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兰沉吟了一阵子之后,说道:“这一位薛嫔, 看似待人温和亲厚, 其实吧, 内心跟谁都保持着距离。若是侵犯了她的利益, 哪怕是亲姐妹她也能下手对付,不可深交。而那一位林姑娘,看起来似乎有些高傲冷清,其实如果被她放在了心上,她是愿意掏心窝子对你的。若是奴婢得幸生在娘娘家里,自然是愿意与林姑娘亲近,而与宝姑娘保持距离的。娘娘,奴婢猜得可对?”
元春闻言,大为惊异。原本只是随口问问逗着婢子玩,却没料到,薛林二人的脾性竟被芝兰说了个八/九不离十。“你说得果然不错嘛,看来,在相人这一方面,你真是有天赋啊!”她忍不住如此感叹道。
主仆二人谈论着薛林两位脾性完全不同的姑娘,却没有想到,在荣国府中,隔了几日之后亦有人谈起了她们。
没了元妃省亲的事,自然也就没有了大观园。林黛玉从贾母院子里搬出来之后,住进了距离宝玉住处不远的一所小院落之中。地方虽小,倒也清净,黛玉住着,也还过得去。
今日从清晨开始,便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寒意森森,幽凉遍体。黛玉坐在西窗之下,愣愣看着窗外一株芭蕉,在风雨里瑟瑟发抖着。近日她有些心事重重,食不下咽,愈发显得清瘦了。
因宝玉为了宝钗进宫之事而尚未完全缓过来,还有些迷迷瞪瞪的。一大早紫鹃就去了他那里,说是替姑娘看看他。到了现在,尚未回转。黛玉素爱清静,没有了紫鹃在身旁伺候着,屋子里便只剩下了她自己一个人,更添凄清之感。
又过了一会子之后,有人掀起银红色纱帘,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来到黛玉身后她为她披上一件珠灰色夹棉绣各色缠枝花卉的氅衣,嘴里说道:“姑娘在这里坐了好半天了,窗子敞着风又大,仔细受了风寒。”
黛玉没有回头,回答道:“哪里就能那么娇弱了?无妨的。”
身量娇小的雪雁站在黛玉身后,脸上有着挥之不去的忧色。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开口说道:“姑娘,就这么认命了么?”
黛玉慢回娇眼,有些诧异的看向雪雁,道:“你这话,却是何意?”
雪雁咬了咬唇,说道:“宝二爷那边……整日还是记挂着他那宝姐姐,浑不像话。姑娘将来……还有好日子过吗?”
黛玉闻言骇笑,道:“你这小蹄子,今日是怎么了,竟说起胡话来了。——你不懂。”她轻叹了一声。
“姑娘不要总觉得雪雁还小,如今,我也及笄了,不是小孩子了。”雪雁道,“不说宝姑娘吧,就说丫鬟们。袭人,麝月,还有,还有咱们这里的紫鹃,多了去了!姑娘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还没成婚就已经有了这么些人了,将来可还得了?”
听了雪雁这话,黛玉蹙起了娥眉,道:“你可不要胡说,袭人麝月倒也罢了,怎么又扯到你紫鹃姐姐身上了?”
雪雁忍不住撇了撇嘴,道:“今日一大早紫鹃姐姐就出去了吧?到现在还舍不得回来,究竟是为了谁,姑娘真的不知晓?再者,往日我冷眼瞧着她的言行,桩桩件件,嘴里说是为了姑娘,心里却是为了宝玉,为了她自己呢!”
听了雪雁的话,回想起从前紫鹃的所作所为,黛玉不禁一时间痴了。那一年紫鹃出言试探宝玉,使得他大病一场,自己几乎哭昏过去。现在想来,她真的是为了自己这个姑娘好吗?若是真的为了她好,怎么就不管她在这府里的处境呢?
