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雉木着脸端坐在席子上,轻轻道:“嗯。”
嬴政暗暗点头,诸吕果然被杀了,和自己猜的差不多。
张嫣又说:“阿嫣要去拜见先帝。”
吕雉冷哼一声,摆了摆手,没有说什么。没法拦着刘邦的儿媳妇去见他。
刘盈小心翼翼的说:“我去护着阿嫣,免得他对阿嫣胡说八道。”
他保护张嫣,而扶苏跟过来保护刘盈。
刘邦一看过来这仨人,上下一打量就知道都是什么意思,张嫣是碍于礼法必须过来叩头,刘盈怕朕迁怒他的小媳妇,呸,把朕当成什么人了。
老流氓阴沉着脸往棺椁上一坐:“朕的神位再次,磕了头就滚…”啊,阿嫣还是这么可爱,又乖巧。
……
扶苏真的想歇会。
可是刘盈躺在他身边,不停的叨叨:“阿嫣会不会怨我呢,会不会怨恨太后让她当皇后呢……刘邦会不会趁着我们不在,偷偷跑去找阿嫣挑拨离间呢。”
他只好坐起来:“起来,去看看她。”
“有什么名目去见她呢?”刘盈抱着头:“我们名义上还是夫妻,过去也是因为这个,我不能带她玩,太后会催我们生孩子…扶苏,你说谁能对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外甥女…是吧?”
“是啊。”扶苏:“你那里缺围墙,从我这里拿些武士俑,给你的宅地围起来。”
“你可以做主么?”
“可以。”扶苏带着他出了屋,走到屋后。嬴政这五亩(3333平米)宅基地非常艰辛拮据,算上走廊,空地也就一亩地左右。大量的兵马俑围绕着院墙线摆放,充当院墙,里外大约有十层,兵马俑前胸贴着后背,挤在一起立在地上。
剩余的兵马俑都集中在前院,除了一丈宽的道路之外,左右两边满是战车和人马俑,形似一支军队。屋前有一口鼎,一些建筑材料,用剩下的砖头和木料。
屋后有一个稻草人,屋后向外十五步,又是高大的、密密麻麻的兵马俑,这些兵马俑环绕的是堆积如山的陪葬品。其实为了节省空间盖这栋楼,很多陪葬品被塞在战车中,这样才空出施工场地来。
扶苏顺手把几个被滚落的物品砸歪的兵马俑扶正,豪情万丈的一挥手:“只要你是我的朋友,那就随便搬。”
宛如蚂蚁搬家。
说的容易,搬起来就很好笑了,俩人一人扛一个兵马俑,嘿啾嘿啾的挪到隔壁,搁在应该有院墙的地方,肩并肩摆好,再回来继续拿。
抗走了几十个,才围起一点,距离做好整个院墙还差很多。一个兵马俑的宽度不到一米,一面院墙有百米。
刘盈觉得很累,身体不累但是感觉累:“我去看看阿嫣,告诉她一声。小姑娘睡醒之后,忽然发现自己被包围了,呼……”
扶苏大笑。
刘盈上二楼不到刹那间,惊恐的高呼:“阿嫣不见了!”
扶苏连忙上楼一看,所有的东西都整整齐齐:“你不要慌,你这里非请勿入,她一定是自己出去散步。阿盈!她不是八岁的小姑娘。”
刘盈以手加额:“我忘了我忘了,自从她长大之后我就不见她了,忘了她现在是个成年女人。”
直奔对面,远远的看到两人坐在石椁上。
悄悄潜入过去,偷听刘邦会说什么。
刘邦得意洋洋:“还整什么非请勿入,真可笑,朕进不去,难道你们不出来么?阿嫣真是个乖孩子,叫爹。”一喊就出来了,嘻嘻嘻。
张嫣平静又无所谓:“爹。”
“好孩子!”刘邦爽的直拍大腿,自从死后到现在,十几年了!几乎没人跟自己说话,没人陪自己玩,太无聊了!他恨不得找韩都尉问问能不能去投胎,现在的生活太痛苦了。一个人守着陪葬品坐在棺椁上,一个人喝酒也喝不醉,一个人对着姬妾的木人们唱歌敲鼓,一个人对着木雕叨叨叨。
实在无聊的浑身难受,就去找吕雉挑衅,被骂一顿,有时候挑衅过度会被这娘们追着砍一顿,也算有点意思。嘿,她那小胸脯小胳膊,刚成亲的时候还真有点意思。
现在总算来了一个愿意听朕说话的人,刘邦亢奋的不得了:“爹当年在未央宫中斗鸡斗狗,蹴鞠赌博,可有意思了。那时候你还小,太上皇也喜欢这些,朕刚尊他为太上皇的时候,他可不高兴了,说无聊。朕多孝顺啊,把老爹那些屠狗卖酒的伙伴都迁到长安城里,让他们陪着老爹玩,朕也去玩。”
张嫣是个冷淡又迟缓的捧哏:“好呀。”
刘邦:“太上皇还被尊封为皇帝了呢,朕还给他上了尊号,这帮扣门阎君,非说他没有掌握过皇帝的权力不配留在这里。也不知道是舍不得五亩皇帝还是存心折磨人呢,到这儿十几年了,没有房子住也就算了,他妈的睡都不跟我说话!活活逼死人了!前些天朕还在想,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刘恒那不孝子什么时候才能死了来陪朕,没想到你愿意留下。”
张嫣轻声说:“至娇莫过于公主女,至贵莫过于皇后,我尚且如此,平民百姓的女儿有多苦。我被软禁在深宫中十几年,不见外人,日子过的倒还不错。”
刘邦大为怜惜。
他确实怜惜弱小。当初听说薄姬进宫一年没见过皇帝,就很怜惜的跑去睡了她,因为这妇人不合乎心意,没两次她怀了孕,刘邦就觉得自己功德圆满,再不去了。
现在也想安慰可怜的儿媳妇,就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里面有骰子。又拿出来三个碗,一把玛瑙磨的豆子。又掏出来一个锦囊,里面有几个奇怪的羊骨头。他兴奋的搓搓手:“会玩吗?”
