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入秋了,对寻常人来说微凉的天气,对木舒而言却是冷若冰窖。把自己裹成小雪团之后,又将前阵子二哥叶晖送来的暖玉玉玦挂在脖子上,塞进衣服里。做完这一切后,木舒就捧着小手炉迈着小短腿跨出了房间。
裴元先生给她治疗过之后,盛神针接手了她后续的调养,木舒感觉真的好转了许多,只要没有太过严重的刺激,她的身体都只是维持在一个略微虚弱的状态之上。虽然身体变得畏寒无比,但是没有再撕心裂肺地疼,委实是让木舒松了口气。
约莫大部分人都是如此,不怕死,却怕疼。
木舒摩挲了一下暖得有点点烫手的手炉,思绪不由得有些发飘,甚至于有两名侍女悄无声息地跟在她的背后她也没有察觉,只是一路畅通无阻地滚到了大哥叶英所在的天泽楼。说滚,大概是因为她这个雪团子太圆太小了,在地上走着都好像缓速滚动的球状物。
木舒要去见叶英——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三个觉得莫测诡谲的人,第一个是原主,第二个是裴元大夫。
木舒仍然记得叶英初次见她时那种疏离冷漠的态度,但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变成了温柔内敛的好大哥。他嘱咐木舒若是无事,便要去天泽楼走一趟,但是碍于木舒那脆弱的身体,叶英更多的时候是亲自前来看她。
木舒隐隐能感觉到叶英似乎在防备着什么——她天生对人的情绪格外的敏感,系统说她有着野兽般的直觉,也不算错。
一开始木舒还很担心自己是否会被人看穿,也很害怕内心宛如镜子般通透明晰的叶英会戳穿她拙劣的伪装。木舒知道自己和原主的差异实在太大,叶英定然是发现了什么。但是叶英非但没有戳穿她,还对她很温和亲切,好得几乎让木舒都觉得不忍心了。
木舒没法告诉他“你的妹妹已经不在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叶英对她越好,她越觉得愧疚。
因为你对我太好了,所以连善意的谎言都变得那样的不应该。
当然,另外一点难以启齿的原因是——对于这个时不时说出自己“黑历史”的大哥,木舒实在觉得迷之羞耻。
而此时满心生无可恋的木舒,并不知道,自家大哥今天给自己准备了一个霹雳雷火弹,炸得她懵逼如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稍微给大家讲解一下女主系统并不是只能卖萌的= =
其实某种程度上它还是很有用的,当一个人的影响力高到一定境界,一呼百应,诛了天下也是有可能的吧:)
诶,你们以为我给女主挖坑已经结束了?想得美。
下一章女主继续踩雷,穿越女给她留下的坑还有很多很多呢。(远目)毕竟作为一个将玛丽苏当做毕生职业的穿越女来说,不去招惹烂桃花……可能吗?
