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嫦一醒,有侍女前往通知灵尊。
但……云嫦直至第二日才见到伏珧。
他像是在责怪自己的过激,决心要冷上她一天。
满院的血气在侍女们的努力下被驱散,云嫦闻到空中的一抹暖香,裹挟着伏珧的剑气。
这股气息像是三伏天里的霸道烈日。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株濒死的灵草,被这股火热气息包裹着,无论她怎么挣扎都难逃一死。
她曾经越爱大师兄,如今越发可笑。
他可以一边爱自己的时候,一边疼爱着别的女人,还能理所当然地让自己接纳。
因为世间道理向来如此。
其他大能之士,娇妻美妾、双修炉鼎数不胜数。
所以,他也如此。
侍女们匍匐在地,黑底绣金长靴从她们跟前走过,一席玄袍玄冠的俊朗男人缓缓停在床前。
他看到云嫦脖颈上的伤口裂开短期不能再说话,而云嫦的眸子犹如死水,此刻泛着隐约的青灰色。
他喜欢她明媚的样子,尤其是那青灰色的眸子点点光彩,像是净透的琉璃,眉眼带笑,眉心点钿,整个人像是发光的美人琉璃瓶。
此刻云嫦又困倦了,虽然睁眼,但半阖眸子显然正在歇憩。
伏珧斜眸瞥向苏素,苏素跪在地上,冷静地道出医仙子伤口再迸裂的原因。
伏珧抬手施咒:“本尊先封了云嫦你的哑穴,待你伤好之后再给你解封。”
“云嫦,”伏珧一撩衣摆坐下,“你终究会是我的妻,本尊是为你好。”
正好病好了就能赶上道侣大典。
他丝毫不提小槐,似乎苟合此事无伤大雅,不必解释。
云嫦见自己的哑穴被封,挣扎着坐起来,死死地攥住他的衣袖,却发不出一点点声音。
他究竟是如何想的?!
他让金兵卫将此地围的水泄不通,让自己插翅难飞,如今又封了自己的哑穴。
云嫦目光冰冷,难掩心中的怨恨。
伏珧眯起修长的眸子,眼中有些不满:“云嫦,别闹,本尊很期待你我二人正式结为道侣,若是你不喜欢小槐的性子,你日后可以好好管教她。”
但语气比他斩杀仇人的凶蛮,还想相对温和了许多。
云嫦想问他,在他眼中,自己是否只是一个绝佳的双修炉鼎。
当初所谓的情动,也不过是利益趋势下的举动……
可直到伏珧离去后,云嫦终于明白自己就算问出来,他也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
否则,为何封了自己哑穴。
云嫦心如死灰,她拢紧了单薄的亵衣,无助地坐在华美的床榻之上,泪水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地落到衣襟上……
伏珧走出小院,抬手一挥,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上头灵气浮动,已然被他施了禁制。
他背手而立:“即日起,无本尊命令,医仙子不得踏出此地一步。”
金兵卫握紧了手中的长矛,警惕姿态更甚,以此来表示对主上的忠臣。
伏珧挥袖离开。
云嫦生不如死地过了数日,在无数的珍奇灵宝的养护之下,身躯不如她意般地好转。
伏珧的命令也从不许她离开屋子一步,转变为不得她离开庭院。
小槐前来的时候,云嫦正着一席浅色宫纱,斜眠于长椅之上,一头顺滑的青丝披在脑后,垂坠余地。
风拂过脸颊,云嫦浓密的睫毛微颤,菱形的樱唇中间泛着粉色。
一双赤足脚上被隐隐约约的法力锁链束缚住,小巧白皙、玉雕似的脚掌,蜷缩的圆润脚趾犹如珍珠般,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好看的。
作为她多年侍女的小槐如今依旧会为她的美貌而惊叹,理解伏珧灵尊之前为她隐瞒和自己苟合之事,事发之后宁愿她恨,也要将她囚在这三十三重殿的精致小院里。
但如今正州第一美人,并非云嫦。
而是伏珧灵尊的关门弟子魏珞珞。
云嫦法力尽失之后,潜心钻研医术,并未在世人面前出面。
若是云嫦不被困于这里,恐怕魏珞珞的第一美人的名头怕是要不保了。
小槐对于这两个女人并无善意,她只是想看云嫦和魏珞珞针锋相对,好叫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可惜的是伏珧对魏珞珞百般呵护,但并未出格,云嫦以前为此难受却也只能当做师徒情谊。
如今不同了。
医仙子的心中已经扎下了一根刺,她的一身骨头还没有磨软。
她怎会相信伏珧和魏珞珞呢?
