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怕迟迟担心,他顿了顿又补上了一句,“马上就会醒的。”
顾清让给只雀使了个眼色, 只雀授意,一人一鸟一同走出了帐营,给迟迟和五皇子留了充足的交谈时刻。
顾清让一边走着,依旧还在心中思索着:究竟她当初是因为什么,才引来了天罚呢?
他当年也没有细想过,一直只是觉得天道不可揣测罢了,连神明都不可揣测的天道,他又能如何?
可方才瞧着俞亦聪有了神明记忆的那个反应,似乎迟迟当初的这件事,还和他有关。
只雀只觉得身侧的仙上一直拧着眉头,似乎是遇到了什么苦大仇深的难题一样。
只雀觉得,身为仙上的“第一爱宠”,它实在是有必要为仙上排忧解难,不管能不能替他分忧,但它起码要有这个想为仙上他排忧解难的忠心。
思及此,只雀扑棱了两下翅膀,发出声响,试图引起顾清让的注意力。
不巧的是,它刚刚到了换毛期,如今在凡界,事情颇有些多,它无法专心的度过换毛期,毕竟光秃秃的,飞起来不方便不说,实在是有些难看,只雀觉得自己还是一只有一点点形象包袱的鸟儿。
故而一直以来全靠术法维系羽毛,方才一时激动给忘了,一煽动翅膀,呼呼啦啦的毛落了许多。
顾清让一脸嫌弃地望了过来,它成功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但瞧着他那个眼神,只雀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他现在看它的眼神,和看一只不太聪明的猪,似乎没什么区别。
只雀默默将掉下来的毛重新给安上,安好之后,呼哧呼哧地追上了顾清让:“仙上,你在想什么事情?”
没准我能帮忙。
顾清让本来没打算告诉它的,只是忽然想起,那个时候,它似乎也在。
非要说起来,它还是谢迟迟做神女的时候就有了,只是那时候,它还是一颗颇为生硬的蛋,怎么也破不了壳,谢迟迟当时热乎地抱着那颗蛋在它眼前晃悠了两天,然后不知又丢到哪里去了。
后来还是她走后,他在一十三天的角落里,又发现了这枚安静的蛋,这颗蛋陪了他许久,终于有一天破了壳,在他略带希冀的目光中,钻出来一只灰不溜秋的鸟儿。
以至于那段时间,顾清让对这傻鸟颇有些怨言,没办法,它做一颗蛋的时候,还是十分美丽的,是一颗多么光滑平整且圆润的蛋,后来做了鸟……
顾清让想了想,忽然道,“你之前曾说过,你还在蛋里的时候,就有了意识?”
只雀不自觉地挺起了胸脯,“那是自然。”
它好歹也是上古神兽的后裔,自然也是很厉害的。
只雀有个本事,就是能记录下一切它周遭所发生过的事情,诚然,若是在从前,顾清让只会觉得这本事,委实没什么用处。
可如今他不这么想了,顾清让回身瞧了一眼营帐,迟迟还在里头和五皇子说着话,一时半会儿怕是不会出来。
“那你用水镜,将当时的事幻化出来,叫我瞧瞧。”
只雀扭了扭身子,水镜没出来。
顾清让瞥了它一眼,只雀终于小声道,“仙上,这个……我还不会凭空幻化出水镜。”
不早说……
顾清让只得道,“那要怎么样,才能幻化出来?”
只雀认真想了想,“要有水才行。”
顾清让,“……”
他回身又望了一眼营帐,捻了一个结界罩住营帐,带着只雀去了别处。
这周遭有一个村庄,这庄子瞧着实在是太穷了,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才免遭了北狄士兵的侵害。
两人,啊不对,一人一鸟敲开了一户农妇家的门,顾清让一眼便瞧出,这农妇是只妖,农妇瞧出顾清让身上涤荡着的仙气,面色一变。
“你莫怕,我只是来问问,家中可有储水?”