所以大家来猜一下,穿越女给木头招惹的烂桃花是谁吧?(不是桃花本人烂,而是这朵桃花跟穿越女的关系简直不死不休)
对了,刚刚木头说她想选择狗带,但是麻麻舍不得呢:)
第七章 惊闻噩耗
“大哥!”圆滚滚的雪团子吭哧吭哧地走进了院子,左看右看没有看到自家经常抱剑观花的大哥。一抬头,就看见笑容格外慈祥和蔼的罗浮仙温柔地看着她,木舒一张口,脆脆嫩嫩的嗓音像兔子般绵软可爱,道,“罗姨,我来找大哥。”
罗浮仙是叶英的侍女,也算是看着叶英长大的,年纪自然不小了。木舒第一次见她时,罗浮仙还是恭敬有余亲昵不足的态度,但是怎奈何木舒这具壳子实在太软萌了,能抵挡过三个回合的基本没有,完全拉高了整个藏剑山庄的整体萌值。罗浮仙被这么可爱的小娃娃软绵绵地喊了几声“罗姨”,就立刻缴械投降了,看着木舒的眼神就跟看着自家孙女儿似的慈祥。
“大庄主在书房哦,小庄主。”罗浮仙看着小女娃圆滚滚的眼睛,脸上的笑容简直掩都掩不住。
听到这么个称呼木舒下意识地歪了歪头,帽子上长长的兔耳朵晃了晃,恹恹地垂下,顿时萌得人心肝发颤。木舒心中微窘,觉得家里七个兄弟姐妹一溜烟排下来从大庄主到七庄主的称呼实在诡异得不行,但是谁叫他们的爹如此不偏不倚讲究一个同胞齐心协力,藏剑山庄的弟子也是以此挂名在不同门下的。
例如大哥叶英的“正阳”,二哥叶晖的“碎星”,三哥叶炜的“无双”,就连病弱的姐姐叶婧衣,都有“长生”之名。
木舒这才知道,原主习武那一年,因为锋芒太盛,恐有慧极必伤之哀,是以叶英给原主定下了“怀刃”的称号,根据二哥的脑补来说乃是希望她收敛锋芒,藏刃于心,名号更多的是一种祝福,但是木舒隐隐觉得不是如此。
是以前阵子自家二哥说要给她门下改一下称号时,她特别怕自己门下的挂名弟子会是“长寿”。以后出门打架自报家门,别人都是“我乃正阳门下某某某”和“我乃长生门下某某”,只有自己门下的挂名弟子是“我乃长寿门下叶XX”,那特么就尴尬了。
然而事实证明,藏剑山庄果然不愧是君子如风的大家门派,自家二哥也并没有取这么一个尴尬的名号。
她如今筋骨俱废,不得习武,叶英却换了她的名号,重新定下“怀安”二字。
木舒不懂叶英这个人,就像她不懂叶英对她跌宕起伏的态度一般,但是她本来就欠别人一个妹妹,便也没有资格去要求别人什么。她只能努力地去对几个亲人们好,纵使到最后不能被原谅,一切也都是她应得的,没有什么可以抱怨。
“小庄主来找大庄主做什么呢?”罗浮仙看着软绵绵的小姑娘露出一副恍惚迷茫的神情,顿时忍不住逗了她一句。
“我昨晚写了字,想拿给大哥看看。”木舒自顾自地从轻容百花包中摸出了几张字帖,仿佛没发现罗浮仙微微僵硬的面色一样,无辜地道,“但是我写得不是很好看,这是最好看的十张啦,另外十张太丑,就不拿来给大哥了。”
原本听见孩童天真无邪的要求“给大哥看看”时,罗浮仙心中便禁不住微微一紧。叶英因方宇谦袭击天泽楼一事白了发,盲了眼,几乎是让整个藏剑山庄都心神大恸,根本没有人敢这般直接地触及这个敏感得随时都可能爆炸的话题。但是等木舒掏出了字帖,罗浮仙却嗅到了一股浓重的墨香。她定眼看去,便看到那字帖上大小不一的字,分明是用极重的墨写出来的。
写字的人显然很认真,字不好看,但每一个都很端正,只是墨水研得这么浓,写出来纸都要透了。罗浮仙抬头看向木舒身后的两个侍女,两个侍女有志一同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罗浮仙便知道这是小姑娘自己研墨书写的,用了这么重的墨,也是为了叶英能够用手抚摸出字的痕迹。这样细腻精巧的心思难免让人感到讶异,罗浮仙不由得微微笑了笑。
木舒顶着罗浮仙迷之慈爱的眼神,一颠一颠地滚进了叶英的书房。以她现在的身高,看谁都得仰着脑袋,是那种标准的“再说我矮我跳起来就打你膝盖”的高度,看人的时候脖子别提多酸了。看着站在书桌前提笔作画的白发男子,木舒也不开口打扰,只是静静地欣赏了一下面前这幅谪仙弄墨的画卷,明媚地忧伤着。
……大哥这么帅都找不到情缘,那天下那么多单身狗真的还嫁的出去吗?