“这……见所未见。”
“我教你!打发时间全靠这个啦!啧……”刘邦阴险的撇撇嘴:“倘若嬴政和我赌,我连扶苏都能赢过来!那个混蛋,每次约他赌博,他就放吕雉出来咬我。”
扶苏蹲在他的陪葬马车后面,暗暗的听着,仔细记住了千万不要和他赌。这皇帝精于赌博!
刘邦不是爱抱怨的人,随口说了两句,就开始教她赌博。赌骰子的点数,赌豆子的多少,赌骨头扔上天之后能抓住几个。
张嫣茫然:“这种事,怎么能有把握呢?”
刘邦拍手大笑:“赌嘛!不要有把握,不知道结果才好玩!朕当年赌吕雉不会杀如意,赌输了。哎,不要紧。”
他把三个碗里扣上豆子,飞快倒腾这三个碗:“阿嫣,你猜哪个碗里的豆子最多!”
……
刘恒平静的坐在自己的棺椁上,看着窦皇后率领妃嫔与皇子皇女,太子率领文武百官,都来哭拜。
薄太后哭的最伤心,最真情实意,皇后和太子其实挺高兴的。
他看得见,这对不受宠的母子在暗地里并不悲伤,虽然没有偷笑,可是他们睡的很香,吃粗茶淡饭也吃得很饱,显然并不伤心。
刘恒:“哼。”
没过多久,他庙号太宗,谥曰孝文皇帝。
又被鬼吏们簇拥着,带到了地府来。
刘恒一见阎君,立刻行礼:“阎君在上,受我一拜。”
倒把阎君吓了一跳:“因何如此多礼?”这么懂事嘛?
刘恒眼泪都下来了:“刘启,刘启那不肖子孙!朕尸骨未寒,墓道的封土还没填满,他就废黜了邓通的官位,查抄了他家,要逼死他呀呜呜呜!阎君明鉴,朕虽然贵为天子,可是真心爱朕的只有邓通一个!他那样老实,不结交权贵,不干涉朝政,怕有人说他结党营私甚至不举荐人才,一心一意的侍奉朕……义母(许负)说他有饿死之相,朕赐铜山和铸钱权给他,他认认真真的制钱,做出的钱质量最好,这样一个老实人,就要被刘启逼死了。苍天呐,阎君,倘准我还阳去处理此事,我愿在天下各处为阎君修造庙。”
阎君很无奈:“墓道都封上了。算了吧,人都会死的。”
刘恒深深作揖:“阎君容禀。刘启性情暴烈,当年下棋时一时恼火,就砸死了吴王世子,这样的人怎么能当皇帝呢!为天下万民计,请阎君”
阎君撇撇嘴:“这借口找的真好听。”
为首的白发阎君呵呵一笑:“别这么说,更糟糕的人也能当皇帝。”
刘恒气的要命,又不能发作,用袖子挡住脸抹了一把泪:“那能让邓通来到这里陪我么?听说只有皇后能留下。窦皇后只是侥幸生了长子,她早就因病致盲,朕与她并无情愫,更不想长相厮守。”
第14章 争吵
窦氏拥有刘启,而邓通什么都没有,他就要被朕那不孝子逼死了——文帝心声。
阎君们飞快的解决了他的问题:“韩非何在?”
“臣候诏。”
“送刘恒。”
“遵命。”
刘恒奋力挣扎:“朕不走!朕还没说完!阎君,你们如此不近人情么!朕与邓通情深意切,不是夫妻胜似夫妻,苍天啊!!!”
