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阮轻罗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回答他的,是太阴殿仙官瞬间变换为四面包抄的队形,以及他们齐刷刷召唤出来,同时指向天帝和承光的——
加·农·炮。
阮轻罗一身白衣如雪,笑意温婉柔和,如春风吹满地,要扫除一切害人虫:
“承光上神,你该不会以为,这百年来我除了修炼和公务之外,什么都没做吧?”
承光:“?”
这还不够吗?
又要天天加班996,又要修炼到能与神族匹敌,你区区一个凡人还想怎么样?
你要翻天吗?
阮轻罗以实际行动证明,她确实要翻天,也有翻天的能力和资本。
“受时间和精力所限,烛幽上神在位时只炼制了‘天罚锁’这一件法宝,没能将其推广给太阴殿所有仙官,她一直引为平生憾事。”
“这些年我励精图治,便是要完成她未竟的事业,让她苦心孤诣的成果惠及众人,让太阴殿真正代表‘苍生的名义’。”
“如今此物已大功告成,适逢烛幽上神回归,我便征求她意见,将其命名为‘天罚炮’。”
她飒爽转身,单手高举过头,“我们约定的开火信号就是——”
“‘二营长,把老娘的天罚炮拉过来!’”
一语落地,喧声震天。
无数黑洞洞的炮口齐声怒吼,爆发出明亮耀眼的火光。
成百上千饱含“愿力”的炮弹从中激射而出,载着凡间万万人的祈祷与希望,化为一场盛大而璀璨的人造流星雨,天罗地网一般将天帝和承光笼罩其中。
——上神,时代变了!
——这玩意儿可比一般的法术强多了!
“???!!!”
承光惊觉那些炮弹看着不起眼,其实个个都有千钧分量,落在脸上、身上便如同重锤加身,一炮就是一个窟窿眼儿。
纵然他神力深厚,血厚得像个千年王八壳,也吃不消如此千刀万剐的凌迟之刑。
“……”
天帝比他镇定从容得多,挥手亮出百年前刺杀烛幽的宝剑,一一斩落逼近身前的炮弹,气定神闲地漫步于枪林弹雨之间。
“轻罗,你还是太天真了。仅凭这点手段,远不足以将我……”
“——如果,再加上我呢?”
骤然从他身旁响起的,是早已消失的长庚上神的声音。
那声音来自于阮轻罗手中一枚传音符,带着冷冰冰的戏谑与讥诮,很难让人联想起百年前那个热血上头的小青年。
百年的时光让他改变许多,又或许什么都没有改变。
长庚一字字清晰道:
“阮仙君一边加班一边开发天罚炮,而我这个准点下班的,自然应该比她准备更多。”
“帝君,失礼了。”
“……?!”
霎时间,天帝只觉一股重压不由分说地迎头而下,饶是他早有防备,也不由地一个趔趄,险些被那重于泰山的分量压弯脊梁。
“长庚,连你也……”
“不错。这整座太白殿,就是我百年来利用下班时间,一点一滴积蓄灵力,为你们两位精心打造的囚笼。”
长庚慢悠悠说到这里,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发出一声自嘲的轻笑。
“可惜我实力不济,耗费百年光阴,也只能将你们困住一刻钟而已。”
“不过,一刻钟足矣。”
这掀翻棋盘、决定胜负的一刻钟,足以让聂昭一行人通过阵法传送到鸿蒙秘境,与地上等待已久的“合作者”碰头,做好五人齐心协力破阵的准备。
根据黎幽悉心钻研的破阵之法,五名破阵者的修为需与五曜上神不相上下,除了聂昭、长庚和赤霄之外,再加上友情助阵的黎幽和姽婳,恰好心连心、手牵手,围绕整座秘境画出一颗五角星。
赤霄与姽婳在仙魔大战中交手多年,彼此都熟知对方人品,只是立场使然,不得不在战场上兵戎相见。
聂昭和黎幽两人恢复清醒后,没少在她们之间跑腿传话,花了不少功夫,才在这横断千年的厚障壁上撬开一丝裂痕,让她们暂时放下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情仇,参与这仅此一次的“仙魔合作”。
当然,如果聂昭所言非虚,以后就不止这一次了。
至于破阵使用的阵法,自然就只有那一个——
“诸位,准备好了吗?”
