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永和宫的德妃娘娘歇斯底里地砸烂了一屋子的瓷器,面目狰狞地嘶吼:“这佟氏临到死了都不安宁,贱人!她怎么还不去死?”
戏文里的德妃娘娘发泄了一通,突然捂着嘴巴干呕了起来,永和宫中乱成了一团,宫女们惊呼着:“快去唤太医!”
黏着白胡子的太医为娘娘把脉,躬身道:“恭喜娘娘有喜了。”
德妃娘娘大喜过望,从此,凄凄惨惨的四哥死了养母,生母又怀上了小阿哥,成了没人管的小可怜,宫里谁都能欺负他一下。
顽皮淘气、亲额娘是宜妃娘娘的九阿哥胤禟逮住了胤禛的小狗,坏心眼地将狗尾巴给剪了。胤禟拿着狗尾巴蹦蹦跳跳地来找戏文里的胤禩邀功:“八哥八哥,你看我厉不厉害?”
胤禩瞪大了眼睛:哎?为什么会有我?
戏文里的四哥身影落寞,低下了头,阴影笼罩上了他的眼睑,握在身侧的拳头猛地拽紧,他忍不了了,拽着胤禟痛揍了一顿,将九阿哥的小辫子也给剪了。
宜妃娘娘心疼儿子,去汗阿玛跟前一阵哭诉,帝王勃然大怒,命胤禛“禁足屋内,抄书百遍”。
没人管的胤禛,在凄凉的二胡声中,日夜坐在窗前抄书,声声二胡,凄凄惨惨,余音缭绕,如同魔音钻入胤禩的耳朵。
胤禩:“……”
晨光自窗外撒入屋内,胤禩从自己梦里醒来,他轻轻呼出一口气,为戏文里的剧情设计感到啼笑皆非,缓缓摇了摇头:“一看就是假的。”
胤禩起得早,用过早膳后便踏着晨光去上书房念书,路上瞧见同样要去上书房的胤禛,不知怎么的,一看到四哥,脑袋里就会响起熟悉的二胡旋律。
那旋律有一种别样的魔性,面容严肃,做事有些一板一眼的四哥,在这样的旋律下给渲染得带上了孤寂的色彩,在一众阿哥之间遗世独立。
与胤禩关系还不错的七阿哥胤祐拉了拉他,悄悄问他:“八弟怎么总是盯着四哥看?”
胤禩与胤祐并排一道走,笑着解释道:“可能是近日宫中谣言影响到了弟弟,这才多看了四哥两眼,弟弟刚来这儿,除了七哥和大哥,还不认得其他兄长。”
他也好奇,上书房会不会与戏文里一样斗来斗去,阿哥们之间暗潮汹涌?
胤祐走路有些瘸,胤禩便走得慢一些,与他说说笑笑,胤禩好奇地问起其他阿哥们的情况。
七哥人挺好的,他虽有腿疾,其实与常人无异,无论是学文还是学武,从来都不落下,他也不喜欢旁人用怜惜的眼光看待他。
胤祐道:“按照以往经历,距离汗阿玛来考校课业的日子近了,说不定哪一天汗阿玛就会来在上书房,其他兄长们都在卯足了劲学呢!”
哪有空玩趣逗乐,学业压力已经很大了,每天除了学就是睡,其中压力最大的要数年长一些的三阿哥与四阿哥。
胤禩恍然大悟。
“外头的谣言,你也别去信,多数是有心人在传播,”胤祐小声教他:“你看着吧,汗阿玛要是听见了,定会将谣言收拾干净。”
胤禩若有所思。
皇贵妃未病时后宫里安安稳稳的没让汗阿玛烦心过,这会儿谣言中心是德妃娘娘与皇贵妃,针对的还是四哥,要让汗阿玛知道,定会让人来收拾,到时候接了宫权去协理后宫的,可能会有惠额娘一份。
“今儿下午谙达要带我去看看皇兄们是怎么骑马射箭的,”胤祐有些向往:“我现在已经学会骑小马了,等我能拉开工,要练得像大哥那样英武。”
胤禩精神一振:“我能与七哥一起去看吗?”