想起那日事发之后王夫人看向自己时那刀子一般的眼神,黛玉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心中一时间酸痛难言。紫鹃她,难道是害怕自己嫁不成宝玉,也会带累她做不成……做不成姨娘?因此,她便也不考虑自己这个姑娘的立场,不管不顾的将事情捅穿了,叫自己不嫁宝玉都不行吗?至于王夫人对自己的观感……她才不会考虑这么多呢!反正,到时候受苦的又不是她……
想到这里,又回想起主仆多年相处的桩桩件件,黛玉几乎要落下泪来。自己总以为用真心便能换得真心,现在看来,是太过想当然了吧?她蓦然站起身来,打断了雪雁的喋喋不休,匆匆说道:“不要说了,我出去走走,你不要跟来。”言罢,自行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出了自己居住的小院,黛玉心中烦闷而茫然,漫无目的的走着,醒过神来的时候,竟然已经身在宝玉的院子外面了。此时里头悄无人声,门却是大敞着。也许那些丫鬟们又出去疯了。宝玉性子宽厚,伺候他的丫鬟们也过得自在,向来是爱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抬起穿着杏子红绫绣鞋的脚,轻轻的跨过门槛,黛玉走进了宝玉所居住的院落。碎石子漫的小径上撒着许多瓜子壳,踩在脚底下,簌簌作响。
来到宝玉的房门外,她正要抬手敲门,忽然却听到屋子里面传来了紫鹃的声音。她从来没有听过紫鹃在她面前用这种语气说话,娇柔的,妩媚的,酥酥的……只听她说道:“你又去剥那些风干栗子作甚?仔细脏了手。”
紧接着,宝玉的声音,在屋子里响了起来:“好姐姐,我想亲手剥给你吃,你先前不是还很喜欢吗?”
紫鹃娇嗔道:“我哪里知道那些栗子是你剥的?没看见我吃了之后,竟把袭人气得脸色都变了吗?——都是我不好,没有先问一声。竟不知道,那是你特意给她剥出来的。”
宝玉的性子,向来是哪一位好姐姐在他面前,他便最喜欢哪一位好姐姐。当下他便将袭人丢到九霄云外,对着紫鹃说道:“不过几个栗子而已,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小气。不要提她了,好紫鹃,我喂你好不好?”
也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黛玉收回了要敲门的手,绕到了窗户外面,隔着那三色霞影纱看了进去。却见宝玉手里拈着一枚剥了壳的栗子,轻轻的放进了紫鹃嘴里。紫鹃一面咀嚼着栗子,一面斜着眼儿看向宝玉,眼中情意满满。两个人对视着,似乎都有些痴了。半晌之后,宝玉方才开口说道:“好姐姐,你唇上擦的什么胭脂这样好闻,赏给我吃了好不好?”
紫鹃闻言忙摆手道:“可不敢如此,若是叫太太或是我们姑娘知道了,怕不得将我活活撕了?我们姑娘的性子你是知道的,稍不如意,就又要抹泪了。”
看着紫鹃羞红了的脸颊,水灵灵的杏仁眼,宝玉更是扭股糖一般扭着她不放,嘴里没口子的说道:“这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人在,你不说我不说,有谁会知晓?好紫鹃,你就可怜可怜我吧。今儿若是不如了我的心意,怕是晚上我连觉都要睡不安稳了……”
紫鹃露出一副拿宝玉无可奈何的样子,道:“罢了罢了,我怕了你了……”说着便微微闭上了眼,显然是默许了。
见此情景,宝玉这淫/人顿时大喜,当下便凑了过去,将嘴唇覆上紫鹃的红唇,细细的品尝了起来。暧昧的气氛,在屋子里流转着。红晕浮上两个人的脸颊,使得他们的气息都变得不稳起来。正如胶似漆间,忽然窗户外面传来一声响动,惊得紫鹃一下子推开了宝玉,站了起来。两人骤然分开的那一瞬间,竟有银丝在两人唇齿间扯了开来。由此可见,适才战况之激烈。
宝玉一时不察,险些被推得从锦凳上摔落下去。险险稳住身体后他看向走到窗前朝外面张望的紫鹃,问道:“你在看什么?”
紫鹃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惊惧之色,道:“我适才仿佛看见有道人影在外面,一晃就不见了。”
贾宝玉闻言也站起身来,推开纱窗朝外面张望了一下,而后笑道:“并无人在啊,你是眼花了吧?”
第61章 我不想嫁了
窗户外面, 紧贴墙壁蹲了下来的林黛玉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飞快,脸上火烫起来。这般鬼祟行为她向来是不屑为之的,可今日偏偏却这样做了。就连她自己,都感到有些诧异。还来不及将自己的思绪理清楚, 她便就又听到了屋子里那两个人的声音。
宝玉笑呵呵的关上了窗户,对紫鹃说道:“看吧, 一个人都没有。袭人麝月她们带着小丫鬟们去园子里逛去了, 一时半会儿的, 不会回来, 你放心便是。”
紫鹃道:“什么叫让我放心?倒像是我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一阵衣物摩擦声响了起来,似乎是宝玉拥住了紫鹃,含含糊糊的说道:“紫鹃姐姐不要生气,都怪我说错了话……好姐姐, 等以后……我便正式给你开了脸,咱们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你说好不好?”
