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推让了一回,最终还是以姐妹相称。二人你言我语,十来句话,渐觉亲敬异常。原来,这孟小姐虽出身尊贵,自幼读书识字,但自守豁达,见识非常,与别家女子又有不同。
当下茶果撤下,孟夫人携了众人往景致绝佳的琼华榭去。这水榭立于湖园之侧,亭前绿池碧波,蓄倏鱼粉荷,亭内数张竹案竹椅,另有风炉烹茶,意趣天然。
数步开外,便有两株琼花树,树大四人合抱,竞相开花吐艳。仔细再看,其花攒聚成团,中间一点嫩黄蕊芯,花色如玉,俨然冰雪之姿,气息芬芳,清雅宜人。
众人正欣赏间,后头忽然响起一阵笑语声,那笑声脆若银铃,只太恣意放纵了些,便有女眷皱起眉,悄悄的问:“此处人人屏声敛气,何人如此荒诞放肆?”
黛玉听了一会,还没来得及说话,紫鹃已凑到她耳边说:“姑娘,这声音怎么听着像云姑娘的呢?”
虽越听越熟悉,黛玉也不作声。不一会就有两个丫鬟过来回报:“夫人们受惊了,原是忠靖侯家的史姑娘贪玩,一时迷了道而已。”
不一会忠靖侯夫人携史湘云过来,她一瞅见黛玉便喜出望外,也不理会旁人如何,笑嘻嘻的快步赶上来,一探身拉住她的手,嚷道:“林姐姐!在这儿遇上你也真是意外之喜了!”
黛玉同样多有欢喜,只是心下跟着一叹,自思道:云丫头以前在姐妹中大说大笑也罢了,在外仍旧这般随性,恐怕难以自处,尤其此地都是长辈,未免失于教养。
果不其然,众夫人都是何等人物,纵然不快,脸上也瞧不出端倪,只是眼神有些许的变化,透着隐约的不屑。
史湘云心性疏朗开阔,对周遭异样浑然不察,只觉得与黛玉经年不见,自然更添亲密。直到她婶娘使了好几个眼色,方恹恹的向各人行礼,又忙拉着黛玉在旁叙了一回契阔。
湘云不知想起什么,难得扭捏了半日,方吐出来:“林姐姐,这话我原不该问出口。在家时我婶娘曾闲话两句,听闻二哥哥要和宝姐姐成婚了?”
瞥见她面上淡淡的,湘云亦不免自悔失言,低了头懊恼的说:“你别生气。现如今各人都算得尘埃落定,只是我意思里有时候叹息,以前在闺阁中还能任性,咱们一块儿起诗社,吃鹿肉,赏雪景,何其快哉?谁知白驹过隙,任他说亲道热的姐妹们,最终还是风流云散了。”
黛玉心有同感,便不语颔首,半日遂念道:“我这人你也知道,天生的喜散不喜聚,觉得千里相聚总有一别。你也别太颓丧了,好生保重自己才是,这话先前都是你劝我的,如今我也来拿来劝慰你。至于金玉之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你们相识总算造化一场,我倒无憾了,其他的有什么要紧。”
湘云听其语气一派挥洒,便吃一大惊,竟不敢辨认这是印象中好耍小性儿的黛玉,不禁失笑道:“不成想,你的觉悟比我们又高了十倍,说得全是入情入理的肺腑之言。”
因湘云又问起出嫁之事,黛玉将始末缘由含蓄的告诉,湘云叹了口气道:“咱们这样的孩子,原是任人搓圆揉扁的,又做不得主,你离了那儿也不见得是坏事。”说着,复凑近了轻声的问:“那廉王对你还好么?”
提起水澜,黛玉一时臊了脸,却依然大方的抿嘴一笑:“他极好。”
史湘云度其声色非往日可比拟,内心暗暗纳罕,嘴上格格笑个不住:“瞧,我当日怎么说的来着,果然寻了个合意的林姐夫,爱啊二啊随意你咬舌头去了!”
