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伊缇殿下的眼睛一模一样，太过特别，他才一眼看出了她的身份。
“刚才闻到了很熟悉的味道，所以过来看看。”
光明神用指尖顶了顶安安分分的“小殿下”，侧头看向时间之神，还是那副全年不间断辐射圣光的发光体样子，唯独左右之人才能享受到，那种被哽到天被聊死的绝赞体验。
“已经说过很多次，不必这样叫我。克里莱恩，明明‘卡洛斯’比‘光明神冕下’要短两个字，你平时不是最爱偷懒，把工作甩给加尔兰德的吗？”
他认真地问。
作者有话要说：没想到吧again.jpg
第124章
伊缇被明显不太稳定的时空裂隙吐了出来。
周遭恢复成天族该有的样子, 病弱状态的克里莱恩已经从冰棺里出来，背靠树干, 与卡洛斯相对而坐。
只是他的双腿已经散作辉光, 并且这种变化还在持续往上。
“他马上就要消逝了。”
卡洛斯把神情怔忪的伊缇拎到自己跟前, 沐浴在天族永远温暖明媚的阳光下, 平静得甚至显得有些冷酷无情。
“你还有什么要问他的吗？伊缇。”
大脑一团混乱的伊缇沉默了很久, 最后抓住克里莱恩的空空的袖子, 问他：“光明神在哪里？你知道怎么让世界恢复平衡吗？还有……我是谁？”
克里莱恩看着她, 却第一次露出了属于“过去”的笑容。
“自从在时间殿堂见到您之后, 偶尔我也会想, 在您所在的这个时间里, 我会以怎样的结局告别我深爱的世界呢？有小殿下您陪在身边, 或许也不算是太寂寞的一种。”
“真是可惜, 即便是神明也无法操控自己眷属的心。”
“一开始只是单纯的争强好胜，直属于神明的天族和魔族试图分一个高下，于是两位冕下出手干预，分居两地。但也只是拖延了战争的到来而已。”
“沉浸在力量、权势、财富的眷属们, 灵魂渐渐迷失。”
“再后来, 比起智慧之神的庇护，侏儒更相信自己推算的结果；追求更强的龙族第一代的‘兰’，吃掉了逐渐虚弱的力量之神。倒是温蒂雅的运气最好，偏爱艺术与美的精灵，甘愿为她放弃一切，隐居树海。”
“至于我呢, 因为没办法回应人类对于时间的祈求，被他们驱逐了。”
克里莱恩依然在微笑，隐隐含着怨怼，嘲弄，却又无奈。
“可惜，即便抹去了一切我的痕迹，追随天族去信仰光明之神，可依然总有人会对‘时间’许愿，再多给他一点时间，让我延续至今……你看，小殿下，我的孩子真是贪婪又愚蠢得好笑吧？”
“然而正是这种过度膨胀的贪婪、嫉妒、仇恨等等的情绪，让两位冕下的力量失衡了。暴走的强横力量和难以维系的虚弱，对神明都是一种折磨。”
“失衡让温蒂雅和我濒临消逝，为了拖延时间，光明神冕下选择沉睡，而黑暗神冕下放任天族和人类对光明教义的宣扬，将自己降格为魔族的守护神。”
“但好像没有任何意义的样子。”
已经只剩下一个淡淡影子的时间之神闭上眼睛，长长地叹息。
“不管是天族还是人类，都是可以将光明教义倒背如流，内心却追随黑暗的骗子呀……小殿下，面对这样的痼疾，想要除去病根，也不是什么很难理解的事情，对吗？”
“等待了太长时间的黑暗神冕下，已经不再信任她的孩子了。或许我也一样。”
世间最后一名守护神终是化作了无法挽回的辉光，落在伊缇的手心里，又顺着风离开，散在他深爱的世界里。
克里莱恩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耳畔。
“但您仍然还掌握着选择的权利。伊缇殿下，愿您在漫长的时间中，永不重蹈覆辙。”
………………
…………
……
伊缇在原地发了很久的呆。
卡洛斯陪她抱膝团坐在一起，将之前克里莱恩告诉他的话，又转述给她听。
比如克里莱恩说，“卡洛斯”其实是光明神因为太过虚弱而进行自我重塑的一个身份，记忆和本源能力都被封印了，他之所以会代替光明神躺在这里，是被天族的大长老绑来做装饰的。
又比如，伊缇的真正身份，解释了她特殊的“魔种”与分辨情绪能力的来源，魔神与生命树的格外偏爱，以及卡洛斯为何觉得她的气息熟悉。
原来她本就是一团混沌未开的力量之源。
至于塞西特为何在脱离光明神廷后，反而力量大增也有了原因——他信仰的并非被天族和人类供在神廷里的冰冷雕像或教义，而是更纯粹的、炙热的、充满希望的东西。
伊缇还是不太敢相信，这么傻白甜的一对雪碧鸡翅，竟然是和魔神陛下……或者黑暗神冕下平起平坐的光明神。
而卡洛斯本人也一脸云淡风轻，根本不在意的表情，就更加深了这种感觉。
但伊缇还是选择相信克里莱恩没有说谎。
她把头埋进膝间，闷声闷气地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解决失衡的问题啊？”
“多了就减掉，少了就补起来。”
卡洛斯想了想，提出的解决方案非常质朴——但也相当冷漠。
“如果是光明太多了，那就制造杀戮；如果是黑暗太多了，点燃希望很困难，但清除掉带来增加黑暗的对象确很简单。我想，这也是黑暗神之所以打算掀起战争的原因。”
听起来并没有阻止的意思。
伊缇看着他平静无澜的眼睛：“天族和人类不都是你的信徒吗？你还是他们的许愿机呢。就打算看着魔神陛下把他们干掉吗？”