胤祐爽快邀请道:“一起,你去与谙达们说说,咱两能凑个伴。”
后宫中的谣言还在继续,德妃娘娘没有再给胤禛送东西,而是前去探望病中的皇贵妃。
据闻佟皇贵妃斥责了身边的婢女,众人传言那是做给德妃看的。
胤禩本不是好管闲事的人,就是看多了戏文后,脑袋它不听自己使唤会自己补充猜测后续,闹得他的好奇心就跟猫爪在心里头挠似的,挠得他心痒痒,有一种想要寻找迷雾中真相感觉。
他想了想,用女鬼曾经说过的一个词来概括自己这种心里状态,叫做“八卦”。
到底是不是两娘争一儿的戏?胤禩的好奇心被放大后,再想要压抑住可就难了,他高高竖起耳朵。
他性子内敛,懂人情世故,不会主动去做与人探讨这等事。戏文里说的事究竟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
胤禩被戏文吸引起了浓烈的好奇心,就像一只在瓜田中自由奔跑的猹,不动声色地将身边观察到的小细节、小信息给整合起来,去分析、寻找最为接近真相的可能。
可惜,谣言传到这里戛然而止,附近值守岗位的太监宫女们消失了几个人,又悄声无息地换上了新面孔。
被吊足了胃口,最后却听了个寂寞,这让胤禩有一点点小难过。
汗阿玛重视阿哥们的骑射教育,所以给每一位阿哥都安排了五个外谙达教骑射管马具,三个内谙达教满语、蒙语,胤禩刚来上书房就要学习满、汉、蒙三种语言,写字也要写三种,学得并不轻松。
因为上头有优秀的兄长做榜样,胤禩与胤祐在学之前,可以看看其他阿哥们的武课表现。
胤禩诡异的小眼神引起了胤禛的注意,他见胤禩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弓上。
他拉开工,姿势摆得标准,一瞧就是个射箭大师!
弓拉开至最满,胤禛瞄准了在箭靶,那弓箭“刷——”地急射而出,射歪了。
胤禛沉默片刻,不信邪地又拿起一支箭练习。
又一支箭射在了箭靶的最边缘。
胤禛低下头,看向了胤禩。
二胡余音缭绕,自带背景音乐的胤禛不需要做任何神情,只要面无表情地抿着唇,就有一种忧郁的气场,透露出委屈巴巴的韵味。
胤禩犹豫了下,伸出小手鼓掌,鼓励道:“四哥好厉害!”
胤禛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对这满脸无辜,又矮又小的白团子说道:“等八弟再长大一些,就能练骑射了。”
八弟怎这般没见识,射靶了就算好厉害了?
谙达们开始教胤禩骑小马,武课上至一半,太监们通报:皇上来了。
汗阿玛在胤禩的印象中威严如山,正如七哥此前所说的那样,他将阿哥们都召集到面前,打算一起考校儿子们的学识。
君父希望每一位儿子都是优秀的,并且严厉要求他们要勤奋学习、尊敬师长。
“朕考校你们多次,背诵课文,词句释义,会考什么你们都已经熟悉了。所以,朕今日来,并不只是为了考一考你们,”康熙今天心情挺好,他显然早有准备,命太监们将签都准备好了。
“朕设了个彩头,来与你们玩一些不一样的。”
帝王笑着,招呼大家去了室内。
他这回来,是打算与阿哥们培养感情,考校倒是其次,与众子相处对答,观察儿子们的品性才是重点。
他告诉几位阿哥:这些签子,从易到难有下下签,下签,中下签,中签,中上签,上签,上上签七种,最容易的不过是朗读课文,得到的奖赏也就越少,谁若是能答上最难的题,你们想要什么,朕就赏你们什么。
签筒中有一百根签,代表上上签却只有一个,想要最大的彩头可不仅要有学识,还要有运气。总计玩三轮,每一个人都能得三回赏。
既能玩游戏讨彩头,又能考校儿子们课业,还能调动气氛,抽签能使得不确定性增加,让这次考校变得更有趣味。
阿哥们摩拳擦掌,果真是跃跃欲试。
签子中最多的便是中等签,若是能抽中上签那就是大好运了。由于出题人是康熙,难易程度也是由君父来定,每一个阿哥都能参加,不因年龄而定。
第一轮,皇兄们一一抽签问答,场面还挺热闹。大阿哥胤禔抽中了上签,回答出难题,顺利地从汗阿玛库房得到了一把打造精良的大弓,惹来了众人羡慕的起哄声。
康熙笑看众子,对阿哥们的学习情况很是满意。
太子给康熙单独安排去了畅春园读书,大阿哥胤禔成了阿哥之中最优秀受瞩目的一个,一支上签,大出风头。
胤禔笑容满面,眉间少年意气,英姿勃勃。
一般大哥大出风头的场合,其他人会暂避其锋芒。
很快便轮到了胤禩抽签。
帝王子嗣众多,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朝堂之上,儿子之中,占长的胤禔与占嫡的太子已然分走了许多帝王宠爱,其他阿哥们再分一些,到了胤禩这儿,大概也没剩下多少了。
康熙对胤禩没什么印象,乍一见到他,惊讶地发现忽视多年的八阿哥胤禩不知不觉长成了一只雪团子,眉眼间有几分卫氏的影子,唇红齿白的让人看了就心生欢喜。
康熙笑着鼓励道:“胤禩初启蒙,即使抽中最难的上上签,朕也不过是让你背诵课文罢了。”
他问起了胤禩的授课先生:八阿哥现在学到哪儿了?