紫鹃的声音也含糊起来, 似乎嘴巴被什么给堵住了, 吐词不清的说道:“……今日你说的话, 可不要忘记了。但凡是负了心……便罚你变个大乌龟, 将来给我们姑娘托碑去……”
宝玉的语气变得激动起来,急促的说道:“怎敢相负?……睡里梦里也忘不了你……”
紫鹃气喘吁吁的回应道:“别……宝二爷切记先将我们姑娘放在我之前, 然后才是奴婢……否则, 我一定不依你……”
“……好丫头, 若共你家多情小姐同鸳帐, 怎舍得叫你叠被铺床……”
接下来他们二人又说了些什么,黛玉便不知道了。她跌跌撞撞的出了宝玉的院子,一路上躲着人,朝着花园僻静处走去。她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沌,足下高一脚低一脚的像是踩在棉花上。她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等她清醒过来之后,伸手摸了摸脸,摸到了满手冰冷的泪。
她站在一棵垂柳底下,面对着前方幽绿的池塘。有红白色的鲤鱼跃出水面,噗通一声又沉下去了。她突然觉得,如此活着,真还不如一条鱼来得自在。
“姑娘,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小心翼翼的询问,是来自雪雁的声音。
黛玉慌忙用丝帕擦干脸上的泪,含糊应道:“不知不觉的,就走到这里来了。——你怎么过来了?”
雪雁说道:“我不放心姑娘,所以追出来看看。——姑娘,你是不是哭过了?”
黛玉自嘲的笑了笑,说道:“左右我稍不如意便要淌眼抹泪的,有什么要紧?”
雪雁听到黛玉的声音不对劲,顿了顿之后问道:“姑娘,你……是不是听见别人说什么了?”
黛玉默然了一阵子,而后说道:“没什么……雪雁?”
“雪雁在呢,姑娘有什么吩咐?”
黛玉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又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说道:“雪雁,我不想继续在这里了。你说,此事可行吗?”
姑娘适才一定是听见了什么,否则不会这样……雪雁如是想到。“只要姑娘下定决心,没有什么不可行的,事在人为。何况,姑娘不是说过,宫中的昭仪娘娘,待姑娘很好吗?姑娘若是求到她面前,想来,她是会伸手帮一帮姑娘的。”
“可是,前段日子我进宫觐见昭仪娘娘时,曾经斩钉截铁的说了要留在这里的话。如今再去求她,可不是自打嘴巴么?也会令人觉得,我性情不定,不是个好女子……”黛玉犹豫着说道。
雪雁闻言急了,忙道:“都是为了姑娘终身的幸福,哪怕朝令夕改又怎么样?谁能料到以后的事呢?姑娘若是不好意思开口,不如带了奴婢进去,由奴婢去求昭仪娘娘。——姑娘觉得,此事可行么?”
听了雪雁的话,哪怕黛玉心事重重,也忍不住笑了笑,说道:“你这丫头可是糊涂了,那皇宫大内,是你想进去就能进去的吗?——无妨,且容我再想一想。”
雪雁道:“姑娘可要快些考虑清楚了,若是捱到宫中下了旨意来,恐怕就来不及了。”
黛玉点头应道:“我省得的。雪雁,幸好还有你在我身边。”她紧紧的抓住雪雁的手臂,像是落水的人抓住一根浮木,十分用力,几乎令雪雁感到了疼痛。但是雪雁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反手握住黛玉的手,说道:“姑娘放心,雪雁会一直陪着姑娘的。”
又过了几日之后,华安宫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却是一位面生的宫女。看她年纪已经不小了,眉间已是起了淡淡的纹路。贾元春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问道:“你来求见本宫,却是为了何事?本宫仿佛记得,并不认得你。”
那穿着女官服侍的宫女笑着屈膝施礼,待元春叫起之后,方才开口说道:“娘娘的确不认得奴婢,从前,奴婢并不曾得幸觐见过昭仪娘娘。今日,奴婢来求见娘娘,却是为了先巡盐御史林如海家的姑娘而来的。”说完,她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奉上,又道:“林姑娘有一封书信托奴婢面呈娘娘,还请娘娘拨冗一看。”
前些日子不是才见过面么,怎么黛玉又有书信递进来?元春一边示意芝兰去接过书信,一边又问道:“原来,你竟是林大人的人么?”
