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尼拔端了一杯柠檬水放到餐桌上,米色的碎花桌布铺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褶皱,玻璃瓶里的花泡在水里,骨枝鲜嫩,柔软的鹅黄色花瓣上还有未落下的晶莹露珠。
“谢谢。”
汉尼拔还记得她晚餐几乎不吃肉食,不吃乳酪。
简嘉的双手托着下巴,望着汉尼拔的后背,他的刀拿得很稳,只听有节奏的刀切入蔬菜的声音。
“你什么时候到了纽约?”
“一个月前。”汉尼拔从容温润的嗓音伴随切菜的响声继续,“工作上需要,所以到了这里。”
“那还真是巧……”
炖锅咕嘟咕嘟,浓郁的酱汁的香味异常地诱人,简嘉咽了咽口水,突然觉得今天真是来对了。
“肠胃依然不好?”
她愣了一下:“是的……工作上比较忙,你知道的,总是会有加班。”
汉尼拔折身走到身边,他的指尖捏着一颗红色的圣女果,在简嘉茫然的目光中伸出手,把圣女果塞到她的嘴里。
“张嘴。”
“??”
刚才的距离过近,她几乎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男士香水的味道,汉尼拔的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她的唇,状似无意地摩挲了一下。简嘉含着圣女果,一双乌黑的眼睛有些傻气地呆了呆。
这是在干什么?
来自前男友的调。情?
还没等她思考结束,对方已经若无其事地继续了。
接下来的晚餐时间就比较正常。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最近的案件,突然,隔壁传来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动静,像是重物似的,“咚”地一声,随即便没了声气。
简嘉心里一跳,放下叉子,看了一眼过道:“怎么了?”
“没什么。”
汉尼拔动作从容,看都不看一眼出现动静的房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他抿唇微笑着,英俊的脸在橘黄的灯光下,光影模糊,让人有些难以辨清。
简嘉瞬间僵在原地。
她的脑海响起一阵轻松愉悦的钢琴声,琴键跳跃之间,每一个音符都如此悠扬。很快,音符变得越来越轻盈,两种音调交换着弹奏。
《哥德堡变奏曲》是巴赫的最著名的作品,也是音乐史上规模最大、结构最恢宏的变奏曲。
简嘉同夏洛克交流之后,当然不忘把巴赫的乐曲听一遍。
这首变奏曲,太熟悉了。
——所以,汉尼拔他!
她的面色微微发白,一时有些失态。
汉尼拔擦了擦手,嗓音如天鹅绒般温润:“怎么了?”
“我……我的胃有点不舒服……”
不舒服是真的,她总觉得肚子隐隐作痛。
是错觉吗?
“我去给你拿药。”
“不,不用了。”
幸好简嘉很快恢复了镇定。犯罪人员常用巴赫音乐做配乐,但并非只要用巴赫音乐就是罪犯,她不能太过莽撞。
面对那双棕褐色的眼眸,她微微垂下眼睑,压着不舒服,轻抿一口柠檬水:“我倒是从来没问过你平时在家里做什么呢。”
“如你所见。”
“你的爱好我似乎从未问过?你知道我的喜好,我却不曾对你了解。比如说,你喜欢什么音乐?”简嘉的声音软下来,每当她刻意放柔了神态,就会有种平日不曾有的甜美的模样。
她避开了视线,没看到汉尼拔正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她柔软白皙的脸颊,如猫儿般的诱态。
他回答:“我喜欢古典音乐。”
“贝多芬吗?”
“相较之下,更喜欢巴赫。”
“!”
简嘉抬头,凝神望着他:“为什么?因为巴赫规模宏大,结构复杂?”
她认真的模样,让汉尼拔放在桌上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他捻起一枚花瓣,在之间来回揉捻,表面上依旧是那名优雅矜贵的心理医生。
“简,你刚刚是在审问我吗?”