先生恭敬答道回答:“回皇上,八阿哥学到了《论语》第六篇,雍也。”
论语共二十篇,总计四百九十二章,雍也讲述的是孔子及其弟子言行,在此之前有学而、为政、八佾等五篇。
众目睽睽之下,太监将签筒递至胤禩面前,笑道:“八阿哥请。”
胤禩后脑勺滴下了一滴汗。
第4章 听说我有个宿敌?
胤禩伸出三指,在众人的目光中抽出了签海茫茫中的其中一支,放在托盘中。
托盘摆得还挺讲究,上面放着块白娟,印着签子上的字清晰可见。
上上签!
所有人都惊讶了。
“百签之一的好运气,还真让八弟给摸着了!”胤禔率先开了口,他刚拿了把好弓,心情正好,此事说话语气上扬,眼中还有笑意。
康熙哈哈笑了起来:“可不是运气绝佳吗?但是这上上签,朕会问最难的问题,你可要做好准备了。”
最难的问题,之前君父还说是要他背课文的。
胤禩一下子紧张起来,乌溜溜的眼睛瞪大,小耳朵竖起,就像是宜妃宫里那只名叫白雪的猫儿紧张炸毛的模样。
康熙嘴角弯起,说道:“你将学而篇通篇背诵,并将其释义说出。”
学而篇,是论语的第一篇章,胤禩印象深刻,背诵地极顺溜,理解起来倒也不难。
胤禩声音朗朗,说好一句,便紧跟着理解,第一回被考核声音不抖,在众人目光中面色如常,胆气倒也过人。
对待第一次考校的小阿哥,考校难度是其次,磨砺胆量倒是真,在场所有阿哥都经历过这样的过程,背诵及释义比之朗读课文来确实难了不少。
因此,当康熙询问胤禩想要什么时,无人异议,顶多在心里感慨一句“八弟运气真好”罢了。
能向汗阿玛提要求,多么好的机会啊!
汗阿玛的库房里宝物众多,也能趁机获得亲近汗阿玛的机会,比如“想要汗阿玛的字帖”就可以将汗阿玛的目光吸引到他的一手狗爬字上,以后就可以长期引起汗阿玛的关注,不至于被遗忘。
康熙瞧他紧张兮兮、如临大敌的模样瞧着有趣,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孩子瞪着签筒的目光如临大敌,就像白雪瞪着小鼠。
签筒距离他一丈远,他恨不得离开三丈远。
还有两轮呢!
眼看汗阿玛将上上签放回了签筒,胤禩肉疼地放弃了这个引起君父注意的好机会,怂唧唧地问康熙:“儿臣想要后面两轮免考。”
康熙一愣。
后两门免考,这算哪门子赏赐?
帝王好奇问他:“你的课文没有背熟?还是释义未能理解到位?朕看你对学而篇掌握娴熟,不似惧怕考校的模样。”
胤禩那是惧怕考校吗?
他是怕再抽两回上上签啊!
一次抽中,那叫做狗屎运,能得来帝王的承诺“你想要什么,就给你说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