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王道:“父皇的决定是对的,你不能当储君,也绝不能是国君。”
“我不能,他能?”太子嗤之以鼻,看向齐王。
齐王笑道:“我当然不能,我很知道我是几斤几两的才干,跟四弟是望尘莫及,甚至也远不如太子殿下,绝不是那种治国之才……”
不料庆王却道:“治国并不需要绝顶聪明,毕竟还有满朝文武筹谋,但为国君的不可或缺的品性,一定得有一个‘仁’。”
他终于站稳了些,直视太子,简单而清晰地说道:“可惜你没有。”
太子给这几句话噎的几乎眼冒金星:“你说什么?你难道、难道是不在乎林犀儿的死活了吗?”
“我当然在乎,”庆王道:“所以我才越发不能跟你妥协。”
皇帝在旁边听到这里,脸色逐渐地缓和下来。
而就在庆王话音刚落的时候,突然间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声巨响。
这响声震耳欲聋,连向来如磐石般稳固的麟德殿都好像颤了两颤,齐王只觉着耳朵嗡嗡的,几乎站不住脚,有些慌张地问:“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地震了吗?打雷了?”
此刻,殿内殿外忽然变得寂静异常,甚至连外头的兵器相交侍卫拼斗的声音都消退无踪。
可很快地,“吼!”又是一声巨响,这声音是从麟德殿外传来的,无比强悍地冲了进来,听来显然比第一声要近了很多,越发惊天动地了。殿外也响起了惊慌失措的惨叫声!像是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发生。
齐王脸色大变,颤声道:“这这是什么?”
庆王侧耳倾听,神情带一点诧异,他已经听出了这声音是何物。
而在这所有的响动之外,又有个清脆的叫声遥遥地传来,隐隐约约地:“翼哥哥!”
庆王眼神一变,想也不想转身往外就走,不料到底是不适应,他猛地扑在轮椅上,勉强撑着没有跌倒。
齐王才要过来扶他,赵翼挥挥手,向皇帝的方向指了指,齐王犹豫了会儿,还是留下了。
到底是阿南及时地跳过来,扶着庆王往外走去。
出了内殿,却见外殿门口,几道人影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有的双腿都软了,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狼狈异常。
其中有几个侍卫看到庆王出来,急得语无伦次:“快、快带殿下躲起来,有、有大猫,有……”
阿南不明所以,只觉着庆王急切地要去殿外,便暗中用了几分力道。
扶着庆王快走到殿门口,突然,连向来经验丰富见惯了大场面的阿南也僵住了!
如同最魔幻的梦中出现的场景一般,在众人的眼前,有一只巨大的吊睛白额猛虎正从麟德殿前的台阶上走了上来,它的姿态优雅缓慢,有条不紊,仿佛闲庭信步,丝毫不在意那些四散奔逃的侍卫跟宫人。
阿南看着这突然出现的猛虎,这才想起原来刚刚那两声竟是虎啸!
他受惊匪浅,下意识地就要抱住庆王施展轻功逃之夭夭,不料庆王及时地一抬手将他拦住。
阿南揪着心,却只得松开了庆王,庆王一手扶着麟德殿的门扇,一边看着那猛虎,口中喃喃:“虎爷。”
虎爷已经完全地上了台阶,在看见庆王的瞬间,却神奇地停了下来,拖在后面的长尾悠闲地摆动了两下。
很快地,从虎爷的身后有一道影子急匆匆地跑了上来,却正是小叶!
此时却又有惊魂未定的太监跟侍卫们大叫起来,原来在小叶的身侧,竟还跟着一只色彩斑斓的豹子!
可自打小叶出现,庆王的目光便只盯向她,立刻发现她身上竟有大团的血迹!
“犀儿……”庆王下意识地松开手向着小叶走过来。
那边小叶一眼看见他,也大叫道:“翼哥哥!”急忙加快步子冲过来。
就在庆王几乎摔倒的时候,小叶总算及时到了跟前,张开手将他抱住了!
庆王本能地将她紧紧地拥住:“没事吗?”
正小叶也忙着问道:“翼哥哥没事吗?”
两个人紧紧地相拥,脸颊贴在一起,两颗心也毫无隔阂的靠在一处,怦怦乱跳。
虎爷跟金点点站在小叶的身后,看着这一幕,虎爷便轻轻地哼了声。
金点点转头看它,善解人意地安慰:“孩子大了,不要总是舍不得。”
虎爷索性把头扭开,却又转头看向身后空中。
一轮圆月当空,暗蓝的天空之下有一道影子飞了过来。
“小叶子!”熟悉的叫声从空中传来。
但是对于阿南等在场的人而言,头顶上传来的,却是狗叫的声音!
今天晚上实在是太古怪了,老虎,豹子,会飞的狗?!
有很多人恍恍惚惚,觉着自己大概在做梦。
小叶也听见了,忙回头打量,
“小叶子!”声音再度响起,果然来自半空之中。
小叶眨了眨眼,终于看清了,原来是那只巨大的猫头鹰展翅飞来,底下挂着个雪白的毛球似的东西……那是、安安?!
