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冉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完全没有想到也没有看出面前的这只狐狸竟然是穿了皮,但他穿的是一具尸体的皮,这也是她为什么没有看出对方穿皮的原因。
就她所知, 从来不会有精怪愿意去穿尸体的皮, 因为单是为了尸体不腐,维持生前样貌, 就需要消耗大量的精血, 而且这还是一个持续性的输出,根本就不是普通小精怪能够消耗得起的。
“你看你们都只是喜欢他的皮相, 只有我,只有我是不同的, 他当年怎么就不明白,怎么就不明白……”
那狐狸说着说着,便留下了眼泪,让冉幸没有想到的是,他的眼泪竟然是红色的血泪,这说明他为了维持尸体不腐,体内的精血已经快要耗尽,身体已经出现了崩裂的迹象。精怪是没有来生的, 当他精血耗尽之时,便是消散天地之日。
“逝者已逝,你又何必……”冉幸叹了一口气,她没有爱过,不懂“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愿倾尽一生去等候守护的荡气回肠。
“谁说他死了?”只见青烟又起,散开之时,那男子又“活”了过来。
“你看!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谁说我死了?”男子说着还摇了摇自己的衣袖,却不小心掉下一小串山苍子,看着地上的那串山苍子,男子目光陡然变得狠厉。
“我说过,他没死!”
“苍山子除了温肾健胃,行气散结,果皮中的芳香油还对多种霉菌有着不错的抗菌作用。”冉幸的声音淡淡,却好似压垮男子的最后一根稻草,只见狐狸这次连皮都穿不住,直接掉出了尸体。
“你身上的精血所剩无几,这样下去你只会消散在天地之间,而你所执着的那个人,恐怕早已入了轮回,你如今所执着的不过是一具皮囊而已。”冉幸上前将手搭在狐狸的额头上,缓缓给它注入
一丝魂力,然他稍微好受一点。
“呵……你懂什么!”那狐狸气若游丝,却倔强的不肯低头。
“我的石头是你拿的吧!”冉幸手指微微一动,一块青黑色的碎石便从狐狸的心口飞了出来,落到她的手上。看着石头上依旧没有散去的戾气,冉幸低叹一口气,对毛发已经开始变得暗淡的白狐说道:
“这块石头是我本体石像的碎石,虽含灵力,但是在石像碎裂之时,它已经产生了大量戾气,你将它带在身上不过是饮鸩止渴,只会加速你的消散。”
“呵!只要能多维持他一天,我又怎么会在意我什么时候消散……”狐狸说着,目光复杂的看了眼冉幸手中的石头,眷恋的说道:
“不过,你这石头当真好用,我已经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了。”
狐狸的精血大量消耗,他在发现冉幸的石头之前,已经连尸体都维持不住生前样貌了,只能成天带着各种中药,希望尸体能够腐烂得慢点。
“何为情爱?”冉幸不懂,她在将军府中,看到的是将军对家国的热爱,她以为那便是人间至情。到了司家之后,又发现人的一生最是虚情假意,爱来爱去,都不如金钱来得热烈。
“情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愿意舍弃一切,以想念他终此一生。”
“想听故事吗?”狐狸的眼中突然燃起点点星光,冉幸知道这不过是他的回光返照,却没有打断他,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于是在这个微凉的夜里,站在银杏树边上,冉幸听到了一个酸涩、浓烈、炽热,却又阴暗的故事。
原来这只狐狸已经有三百岁了,他当年天天躲在道观中听经,也许道家所钟,竟然在不到两百岁的时候,就化为了人形,拜在观主门下。同年观里来了一个小童子,成了他的师弟,唤玉兰。
时间一天天过去,他和师弟长得也越来越出众,朝夕日月的相处,他的心底也渐渐对师弟产生了不可言说的情愫。精怪的爱,直白而热烈,但是这熊熊的火却吓得师弟连连后退,他自己也被逐出了师门。
他还记得自己离开的那天,师弟偷偷的来送他,轻声的对他说:
“玉芝师兄,我们都是男子,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他的玉兰师弟又怎会知道,为了他,自己愿意舍去胯间那二两肉,做一个真正的女子。但是还不等他寻到可以变成女子的法子,他的玉兰便先一步去了。
原来玉兰貌美被宫里的贵人看上了,竟然想要将他从观中掠走,玉兰抵死不从,为了不连累道观,便吞金自尽了。
等他赶回道观之时,玉兰的尸体都已经凉了,只留下了一封给他的信,上书。
“玉芝亲启:
师兄,吾知君心。
切勿杀生,恐对君修行不利,切记,切记。
若有来生,吾唯愿与君相知之时,容颜已换,不引人记。
心待君,情已定。真情切,免怀心。长相守,白丝情。容颜老,但相亲。爱莫愁,总是情。”
狐狸说道后面的时候,便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这其中的唱词,正是当年玉兰信中的最后一段。
冉幸静静地听完玉芝的故事,看着微微发亮的天光,沉默片刻后,终于开口说道:
“昨日我伤你狐族,今日便送你一个运道吧!”