聂昭传音询问众人,抬手描绘曾将附骨木连根拔起的强大法阵,同时也是百年之前,她与黎幽携手开发、布满八荒大地的平凡法阵。
既伟大,又平凡,一如她眼中的芸芸众生。
那么,最后就让这份“平凡的伟大”,为仙界虚伪的高贵与荣华落下帷幕吧。
聂昭高高举起右拳,开始诵读这个法阵真正的、完整的启动密码: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起阵!!”
随着聂昭话音落地,熟悉的五色光柱再一次冲天而起,却不是像碧虚湖那时一样化为囚笼,而是化作一道道辉煌灿烂的光枪,如长虹贯日,如凛凛风雷,直奔鸿蒙秘境周围屹立不倒、直入云端的高墙而去。
那是“初代天帝”集众神之力设下的封印,可以说是第一代窃国者私欲的化身,曾经将天下人卷入暗无天日的炼狱,绝非轻易就能打破。
然而,私欲终究只是私欲。
在以“苍生的名义”投落的光枪、以及天空中闪耀的锤子和镰刀之下,封印仿佛预见到自己的末日一般,看似坚不可摧的壁垒发出阵阵悲鸣,冷硬如金刚石的表面寸寸瓦解,只能勉强维持住最后一道防线。
“阿昭!”
黎幽意识到法阵仍在负隅顽抗,第一反应便是担心刚刚恢复的聂昭,立即传音向她呼唤道,“不可勉强!把法阵反冲的压力给到我这里!”
“我没事!”
聂昭丝毫没有松懈之意,眉头紧紧打了个结,脚下一步都没有后退。
“还差、一点……”
“还差一点,是吧?”
被困在太白殿的天帝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不禁面色稍霁,嘴角放缓,露出个如释重负的轻松笑容。
“真可惜啊,烛幽。你和你的朋友们准备这么久,最后还是棋差一着,动摇不了仙界万年来坚如磐石的统治。”
“看来,还是我更胜一筹啊。”
然而,他没能等来聂昭沮丧的声音,反倒是听见了他们隔空传来的窃窃私语:
“既然如此,只能这么办了。长庚,可以拜托你吗?”
“放心,我就是为了这一刻而准备的。”
“嘁。要我说的话,就不该把这个表现的机会让给他。当年我就想说了,别看他表面上一口一个‘烛幽姐’,搞不好一直对你图谋不轨,别有用心……”
“别闹脾气了,阿幽。如果我让你空投妖都,你也不会乐意吧?”
“那是自然!我和他不一样,妖都可是我们的家!”
“……”
一瞬间,天帝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空投……什么?
什么空投?
除了“二营长的天罚炮”,烛幽她们究竟还搞出了多少怪东西?
话说回来,二营长又是谁?
他很快就得到了回答。
阮轻罗和太阴殿仙官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天旋地转,天帝感觉到整座太白殿腾空而起,好像点火启航的宇宙飞船一样,载着尚未恢复自由的他和承光,脱离整个仙界飞了出去!
不对,与其说是“飞出去”,不如说是——
“过去,我有一个梦想。”
“我想和烛幽姐一起,去广阔无垠的大地上旅行。”
长庚轻飘飘的嗓音透过传音符而来,语气温和平静,其中还带着一点少年般的憧憬。
天帝再一次清楚地认识到——长庚也好,阮轻罗也好,他们一个个从里到外,全都像极了烛幽。
烛幽离开以后,他们就把自己活成了她的样子。
一个烛幽倒下去,又有千千万万个烛幽站起来。
就算是他利用来搅乱人间的罗浮君,手头掌握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行尸,都没有烛幽和她的朋友们这么难缠。
“烛幽姐说得对。”
长庚少年般的声音仍在继续,就像给不太聪明的学生讲解课本,“我们自命仙神,其实连最简单的道理都没搞懂。”
“我们不该只是高高在上地俯瞰人间,而是应该‘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用自己的双脚行走在大地之上,去看、去听、去理解、去触碰。”
“帝君,还有承光上神。对我们来说,这都是欠缺的一课,不是吗?”
“所以这一次,就让我们一同启程,开始我期盼已久的‘下地’之旅吧。”
“——————!!!”
天帝和承光都没有回答。
因为下一秒,整座太白殿飞船骤然加速,犹如从天而降的陨星一般,载着他们飞也似的向地面坠落下去!
这座凝聚了上百年灵力和一个少年梦想的神殿,毅然抛下人人歆羡向往的仙界,穿透几百重云雾,跨越千万丈青空,携着势不可当的重力加速度,重重砸落在鸿蒙秘境古老、腐朽、遍布裂痕的封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