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她倒是不意外——在通过装置观测到时间溯行军出现后,她就检查了下出阵名录。
这次时间溯行军出现的地点是天德四年,平安京。
出阵的是加州清光、大和守安定、鹤丸国永、骨喰藤四郎、压切长谷部和今剑。加州清光是队长。狐之助应该也一起。
她当然看得出来浦岛虎彻有所隐瞒。他不太会说谎呢,目光闪躲, 一直不敢看她的眼睛。但时爻却什么也没说,她只是点点头,了然地应道:“我知道了。”
听着少女一如既往,平静又温软的语气,浦岛虎彻心虚又小心翼翼地将视线转回了主人的脸。
她没有微笑,但也看不出丝毫生气,所以浦岛虎彻不知道主人有没有发现他的谎言。他是不想说谎的!不过,大家似乎都认为,那件事还是瞒着主人比较好。这也是为了她着想。
主人以谈论天气般的口吻和神情应答后,她如常地处理了文书。
部署应对意外状况的出阵编成,内番和远征的人员安排,与时之政府的工作交接……当她将这一切有条不紊地交托于今日的近侍时,浦岛虎彻不由自主地道:“主人生气了吗?”
“诶?”她怔了下,浅笑着问,“没有呀,为什么这么说?”
主人的神色不像是在开玩笑。浦岛虎彻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沉默了会儿,时爻已经从容地将整理好的文书交付给了浦岛。
“我没有生气,”她从座椅上起身,缓慢地解释,“只是现世还有些重要的事情没能完成,我要再回去一趟,工作就拜托你了。”
“是……”浦岛虎彻奇怪地道,“主人不是才醒来吗?现在就去现世,又晕倒了怎么办?”
“这次不会了。”她微微垂眸,胸有成竹地回答。
浦岛虎彻刚抱着一沓文书从审神者的房间出来,就被关心着主人的其他刀剑掳走了。
“诶?什么?”一头雾水的浦岛虎彻在短刀们七嘴八舌的追问下,终于捋清楚他们在问什么后,爽利地说,“主人去龙宫城了。啊,不,是开玩笑啦……”
看着五虎退认真地像是要哭的表情,浦岛虎彻乖乖地改口:“主人是去现世了。”
然后他就看见粟田口家的短刀们慌慌张张地跑走了。
哎?他难道说错什么了?
浦岛虎彻疑惑地眨了下眼。
“主君刚醒来就又要走了吗?”一期一振似乎有些担心。她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吧。
“浦岛,主公还有没有说其他的什么?”身着繁复和服的打刀蜂须贺虎彻抬了抬眼。
浦岛虎彻摇了下头,他后知后觉地忽然道:“啊……五虎退他们去追主人应该也追不到了。主人将文书交给我后就离开了。”
五虎退他们没能追回主人,但在那之前——在短刀们纠缠着浦岛虎彻,审神者往通往现世的纸门走去时,她在装载着时间装置的房间外遇上了等候着她的付丧神。
三日月宗近毫不意外出现于这里的审神者,他微笑着漫不经心地问:“主君又要回现世了吗?”
不是“去往”,而是“回到”。和浦岛虎彻还有五虎退他们的认知都不同,太刀三日月宗近似乎并不认为这里是主君的归宿。
即使她几乎不会提起,即使她无论是对待曾经想要伤害她的刀剑,还是由始至终都信任着她,由她锻造的刀剑,少女都是一视同仁地温柔对待。但是,对审神者来说,无论是此处还是现世,或许都不是她的归处。
不过,一旦破碎的东西,无论再怎么弥补也会有裂纹。所以,比起宛如一颗“定时炸/弹”的付丧神们,她大概更偏向现世。
“是,”她点头,“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嗯~你才刚刚醒来呀。”三日月宗近想了下说,“可以的话,能带上我吗?我对现世稍稍感兴趣,上次没能悠闲地逛逛。”
“可以哦。”时爻没有拒绝,她转身往时间装置走去时,没有回头地道,“说起来,三日月君来这里等我的目的不会只是想去现世游玩吧?”