毕竟灵尊望向他这位关门弟子的眼神委实也算不上清白。
小槐今天穿了一席大红色的宫装,梳着坠云鬓,别着伏珧赏赐给她的首饰,此刻又用涂满豆蔻色的指尖点了点唇。
她向金兵卫出示了伏珧的传音玉简。
她对伏珧借口说来宽慰一下姐姐,伏珧思索后便答应了下来。
小槐走入院中,云嫦便醒了过来。
她不喜欢浓厚的脂粉气息,尤其是这股脂粉的主人曾经和她的心上人翻云覆雨,在她最喜欢的床榻之上!
云嫦强撑着坐起来,头晕目眩。
小槐勾唇轻笑,娇滴滴地轻笑:“姐姐,您别生气嘛。”
“我和你不同,我只是一介凡人,从小吃惯了苦楚,受不得寄人篱下的生活,是伏珧灵尊痛惜才要了我,给了我一个名分。”
云嫦知晓各人性情不同,志向不同,但小槐在她眼中素来是个性格跳脱有点野心和姿色的侍女。
这人日后可能会找一个好夫君。
但她怎么也想不到小槐会在明知道自己和伏珧灵尊要婚约的情况下,与他偷情。
更想不到伏珧会答应。
所以小槐今天来说什么?
来说她的苦楚,说她从小家境多么不容易,说这件事情不是她的过错,也是得了伏珧的痛惜?!
云嫦起身,她一个哑巴连红脸争执做不到。
被大师兄允诺过一生一世的人是自己,被他们伤害的人也是自己。
他们却都要自己想开,做伏珧灵尊唯一的妻子。
她做不到,他们想不明白。
但白首对一人,她也想不明白,对于一位位高权重的男人来说又有何难……
小槐轻笑,故意挑她的伤心处说:“医仙子,莫要强求,灵尊是看在过往的颜面上赐你正妻之位。我和你其实都一样。”
“您别忘了,当初陪同灵尊前去死生之地摘取还魂草,救下了灵尊的弟子魏珞珞。”
云嫦起身朝她走去。
“当时你晕倒在三十三重山的山门石阶前,灵尊却径直朝着魏珞珞住处而去,您被瘴气缠身熬了七日七夜才捡回来一条命,一睁眼便看到灵尊陪在你的身边,你不会真以为他一直陪着你吧……”
云嫦瞳孔震颤。
难道……不是如此吗?
她瘴气如体,强撑着回到此地,晕倒之前见到大师兄决绝奔向魏珞珞的住所。
可她醒来之后,一睁眼便看到了师兄陪在她的身边。
所有人都告诉她,灵尊将她抱回了住所,细心照料了她七日七夜,情深意切。
她一直以为是这样的。
故而,纵然昏迷前见到大师兄决绝背影,她最终却还是在心中想:大师兄只是将魏珞珞当做弟子。
她是他唯一的弟子,据说也和大师兄昔日的故人有所相思。
云嫦失声地啊了一声,这些年她究竟被蒙蔽在囚笼谎言中多久。
她朝着小槐赤脚走过去,心犹如溺死之人一点点下沉,一步步踩着跌落到尘土上的心,一步一疼。
当年不该是这样吗?!
所有人都告诉自己,是这般的!
一边守着的苏素大步上前拦住了二人当中:“小槐,你在做什么?你索求的还不够吗?医仙子哪里对不起你了?哪怕有一点点对不起你了?!”
小槐咬牙,表情狰狞:“我所说的没有错!云嫦你恨我没用,你我皆比不过魏珞珞,当年她服用还魂草三日变好转了!灵尊却一直守在她身边!”
“你醒来时候神志不清,而灵尊法力高深,他缩地成寸得到吾等禀告方才离开魏珞珞住所,才来找你!”
云嫦无声地笑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
她当年好天真啊。
她欢呼雀跃了好久,换上新华服,学着新发型,涂脂抹粉,为大师兄绣了一个药囊。
结果所有人都将自己当成一个笑话看待!
她对苏素说,对每一位侍女说,有意无意地表示大师兄和魏珞珞只是师徒情谊,让大家切莫误会。
大家是怎么看自己的?
苏素见云嫦失魂落魄,呵斥小槐说:“滚出去!”
小槐抬手扬了她一巴掌:“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也是凡人,不过是被云嫦捡回来养大的家伙,你不求上进,从小到老伺候着云嫦吧!伏珧灵尊已经赐我府邸,我现在也是这三十三重殿的一位主子!你敢对我指手画脚。”
苏素捂住脸:“你!”
小槐纵然是凡人,可她和伏珧双修,得了灵气滋养。
早就今日不同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