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楼的脚步声纷杂多了些,江离眉头微蹙,“人太多了,怕是不好走。”
不是怕被人寻仇而来,只是单纯地觉得人多,不喜欢而已。
“没关系。”石之轩低低一笑,伸手就揽住了明月的腰,热气微微轻吐在她耳间,亦是提醒道,“闭眼。”
等到来人把门推开,正好看见白衣携美人飞出窗去,了无痕迹。
对被人用轻功带走,江离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所以在一开始听石之轩的话闭眼后不久,又睁开了,低头望见扬州纵横交错,水路贯通,白墙青瓦,亭台楼阁。
石之轩回头望见,明月没有听话地睁开眼,毫无畏惧地望着下面的景致。
没有任何惊讶的,嘴角微微向上弯了一下。
很快,石之轩就抱着明月到了一处地方停下
“你不觉得我方才太过残忍。”石之轩嘴角微翘,带着不经意的桀骜凉薄,问道。
江离微微摇了摇头,“不会,若是以前,他已经死了。”
她说这话时,不带任何情绪,只是简单道出事实。
向雨田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而江离,也不是。
方毓被好友急送回家,见他疼痛难忍,百般苦楚,方家父母立刻请了扬州城里的名医来,
一番诊治下来,大夫叹道,“令公子身体已无大碍,只是,日后怕是无法修习武功了。”
方家也是扬州有名望的门第,家境殷实阔绰,在白道上也人缘颇好,方家的家传武学在武林中也小有名声,但听闻儿子招惹了魔门花间派传人,方家父母皆是惊惧不已,儿子又因此被废了武功,更是心伤难忍。
但也忍不住怀疑,自家孩子虽资质不出众,年轻气盛,但也不是狂妄不知进退的,怎会无缘无故得罪了石之轩。
大夫也宽慰道,“令郎的伤我虽无法治,但这世上也不是没有别的方法。”
方家老爷和夫人也听进了这番话,决意为儿子延请名医。
回到房里,只见从痛楚中恢复过来的方毓,却痴痴念道,“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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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刚经了一番并不感到愉快的事,但石之轩却未带明月回去,因为明月问他,“我们现在去哪里?”
“去另一个地方。”石之轩面上露出微笑道,
结果他们到了城南一座贵气的府邸门口,外面车水马龙,热闹不已,门内门外灯火辉煌,人影往来,高朋满座,金碧辉煌。
江离抬头看了一眼,却不见这府邸有任何昭显身份的牌匾,便只好问石之轩,“这是哪里?”
石之轩神色不变,“扬州太守的私宅,他今日设宴,也给我发了一张请柬。”
花间派传人石之轩在扬州这一讯息,祝玉妍在离去时就散布了出去,也当是给石之轩添点堵了,这位扬州太守几任于此,为人圆滑,和各方势力都打过交道,所以这太守之位才会做的如此安稳,甚至得了新隋帝的圣旨明令。
来赴会的不是一派之主,就是富商巨贾,达官贵人,黑白两道都有。
知道石之轩在扬州,自然不可能漏了送一张请帖过去。
“请问尊姓大名?”入门处的仪宾见到石之轩和明月,微微一晃神,态度更加谦卑了。
不过,石之轩没把这小小的宴会放在心上,身上自然不可能随身带着那请帖。
那仪宾也知情识趣的很,身子移开显出身后的木桌,微微欠身道,“若未带名帖可在这上面留名,我等告诉我家老爷。”
“好。”石之轩收起手中折扇,在笔筒里取了根狼毫,挥笔写下遒劲有力尽显风雅的‘石之轩’三个字。
却不想明月也学着他的样子取了一支偏细的毛笔,“我也要写。”
揽袖提笔,落下‘明月’二字。
除此之外,她还多说了一句,“是明月阁的主人。”
这声音清柔悦耳,已是胜过了无数,仪宾不敢再抬头看,“我记住了,定会向老爷禀告一声的。”
明月阁的主人,原来她就是这些时日里扬州传闻的那位美人。
这一恍惚,反倒忘了刚才见石之轩名字的惊讶。
仪宾扬手往里指去,“二位请往里面去。”
很快,正与宾客谈笑的扬州太守就听见下人禀报,花间派石之轩来了,身边还带着一位蒙纱的霓裳美人。
扬州太守心里一紧,心里琢磨起了他那请帖不过一送,也没指望对方会来,
茶楼的事虽是发生在上午,但有势力的人消息都收得快,何况方家独子还被废了武功呢。
他的注意力都放在石之轩身上了,倒是忽略了下人回话说的那位明月阁的主人,不过是个美人,花间派传人的身边又何曾少得了美人。
扬州太守也没想明白石之轩的意思,大抵不过游戏红尘,游戏到他这来了。
花间派素来亦正亦邪,因为传人稀少隐秘的缘故,也甚至在外露面,真说为恶也少,所以旁人也不像对待其他魔门众人那般警惕戒备。
石之轩也未必会在他这里惹事生非,况且他这里的武林高手也不少,都有头有脸。
扬州太守索性就放开了此事,让下人好生招待。
就是方家可怜了些,惹上了这么一位人物。
