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笙笙名不见经传,还称呼司空承为小师叔,怎么瞧都配不上那个位置。
自然有人心有不满,却还不等开口,司空承眼神扫过全场,那些想说话的都只觉得寒意蹿上背脊,硬生生住了嘴。
按说今日仙盟来问罪,司空承该是被问话的那个。
然涿光仙君镇守魔渊五百年,堪称守护了三界安宁的首功,以往未封山闭关时更对许多后辈弟子有教化之恩。
就连此时门派大殿中端坐的长老们,五百年内出生的那批也大多受过他的恩惠。
他在年轻几辈中有着极好的声望。
知晓他心狠手辣性情的那批年长者虽心中不喜,也碍于某些缘故不敢开口。
哪怕现在仙盟拿着证据上门,未曾真正定罪前,或者说司空承不曾束手就擒前,谁也不敢把他当做犯人审问。
琼华仙府方面如此态度,仙盟来的几个长老早就觉得觉得被怠慢。
他们觉得司空承此刻应该在牢狱里被审问,再不济也该跪在大殿中央为清白辩驳。
偏琼华仙府让其端坐上首还言出有理,他们早就怀揣着满肚子火气想要找麻烦。
于是找来找去就盯上了笙笙这个“软柿子”。
“你是哪里来得轻狂小辈,在场仙君长老们所议之事乃人命关天,岂由得你擅入打扰——”
开口的正是先前说得慷慨激昂、却被笙笙的到来打断的干瘦修士。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突如其来的威压迫着闭嘴,且险些狼狈跪倒在地。
在场的琼华仙府门人今日又长了见识。
从来温和雅致的小师叔变得傲慢冷漠,对仙盟来的诸人完全无视,周身三尺仿佛笼罩着寒锋,谁也不敢靠近了多说什么。
可大家好不容易适应了小师叔如今模样,小师妹来后却只用了两句话,立即就让阎罗煞神变回了温雅公子。
却也只因为仙盟长老对笙笙的不敬,司空承身上如沐春风的和善再度消失。
“候长老是在质疑本君吗?”司空承抬手,随着他掌心缓慢落下,那仙盟长老眼看就要跪倒在地。
这结果完全不在笙笙的预料之外。她匆匆赶来不就是因为担心他冲动么?
笙笙握住了司空承的手,也打断了他对那仙盟长老的施压。
但是瞧着对方喘气,笙笙的眼里却也并无笑意。
笙笙对照了师父留给她的信,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却并未站起身来行礼,反而坐在椅上微微后仰。
“这位想必就是仙盟的侯恩长老了,听闻您出自江南侯氏?”
“正是!”侯恩听闻笙笙说出他身份,顿时站直了几分神色添了得意,显然对自己的出身颇为看重。
笙笙却笑了声。
皮笑肉不笑的那种。
“我乃琼华仙府核心长老楼笙笙,也是浮玉仙君门下唯一的嫡传弟子,侥幸修为已入化神,您不妨好好算算,从身份到修为,究竟谁是小辈?”
侯恩噎住。
笙笙仿若瞧不见他的尴尬般,把长老令牌取出来,用法术托着传递到了掌教面前。
“还请掌教师伯瞧瞧,莫要让人以为我冒充了身份进来的。”
琼华仙府众人的目光也随之被吸引到上首。
结果瞧见自家掌教顶着个黑眼圈趴在桌上在睡午觉,而浮玉仙君拿着本《花草养护基础》书认真阅读。
别深究掌教为啥要在门派大殿睡午觉,也别追究浮玉仙君为什么突然想养花草了,总之对此事该拿出个什么态度,成了精的长老们心里多少都有了数。
“看什么看,我亲自给的还能有错?”沈清菀看都没看把令牌推开,“不是说了么,本座快半个月没休息了,今天只是来偷个懒睡觉的,所有事情都交给你师父和大长老处理,可别来烦我。”
顾玄廷顿了顿把眼前的书拿开,掂起令牌轻柔的送到笙笙手里。
“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今日的事大长老为主,你和楚渊为辅即可。为师近日修身养性要压制杀戮之气,尽量不要来打扰我。”
浮玉仙君这话不似威胁胜似威胁。
显然谁要是惹他不高兴,那杀戮之气没压制好……什么结果可就说不准了。
如此谁还敢针对他的爱徒?
越恒仙尊不在,门中掌教、浮玉仙君、涿光仙君三位最大。
就是有那浑水摸鱼、不怀好意的内鬼,也绝不会在这时傻乎乎的跳出来。
就连笙笙坐在上首的事也成了顺理成章。
笙笙收回令牌,却还问候恩:“差点忘了,候恩长老是否要查验我身份?”
“沈掌教已发话,自不必再验。”候恩咬牙,“但今日议事并非谁都能参加,道友中途闯入是否不妥?!”
“这也不能怪我呀,百花镇惨案当日我也在场,怎么也算个证人了吧。
我身为仙门子弟,自然要为惨死的百花镇百姓、百花谷道友们讨个公道的。
侯恩长老带人来后都不通知我,现在还阻拦我参与此事,莫不是心中有鬼不成?”