等到叶英搁下了笔,木舒才颠颠地跑上前去,仗着身高也就比叶英的小腿高一点,木舒啪地一下把自己的字帖糊到了叶英的腿上,昭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叶英却不管她调皮捣蛋的动作,只是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大手一伸,就将还不到椅子高的兔毛球儿给抱了起来。
叶英容色淡淡地抚了抚她毛茸茸的帽子,平静地问道:“今日感觉如何?”
木舒将字帖铺到桌子上,搓热了双手去捂自己冷冰冰的脸颊,乖乖地道:“我觉得挺好的,大哥。”
叶英轻嗯了一声,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捂在木舒的脸颊边,不一会儿,木舒就觉得他的手掌变得暖暖烫烫的。她暗想有内力真是方便,她体寒虚弱,时常觉得手脚冰冷,便也将手炉放在了桌上,捧着叶英的手当暖炉用。
若是别的人对她做出这般亲昵的举动,她怕是会觉得十足的不适,但是叶英的性格实在跟她上辈子的大哥很像,让她难免怀念不已。
“大哥,这是我写的字!”木舒坐在叶英的怀里晃荡着小短腿,抱着叶英的一只手捂在肚子上,实事求是地道:“是不是很丑?”
叶英闻言便也抬手摁在字帖上,过于浓稠的墨水干在纸上,显露出明显的痕迹。叶英的动作微微一顿,但仍然继续摸索了下去,直到用自己的手“看”完所有的字帖,才分外耿直地颔首道:“确实如此。”
木舒抱着他的手神情木然地抬头瞅他,觉得自己大哥至今没成亲是不是因为太耿直的原因?
似乎越成功的男人越喜欢单身,比如自家大哥木清也是如此,木舒这样想着,便开口这般问了。她满心好奇地等待着叶英的回答,叶英却沉默不语地抚了抚她的后脑勺,温声道:“……小妹,是还在想西门家的小公子吗?”
不是问他为什么不找情缘的问题吗?怎么扯到她身上来了?木舒可疑地沉默了一下,赶忙搜肠刮肚地去回想原主给自己留下的些许记忆,但是怎奈何那些记忆不够齐全,是以木舒并不清楚叶英说的是谁。无可奈何之下,木舒只能装傻道:“大哥为什么这么说啊?”
叶英语气平静得让人听不出半点波澜,分辨不清里头的喜怒:“小妹之前不是一直闹着将来要嫁给西门家的独子西门吹雪吗?”
木舒:“……”今、今天的风实在太喧嚣了……
惊闻“喜讯”的木舒直接变成兔斯基脸了,整个人懵逼的同时脑海中仿佛还有九天雷劫轰然作响,大脑在短暂的死机之后迅速刷过去一排又一排密密麻麻诸如“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生命的意义是什么”此类的问题。
西门吹雪是谁?是古龙亲笔送上剑术巅峰的剑道之子,是铸造了“月圆夜,紫禁巅,一剑破飞仙”神话的绝代剑神,是不知多少人孩童时期遥不可及的梦想。同理,哪怕木舒穿越到了这个神奇的世界,但是西门吹雪这样的人物在木舒的心中,就是另一个世界里的神明一般模样。乍然听叶英提起这么一茬惊悚的事情,木舒的神智顿时被震飞到九霄云外,唇角都要飞出白色的灵魂来。
屋中顿时一片死寂般的沉默,甚至有隐隐的绝望感在屋中肆意地蔓延。
木舒庆幸自己此时是背对着叶英,不会被轻易察觉出异样来,但是偏偏向来心思清正温和的叶英居然还不怎么体贴地询问道:“算起来,西门和我们叶家也算是常有来往,私交甚好,小妹若确实喜欢,大哥便去为你提亲,如何?”