他像极了一副十九世纪的油画,贵气而清俊,但当简嘉和他的眼睛对视的瞬间,明明语气是温和的,眼神也不带任何刺人的锋芒,却让她有种被死死禁锢住的几近窒息的错觉。
“……”
简嘉的胃突然一阵绞痛,她镇定的心态一慌,不敢置信地望向汉尼拔。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汉尼拔站起身来,走到她的身边。简嘉浑身发冷,咬牙说道:“你在饭里加了什么东西!”
他的眼神终于闪过一刹那的冰冷,尽管唇边的微笑依然温和。
两人认识多年,这是简嘉第一次质疑他。
这边,简嘉踉跄着从站起身来,她的手握住枪,欲要说什么的时候,对面的男人瞟了一眼她的座位,表情看不出情绪:“你来例假了。”
……
……
……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简嘉先是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座椅,上面已经沾上了斑斑红迹,小腹冷冰冰的绞痛也说明了问题。
“……”
怎、么、办?
简嘉很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活了二十多年,她从没遇过现在这样尴尬的事情。
……她没脸见人了,真的。
真的超级尬啊救命!!qaq
第12章 深夜不如聊聊天
遇见前男友,最害怕的事情是什么?
大概就是,不仅冤枉了他,弄脏了他的椅子,在他的家里洗了澡,穿上了他的衣服裤子,换好他买的姨妈巾,还得出来继续面对可怕的现实。
两次来例假来得都不是时候,简嘉在洗澡的时候,特别希望自己被闷死算了……
她磨磨蹭蹭地换上衣服,面色沉重,犹豫半晌,还是轻轻推开门。她穿过走廊,到达客厅,汉尼拔正坐在沙发上,手捧一本黑色精装厚皮书。
他闻声抬起头。
平日经常梳起头发的简嘉难得披散着海藻般又密又长的黑发,她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衬衫松垮,露出白皙的脖颈,锁骨若隐若现。她把袖子和裤腿都卷了起来,手腕修长,脸颊泛着粉红,带着一股刚出浴的湿漉漉的动人。
“呃,关于刚才的事……”
尽管难堪,简嘉还是拿出平时当警察的模样,镇定地微笑:“抱歉,是我误会了。谢谢你的帮忙,明天我洗了衣服会给你送过来的。”
汉尼拔放下书,站起了身。
他一站起来,身材高大颀长,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却仿佛压制住了简嘉的所有气息。她的眉头抖了抖。
“需要我送你吗?时间有点晚了。”他微微翘起唇。
“不用,我有车。”
简嘉和他四目相对:“非常感谢你今晚的招待,我先回去了。”
她提着换过的衣服走出门,汉尼拔跟在她的身后,就在简嘉打开车门的时候,他一手撑住车门,声音声温润:“你一点都没变。”
简嘉笑得很假:“你不是一样?”
两人安静了片刻。
她叹了口气,别过脑袋,声音清清淡淡:“我们之间不就是那回事吗。算了,不提了,今天本应该更愉快一点的,抱歉。”
彼此隔着面具的交心,能有多深。
汉尼拔笑了一声。
“简,你心里清楚。”
“……”
简嘉敷衍地嗯了一声,躬身坐到了驾驶座上。她启动了车,手搭在方向盘上,随意地问:“对了,我忘了问,泰勒呢。我以为你会把他带过来。那家伙还欠我几顿饭。”
“辞职了。”
“啊,还真是遗憾,”她一脸意外,“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我还没有告别!”
“没有,我不喜欢怀念过去。”
简嘉顿了顿,开玩笑地道:“怪不得一个电话都没打过,那我就放心了,前任。”
汉尼拔微笑不语。
……
一辆车在夜晚的街道中飞驰而过。
车窗打开了一条缝,冰凉的风吹进来,反而让她的大脑清醒了一些。
简嘉没了刚才的随意。
因为在问泰勒的时候,她听到了一声毛骨悚然的水琴声!琴弦像擦着耳边而过,诡谲惊悚的嗡声,炸得她脑袋麻木。
那时候的简嘉望着方向盘,黑发散落,遮住了她的眼神。
她语气恰到好处地开了个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