农妇自问来这人世间,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她再修个百年,说不定能大成,没理由仙界派一个瞧着这么厉害的仙官来对付她。
方才那一瞬间的心虚,纯属是妖的本能在作怪。
思及此,农妇点了点头,“是有的……”
她带着顾清让和只雀一同去了家中后院,后院种着一棵老槐树,槐树下放着一口大缸。
顾清让带着只雀走到了大缸前,只雀扑棱着翅膀,开始做法。
那缸中的水晃了晃,继而慢慢地漂浮了起来,在空中形成了一层薄薄的圆形水镜。
只雀忽闪着翅膀在水镜上飞舞,水镜上渐渐地便有了些画面。
起初和顾清让记忆中的没什么差别,画面中,小神女坐在树下,一袭微微泛着桃花粉的长裙曳地,她时不时地侧过脑袋和旁边石桌子上趴着的白狐狸说话,那白狐狸无法应答,只蜷着尾巴听。
之所以蜷着尾巴,是因为当时觉得一十三天有些冷,他还有些不适应。
水镜中的事情,同顾清让记忆中的没什么差别,正当顾清让觉得事情似乎不是从这里入手的时候,身侧一同过来凑热闹的农妇却发出一声唏嘘感叹。
“你怎么了?”顾清让不解道。
农妇又唏嘘一声,“这小姑娘喜欢这小狐狸啊,人狐恋,不知道能不能有个结果。”
因为是水镜,农妇无法看出来,这少女乃是神女,她也只当这是一个普通的姑娘和一只普通的狐狸罢了。
顾清让却微微一怔,“嗯?”
农妇瞧见他不开窍的样子,也有些疑惑,“你看不出来?”
“这从何……能看出来?”
“你没瞧见,那小姑娘看这小狐狸的眼神里,那满满的都要溢出来的爱意……”
顾清让回想了一下,他只记得那时,她的眼睛很好看,望着他的时候,好像漫天星辰都被她装进了眼睛里。
望着农妇十分笃定的神色,顾清让不禁开始怀疑,真的会有神,喜欢上一只,从没在她面前化过人形的狐狸吗?
似乎是为了印证顾清让的疑惑,画面刚好放到了有一天的晚上,他同谢迟迟共饮了一坛桃花酒。
这件事他倒是依稀还记得,那桃花酒在老树下封存了三年,一开坛便酒香四溢,醇香甘美,他喝着十分爽口,却不料那酒虽喝着爽口,后劲儿却极大。
他痛饮之后,只觉得狐狸脑袋都晕得不像话,若是他没记错的话,那次他睡了足足一天一夜。
如今在水镜中,刚好放到二人将那一坛子酒喝空了,他一身的狐狸毛,竟能依稀瞧见腮下泛着微微的粉红,瞧着曾经的自己,顾清让心中微叹,那时真是醉的厉害了。
紧接着,同样有些醉了的迟迟便捧起了他的狐狸脸,迷离的眼神,朦胧的月光,她轻轻地在他鼻尖印下一个湿漉漉的吻。
只雀仿佛也被这场面吓到了,翅膀一抖,水镜“噗嗤”一声碎裂开来。
顾清让的眼睫微微颤了颤,就连一旁农妇得意洋洋的“你瞧我就说吧,这小姑娘是喜欢小狐狸的……”絮絮叨叨的话语声,都成了背景。
他眼前只留了那最后一个场景,微醺的少女捧起醉醺醺的狐狸,在他鼻尖印下了一个吻。
这绝不像是一个对宠物的吻,她迷离的眼中,带着珍视和爱意,还有那零星的惋惜。
水镜破了,没得看了,农妇颇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扭着身子去前屋忙事情了,一时之间,偌大的后院只留下了顾清让和翅膀被打湿了的只雀。
他垂下眼,慢慢地伸手抚上了鼻尖,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一般的,他轻轻眨了眨眼,她真的,亲过自己……这里吗?