“不如何!”木舒心塞得无以复加,万万没想到原主居然还留了这么一个惊喜给她,“不过是一时戏言,大哥不必放在心上。”她如今都这般模样了,注定活不过二十岁,和未来剑神无冤无仇的,何必给人家平坦安顺的一生横添波折?
木舒坐在叶英的怀里,自然看不到叶英听见她的回答时,唇角清浅得近似于无的笑意。
安然温宁之中,却隐约透出一分难以压抑的悲伤与怜惜。
木舒心中哀叹,原以为再悲惨也不过如此了,谁料叶英沉默良久,忽而又道:“倘若只是一时戏言,小妹下回见了西门公子,可要好生道个歉了。上次毕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拽着西门公子不放手,还喊着要西门公子娶你,虽说只是玩笑,但西门公子定然是恼了。”
木舒:“…………”啊——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滴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
请问,还有什么比你残废了之后,发现自己曾经企图玷污未来剑神的清白而得罪了未来剑神更可怕的事情?
没有了,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吾心已死,难道还在乎肉体的灭亡吗?
木舒无比哀伤地抱着被自家冷酷无情的大哥丑拒了的字帖,焉嗒嗒地垂着兔耳朵慢慢地走出了天泽楼。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整理一下原主的过去,免得在浑然不知情的状况下被扣上好大一口黑锅,真心是无处伸冤有口难辩了。
叶英站在屋前的长廊,双目轻阖,听着那稚嫩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的眉眼仍然静谧安然,唇角清浅而真实的笑意随着脚步声的远去而渐渐淡去。直到再也听不到脚步声之后,叶英才转身回到了书房里,不动声色地摁住了放在书桌上的一本蓝皮书册。
方才将这本书册搁在桌上最醒目的地方,但是书的原主人却似乎并没有认出它来。
他沉默了许久,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半晌后,才轻轻捻起书页,翻开了那本已经有些陈旧的书册。
修长有力的手指一点点摩挲着书册的内页,他探得格外仔细,以至于挪开手指时,指肚上都沾了点点的墨屑。拂开的衣袖露出下方书册上的字迹,一笔一划写得格外的认真,但是字却真的丑得不行,同方才木舒拿过来的字帖,却是一般无二。
叶英双手撑在书桌上,面前摊放着这本书册,屋中的空气却仿佛混入了什么胶质的液体,变得粘稠、压抑和逼仄。
翻到书册的最后,是一行清逸雅致的行书。陈旧的墨迹已经能看出些许时间的消逝,但是那略微有些急促的收尾,都能让人清晰地感觉出下笔之人当时那种震荡不安以至心神大恸般的心情。
“开元二四年,吾妹木舒,恐已不测。”
第八章 烤糖果子
叶英的眼睛、七小姐的身体,几乎成为了藏剑山庄不得提起的禁忌。
往日里朝气蓬勃的藏剑山庄在这一段时间里总是显得格外风声鹤唳,仿佛压抑熊熊怒焰的火山一般,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出来。但是与此相对的,是演武场上越发刻苦努力的表现,几乎每位藏剑弟子都恨不得从自己吃饭喝水的间隙中抠出时间来练剑。
大庄主和七小姐都伤在同一人的手下,七小姐更是直接被废掉了武道之途,这让不少藏剑弟子每天都将“方宇谦”三字嚼在唇齿之间,恨不得咬碎了吞下。憋着一股怒火的心里更是恨不得对这混账东西反复鞭挞,食其皮而寝其骨。
藏剑山庄的郁愤之情,木舒并没有感觉得到。身体在精细地调养之后逐渐转好,木舒就好了伤疤忘了疼似的开始灿烂,每天将自己包得跟毛球儿似的满地乱滚,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根本看不出筋骨俱废给她带来的阴霾。
或许是因为九阴之体带来的严重后遗症导致手脚冰凉的缘故,木舒开始喜欢各种各样毛绒绒又很温暖的物品。而藏剑山庄的绣娘也是手艺高超,木舒不过是无意之间提起过一次,第二天她们就将一只狐裘缝制的可爱长耳兔送到了她的面前。
木舒本来就长得很萌,如今带上一只毛绒绒的长耳兔,更是快要萌出天际了。
是以在她踏出自己的院子之后,面对着所有藏剑弟子望着她忐忑又小心翼翼的眼神,顿时如芒在背地勒紧了小兔子的时候,看起来就格外的呆萌可爱。藏剑弟子看见雪团似的七小姐眼神清澈,神情单纯并没有郁结于心之相的模样,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又不免泛起了怜惜之情。
七小姐这么可爱,方宇谦那混蛋居然都能下的了手?!简直禽兽不如!