笙笙当然是故意针对此人的。
师父留给她的信中所言,在场的人大约可分为三批。
这第一批就是仙盟派来的长老与执事。
里面必然敌多友寡,可能还夹着几个吃瓜看戏的,若非是沾了司空承的“光”,这些人大约也没机会在琼华仙府的门派大殿里大放厥词。
毕竟所谓仙盟,其实就是多家仙门约定组成的盟友,琼华仙府寻常都是最大的幕后。
若按仙门大派的行事,屠城这样不光彩的名声,在水落石出定罪前,是绝不会闹得人尽皆知的。
但此番本就是针对司空承的阴谋。
百花镇周围浓雾散开后,瞧见镇中场景的人不再少数,去仙盟报告的人更挑了个长老们人多议事的时机开口。
故而事情想瞒也瞒不住。
这些人挑了个精巧的时机将事情闹大,自然是对司空承不怀好意。
这做出头鸟的侯恩首当其冲,笙笙自然也不会给他留什么面子。
候恩又被噎住,一时间心中有气,又不知该如何发作。
这时却是位置靠前的某位长老发话给他解围。
大意是笙笙既然是当事人,自然该到这里参与议事的;但侯恩长老不是本门中人,不知晓她的身份,也不必过于苛责。
在场提前知道笙笙长老身份的人几乎没有,这番话出来果然凭白给笙笙招了不少仇恨。
笙笙余光扫过,场中果然有人目露不满。
今日参与议事的第二批多是琼华仙府中青派的长老,大都是年岁不超过五百、修为在元婴之上者。
五百岁内达到元婴修为,在修士中称句年轻有为毫无问题。
笙笙以往多称呼为师叔,而今修为提升了,则该称呼师兄师姐甚至师弟师妹。
但笙笙入门时日短,又不常出浮玉山,与这些人大多没什么交情。
却不等笙笙说话,司空承莫名的笑了声。
“侯恩长老,你们江南侯家是否人丁不旺?”
这话莫名,在场的人大多不解。
可也架不住有心思灵活的。
“咱们今门派大殿议事,只部分普通长老是被掌教尊者叫来学习如何处理事务的,余者必须核心长老才能进入这里,门口可是有两位亲传弟子专门查验的。”
“那和人丁……啊,人丁不旺,才会连重要议事时连个查验身份的弟子也没有……”
低声说话的两位长老声音不高,并不会扰了殿中安宁。
但在场都是高阶修士,自然也都把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
侯恩臊得满腹怒气,却到底不敢在琼华仙府的门派大殿内发作,只能再提百花镇的事来找回面子。
毕竟这是今儿的正事,且司空承在他眼里是“罪犯”,这让他又找回些心理上的优越感。
其内容不过是再次陈诉百花镇与百花谷的惨状,痛斥凶手是何等的残暴不仁、毫无人性,最后问司空承是何看法。
只差把“你是凶手”四个字贴司空承脸上了。
……如果不是碍着琼华仙府的面子的话。
司空承从始至终冷淡着态度,只给笙笙倒水时温柔些,其余时候连眼眸都懒得动。
笙笙等候恩慷慨激昂的陈述完,才喝完了杯中的水站起身来询问:“按照候恩长老方才的说法,是并无人证看见百花镇如何被屠了?”
“但世人皆知琉璃剑乃涿光仙君独有,仙盟已有长者反复辨认过那些尸首上的伤口——”
第72章
“候恩长老,你也是活了几百岁的人,想必该知道,区区伤口是可以伪造的。
就算伤口是真的,也不代表涿光仙君就杀了百花镇的百姓,毕竟我们仙君数百年来除魔卫道不计其数,杀过的人也不少,若谁有心将这些尸首收集起来陷害——
虽听着离谱,却也不是不可能,所以就连百花镇的百姓也可以是伪造的。”
候恩起身怒斥:“你胡说,有百花谷的在外存活的弟子指认!”
对方着急,笙笙却不疾不徐地坐下,接过司空承倒给她的茶水。
“百花谷的弟子要忙碌于修行,常年外派的弟子更不常回来,他们能确保认识所有的百花镇百姓和所有的百花谷弟子吗?”
“你这是胡搅蛮缠!他们不认识全部的同门,还不认识部分同门不成?那些他们认识的百花谷修士与百花镇百姓,总该是死在……”
“候恩长老慎言!”笙笙豁然放下手中茶杯。
瓷器碰到桌面的声音清脆,也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你现在随意开口痛快了,稍后若无确切证据——”笙笙把尾音拖得很长,“涿光仙君镇守魔渊,五百年来为三界安宁呕心沥血,侯恩长老不担心自己担上污蔑三界功臣的罪名吗?”
恨司空承的人多得很,但明面上谁又敢随意污蔑涿光仙君?
敢的话,当年司空承杀得人头滚滚,他如何还能端坐高堂。
敢的话,此番又何必要费那么大的劲儿,设下什么明知会被破的“屠城”罪责,只为了达成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候某还得多谢楼长老提醒,然你方才说的那些也不过是胡乱猜测,你又可敢为自己的话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