黛玉听了,忍不住笑着把湘云的腮上一拧,说道:“小骚达子这张嘴,竞日里没个正经的话。说来,你定的那位夫婿呢?不是听说年里该成亲的。”
湘云早红了脸,扭过头一声也不答应。黛玉见了,在旁嗤的一笑,拿她打趣道:“算起来定下婆婆家都有好些年了,这会子又害臊了。平时那么性儿急,讲到这里就跟锯嘴葫芦一样了,只会在我跟前装乖!”湘云的脸越加红了,掌不住也跟着笑。
二人笑闹时,亭榭中恰巧有片言入耳:“此地有好花美景,咱们不如也斯文些,不拘作诗画画儿的,方不负这等良辰。”
说话的人与孟家素昔密厚,自然为了抛砖引玉之用,让孟家小姐一展才华,众女大多心知肚明,都笑让孟嫤妤起头。
谁知,史湘云一听有诗作,越发高了兴,遂忙兴冲冲凑近前去,无时无刻的高谈阔论起来:“咏何题,拿何韵脚?我虽不能,勉强出丑,只得夫人们不嫌,我也情愿。”
与此同时,入目湘云的神色,黛玉微微的皱起眉。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大雨,适合在家撸猫当咸鱼_(:зゝ∠)_
第22章 第二十一回
换做往常,黛玉或许也想大展奇才,将众人压倒,然不说今日的情形不合时宜,且看过《战国策》后,她不免受到感染,行事前多有两分的酌量。
湘云已经出言,她婶娘也不好拿话再拦,背地里越发抱怨。众夫人不落痕迹地瞄向这一边,手里的团扇隐去了颊边的谑笑:“史姑娘既这般高兴,也不限韵脚了,作上两首咏琼花的诗又何妨?”
孟嫤妤是个好性儿的,被无故抢在前头也不过莞尔,那孟夫人脸上的笑容则淡了许多,大约也没料到会有人横插一杠。
湘云惯有急才,等不得推敲润色,略踱出两三步,心内早已和成,即用竹案上预备的纸笔写了两首,递与众人。
洁白全无一点瑕,玉皇敕赐上皇家。
花神不敢轻分拆,天下应无第二花。【注释1】
团簇毓英玉碎圆,露稀日暖欲生烟。
亲从后土分奇种,不是人间聚八仙。【注释2】
湘云才思敏捷,黛玉看了,暗自频频点头。见无人说话,孟嫤妤偏过头,便问黛玉:“王妃妹妹以为如何?”
正想着,黛玉因温声笑道:“自是好诗,不过只有诗稿难免单调,听闻孟姐姐擅丹青,何不现作一幅,好让大伙掌眼?”
此次来前,春晓特特给黛玉做过功课,知道孟小姐的花鸟画师从当朝名家蒋维,因而这番话既肯定湘云,也捧引主人家,算得皆大欢喜,大家纷纷附和。
孟嫤妤也不客套,起身走到案前,从容挥毫一气而就,一幅少女戏琼花跃然纸上。其笔迹细腻,颜色素雅,花瓣末处又甚稠密,细入毫发,极尽琼花之妍态。
众女看到了均拍案叫妙:“不愧是鬼才蒋维的高足,这幅琼花图不知胜过多少浪言谑语的咏诵了。”话中讥讽,不言而喻。
偏湘云一心兴头,见如此佳景佳作,不等人说倒笑起来:“孟小姐的画果然极好,我又有了一首,题在这画上更好。”
孟嫤妤涵养绝佳,搁下笔,婉然而笑:“史姑娘请说。”
湘云又写一首,果真比先前的更好,连孟嫤妤也看一句赞一句,旁人少不得虚应了一回,气氛瞬时热闹非凡,湘云仿佛众星拱月一般,更加春风得意。
黛玉随众称颂,却看孟嫤妤身后的丫鬟皆露忿然,恐怕有横生枝节之患。忠靖侯夫人同样觉出不妥,即忙寻个由头叫湘云到亭外去了,想必另有提点敲打之语。
湘云走后,孟夫人张罗着各位女眷们在水榭品茗漫聊,年轻一辈的带着丫鬟自在池子边,也有抚花弄蕊的,也有弄水喂鱼的,游玩消遣了一回。
黛玉由紫鹃和春晓二人陪着,也赏玩了一会,忽而顶头看见史湘云的丫鬟翠缕匆匆来了。
翠缕一见到黛玉,也顾不得行礼,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似的问:“王妃娘娘,可有看到我家姑娘?”