韩都尉:“抬起来。”
“好嘞!”慢烟和百岁俩人把刘恒横过来举起来,一个抓肩膀一个抓脚,认认真真的‘抬起来’了。
九胜在旁边吐槽:“哎呀呀,你们当皇帝的,一会和某个妃子花前月下,一会换了爱好,和另一位妃子缠绵悱恻。孝文皇帝是吧,你乖乖听话,邓通要是和你独处几百年,你也会烦他的。”
阿猜偷笑:“那也未必,只要容颜不老,恩宠怎么会没有呢。”
“不会的!”刘恒被人这样抬着就无可奈何了,只能扭腰又无从借力,几乎要哭出来:“难道邓通非要被饿死么!呜呜呜!他那样好!刘启为什么要逼死他啊!!邓通向来守礼,从不飞扬跋扈,不曾说过任何人坏话,他从不谈论朝政和朝臣!为什么!!韩非,韩将军”
韩非解释:“我是殿前都尉。”
“韩都尉,您能不能去照顾邓通,让他好好活着。”
“刘启誓要他死。我亦无能为力。”
刘恒心知无可挽回,恨的牙根发痒:“吕后杀戚姬,是为了夺储之仇,这又是为什么?是窦氏指使吗?刘启这不孝子,待到他死后,朕要和他好好算账!韩都尉,那能否请你去接他,别让他太害怕。倘若他暴尸荒野,呜呜,请你把他偷偷埋在我的陵寝中,行不行?朕的陪葬品无数,可以任君挑选。”
虽然流行薄葬,也不是啥都没有。
韩都尉心中暗笑,一听说我无能为力,就从您变成你了。“陪葬品倒不算什么,我是鬼将,要这些金珠玉器无用。你若能安分守己,不要给阎君和我添乱,举手之劳倒也不妨。”
刘恒痛心不已,却又无能为力。
身为皇帝,小时候备受父亲冷落,可是母亲对自己很好,吕后虽然严肃冷淡但也不错,没苛待过,先帝驾崩之后带着母亲去了自己的封地,封地虽然靠近匈奴但也不错,娶了吕氏女,生了四个儿子。继位时,吕氏女被迫病死,四个儿子也只好先后病死……在那之后还算快意。
窦氏沉稳聪慧,治理后宫侍奉太后都做得很好,虽然目盲之后不能侍奉君王,但她对其他宠姬都很好,对慎夫人也很好。到后来国泰民安,海内升平,又有了老实忠诚又英俊的邓通作伴,刘恒觉得自己这一生快乐又幸福,唯一痛苦的是脓疮,医生治不了,偶尔会痛昏过去。
除了刘长的意外死亡之外,他真不记得还有什么令他如此无能为力的事。无能为力是最痛苦的,生死相隔,痛苦的除了活人,还有死人。
死者的情绪不太稳定,家属倒还算平稳。
韩都尉来了,皇帝们像是嗷嗷待哺的小熊宝宝听到饲养员的脚步声一样,都涌了出来。
刘邦从他的宅地走了出来,他这儿也没有院墙,就不分什么前后门。
嬴政和吕雉互相翻着白眼从两边肃列的兵马俑队列中走了出来,一副很有矛盾的样子,并且谁都不搭理谁。
刘邦立刻大笑:“哈哈哈吕雉,也只有朕能忍受你这坏脾气。”
吕雉冷笑:“忍气吞声的日子,我可过够了。”那时候除了哭就是哭,没有别的办法,你还说我脾气坏?
张嫣背着一把小雕弓和刘盈手拉手的走了出来,扶苏含笑跟在旁边,他也很喜欢这个小姑娘。虽然知道她不是孩子,但她有着美丽的、孩子一样的外表,只要有小孩的地方就显得生机勃勃。
似乎充满了希望。
刘盈终于可以放心的带着可爱的小外甥女玩射箭,张嫣刚把稻草人后面的墙壁射成漏勺,但这不重要。张嫣头一次练习射箭,很开心,这比赌博好玩。
刘盈一直想带她玩,一直碍于夫妻关系非常尴尬,不便见面,现在得偿所愿。
扶苏只想安静的歇一会,默默的看着可爱的小女孩在旁边玩耍,也满足了。
刘恒哭丧着脸跟着韩都尉往里走,不知道这镇子是什么地方,抬起头一看,咦?
祖先们夹道欢迎??
“陛下?太后?先帝?你们,你们都在?”
刘盈微笑着点点头:“都死了,当然都在这里。你怎么哭的这样难过?这里其实很好。”
“哎,朕,我刚死,不习惯。”刘恒抽抽鼻子,心说大哥还是这么温柔和蔼啊。他又看向吕雉和刘邦,前者虽然冷淡,但有时候还出于皇后的职业道德,问一问自己的生活起居和学习情况,而后者是根本不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