只雀十分犹豫,因为水镜虽然碎了,但它自己还不可避免地看到了接下来的画面——
仙上他被亲了之后,紧接着一道银光微微闪过,然后他,竟然现出了人身。
朦胧月色下,少年白皙的锁骨泛着通透的冷白,而他的双颊,因为烈酒,泛着微微的桃花色,那双眼,波光粼粼的,叫偷吻他的少女在那一瞬间失了神。
几乎是无意识一般的本能,他伸手揽过少女的腰,将少女禁锢在了自己怀里,化被动为主动,给了她一个真正的,绵长的吻。
只雀瞧着羞得将整个脑袋埋进了翅膀下头。
没想到啊没想到,平日里清冷自持的仙上,喝醉了之后,竟然是这般火辣磨人的做派。
他喝醉之后那个惑人的样子,难怪即使是一届神女,也沉沦了进去。
只雀将脑袋搁翅膀底下捂了一会儿,直到燥热消散了些,它才又慢慢地将翅膀放下了。
只雀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将方才仙上没看到的后续场面,跟他说说。
思及此,只雀转过脑袋,瞧见这仙上竟还站在原地,摸着自己的鼻尖发愣。
人家不过亲了他的鼻尖一下,才这点程度就接受不了了,那后头,他醉酒化成人身,那什么,勾引人家神女的事……
只雀想了想,只是知道被亲了一下鼻尖,仙上他都要愣神这么久,那后面的场面,可比亲一下鼻尖火辣太多了,要不,它还是不要说了吧?
第50章
察觉到结界有异动, 顾清让带着只雀赶了回去,迟迟和五皇子的谈话似乎是结束了。
顾清让回去的时候,正赶上迟迟掀开营帐的帘子, 从里面出来了。
“走吧。”迟迟走到他身前道。
顾清让也不知晓迟迟是怎么同这爱护妹妹的五皇子说的,他竟然也没表露出丝毫的阻拦之意。
顾清让瞧着迟迟的眼,忽而道,“你真的想好了吗?同我走?”
迟迟点了点头,“嗯,我想好了。”
他帮了她这么大一个忙, 她再不济, 也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人,他唯一的条件就是让她跟他走, 她不会反悔的,至于以后要去哪里,那都是他的事情。
见她眼神清亮而坚定, 毫无纠结之意,顾清让点了点头, “那便走吧。”
走之前,迟迟回身, 朝营帐的方向挥了挥手,五皇子站在营帐前, 对她点了点头。
顾清让带着迟迟找了个无人的地方,迟迟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后。
他对着迟迟伸出了手, “过来。”
迟迟迟疑着将手放进了他的手心, 两人的距离陡然近了,脚下忽然聚拢了一团雾气,迟迟还来不及细看, 却陡然被那团云雾托了起来。
她微微睁大了眼,心中不是不惊骇的。
她原以为这国师,只是比常人厉害些许,至于厉害到什么程度,迟迟心中是不得而知的,如今瞧见他竟会腾云驾雾,这份厉害的程度,在迟迟心中便又加剧了几分。
只雀在他们旁边飞着,越来越高,迟迟心中也有些怕,身子也渐渐朝他贴近了些许,顾清让感觉到了她的害怕,速度稍稍降了些许,但唇角还是忍不住微微勾起。
“你若实在怕的话,就骑到只雀身上吧?”
迟迟一怔,随即瞟了一眼旁边飞着的只雀,心中又惊又疑,他这是在说梦话吗?只雀那么小一只,如何能驮得动她?
迟迟心中这般想着,身侧的只雀像是为了印证顾清让的话,“扑哧”一下,蓦然涨大了数倍,给迟迟唬得一愣一愣的。
迟迟惊讶地指着只雀,“这,这鸟怎么还自带伸缩功能?”
顾清让被她这呆呆的傻模样逗笑了,“去吧。”
迟迟脑袋转过来望着他,“真的能坐吗?”
只雀听闻飞了过来,“迟迟你快上来吧,我飞的可稳了……”
迟迟在顾清让的帮助下,坐到了只雀身上,远离了那朵叫她瑟瑟发抖的云。
迟迟起初还有些怕,紧紧地抱着只雀的脖子,飞得久了,渐渐地迟迟发觉,只雀飞的很稳,她也就不那么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