黛玉听说,茫然的摇头:“你先稳住神,细细的讲,云姑娘在哪儿丢的?”
原来,湘云被她婶娘教训后十分郁闷,翠缕劝了两句,湘云赌气扭头就走。翠缕只当她去外头自便,谁知越等越没了影儿,这才急了眼,使人各处去找,那里找得着。
正纳闷,只见一个小丫头笑嘻嘻的往花圃里走,黛玉认出像是跟着孟嫤妤的丫鬟,又看她满面精乖的神气,便疑心有蹊跷。
黛玉一面让翠缕别声张,悄悄的支会忠靖侯夫人一声,一面带紫鹃和春晓两人朝花圃那里寻找。
三人寻了好多时,在一个山石僻处方找到湘云。她正醉卧于花圃中间,衣襟敞开半截,满头脸的红香散乱,被一群蝴蝶蜜蜂围着叮咬,露出的雪白膀子上已蛰出了两个小疔。
黛玉三步并两步上前,命紫鹃和春晓将人扶起,竟沉甸甸的一时扶不住又倒下去,春晓恨得咬牙:“还大家子的闺秀呢,在外头做客不知检点些,光顾着出风头,失了体统!”
黛玉摸了摸她烧得滚烫的脸,又推了两下,颦着眉道:“很不对劲。云丫头虽不胜酒力,也不至于睡得这般沉重,倒像是被下了药似的。”
紫鹃和春晓都觉有理,当下拿大荷叶取了池水,用鲛帕拧湿了浇在她面上,从头飒飒的凉水泼来,湘云总算清醒,只觉四肢绵软,缓缓睁开杏眼,见了黛玉,惊讶之情溢于言表:“林姐姐,我怎么在这儿?”
还没来得及答话,又听有众人往此处来,伴着唧唧喳喳的说话声:“夫人们快瞧,那忠靖侯的史大姑娘吃醉了,在花圃边上耍疯呢。”
说完,引得一阵嗤笑。黛玉一低头,便见湘云歪头丧气的,想必心中也自悔莽撞。脚步声渐渐近了,湘云越发的焦急,一手扯着黛玉的袖子,泪珠都在眼眶子里打转,将坠不坠的。
黛玉也犯难起来,目光不经意落在别处,见一堆半埋的洁白花瓣上,内心便有了主意,随口吟道:“东风万木竞纷华,天下无双独此花。”【注释3】
又上来搂着她,顺手遮掩了微敞的襟口,笑道:“云丫头别捞嘴,这一句方抵得过你刚才的‘曾向无双亭下醉’了罢。”
说得湘云先是一愣,幸而她原也机敏,立刻喜得笑逐颜开,拍手接道:“我甘拜了,这一句只有琼花担得起,别人都不配。”
一语未完,正巧众人都上来看时,见她俩一个立在香圃间,风姿如玉,一个坐在石墩子上,娇憨天真,正吟诗作对的雅趣儿,对望一阵倒都无话了。
湘云暗暗感激黛玉,趁人不注意朝她睐着眼偷偷一笑,黛玉略握了下她的手心,算得回应。
最后还是孟嫤妤打了圆场,冷声责备着那丫头:“没瞧清楚,就胡乱嚷些什么,姑娘们的声名可是随意拿来玩笑的?还不去向史姑娘赔罪,再领了板子思过。”
话似对丫鬟说,她的眼睛却一径瞅着黛玉。黛玉自是感觉到了,但只管低着螓首,长睫半垂,盖住了所有的情绪。
刚才那弄鬼儿的小丫头还躲在后头,又是吃惊,又是恨恼,听自家小姐如此发落,也并无分辨之语,不情不愿的给史湘云赔了礼,就退下去领罚。
因着刚才这一出闹腾,众女多少扫了兴致,都有些意思倦懒的,胡乱应个景后,方一波的慢慢散了席。
轮到黛玉告辞时,孟嫤妤亲自送出来,面带得体的微笑,别有深意道:“王妃妹妹才情超逸,方才两句咏花辞令不过小试牛刀,可叹愚姐没史家姑娘有福。”
说着,身边的丫鬟捧出一个乌木刻丝的匣子,命递到黛玉跟前:“这是我的一片心意,还请笑纳。”
黛玉举目一看,里头却是一朵花大如盘,柔润莹泽的琼花。黛玉伸手将琼花擎在掌上把玩,纤秀的指尖衬着鲜嫩的芳花,莹白得竟不分轩轾,忽而低低的说道:“孟姐姐说笑了,即使我确有一片私心,也不只偏着史家妹子,单问问伏侍小姐的人便清楚了。”
孟嫤妤心里不知怎么的一动,由不得抬头看她一眼,似有所感,嘴角添了一抹更文雅的笑。
彼时黛玉回到王府,这里水澜正在庭内候着,见她有些闷闷不乐,自然问起原由。黛玉想了一想,也该听他的看法,便将前因后果说了,末了问:“本不管这档子闲事也不相干,但我瞧着史姑娘那样儿,昔时咱们一同玩耍过,怎好见死不救?”