木舒有些不安地打量着周围弟子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脸,暗暗将他们的名字记在心里。没有办法,原主的性格太傲了,天赋好就有些恃才傲物,对藏剑山庄的诸多弟子多有漠视,并不亲近,知道一个名字都算是顶了天的。木舒没办法理解原主的想法,但是看着诸多弟子疼惜而温柔的眼神,即便知道他们在乎的是“藏剑七姑娘”而不是木舒这个人的本身,也仍然倍感欣然。
木舒抱着兔子四处走走看看,目光清澈而好奇,软绵绵的样子说不出的乖巧。一开始藏剑弟子都没有打算上来搭讪,毕竟谁都知道七小姐的性子是何等的孤高傲然,若是贸然前去打扰,惹得对方心生不悦可就不好了。
但是木舒见他们都在忙,也没有出声打扰,只是抱着兔子缩在一边好奇的观望。那种幼兽一般浑然天成的稚嫩可爱,仿佛一种柔软的、无声的想要求关注一般的哀求,让人忍不住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到她的身上,关注她的神情,舍不得看见她一丝半点的黯然与失落。
但是就在众人被撩拨得心痒痒,并且蠢蠢欲动将要付诸于行动之时,木舒却眼睛一亮,迈着小短腿朝着一个准备出庄的弟子跑去。
藏剑弟子:“……”啊啊啊七小姐跑了跑了!叶修铭师弟真是个让人嫉妒的男人啊!
那个准备出庄的弟子正是木舒门下的挂名弟子叶修铭,也正是因为这一层关系,让木舒下意识地觉得这个弟子比较好相处。而叶修铭此时抱着一大叠纸笺朝外走去,却忽而听见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一偏头往下看,就对上了一双明亮温和的杏眼。
叶修铭手一抖,惊得险些将一大沓纸给丢了出去,险险稳住之后,才露出生平最温柔地笑靥,道:“小庄主好。”
“你好。”木舒乖乖地打了个招呼,因为紧张而有些羞涩腼腆地笑了笑:“……你要出去吗?”