那女官回道:“奴婢谈不上是林大人的人,只是从前林大人在京城的时候,曾经对奴婢家中有恩。如今既然林姑娘有事托请奴婢来办,奴婢少不得便要帮一帮她了,也算是还了当年林大人对奴婢家的恩情。”
世间有多少人走茶凉的事?这个宫女,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因此元春脸上的笑意真切了几分,道:“你是个有心的人,难得。”说着,她从芝兰手里接过书信来,拆开看了起来。一时间屋子里安静下来,只听见几人轻微的呼吸声。
信文并不长,元春很快就看完了。末了她放下信纸对那宫女说道:“你且去告诉林姑娘,叫她放心。她请求我帮忙的事,我答应了。”
看那宫女的表情,显然并不知道信中写的是什么事,当下面色不改,再一次对元春屈膝施礼:“如此,奴婢便代林姑娘谢过娘娘了。”说完,恭敬告退离开了。
待那陌生宫女离开之后,芝兰问道:“娘娘,林姑娘所求何事?”
元春端起手边小几上搁着的珐琅描金山水孤舟图的茶盏来喝了一口润喉,而后方才回答道:“她求我,为她在京中另觅一门亲事。不求达官显贵,只求家风清正,便行了。”
“也是了,如今林姑娘也大了,可尚未说起亲事来。——咦,不对呀?”芝兰眼中露出惊讶之色,说道:“不是说,那位林姑娘,是要配娘娘家那位衔玉而诞的弟弟的吗?如今,怎么会又求娘娘为她另觅亲事了?”
元春眼中也露出沉吟之色,道:“其中缘故,她在信中并没有细说。但我瞧着她实在可怜,孤零零一人寄住在亲戚家,并无半个真心为她着想毫无私心的亲人。既然求到我名下来了,少不得,我便要伸手帮一帮她了。左右,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
“娘娘心慈。”芝兰道,说着她抬眼觑了觑元春的脸色,十分小心的说道:“奴婢曾听说,林家财产的事。当年在京中,很是传扬了一阵。不知娘娘心中,是怎么打算的呢?”
元春淡淡的笑了笑,说道:“已经被他们吞下去了的钱财,哪有那么容易便令他们再吐出来?只是,他们若想一毛不拔,我却也是不会罢休的。至少,他们得拿出一半来,给黛玉做嫁妆。”
没料到娘娘竟是如此打算的,芝兰顿时十分感慨:“这世间,再难找娘娘这般心善之人了。”
元春道:“哪里是我心善呢?不过是与她投缘,所以愿意伸手帮一帮她罢了。若是换了我不喜欢的人,哪怕是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多看一眼的。”
元春雷厉风行,当下便留心为黛玉寻觅起姻缘来了。奈何真要找起来,也不是容易的事。因此,迟迟未曾定论。然而,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苦苦寻找的人选,却在某一日自己找上门来了。
这一日元春正带着七皇子在华安宫里描红,忽闻陛下宣召,便只得放下了笔管,拾掇一番后朝着御书房行去。经通禀传召之后她莲步姗姗的走进御书房中,发现屋子里除了皇帝和伺候他的太监宫女们之外,还有一位衣饰华贵的年轻男子在。元春施礼之后对皇帝说道:“原以为此处只有陛下在,却没想到还有朝臣,倒是臣妾失礼了。”
皇帝闻言笑着摆了摆手,道:“无妨,这位是镇南侯世子文知墨。今日特有一事求到昭仪名下,朕是来做个中间人的。”说完,自己觉得很有意思,哈哈大笑起来。
当下,元春和那文知墨都陪着皇帝笑起来。笑完了,元春方才开口问道:“臣妾并不识得这位世子,却不知道,究竟所为何事呢?”
第62章 镇南侯世子
闻言, 那位镇南侯世子文知墨便朝着元春躬身施了一礼,嘴里说道:“臣所求之事,便是娘娘如今正在忧心之事。”
元春轻轻的挑了一下眉梢,眼中神情晦暗不明, 嘴角挂着的笑意似有似无,说道:“本宫却不知, 世子爷所说的是何事?”
闻言, 文知墨慌忙再次躬身施礼, 说道:“还请娘娘勿怪, 只因臣挂心着寄住在娘娘家的林姑娘,所以难免对她的事多关心了些。也因此,知道了娘娘最近正在为她相看人家,并非有意探听……娘娘明鉴。”
元春细细的打量了文知墨一番, 道:“世子爷……挂心着林姑娘?这……不大合适吧?”
文知墨苦笑:“臣也知此事有所不妥,但……臣一片真心天地可鉴, 若是娶不到林姑娘, 宁可孤独终老。”
元春问道:“世子爷是如何知道林姑娘的?莫非从前见过吗?”