水澜听见这话,不觉笑弯了眼:“既如此,夫人还作什么想头?”
黛玉手托着香腮,倒踟蹰起来:“是有个原故,假设史姑娘惹出了这等丑祸,难道辅国公府的颜面不会受损么?只不过她在宴上得罪了主人家,论理我知道换做别人都该避忌,偏管不住自个儿的性子,才自悔自怨呢。”
水澜虽然一笑置之,眉间似有些不以为然:“对与不对,心中自有一本账目,世上哪儿来的十全十美。有时越是瞻前顾后的,越是不能面面俱到,能做到无愧于心,我以为就好了。再者,孟小姐若为这一点子的琐事嗔恼于你们二人,还如何母仪天下?我瞧着应是不至于。”
一席话,说的黛玉顿时气顺意平,点头笑叹:“还是王爷见识更高,想来是庸人自扰之。不过我看这朵琼花绝丽,就不知能不能养得活呢?”
水澜盯着那朵琼花瞅了半天,认真道:“我倒认识两个懂花艺的先生们,赶明儿拿出去请教一番,在寒碧堂边上栽种上几株。待明年春末夏初的时节,咱们就能在琼花树下饮酒听风,赏花作诗,岂不和乐?”
黛玉本不过随口一提,现在听他描绘的写意景象,不由动了神往之心,先喜的说:“这话是极。只是我的一句话,惹的王爷又一阵劳动。”
正说着,忽见秋晚掀了帘子走上来,神情比不得往常,回禀道:“王爷,外头有贾府打发人来,说是他家老夫人突然醒了,想接王妃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1】摘自胡仲弓《琼花》;【注释2】摘自刘学箕《琼花》;【注释3】摘自刘敞《琼花》
这一章我思考了很久,圣母和善良的区别到底在哪里。遇到史湘云这样的情况,黛玉是不是应该当做没看见,不理不问?想到最后,黛玉和宝钗的区别又在哪里?但黛玉不是圣母,所以和男主才有后面的对话。这是作者君的一点纠结,如果宝宝们有别的看法,欢迎提出来(*^__^*)
第23章 第二十二回
黛玉听得,唬得一跳,忙问:“你说那个老夫人突然醒了?”
秋晚失笑道:“荣国府那里还有两位老夫人呢?就是王妃的外祖母史太君。前日以为人都不中用了,连装裹等都预备齐全,谁知倒自己清醒了,这也奇了。”
黛玉出了一回神,想起十余年来教养之情,不觉呆坐垂泪。
水澜先前听一个“接”字,心下已有大不悦,只是见黛玉如此,便拉着她的手,一面安慰道:“夫人也不劳感伤。要十分过不去,也不必今日过去,明个儿一早备车去亲眼瞧瞧,也就尽了养育之情。”
次日清早,黛玉带了两个丫鬟,登车至荣府门上,欲面谋之贾母。转过厅后走到正院,台阶上的丫头见黛玉来了,俱行礼迎奉,一边打起帘子,一边听得说:“王妃娘娘请快进来,老太太不停念呢。”
黛玉方进入,眼见两个人扶着一位雪鬓霜鬟的老母迎上来,颤巍巍的声气儿道:“见过王妃娘娘了!”黛玉观其欲行国礼,忙伸手搀住,贾母又心肝儿肉的放声大哭起来,当下侍立之人皆随着贾母气色行事,更无不下泪。
贾母哽噎了少焉,将黛玉携手揽欲怀内,含泪道:“我的玉儿,我可怜的儿,今一旦去了廉王府,不得见面,怎不伤心!”