“哈哈哈,果然瞒不过主君啊。”这么说着的三日月宗近却完全没有要隐瞒的意思,他直截了当地问,“时间溯行军又出现了。”
“嗯,清光他们不是已经去处理了吗?”正在调试装置的审神者应了声。
“……昨天,狐之助联络我们的时候这样说了,”三日月顿了下,他略微地低垂着视线注视着少女的侧颜,泰然自若地道,“这次的异变点,是过去的审神者。”
她骤然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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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某个时代,鹤丸国永和其他人分散了。
之所以用这种暧昧不清的描述,是因为在这次的穿越前,狐之助已经警示,这次的“穿越”没有审神者的协助,他们没办法准确定位到过去的某个时间。会与设定的时间和地点有所偏移,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总之,先和其他人在约定的地方汇合吧。
位于树林里的鹤丸国永辨认着方向——因为四面环山,完全看不出方位,他最后决定顺着掩藏在荒草里的山路离开。嘛,总会有办法走出去的。
刚要动身,鹤丸国永听见左侧的山丘后面传来了吵嚷杂乱的声音。
箭矢声、喊杀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让平日静谧的森林变得沸沸扬扬。
怎么回事……?打架?
鹤丸国永疑惑地循着声音望去,正当他肆意猜测着打算偷偷过去看看时,灌木丛动了动。因为听见了战斗的声音,他将手搭在了刀柄上以防万一。
跌跌撞撞地冲出森林的,是一个身形瘦削的少女。鹤丸国永原本散漫的目光立即被她华丽唐衣上大片的暗色占据。那是布料被血浸濡的颜色,少女漂亮精致的脸,苍白得像是冬日里的一捧皑皑白雪。她一手捂住血流不止的胳膊,晃了下跌下丘陵。
下坠时的风吹起她柔顺的浅茶色长发,飞扬如旗旛。
鹤丸国永完全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见到……她。他诧异地僵立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突然出现的少女扑倒在地。
“唔……”后脑勺撞在坚硬的土块上疼得他闷哼了声,但鹤丸国永还是在最后关头回过神来将少女护在了怀里。
“主……”他晕头转向地撑着地面坐起身,刚想开口,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地止住了话音,鹤丸国永低头看着怀里少女正要询问,却感到脖颈一凉。
“非常抱歉,可以帮个忙吗?付丧神先生。”她用箭矢锋利的尖端抵着他的脖颈,微微抬头,面无表情地道。
鹤丸国永:“……”
哎?等、等下,主君原本是这种设定吗!?
作者有话要说: 啊喏,买错股的……现在抛售还来得及!(认真)
第80章 四舍五入就是告白啦
因为时间溯行军的出现, 回到了过去时代的鹤丸国永, 被“还不曾认识他”的审神者威胁了。
鹤丸国永眨了下眼一时有些忘词,没等他重新开口, 努力维持清醒的少女还是一下子就瘫软了下去。他慌忙接住晕倒的主君, 入手是少女衣料上湿润的鲜血, 他看了下躁动起来的森林,将少女带离了那里。
——然后, 毫无疑问地迷路了。
虽然也不是不能直面追兵,但是既然她的要求是“离开”,鹤丸国永也没有非留不可的理由。所以他很随便找了个地方脱身,当鹤丸国永第四次经过一颗似曾相识的树木时, 他沉默了一会儿,非常不愿意地承认自己迷失方向了。
不过,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是刚才走得太匆忙的错, 不能完全怪他。
鹤丸国永毫不在意地在心里推卸责任。因为审神者受伤昏迷, 他没有离开太久,返回原处时,却没能在暂时安置少女的树下看见那抹纤细身影。