不过,他还是得小心些,毕竟他这里还有一位尊贵的主儿。
第13章
宴会的主人神色有异,告了声歉后便匆匆离去,其他宾客心里也有数,耳目灵通的人也知道了石之轩来此的事。
花园内花灯处处,光如白昼,锦绣繁华。
而宴席中央最尊贵的一处坐席上,是一个锦衣玉冠容貌俊美的年轻公子,有着与生俱来的贵气,把玩着手中的夜光酒杯,身边还陪侍着一位腰肢柔软,衣裳艳丽的女子。
那女子捧起桌上一盏银壶,娇声笑道,“晋王殿下,再喝一杯吧。”
杨广递过酒杯,接了她倒的酒水,却不甚亲近,眉间虽带着笑意,心中却是悒郁,为压制他的功劳,父皇特地将他打发来了扬州,却教太子去领功。
杯盏递到唇畔时,杨广心中冷笑了一声,他倒要看他的好大哥除了一个名头,还有什么能耐。
“晋王殿下。”扬州太守微微行礼道。
“何事?”杨广漫不经心地道,扬州也不是不好,与建康相比,他无需太过掩饰,一昧地扮成贤王。
扬州太守有心与这位备受帝后宠爱的晋王殿下交好,特地说了石之轩的事,还奉上了石之轩来时写的名帖。
石之轩?杨广手中的情报人脉倒是提到过这个人,花间派传人,亦正亦邪,天纵之才,武功极高。
但杨广也没有多在意,与他牵扯不大,但在看到名帖上‘石之轩’旁边的那个名字时,眼神却变了。
“她是谁?”杨广伸手轻抚过写有‘明月’二字的墨痕,目光瞬间变得灼热了起来。
那般的容貌,无所查处的神秘来历,又怎会轻易忘记?
见晋王对与石之轩同来的女子忽然来了感兴趣,扬州太守有些惊讶,但还是乖觉地将自己所知全部告与了。
“是明月阁的主人。”
“明月阁,明月。”杨广轻喃着这两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名字,看似温和儒雅的眼眸里闪现一丝迷醉。
“听说前几日,霸刀岳山也去过,与明月阁的主人有关系。”
那就不会错了,杨广心里涌起一阵兴奋和欢跃,但在别人看来,依旧是那个谦和温润,礼贤下士的晋王殿下。
他微微笑道,“听闻花间派传人文采风流,本王素来喜欢交友,怎能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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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之轩和明月被太守的仆人引至了一高楼处,能观览全景,并不与大多客人一处,较为清净,也是个上佳的席座。
而且应石之轩要求,和其他宾客隔开了单独一处。
待身边唯剩下石之轩和明月对方两人,她不解问道,“这里好玩吗?”
“你可知道这里的都是些什么人?”石之轩笑意淡淡道,
江离微微摇了摇头,如果不是石之轩说起,她都不知道这里是太守的私宅花园。
石之轩持扇,笑道,“这里有朝廷命官,有黑白两道,还有门阀豪侠。”
“他们在谈论天下大事,未来势力的划分。”石之轩悠悠道,目光里又透着异样的神采。“天下尚未一统,乱世还未终结。”
“但终会结束的。”江离肯定道,哪怕是没看过原着,经历过的诸多轮回世界,也看多了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向雨田向她叙述的往事,也牵扯到他所处的两晋南北朝,五胡乱华的时代,江离也问过他,可曾想见到天下一统,大同盛世。
向雨田当时是什么反应呢?好像是笑了笑,自信而平淡道,“迟早会出现的。”
已是心中了然的事实,
非人力能阻挡的大势,所以他丝毫没有想过多留数十年,等待见到那一幕。
石之轩望着她,在任何时候的美丽都无与伦比,让人为之动心。
楼下觥筹交错,鼓乐齐鸣,歌舞升平。
这时,有个灰衣仆从奉上一张名帖,“晋王殿下久慕花间派风采,有请二位入席一见。”
“晋王?”石之轩微微一挑眉。
就不知晋王这名帖是为他而来,还是为他身边的人而来,石之轩嘴角带着笑,眼底却一片暗沉,
直到见着明月毫无所动的样子,方才平静下去。
“你想去吗?”他眸如凝光般看着她,似有无限爱意,唯独这一次是不作假的。
那灰衣仆从暗道花间派传人石之轩果如传说中那般轻佻风流,堂堂晋王殿下的邀请竟还要询问一女子的意见。
不过,这女子的光华着实太盛,灰衣仆从不敢再回想进来时无意见的那一抹霓裳。
江离回望向他,“我想回去了。”
石之轩语气温柔道,“好,你说回去,我们便回去。”
两人便相偕而去。
杨广听到仆从的回话,那一瞬的寒意,令扬州太守也有些战战兢兢,晋王殿下不是向来谦和有礼的么。
“花间派传人多是这种变幻多端,殿下不必介怀。”
若非他现在只是小小的晋王,又何必束手束脚,仅仅一个花间派传人便能阻到他与明月姑娘相见。
对权力的渴望,在这一刻变得尤为炙热。
自那日出去后,石之轩不知为何未再提带明月出去游玩的事,而是又变回了那个善画嗜酒的风流才子,在明月阁里与人斗酒诗百篇。
然唯一不同的是,却不再有佳人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