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的木几四分五裂。
下首站着的仙侍一个个恨不得变成缩头乌龟, 屁大点声音也不敢弄出来, 头低得下巴挨着胸口, 生怕下一个倒霉的蠢蛋就是自己。
天帝气哼哼问道:“他是不是又去了那个叫红、还是蓝徽、还是紫徽那里去了?”
你咋不说红橙黄绿青蓝紫拳轮一遍?
天帝的心腹思远心腹诽, 但还是摆上一副恭敬表情, 唯唯诺诺道:“是的。”
天帝气得心脏一抽一抽的。
儿子醒来、天界大胜的喜悦, 都比不过现在的恼火愤怒!
他的儿子,竟然随随便便找了一个没身世没长相、压根不能对他有任何帮助的散仙, 还莽撞地跑过来就要说,自己要娶她为妻?
就是她再怎么和辞昭有渊源, 她是再怎么帮助辞昭,送上些礼物不就结了?哪里值得自己的儿子以身相许?
天帝的胡子都被气得直喘呼出来的气流扬起又落下, 在半空飘啊飘啊, 看起来和任何一个固执的小老头没有任何区别。
只不过, 他要是知道自己的儿子被青徽拒绝了, 是不是会更气得暴跳如雷?
**
那是辞昭凯旋当天。
浩浩荡荡的天兵天将, 簇拥着丰神俊朗的战神,从城外回来。
天门难得大敞,迎接着胜利的队伍。
从天门两边延伸开去的众多仙人,眼神灼热而景仰地盯着一个接一个走过去的仙兵。
——一个个都是俊朗威武的,浑身正气,看起来别提有多俊了。
而这间,最为俊美的便是辞昭殿下。
且不说他具体的相貌,就看两边的女仙子一个个咬着手帕娇羞的模样,就知道他长得有多好看了。
站在铁锤仙子身边的一个魁梧大汉,看着一旁比他长得还要强壮还要霸气的仙子,再看看她一边一个重逾千斤的大铁锤,最后目光再落到她脸上,看着她矫揉造作学着其他人咬着手帕给辞昭殿下抛着媚眼的模样,浑身一颤,鸡皮疙瘩像是会跑一样,很快沿着自己的手臂一路往脚掌心儿去,
他实在忍不住往旁边移了几步,又惴惴不安地移了几步,然后一脚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
他低头一看,自己刚刚踩到别人的脚了。
再一看,身后双鬓发白,身材佝偻的老太太,朝他瞪着铜铃铛大小的眼睛,头顶像是冒着火焰一样。
魁梧大汉开始抖了起来,怎么办,好害怕!
他情急之下,抬手指着辞昭的方向,道:“您快看,殿下在往这边看呢。”
话音未落,那老太太着急忙慌就偏过头,浑浊的眼睛里马上又闪起了灼人的色彩,娇羞地看着辞昭,手指绞着帕子,别提多柔情似水了。
魁梧大汉嘟囔着,这世界怎么了?
一边迫不及待地从人缝里挤走了。
这世界太可怕,他要回家家。
辞昭压根就没把注意力放到两边的人身上,他只是一个劲儿地想着自己的事情。
那日自己的神魂回来之后,什么都没来得及和青徽交代,说完那句话,天帝身边的心腹,也就是派去请凤凰的思远一路撞撞跌跌地走过来,声音里满是惊慌无措。
原来是魔军又开始攻击天界大门了。
他们这次不是之前的小打小闹,而是真发了狠心,要一举攻破天门,守卫着天门的将士们虽然还是一往无际奋勇杀敌,只是这么多天了,他们一直被魔军的小股作战、不,那叫捣乱,搞得精疲力竭,早就没有了士气,魔军眼看着就要势如破竹攻进天门了。
辞昭听着思远语无伦次的叙述,心里一慌,什么都没想着,大脑一片空白,就驾云迫不及待到了天门。
很快就投入了和魔军的厮战去。
很久之后,直到他凭着一个人的力量,将魔军挡在天门外之后,一个个疲惫得倒在地上的将士们,才终于看到眼前披着一身星光与月辉的人,赫然是仿佛活在传说的人物。
他们先是不可思议,然后一个个试探着走来,直到确定眼前的人就是辞昭,是活的战神殿下之后,接连尖叫起来,声音里满是喜悦,失去的那些战意和士气,也都仿佛在一瞬间回到他们身上。
之后,有了辞昭的亲自领军,整只军队就像是浴火重生一样。
当年仙魔大战时,魔族这么多年才出来的唯一一个惊采绝艳人物魔君亲自带兵,最后都输在了辞昭手下,何况是现在的这群魔军?在辞昭眼里,他们不过是乌合之众而已,就算和狐族勾结在一起,其实也不足为惧。
天兵天将一路势如破竹,魔界的人还沉醉在自己的梦,还想着杀进天界大门之后要做些什么,只是做梦的人,可能还没有醒来,就在天兵的刀下一命呜呼了。
辞昭本来就是个讲究效率速战速决的人,又一心牵挂着留在里面 ,留在他所守卫的城池之后的自己心尖上的人,行军用计诡谲多变,以快为目标,本来还试图和他们耗着慢慢磨的魔兵,根本抵挡不住。
这场战争,不到三个月,就以魔军全军覆没,仅剩的几个将军护着护法逃回魔界,狐族的王、后被俘虏而告终。
*
大殿里,庆功宴酒到酣时。
辞昭摩挲着手里的白瓷杯,又默默抬头看着坐在自己上首的父亲和长兄,心里盘算着逃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直到他看到自家冷漠的兄长,眨着眼睛朝身边的妻子做了一个暗示,又俯身趴在了桌上。
大嫂很是明白他意思,先是找天帝告罪,又起身扶着他走开了。
兄长好像是全部的重量都压在大嫂身上,实际上都是装的,他不但没有靠着大嫂,其实还默默地撑着大嫂。