冉幸说着便逼出一滴精血,滴在了白狐的额头。只见那滴精血瞬间消失在雪白的毛发间,本是生机几乎消散的狐狸,随即毛发锃亮,变得丰盈起来。
“你想念的那个人,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的。”
“你说什么?”狐狸的声音微微颤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
“只要你还活着。”冉幸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本是趴卧在地上的狐狸,顿时站起了身,急切的扬起头,想要对冉幸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张了张口什么也说不出来,最终只能跪在冉幸身前,长久都没有起身。
“冉幸。”这时突然传来了沈鸢馥的声音,冉幸惊讶的回头望去,便见到沈鸢馥正站在院子门口,身上依旧穿着昨晚分别时的那套衣服。
“你怎么来了?”冉幸小跑着来到沈鸢馥面前,看着他眼下的青黑,便知道这个家伙昨晚肯定没有睡过。
“接你回家。”沈鸢馥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喑哑,身上还有着明显的酒味,也不知道昨晚喝了多少。
“我自己能……”冉幸突然收住了声,沈鸢馥用的是“回家”这个词。
“家”这个词,对于她来说太陌生了,无论是当年
在将军府,还是后来的司家宅院,她就算镇宅千年,但是那里对于她来说,也只是她镇守的一方水土,护佑的一方人,在她过去的千年岁月中,根本没有“家”这个概念。
“好!我们回家!”冉幸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主动牵起沈鸢馥的手就往外走,在离开的时候,她又回头看了眼依旧跪在原地的狐狸一眼。
她刚才说谎了,她那滴能跨越生死影响运道的精血,并不是为了抵消昨日打伤那两只狐狸,而是作为玉芝故事的“偿金”。
沈鸢馥看着那只主动牵上他的素手,嘴角不由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感受着从掌心传来的温度,身体在一寸寸的回暖,那等了一夜的焦躁,烦闷,幽怨,似乎也在瞬间平复了。
“你昨晚回去吃饭没有?”冉幸坐在车上的时候,想到沈鸢馥这个家伙竟然一夜没睡,该不会昨晚连饭都没吃吧!
“吃了。”沈鸢馥的眼睛不敢看向冉幸,他撒谎了,昨天回去之后,他虽然做出了一桌子的饭菜,却是一口都吃不下,甚至在晚上公司视频会议时,还频频走神,只能匆匆结束会议。
他甚至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慢,让他领略了度日如年的真谛。明明到了该睡觉的时间,他却没有丝毫睡意,只想着那只貔貅在干什么?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后来就算身体早已习惯的冰冷,都让他突然不习惯起来,一瓶威士忌灌下去,除了辛辣之外,他竟然感觉不到任何热意,有的只是胃里的焦灼。
等了一夜之后,沈鸢馥终于坐不住,拿着车钥匙就冲出了家门,目标明确的来到了昨天冉幸提过的五行门城隍庙,凭着直觉走到了后院的位置。
“待会儿顺便吃了早饭再回去吧!”冉幸感觉到沈鸢馥的情绪波动,猜测到这个病美人可能在说谎,却没有揭穿他,给他留了一条内裤式的体面。
“恩。”沈鸢馥淡淡地的应了一声,却在心底松了一口,他以后可不要再在貔貅面前撒谎了,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由于出来的太早,这时候只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开着门,沈鸢馥虽然对这种西式快餐没有任何兴趣,却还是乖巧的在冉幸的目光下点了一碗粥和一杯纯
牛奶。
“赶紧吃吧!吃完了好办事。”
作者有话要说:心待君,情已定。真情切,免怀心。长相守,白丝情。容颜老,但相亲。爱莫愁,总是情。
这是我初三时候写的一首三字情诗,那时候暗恋着一个男生,哈哈哈!
写这一章玉芝的故事时,我忍不住哭了,可能泪点太低?啊~不管,我要小姐姐的亲亲抱抱~
今天还会有七千字,我要做一个日更一万的小阔爱!感谢在2020-05-29 18:36:21~2020-05-30 05:20: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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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上门
于是令人惊奇的一幕出现了, 众人很少见到点餐后,男的吃女的坐在一旁看的。
“待会儿有什么事情吗?”沈鸢馥试着往嘴里塞了一口粥, 发现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吃,暂时填饱肚子还是可以的。
“今天陈晓芳母女应该过来了。”冉幸在陈晓芳她们那天离开的时候, 就看过她们的面相,大概确定了一下事情的走向。
“借运的事你要怎么解决?”