“小时候跟随父亲下江南的时候, 曾得幸在巡盐御史府里见过林姑娘一面。”文知墨说道, “后来在京城, 亦曾在随母敬香时,遥遥见了林姑娘一次。娘娘放心, 我们二人并无私相授受的行为。林姑娘……恐怕压根不知道我。”
“区区两面而已, 世子爷便认定林姑娘了吗?”元春问道。
文知墨将脑袋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一般, 说道:“虽然只是见过两面, 但臣已是认定了她。也许,这便是天定之事吧。”
元春沉吟了一阵子之后,又说道:“世子爷可知,林家财产的事?”
文知墨犹豫了一下,而后说道:“臣,亦曾有所听闻。”
“那么,若是林姑娘嫁妆菲薄,你也不介意吗?”
文知墨立即回答道:“臣所求只为她这个人而已,嫁妆之事,臣完全不放在心上。若是娘娘忧心此事,臣愿意替林姑娘代办嫁妆,悄悄送过去,不会叫旁人知晓。”
元春嘴角的笑意真切了几分,继续说道:“你可以不介意,但侯爷和侯爷夫人呢,亦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吗?”
文知墨一听此事有戏,忙说道:“臣的父亲母亲因为臣早已成年却迟迟不肯定下婚事此事,已是十分焦急忧愁。只要臣愿意娶妻了,他们便是放下心头大石。不过区区嫁妆小事而已,他们不会介意的。臣的母亲极为慈善,与臣的弟媳关系亲如母女。此事,想必陛下也知道几分。”
听到这里,皇帝连忙笑眯眯的对贾元春说道:“此事我的确知晓,镇南侯夫人是极为难得的,待她的儿媳妇很好。此事,朕可以对爱妃打包票。那林姑娘嫁进侯府,是绝不会吃亏的。”
闻言,贾元春笑着对皇帝屈膝施了一礼,谢了他之后又对文知墨说道:“你可知道,有许多人说林姑娘性子不好,小心眼儿,刻薄之类的。若真是如此,你也不介意吗?”
“臣知道此事,都是从一些下人嘴里传出来的。”文知墨眉间浮起薄怒,“人言可畏,传言不可尽信,这些臣都是明白的。况且,主子待下人只要不故意加以苛责便好。哪有与奴婢亲如一家人的?反倒失了身份。臣相信,林姑娘并非他们口中说的那种人。即便真是如此,臣亦能包容,娘娘放心便是。”
贾元春脸上的笑意,已经是深了起来,但嘴上仍继续说道:“你见过林姑娘的,想必也清楚,她的身子,有些个单弱。”
“此事臣亦知晓。”文知墨回答道:“臣估其原因有二,一是天生有些体弱,本是可以慢慢调养好的。奈何林姑娘父母双亡,无亲生母亲照拂,难免就有些失于调养,所以久久不能痊愈。
二者……”他迟疑了一下,见元春脸色并无变化,反而带着一丝鼓励的笑意,便继续说了下去:“二便是因为寄居旁人家中心情不佳,所以致使身体总也好不起来。这两个原因,都不是没有法子解决的。待到……待到林姑娘进了我们的府中,臣与臣母一定会小心替她调养身体,开解她的心情。如此一来,想必,她的身体迟早会好起来的。”
的确,若是林黛玉有了自己的家,有了真心关爱她的家人,其实她的身体,并不是不能养好的。只是有些虚弱而已,哪里就是像那些小人传言的,跟得了绝症似的呢?再者元春认为,饮食不调也是致使她身体不好的原因之一。据说,她在荣国府里,十顿饭只好吃五顿的。而旁人也习以为常,并不理睬。这哪能行呢?什么补药都是虚的,唯有五谷杂粮才是最养人的。饭不吃好,身体虚不受补,哪里能好得起来呢?其实这事也难怪林黛玉自己,她从小生长在江南,习惯那边清淡的菜肴。咋然来到荣国府里,哪里能吃得惯贾母喜欢的那些重盐重油的食物?没有胃口,一点也不奇怪。若是心情变好了,再好好的吃饭,她的身体,一定会好起来的。
元春能够感觉得到,文知墨对于这门亲事,的确是充满诚意的。而此人她也知道一些底细,刚刚成年之时便中了武状元,在边疆屡立军功,十分有能力。并且,此人很是洁身自好,从无不好的传闻。将黛玉嫁给他,如今细细想来,真是个极好的选择了。想一想她之前相看的那些人吧,身份没有比他更高的,能力亦没有比他更强的。哪怕是论起相貌来,这文知墨也是相貌堂堂,极为有男子气概,比起贾宝玉那种脂粉气浓重的俊美更加令元春觉得顺眼。论起诚意,此人都找上皇帝来说情了,还不算是诚意满满吗?这么一想,压根就没有拒绝他的理由啊!就算是嫁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