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提防着魔物的袭击,也做好迎接这一战的准备。
玉无涯被临时调入王都,她像自己哥哥曾经做的那样,带领着士兵着在城门四方巡逻,不放过任何气息,不允许任何魔从城门的方向进入王都。
混乱的城东门口,发生了战斗。
玉无涯前往东门,遇到一个浑身浴血的少年。
她愕然:“是妖?”
贺兰图手中提剑,一身修身武袍,一身修为和剑术,既来自他万年来自己的摸索,也来自剑元宫对他的教导,还来自天龙长老对他的耐心教授。
他听到天龙长老的声音,便缓缓回身。
玉无涯看到他苍白的脸,漆黑的眼,还有眼角明艳万分的妖纹。这是一个漂亮到极致的妖族少年,一身的冷冽杀气和浑身血腥味,却让他如煞神般,所向披靡。
玉无涯声音微沉:“一个妖闯王都?此时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快离开。”
贺兰图定定看着她。
他举起了手中剑,朝向她:“我来杀太子棠华。”
玉无涯厉声:“放肆,大胆!”
贺兰图低笑。
他问:“您真的不记得我是谁吗?”
他凄声:“我是您曾经救过的那只金鼎龟啊,天龙长老。可是你们是我的仇人,原来这么多年,连天龙长老您,也是我的仇人啊……请您让开,我一定要杀太子棠华!
“现实中他成了堕仙,我杀不了他。难道一个梦境,我还杀不了他吗?!”
话声一落,他身如闪电向前遁行,玉无涯却不比他慢,化光而挡。极快的两声剑器撞击声,玉皇剑之威,将贺兰图向后掀开三丈。但少年习剑多年,他是剑元宫的剑修,一个实力没有达到巅峰的玉无涯,并不足以让他畏惧。
贺兰图落地,黑发拂面,目若子夜。
他用古怪的、迷离的眼睛看着对面那看着纤柔的持剑女郎。
他手中剑慢慢抬起:“不知天龙长老亲手教我的剑术,可能对抗此时的你?我从未有机会和长老您试剑,我从不敢想象会有这么一天……长老出剑吧!”
声音变冽,再次迎战!
玉无涯一身雪袍被风吹扬,她并不知道这妖族少年一直称呼她为“长老”是何意,她和他打斗中,切声极低:“离开这里!今日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玉无涯面容冰寒:“太子棠华是你杀不了的……快离开!你若是我养的那只小龟的话,就听话。”
贺兰图泪水溅落,他始终是一个文弱的妖族少年。他看着玉无涯的面容,心中就一阵阵绝望与难过。
原来在真正的当年,他既忘了她,她也在漫长岁月中忘记了他。
贺兰图轻声:“遗忘就能掩盖仇恨吗?我不需要!我所有族人都死了……我若不复仇,我情何以堪?”
贺兰图斗法更快更狠,不肯停下。
二人战斗剧烈时,玉无涯手中神剑突然一颤,有一瞬间不受她控制。她因此出剑迟了一息,贺兰图的剑本已挑到了她脖颈,见状他突兀收力,向后疾退。吃了这一击反噬,贺兰图闷哼一声,捂住心口,惊怒地瞪眼看天龙长老。
但是他很快发现玉无涯为什么失神。
他和玉无涯一同抬头,看向瞬间漆黑的天幕,被乌云盖住的苍穹。
魔气滚滚,自东而来,怒卷王都。半空中那看不透的魔气中,魔修们密密麻麻在后,为首的,黑衣女子身形隐隐露出,越来越清晰。
地面上,玉无涯手中的剑铮鸣不住,颤抖着想奔向旧主。
玉无涯勉力压制,闭一下眼,声音苦涩:“魔子……到底是亲自来了。”
第144章 当棠华和百叶走出……
当棠华和百叶走出王宫, 到达广场的时候,跟随着百叶的谢春山倏忽抬眸。
天地在这一刹那有片刻宁静,空气中有火焰燃烧后的灰烬飞落, 一声巨大的“砰”声, 如同撞在琉璃上的声音一样。所有人抬头看去,看到魔子正率领魔众们向下冲击。
那撞击声,自然是护阵被冲击所发出的声音。
于说并不在乎, 她继续向下冲撞。
这阵法密复,出自她那个天才弟弟的手。但是天下道法和阵法, 又有什么能难住她这个曾经天子骄子的?黑色的魔气、魔纹在她颈间浮现,其他魔众用暴力冲撞阵法,于说则在施法破阵。
她看出这是好几个阵叠在一起,但是那又如何难的到她?
下方百姓们看到于说的破阵施粥手法出自道学正统,对法术的每一分掌握都精妙万分,心中登时无法无比。当于说冲破外层阵法时, 被绑在广场中心的伤痕累累的阿追也抬了头。
阿追身心疲惫。
能捉拿住他的, 不是人族。而是他的部落, 尚且还活着的鲛人族。
他为鲛人族在魔域找到生存空间, 但是他的族人背叛了他,投向了人族。他们被人族说动, 也未必满意他这个少主的所作所为。阿追是在杀敌中, 被自己的同族人从后刺伤, 才给了人族捉住他的机会。
之后便是他被绑在这里, 接受审判。
在场的人族,恐怕没有人注意到,混迹于他们中间的,也有被请回来的鲛人部落的人。他们和人族一样谩骂他, 仇视他。
人族的恩怨不过百年,人魔立场有别,阿追也不在意,但是最恨阿追的,是鲛人族活下来的人。密密麻麻的谩骂声中,阿追其实听不到人族的声音,句句诛心的,是他那些同族人——
“是你害死了大王,是你让我们灭族。”
“你自以为然的补偿,我们需要吗?我们本可以和人类和平共处,我们和人类已经建立了盟约……是你毁了这一切。”
“你是鲛人族的罪人!我族灭绝,因你之祸!”