他愣了下, 视线飞快扫过周围, 留意到掩藏在茂盛杂草中的石榴籽似的血珠,他沿着血迹去寻,步伐加快。
前方水声潺潺。
鹤丸国永用手拨开挡住了视野的繁茂枝桠,面前有一条仿佛闪耀着银光的清澄河流, 在根部长满青苔的光滑石台上,坐着一名身着唐衣的少女。
她用襻膊绑住了宽大的袖子,手臂上被锐利箭矢擦伤的地方系着柔软手帕,还打了个难看的结,似乎已经简单地处理过伤口了。
清澈见底的溪水中锦鳞游泳,她低垂眼睑看着河面一动不动,如瀑长发略微地挡住了少女清丽的侧颜,也掩去了她此时的表情,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他看着恬静温柔的一幕走了下神,想起了追杀主君的那群人。
来之前狐之助告诉他们,这次扰乱历史的,不是他人,是审神者自身——唯独这是绝对不被允许的事情。维护历史的审神者被时间溯行军蛊惑是什么下场,鹤丸国永再清楚不过。
毕竟——那位审神者……第三代辰十就是那样的人。
鹤丸国永其实不太喜欢回忆过去的事情,他倒不是在刻意避免或者有别的什么理由,只是纠缠于那种早已经结束的过去也毫无意义,徒增心烦而已。
但是,现在的主君让他想起了三代辰十。
那位大人,她也并非一开始就站在溯行军的阵营。至少,鹤丸国永认识那位阴阳师少女的时候,她确实的,也有着温柔怯弱的一面。
那并非是完全的谎言。
只是,被改变过去的私欲盘踞了内心的三代辰十,最终做出了,亲手将信任着她的刀剑们送入地狱的决定。
鹤丸国永忽然想起了他被三代辰十背后捅刀的事情。
唔啊——那件事实在太丢人了还是赶快忘记吧!
正当付丧神胡思乱想的时候,河道边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
“落雷。”
伴随着言灵的落下,少女手中符咒自燃起来化作灰烬。河流上电闪雷鸣,像是一张电网覆盖在水面上,鲤鱼和鲫鱼争先恐后地跳出了溪流,在干涸的地面上翻滚了几圈,鱼嘴一张一合,很快就动弹不得。
“来得正好,”她拍了拍手,从石台上跳了下来,“今晚加餐。”
鹤丸国永:“……”
总觉得他刚才想太多了。
“那把刀借一下……”
“不要。”
“为什么?”被毫不犹豫拒绝的少女微微蹙了下眉,她奇怪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不假思索地问,“虽然你不是人类,但也会肚子饿吧?”
“我不想浑身沾上鱼腥味……”鹤丸国永悄悄地移开了目光,神情里满是抗拒。
“唔,”她不死心地看了看石子地面上被电晕的鱼,小声地辩解,“但是,刀不是拿来剖鱼的吗……?”
“这可真的是吓到我了,主、你不会将我当做菜刀了吧?”他顿了下改口。
“嗯?没有啊,”她否认着目光落在了鹤丸腰间刀鞘雪白的华美太刀上,“你比菜刀好看多了。”
鹤丸国永:……虽然他好像被赞美了但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鹤丸国永不同意把本体拿来剖鱼,少女最后将河岸上昏死过去的鱼放回了水里。等鱼儿恢复精神迅速游走后,她起身对他说:“刚才的事情,谢谢。”
他一开始就没把少女绝境下的威胁当做一回事,所以在她道谢的时候,鹤丸国永没有立即反应过来。
见他疑惑,她坦率地补充道:“——是你救了我的事情,谢谢。但是,我不太喜欢欠人情……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呢?”
她略微地低着头摸着下巴认真地思考了许久,茅塞顿开地嘀咕着“对了”,将一只折叠好的白色纸鹤放在了他的手里。
“这是谢礼。那么,就此分别吧,再见,付丧神先生。”她爽快地说着转身就走。
鹤丸国永:???
等、等下,哪里不对!
他拿着纸鹤懵了下,开了口:“等等。”
少女于光影稀疏的林间回过了头。
鹤丸国永沉默了一会儿,笑容无奈:“你知道从哪边下山吗?我好像迷路了。”
“……”她微微眯眼看着他,半晌后,忽然道,“你难道是笨蛋?”
鹤丸国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