叶修铭被萌得一脸血,但是看到自己怀里的纸笺,顿时冷汗津津地道:“……正、正是如此,小庄主有什么喜欢的吗?我可以顺便帮小庄主带些东西回来。”一边说,还一边不动声色地拢住自己怀里的纸张。
然而这个欲盖弥彰的动作反而吸引了木舒的注意,她好奇地踮了踮脚,想要看清楚他怀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叶修铭下意识地想躲,但是他抱着的纸笺太多,木舒真的动手来抽他也没胆子甩开她的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木舒好奇地攥着一张纸瞅着。只是看着看着,那双温润漂亮的水杏眼都变作了豆豆眼,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窘然的尴尬。
不为什么,正是因为那些纸笺上面画着的男人。虽说木舒实在看不太懂山水墨画的“形态之美”,但是她还是看懂了繁体的“方宇谦”三个字。真正让她觉得尴尬的是方宇谦头像以及名字的下方一排长长的数字,尾处是“万两悬赏”几个字。
第一次直面藏剑山庄富贵“逼人”的败家作态,让木舒觉得有点呼吸困难。
她心有戚戚地将悬赏塞回叶修铭的那沓纸里,哀怨地伸出小爪子拍了拍对方的腿:“二哥赚钱养家不易,我们应当勤俭节约才是。”
叶修铭石化在原地,良久无言。
木舒一直都知道,藏剑山庄是一个“二庄主赚钱养家,大庄主英俊潇洒,其他弟子花钱败家”的神奇门派。但是如今作为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败家子之一,木舒还是很担心藏剑山庄的财政问题的。更何况看着这么一张几乎倾注了整个门派怨气和恨意的悬赏单,木舒的心就跟吊在悬崖边上似的,荡悠悠的没个着落,实在虚得慌。
别人不知道,甚至连方宇谦自己也不知道,他并不是逃跑的过程中无意间撞见了藏剑七姑娘的,而是七姑娘为了成名,才主动找上他的。方宇谦当时候身受重伤,被叶英一掌拍得五脏六腑险些移位,乍然撞见不要命就冲着他来的原主,自然就下了毒手。
事情的前因后果不过是因为当时方宇谦前来邀战,叶晖说叶英在闭关,谁料他前脚刚走,叶英后脚就出关了。是以方宇谦觉得藏剑山庄尽是钓誉沽名之辈,连堂堂正正应战的胆子都没有,这才剑走偏锋,夜闯天泽楼。其实方宇谦虽然有些小人做派,好胜心强,又太过于重视名誉和面子以外,并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因为原主的任性而杠上这么一口光亮的黑锅,木舒也是怪不忍心的。
当然,如果悬赏的金额打几个折扣,这份同情心大概也会打几个折扣的。
许是叶修铭的这件事情打开了一个缺口,之后木舒就发现,藏剑弟子不仅对她越来越和善,甚至还有人能直接上来跟她打招呼了。虽然问候语是非常令人尴尬的“小庄主我今天省了三两黄金”话题,但是好歹也不再是那种小心翼翼仿佛对待易碎品一样的态度了。
然后终于有一天,木舒被一位藏剑弟子拿着一份江南烤糖果子给拐走了。
自从木舒眼里的黑色哥斯拉裴元裴先生给她定下了“海鲜发物,味重汁浓,油腻重盐之食皆不能入口”的医嘱之后,木舒简直觉得自己都快淡出鸟来了。虽然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她的饮食偏好一直都是清淡偏甜的,但是只加了点盐调味的蔬菜煮得再怎么软嫩可口那也只有咸味啊!更别提肉类都只是白切,酱油都不给准备,简直是不给人留活路了。
所以在看到那个秀色可餐的美男子手里更加可口,热腾腾甜滋滋的烤糖果子时,木舒脑海中迅速分析出此物并不属于“海鲜发物,味重汁浓,油腻重盐之食”的范围之类,大脑在短暂的停机之后就毫不犹豫地啊呜一口啃了上去。
于是藏剑二少爷叶朝夕心满意足以下犯上地抱到了自家的挂名师父,抱着窸窸窣窣啃着糖果子,啃得脸蛋鼓鼓宛如小仓鼠一般的木舒在虎跑山庄嘚瑟晃悠了一圈,就被住在虎跑山庄闻讯匆匆赶来的四庄主叶蒙给一重剑拍飞了。
被糖分麻木了大脑的木舒处于罢工状态,面对一脸心急如焚看着自己的四哥,她的反应是把剩下的糖果子一口塞进了嘴里。绵密香甜的奶味在口中融化,烤得酥软的水果有种奇异的香,木舒飞快地咀嚼了几下,脸颊鼓了鼓,吃得太快,唇角还沾着糖屑。叶蒙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将糖果子全咽下肚,回过神来才睁着一双明亮温和的大眼睛无辜地瞅着他,瞅得他的心都要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