这才是让阿追跪在这里接受惩罚的原因。
阿追甚至在想,无极之弃的那时候,被一刀刀剜肉削骨的魔子,是不是怀着和他一样的想法?一样的觉得自己是罪人,一样的无法抵挡,心里最深处,却也有很多茫然。
这些让阿追不断地在想:我是不是不该活着?
“砰——”
半空中再一重撞击声势浩大,阿追本来心不在焉,当那忍不住的惨烈痛呼声和不平稳的气息自半空中一同传来,她忍不住抬头看了——
黑衣女子冲破了外面的护阵,四方却有箭阵发出,箭阵范围广阔刁钻,专为她而设。她想向下,闯箭阵时势必会受伤。
于说毫不在意,她气焰高涨,魔气在箭阵中前所未有地爆发。无数箭向她擦来,她靠身手和法术躲避一些,却有更多的箭落在身上。这种箭上燃着三重焚火,灭魔之火下,无数雨点般的箭从前、从后刺来。
大滴大滴的血从半空中向下滴落。
而越向下,箭阵越广,箭只越多。
于说直闯不走,遍体鳞伤!
这是他说帮于说断情以后,他第一次见到于说!
阿追看得呆住了,他从自己低迷的情绪中走出,向高空大喊:“尊上,离开,离开这里——”
于说并不离开。
箭在她脸上划出血痕,在她身上、手臂上擦过,伤痕累累下,她的魔气更重,更加像个携着魔火来灭世的大魔头。由她开阵,她身后的魔物们跟着一同嚣张。
下方的百姓们看得怔忡。
他们早知道云升公主成了大魔头,但是任何私下里的诅咒和怨恨,都比不上肉眼看到的冲击大。
灭魔之火和箭阵让于说每向下一重,身上伤势就加重一分,魔气就多消耗一分。不只阿追哑声在下嘶吼着让她离开,就是站在棠华身后的百叶心都被揪起,看得出来:
待姐姐真的冲破所有阵法,就是魔气被耗空的时候,就是能够囚住姐姐的时候。
但是——这太残忍了。
这是姐姐啊!
百叶扭头要走,手腕被棠华一把握住。棠华的手指如冰,将百叶冻得一个哆嗦:“你去哪里?”
百叶扭头,脱口而出:“我不帮姐姐,我不看总行了吧?”
棠华嘴角的笑,冰凉无比:“蒙着眼睛想当一切不存在?还想着日后扮演姊妹情深的游戏?不看就能当一切都不发生吗?”
百叶盯着棠华,她从棠华冰凉的眼中,看出一丝浮过的恨意,猩红无比。
她猛地收回手,目光盯着棠华不放——哥哥有了心魔了!
有心魔的人,如何修成正道,问道仙路?
这一切是不是很荒唐?真正的魔子在外闯箭阵想救人,一心要杀她的人却因为这种执拗而生了心魔……这世间,因控制不住心魔而成魔的人修,还少吗?
若哥哥因为想杀魔子而成魔,这是多可笑的一件事!
百叶趁棠华关心战场分神的刹那,一道法术打在棠华手腕上。棠华吃痛,百叶立即甩开了棠华的手。
她扭头提着裙裾跑向谢春山,谢春山本就在殿门口踟蹰,时不时看眼那和兄长一同站在台阶上的小公主,百叶提着裙裾向他跑来,趔趄而着急,步伐仓促,小脸煞白。
她跑得不稳,下台阶时膝盖一绊,脚踩着裙裾。小公主向下摔了两层台阶,谢春山上前一步,就搂住她的腰,将她接住了。
谢春山低头看她秀却白的脸:“怎么了?”
百叶惶然,但她身边没有可信之人,她只能把自己的担心和谢春山说。
她抓紧他的手:“我们、我们离开这里!哥哥发疯了,他有心魔了,他要成魔了!我……我们找人,看能不能提前关住哥哥!”
谢春山怜惜地在她脸上抚摸了一下。
他说:“好。”
百叶怔忡一下,看他:“……我以为你在这里等人。”
她小声:“我刚才太心急了,其实我拿不下哥哥。但是你在这里,是不是等姜姑娘他们来?可眼下情况,他们能怎么办?是帮我哥哥,还是帮魔子?”
谢春山笑了一下。
他说:“我是在等人,但是……什么也不如你重要。”
他俯着脸,隔着那半张面具,幽清如春水的乌灵眼眸中,倒映着百叶娇俏灵秀的面孔。
他微俯身:“我本就是为你而来的。”
不合时宜,百叶心跳还是因此加速,害羞地咬唇低下了头。
也许在真正的这段历史中,她迷茫而伤怀,左右为难而挣扎不已。现今也一样,但现今有谢春山帮她分担,让她不再孤零零一人。她从他身上得到勇气,并有幸保留自己的信心,自己的美好。
百叶点了头。
她认真道:“我们进宫找母后,让母后想办法,能不能让哥哥和姐姐停战。”
谢春山笑一下:“好。”
百叶拉着谢春山便走,高处的棠华瞥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并不在乎妹妹此时的离开。上方的箭阵冲击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于说再破了那一关,她的魔力会被消耗尽。
这里不是魔域,无法给她提供源源不断的魔气。她想夺取天地间的魔气,都要更多精力。
可她还有精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