“可依照克里莱恩的说法，如果不想办法解决失衡，说不定会造成更糟糕的局面。”
说着，卡洛斯低下头看她，神情是一贯的温和悲悯，隐隐与黑暗神与克里莱恩的影子重合。或许，这才是神明。
“既然光明神可以因虚弱被自我封印，那黑暗神也可以因力量暴走而失控。伊缇，你还确定你所见到的黑暗神，真的是你曾经信仰的那个神明吗？说不定，这是她自救的最后手段。”
伊缇不知道答案。
卡洛斯摸了摸伊缇的脑袋，没有说话，打算再让她安静地思考一段时间。
但不安的喧嚣声忽然顺着风传来。
卡洛斯同伊缇站在云端之上，附身向大地看去——
飘着紫色魔力的战火，自沿海地区燃起，一路向陆地蔓延；而与此同时，深不可测的海域掀起了万丈高墙，并越涨越高，无数海怪隔着水幕对生人虎视眈眈。
一派末日景象。
*** ***
深渊对大陆开战了。
或者说，是来自神明的复仇。
作者有话要说：大决战来了来了！！！
第125章
卡洛斯看起来并不着急回约书亚的样子。
比起战火的肆虐, 他似乎对掀起万丈高澜的海域更感兴趣。洪水以不可阻挡之势，缓慢但决绝地一步步抬高海面, 试图拦下者, 几乎是一靠近就立刻被群攻而上的海怪撕碎吞下。
但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赤红, 连些许痕迹都无法留下。
“那里面, 全都是黑暗的力量……在源源不断地从深海涌上来。”
卡洛斯指了指汹涌的浪潮, 眉头微微蹙起, 有些困惑：“之前我去探勘过海域, 并不是这样的。”
伊缇想到了渊尾人鱼。
“你是多久之前去的海域？”
停顿了片刻, 卡洛斯歪了歪脑袋, 语气不那么确定地反问过来：“……几百年前？”
渊尾人鱼也是大约是几百年前出现的。
所以变故是从卡洛斯去探查之后发生的。渊尾人鱼要么是被魔神陛下直接改造, 要么是因为当时有一批人鱼离那道充斥着黑暗元素的裂隙太近, 进而被深渊气息侵蚀, 间接进化的新品种。
不过魔神陛下为什么会出现在深海禁域的裂隙里？
那里并不与深渊相同不说，即便是深渊常年浸在生死博弈的军团领地，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扭曲到恐怖的负面情绪，简直、简直就像是——
把数不清数目的个体最尖.锐.露.骨的那一部分, 浓缩压在了那一小块区域。
“当光明之神的血液滴落在赤.裸的大地之上, 赐予生机，草木便从土壤里钻出，鲜花盛放，百兽齐鸣；而黑暗之神的泪水则赠予其注定消亡的命运，又汇聚成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
卡洛斯忽然念起了克里莱恩唱过的《起源之歌》中的一节。
他凝视着那片深不见底的海域，忽然道：“如果说海域是由黑暗神的眼泪汇聚的话, 那她可真是一位非常爱哭的神明。”
伊缇面无表情地踮起脚尖，拍拍他的胸口：“清醒一点，朋友。你流血，魔神陛下流泪，你血亏，我家陛下血赚，谢谢。”
整个陆地都闹哄哄地乱了起来，这两个却仍然不紧不慢地聊着天。
虽说英兰临海，以贸易商业为重心，但并不代表三个帝国的领域，只有英兰临海。好巧不巧，“傲慢”点燃战火的起点，位于切格诺边疆的一处港湾。
可洪水并不挑剔，而是从四面八方席卷而至。
站在云端之上，伊缇低头盯着像小玩具一样的英兰，脑海中不由浮现起那位承王冠之重、“飞不起来”的王子殿下的模样。
与切格诺和伯顿位于中心的帝都不同，由于国家重商，交通最便利的自由港，即是英兰的中心，卡美拉城的所在。
魔神陛下曾经说过，要用漂亮的卡美拉城来做陆地上的新魔都。
可那个高傲的、恶趣味的、也聪明得过了头的亚瑟·潘德拉贡，该如何应对这一次的危机呢？洪水和海怪又不可能同他玩权利游戏，听他蛊惑人心。
卡美拉城里有好吃的美味，有看不过来的新奇东西，有会给她塞糖果的侍卫和侍女……还有坎蒂丝的书坊分店。
人类是没办法在海域中生存的。
甚至不需要亲身进入战场，那些恐惧、绝望、怨憎、贪欲，被直面死亡的惨状激发，如雾气一般升至半空中，汇集在一起。
在伊缇眼中，就像光明即将落幕的终日黄昏。
被这一切压得呼吸稍微困难，她攥住裙摆，思绪也如皱成一团的衣角般凌乱：“这样真的有用吗？可是我觉得，黑暗的气息越来越浓了。”
“因为死得还不够多吧。”
卡洛斯张开洁白如雪的羽翼，将伊缇拢在翅膀的保护下，隔开了那些无孔不入的、常人无法窥见的诡秘黑雾。
他冷静地分析。
“之前那个说法的前提，是黑暗神对人类和天族还存有信任。如果她对这个世界失望了，彻底毁灭也未尝不可。无非是重头来过罢了。”
“伊缇，你要记住……你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源自光明与黑暗的创造。在最开始，本就是不存在这些的。”
“只是恢复原状而已。”
伊缇看着他：“这就是神明真正的想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