说着又难过起来,一边不断的摩挲着她的手,一边用帕按眼角,因说:“当日你母亲先我而亡,你父亲将人托付于我,却被你那狠心的舅舅和舅母牵累,叫我如何对得起你九泉下的父母,即死了也不安生!”
这场景与十年前如出一辙,不过她的心境已不复当初,只管心酸目涩,眼泪却少了许多,再不像从前那般的哭个不休。
但提及亡故的双亲和王氏,黛玉少不得委婉回道:“父母早逝,论理婚事合该外祖母做主,只是当时境况非常,玉儿也束手无策,望老太太容谅。”
贾母见她如此说,气的浑身乱战,指着地下一圈婆子媳妇骂道:“我的好玉儿,都是那些没心肝儿的东西惹的祸!老婆子拿着他们当做个好人,病了才不过几日的功夫,将我的玉儿算计了打发出去,都是平时看着孝顺的黑心黑肚肠,暗地里盘算着好摆弄这一家子了!”
众人一声都不敢辨,赶忙的言语安慰,方略止住。黛玉也从旁多劝,致些欣喜之辞,忍悲强笑:“事已至此,外祖母又何苦哭伤了身子?且瞧我如今是百样称心,万件如意,父母亲若活着也能放心。”
贾母一回眼,见黛玉面色白里透红,比往日不知强上多少倍,且喜且悲道:“我知道玉儿受了委屈,你放心,绝不叫白受这气,我已然拿了你那两个混账舅舅,统统打发去祠堂跪祖宗,这两个数典忘祖的阿物儿!”
顿了顿,又寒着脸冷笑道:“你那舅母也有大过错,昨儿个让我赶到小佛堂里去思过了,十天半个月的好煞煞性子。说来也是吃斋念佛的人物,怎么背地里这样坏!”
黛玉连粉饰都免了,倒象是默认了一般,一味的不做声听完,方并不在意的笑了:“见老太太身体康健如昔,玉儿这心已经放下了,其他的事自然抛诸脑后了。”
贾母瞧她形容懒懒的,转念想起曾一力促成的两个玉儿,不免感伤的叹息:“小时候你与宝玉玩耍的模样还跟在昨日似的,一转眼都有婆婆家的大姑娘了。那廉王虽是皇亲国戚,到底不算知根知底的人,比不得自小一块的情分。”
细思这话中的意味,黛玉自觉腻歪得紧,更一言不发。如今想来,自父亲去世后她在府中每况愈下,任人诽谤,无所依靠下才会把宝玉当作所托,但现在她已嫁给水澜为妻,再说这些未免无礼无状。
贾母只当她触景生情,顺势拿着她的手摩挲好一番,亦叹亦怜说:“我的玉儿,样貌才情样样拔尖儿,唯独家私一宗吃些亏,外祖母本有为你筹谋之心,谁知……”
黛玉听说的越发不象,好容易忍下皱眉的意愿,勉强撑起一个笑:“玉儿叫老太太耽心了。不过王爷对我多有照拂,人又斯文和气,实在是玉儿的福分。”
“廉王好是好,就是似乎听说素来有些胡闹。”贾母迟疑了一下,满面若有难言之隐的神情,“小孩子还是年轻,都是个馋嘴猫儿,只要不失体统,都打这么过来。”
此言颇为藏藏掖掖,黛玉便心中大不悦,眼光凉了下来:“外祖母说得是呢。不过,王爷毕竟是外头行走的爷们儿,我一个女子也管不着,更不该管。他敬着我,我敬着他,能和和美美过一辈子就心满意足,别的不敢做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