这些小动作在辞昭眼里一目了然。
他有些牙酸地嘶了一声,想溜走的心越来越强烈了,于是果断尿遁。
天帝在后面骂骂咧咧了几句,又看着一左一右两个儿子的位置上都空空如也,气得不打一处来,拽着赤霄喝酒。
被拉过来和宝贝儿子分离的赤霄也很是不爽,尤其看到打扰他和儿子交流感情酝酿父爱的罪魁祸首天帝,也是一肚子气,三言两语就忽悠着天帝灌了快十杯酒。
站在后面的思远心颤颤发抖,却不知道怎么阻拦,只能默默当缩头乌龟。
辞昭溜走,果断地去找青徽。
终于逃脱的他,穿着银白色锦衣,看起来俊逸非凡。
他扬起自认为最美的笑容,敲开了青徽的家门。
青徽坐在屋子里面看书,听到敲门声,先是诧异了片刻,还以为是敲错门了,没想到这声音不停,她便起身有些疑惑地走到大门边,开了门。
辞昭的手悬在半空。
他的眼神盯着门缝,饱含着期待,就连青徽开了门,这浓烈的期盼也丝毫没有散去,看着青徽一愣。
接着,是浑浊的酒气,直冲青徽的鼻尖而来。
不知道为什么,青徽很是自然地抱怨道:“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说完,她就愣住了。辞昭也愣住了。
二人面对面而战,时间好像在他们两个之间凝固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辞昭先反应过来,跌跌撞撞扑到青徽身上,头埋在她温暖带着馨香的脖颈间,声音无端就像是化了的麦芽糖一样:“我喜欢你。”
第55章 追妻记(2)
青徽愣住了。
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在自己的脖颈间, 微微吹起她沿着后脖的碎发。
她听到自己的心跳。
听到风声,听到彼此交缠在一起的呼吸声。
明明刚刚还觉得他只是自己养的那条龙, 这种亲密之前常见不过, 只不过就是他换了个形态而已。
只是现在, 青徽脑海里的想法完全都变了。
他不再是那条蠢龙了, 他现在是仙界鼎鼎有名的辞昭殿下。
青徽只觉得自己脑瓜子里嗡嗡的,像是有百来只蜜蜂在飞啊飞啊飞啊飞, 扰得她不仅思绪乱了,连心也乱了。
她一瞬间凭着感觉一把推开了辞昭,然后趁他没注意, 急匆匆地回头, 冲进了自己的院子里,还不忘记从里面把木门给栓上。
合门的吱呀声,让同样懵住了的辞昭回过神来。
就是他再愚钝再没有谈情说爱的经验, 也知道青徽这样的举动是对自己刚刚的冒昧的拒绝。
他摸了摸鼻尖,往后退了一步,正好将这座自己熟悉的院子纳入眼底。
不比他住的宫殿富丽堂皇, 但是他站在这里看着它的时候,想到的所有记忆都是欢乐的,让他情不自禁带着微笑的。
想必青徽也是吧。
这样一想, 刚刚她的拒绝好像也没有那么让人难堪了, 反正也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辞昭往前走了几步, 靠近木门, 带着笑说道:“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虽然你这次拒绝了,但是我不会放弃的。”
一门之隔,青徽靠在木门上,辞昭的声音清晰极了,就像是在自己耳边说话一样。
想到这里,青徽的心又开始不争气地跳了起来。
她伸出手按在自己的左侧胸腔上,手掌心感受着心脏的一次次搏动,闭上了眼睛。
良久之后,她开口道:“我现在心很乱,你让我想想,好吗?”
对她而言,辞昭是陌生人。
但是那条龙,却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小伙伴。
青徽没有说过,她很庆幸有那条龙的存在。
虽然他们两个的相处日常是互相看不对眼的模式,但是无法否认的是,他是在青徽最茫然无措的时候猛然出现的,一人一龙像是在同一叶孤舟上扶持求生,这种感觉无法用言语描述。
总之,就是青徽不觉得自己喜欢那条龙,也不觉得自己讨厌那条龙,而且现在看在他的样貌上,青徽对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但就这么贸贸然答应,也不太可能。
她的心的确好乱,要仔细想一想。
**
辞昭知道自己是被婉转地拒绝了,却丝毫不觉得难堪。
他站在门前,凝视着木门上的纹理,仿佛这样就可以透过那扇门,看到里面青徽的身影。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傻,多失态,最后眼里的落寞化作尴尬的一笑。
他拂动着衣袖,转身离开。
虽然与魔界的战争大获全胜,但是后续的收拾其实也是颇费心力的一件事情,尤其是之前大战过后因为是两败俱伤就没有好好收拾一下魔族,结果造成了他们卷土重来,这次上上下下的仙臣都有了共识。
那就是趁你病,要你命。
而且赤霄也说了,神谕的力量也只能伤害辞昭这一次,天帝这才放下心来,收拾起魔族更是手段狠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