“这件事还要靠你啦~”冉幸百无聊赖的伸手敲了敲桌面。
“恩?”沈鸢馥不明白玄学上的事情,自己还有什么能够帮上忙的。
“那个灵秀现在还不知道在哪,我会给你一些大概的信息, 你去帮我查到人。”
“好。”对于沈鸢馥来说,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正如冉幸所说的那样,待他们刚回到小区, 便在楼下碰到了陈晓芳他们, 但她身边跟着的不止有她的女儿,还有一个皮肤糙黑衣着朴素的汉子。
陈晓芳在见到冉幸他们的时候, 很是吃了一惊,原本她打算带着丈夫女儿先工作, 等晚上沈先生下班回来的时候,再问问女儿的事。却没有想到先生竟然大早上从外面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个漂亮的不得了女孩,先生这是谈对象了?
“上楼再说。”沈鸢馥说完便牵着冉幸的手进了电梯,陈晓芳一家也连忙跟上。
进了电梯之后,冉幸打量了一下那汉子的面相,只见他鼻准圆,两颧丰, 眉中有长豪。这样的人心地善良,必有恻隐之心,为人慷慨乐于助人,是标准的仁心为善之相。
但是这样的善人之相,如今却眉宇间有着化不开的忧愁,冉幸在心底摇了摇头,如今养了那么多年的女儿突然不是自己的,换做谁都不好受,而且中间还出现了亲女儿向养女借运的这种事。
刚进了门,陈晓芳一家就跪在了沈鸢馥面前,不住的哭求着。
“起来吧!快起来!”沈鸢馥遇到这样的情况,看着一旁抱手而立的冉幸,眼神中充满了无助。
“别哭了,都起来。”终于冉幸开口了,她的话就好似充满了令人信服的能力,陈晓芳一家立即起身停止了哭泣。
“我叫冉幸,
你们的事,我可以帮你们。”冉幸说完便转身带着沈鸢馥向客厅走去,陈晓芳一家立即匆匆跟上。
“冉小姐,请问……你要怎么帮我们?”陈晓芳还是有点犹豫的,在说话的时候忍不住看向沈鸢馥,毕竟前天看出自己女儿被借运的是沈先生,这个冉小姐当时也不在场,现在怎么突然说能帮他们?
“先找到你的亲生女儿。”冉幸说着便看向那个糙汉子,对方却在冉幸的目光下泪流满面,抽搐着嘴唇用方言说道:
“俺该死,当年要不是俺不小心,肯定也不会出现抱错娃这事。”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你先说说你亲女儿的生辰八字吧!”
“丫头是97年11月初8晚上凌晨三点多出生的。”汉子老实巴交,冉幸才问,他就急忙回答了,看来这两天私底下没少琢磨这件事。
“丁丑、辛亥、癸未、甲寅。”冉幸推算出生辰八字后,便对一旁的沈鸢馥说道:
“当初灵秀借运后,朱梦兰的嗓子既然哑了,那么对方应该和她奶奶说的一样,从事的就是和嗓音有关的工作。今年是庚子年,太岁不为桃花,为丁丑的偏财星。”
“那个灵秀应该在小时候就改过名字,今年工作方面的人缘极好,如果谈了恋爱也应该是女追男,并且接了多个商业合作,而且都取得了不小的收益。但是也因为疲于工作,她今年的身体情况不太好,应该住过院,有呼吸系统和肠胃方面的疾病,并且睡眠严重不足。”
前面的几点还好,范围能缩小很多,但是后面肠胃和睡眠方面,都是娱乐圈里最常见的两种病。沈鸢馥却没有任何异议,只是乖乖接过冉幸交代的任务,然后毫不犹豫的将任务甩给了秘书室那边。
“大师,不是看梦兰的嗓子么?怎么,怎么还要找灵秀?”陈晓芳一家看到冉幸竟然通过短短的几个生辰八字,就推算出这么多,顿时也被唬住了,口中的“冉小姐”也变成了“大师”,却不知这只不过是算命的入门。
“解铃还须系铃人,要解了你女儿身上的借运之术,还需要灵秀的‘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陈晓芳却是犹豫了,心里觉得不可能,假如说灵秀真的是因为嗓子做
了大明星,又有几个人会愿意把嗓子还回来,做一个普通人?
“大……大师,这样对灵秀有害吗?”朱大生现在的内心很复杂,一边是他疼了二十多年的养女,一边是他素未谋面的亲生女儿,他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全看她自己的选择。”冉幸也不敢给出肯定的回答,人类的未来瞬息万变,选择不同走出来的路自然也不同,她只能看出这件事并不会那么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