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沈七弃摇头:“你错了,我今日见你,不是因为我是你口中的有心之人,而是我想要告诉你一件事。”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遇到事情还想找我,便是还没有彻底斩断你的妄念,你的无情道,又修到哪里去了?”
“若你真的能修成无情大道,那么便该像是看着凤秋死一样看着凤鸾死,若你不想修无情道,那么便一开始,不该选择无情之道。”
“你现在号称修无情道成了天外飞仙,我却看到你走火入魔十分危险。我今日见你,并非你以为的那样,而是只是在修为上,想要说两句罢了。”
她抬手,示意送客。
“尘缘已断。”
“再不相见。”
“我能做到,你能吗?”
凄寒的天空中,悠悠落下雪花。
冷烟雨狼狈地瘫坐在石砖上。
一片一片的雪花落下,洒在她的长发上,洒在她的脸上。
她闭着眼睛,仰起头,感受着雪花消融的冰冷。
多少年,她斩断一切苦根,抛下七情六欲,舍了一个女儿,费心筹谋多年……
到头来,到底是一场空。
秋儿说的没错,那年的她冷心冷肺,亲自将自己的大女儿送往绝路。
她本以为自己彻底无情无心,可是当凤秋死在她面前,她这才发现,自己原来也会痛。
这些年来,她的修为突飞猛进,她在无情道上一途踏至顶峰,越是这样,她内心越是惶恐。
原来从十五年前起,她便有了心魔。
这心魔从凤秋之死时萌发,直至今日,如影随形,几乎将她吞噬。
冷烟雨知道,她的时日不多了。
她现在只想要凤鸾活着,所以她狼狈不堪地求凤鸾、求凤秋……
然而,今日凤秋所言,在她的心底震颤。
凤秋都能做到,她做不到吗?
可是她若是彻底做到,谁又能解开她的纠葛妄念呢?
大雪下了一夜。
这世间,变成了一片苍茫的白,极冷的暗。
冷烟雨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她仿佛看到在大雪踩踏后的泥泞里,一个小小的乞丐在苟延残喘。
那个小小的乞丐长大了,变成了那样骄傲的少女。
她朦朦胧胧地看着那红裙背影。
恍惚以为自己看到了凤秋。
“凤秋啊……”
想起来,便是无边的愧疚与辛酸。
当年,她到底是做错了。
有些错,她用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她不该容忍这心魔让她痛苦,又让她在有情之路上快乐。
她不能死在这里,她也许该继续走她的无情之道。
这世间,没有这么多两全之事。
背负着罪孽,活的长长久久。
也许,她还能等到凤秋原谅她的那一日。
……
大雪将仙都之巅,变成了白色圣地。
那巅峰之上,站着两个人。
两个看上去已经风烛残年的老人。
站在仙都之巅之上,颇有一种俯视众生之感。
寂静萦绕在峰顶,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这是多年后的第一次见面。
也是最后一战。
……
两个人都老了。
当年他们亲如兄弟,他们纵饮烈酒,仙途坦荡。
他们想要将这修仙界,变成最纯净最公平之地。
直至一个人,背叛了他们的兄弟之情。
他回到了他本不愿意回去的地方,成为了圣人培养的下一任圣人。
直至,两个人完全对立。
决裂。
时至今日,圣人缓缓叹息:“你我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
生死相对,他本不愿。
“多年前,便已经走到这一步。”
剑四顾饮了一葫芦酒,“只是那时你尚且还有良心,放了我一命。”
“哦?”
“你本知这一战,你必败无疑,却不肯放过这些平民百姓。这一战定然要死很多人,你却毫无怜悯之心,你已然不是当初的你。”
圣人微笑:
“我没有亲自前去杀你,你又以为呢?”
“你说我忘了,你又如何以为,我便是忘了呢?”
剑四顾愣了愣。
随后拧眉。
圣人懂他在说什么。
他亦是懂得圣人在说什么。
……
修仙界中被认为最强的两个人,仙都之巅的这一战如何精彩,没有第三个人看到。
过了很多年很多年之后,依旧有人对此津津乐道。
有人说,他们这一战,惊心动魄、两败俱伤。
有人说,他们这一战,爽笑朗朗、云淡风轻。
剑四顾与当年圣人的一战,成了修仙界永远的传说。
而此刻。
两个人的对决终于落下尾声。
剑四顾没有杀他。
“当年你没有杀我,我也不会杀你。”
他缓缓走到悬崖边,看着这苍茫的大地:
“这天地,本就是错的。
如今,我便要真正的天地回来。”
他终于开口,喊出他曾经以为是兄弟的名字:
“圣昀,你终究是错的。”
圣昀的白发散落,凌乱的发丝染上泥泞的雪:
“你又如何知道,你笃信的是对的呢?”
剑四顾笑了:“那你又如何知道,你是对的呢?”
而他知,他是对的。
这一辈子,他随心而活。
如今的丐帮,子弟遍布修仙界,他看到了千千万万的心意。
天下大同,人人平等。
他们本就是平等的人。
从最高处,能看到在大雪中,点燃了无数的灵火。
那是最终进攻的信号。
从仙都遥望东南西北四处,天之眼的形状显露出来。
这是被蒙蔽的真相在修仙界显露。
天地重塑。
四大世家的辉煌历史,在今日,也该落下帷幕。
白发老人佝偻起来,仿佛一瞬间便苍老了。
圣昀微微叹气,吐出一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