一双眼睛看向远方,低声道:“我原先是贾公帐前打杂的,不过一无名之辈,后来受了伤,干不了重活,贾公便让我在这整理兵器。本以为我就要一个人独自在这老死,没想到二爷二奶奶竟然对这些上了心,那我也走的放心了。”
老头说着便从角落里翻出一把长剑来,对着贾琏道:“这是你祖父当年用过的,虽不是名家出品,可是却陪着贾公上过无数战场,更是砍下无数人头。”
贾琏一听到这剑杀过人之后,便不想接 ,张瑛走过来一把接住,险些没拿住,贾琏只得从张瑛手里接过,看着那老头道:“好好的,说什么死不死的,晦气!”
那老头沙哑的声音笑了起来,比哭都难听。“二爷只管去参选,就当报答我教了你这些日子的酬劳。”老头说着便进了角落的小屋,小门一关,听不见任何声响。
“表哥,我看这个老伯是个有意思的,不如就去参选试一试,最多不过就是落选而已。”张瑛鼓励贾琏,贾琏右手拿着那剑玩了个剑花,一张脸笑的像个狐狸,“其实去戴权那买个龙禁尉的官职也就一千多两银子,何苦受那个罪。”
张瑛脸上的笑撑不住,可还是强自扯着嘴角仍旧是温言软语的说道:“可我听说二叔当年得了荫庇,在工部十几年都没升一次,看来这个买的和考的差别还是大的。”
“区别能不大么,二叔好歹还是当年祖父在的时候皇帝开恩送的,一般捐的官基本都属于后补,就光领个俸禄空架子而已。”贾琏说完,看向张瑛,见她眉宇透着一股子坚毅,冷不丁的便多嘴问了一句:“你看不起捐官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