第155章
入冬之前,在京城内住了两月有余的齐王要启程回封地去。
张贵妃虽然不舍,但毕竟相处了这两个多月,且知道儿子在冀州过的不错,却也罢了。
这日京城南门之外,庆王带人相送齐王赵晖。
赵晖跟几个送行的内侍们客套了一阵,便同庆王一起往前走了几步。
原来这段日子里,庆王每日坚持行走不怠,足足两个月的时间,已经恢复的跟常人无异了。
赵晖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笑道:“我本来想在京内多住些日子,至少可以讨一杯四弟的喜酒。”
庆王向来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脸上竟微微多了几分薄红,幸而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镇定:“那您为什么不多留些日子?”
赵晖道:“就算父皇母妃留我,只是不独我一个外放封地的,这次已经是破例回来了,若还继续耽搁,怕那些家伙们有说法儿。”
庆王一笑,却又敛了笑道:“听父皇说,他问三哥你的意愿,你说你想回冀州?”
赵晖道:“其实那天在麟德殿面对太子殿下的时候,我想说的话已经都说了,四弟,虽然你说治国不必要过人的才能,但是如果国君真的具有过人的才能,当然比一个庸才上位要强上百倍。你说对吗?”
庆王皱皱眉:“我想三哥你是太自谦了,你并不是什么庸才。”
赵晖调侃道:“若咱们那位大哥相比嘛,我兴许会比他称职,但跟你一比,自然是个庸才了。”
庆王道:“这是妄自菲薄。”
“你可不要安慰我了,”赵晖摆摆手,笑道:“先前要不是你明里暗里指点着我,就算我去了冀州也活不了多久,更何况前些日子太子用栽赃的法子让人告我谋逆,我的胆子最小,那时候差点吓死,又担心连累母妃……几乎想一死了之,多亏了你派的人知会我,我才勉强放宽了心。”
庆王道:“正如我说的,手足兄弟,自然该相互扶携。”
“可惜有的人不这么想,非得把人逼到绝路上。”赵晖看着庆王,想了会儿又道:“对了,事到如今我且跟你说了吧,我回来的路上,有人埋伏行刺,其实那不是太子所做。”
庆王并没有任何意外之色:“是三哥你自己安排的人?”
赵晖先是一惊,继而笑道:“你看,什么都瞒不过你,我以为我这件事做的高明至极无人看破,没想到在你跟前仍是透明人一般,有什么意思?你好歹让我得意一回。”
庆王一笑。
那时候齐王奉旨回京,他是给太子和皇后威逼怕的了,一路上风声鹤唳,处处担心太子会派人为难自己,提心吊胆的到了最后,逼得想出了这个“先下手为强”的法子。
他故意安排人行刺,只说是路上的劫匪所为,这样一来消息传出去,太子听闻有人行刺,自然不会再动手了。
甚至皇帝听说这消息,因为太子的前科,竟立刻认为是太子所为。
齐王叹了口气,道:“兔子逼急了也咬人啊。”他看着前方风卷着云,汹涌澎湃的,说道:“其实四弟,我不想当这个储君,除了才干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你可猜得到?”
这次庆王摇了摇头:“我却不知,难道哥哥是担心成了储君后,会有人不服,对你动手吗?”
齐王笑起来,道:“还好这次你也想不到,我的确是担心会有人对我动手,但我更担心的是我自个儿。”
“你?”庆王认真地诧异了。
齐王叹道:“你看看太子……哦,现在该叫他大哥了,他原本虽然偏激暴戾,但表面还很会装样子,所以皇上跟废后都觉着他是个可造之材,但是到现在,他俨然是丧心病狂目空一切了,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性子作怪,还是因为那个位子。”
庆王隐隐明白了齐王的顾虑:“三哥就算在那个位子上,也不会变成他。”
“这可未必,”齐王啧了几声,“你知道的,我的母妃族中也有些势力,若我真的成了储君,就算我想浑浑噩噩,万一其他的人想谋官,想往上,想独揽大权之类的呢?万一我也经不住那些诱惑,渐渐地迷了心呢?说实话,在京内的那些日子里我也曾想过若我当了皇帝之后的种种……可我越想越是害怕,我没有把握在那之后会一如现在,我怕我也变得面目狰狞,甚至对自己的至亲骨肉下手。”
庆王垂眸,片刻才道:“可是、三哥想过没有,若是别人上去,会如何呢?”
“其他的人我当然不放心,”齐王立刻说道:“所以我希望你可以争一把。”
庆王抬眼:“三哥……”
赵晖道:“你是又有仁义,又有才干的人,最重要的是你绝不会欺压手足,我是放心的。”
庆王苦笑:“三哥是不是太高看我了。”
“当然不是,”赵晖又道:“以前是你的腿不好,如今腿都好了,可谓是天命所归,也是人心所向,这些日子我在朝上也看的很明白,满朝文武对你都是很信服的。而父皇自然是属意于你……只是因为你说要娶善怀郡主一个,才让父皇不高兴了。”
庆王淡淡道:“这个我是不会更改的。”
赵晖笑道:“果然,越有才干的人越性子独特。”他拍了拍庆王的肩膀:“你放心,我看父皇的态度好像有些松动,只是你先前拒绝了,让父皇面上挂不住而已,总不至于要让父皇求你当储君吧?”
庆王道:“三哥!”
赵晖道:“我因为要回去了,这些话又不便在书信上说,所以索性都跟你说明了,四弟,该争的不要只管撒手,就如你方才说的,若是别的人上位,成了第二个赵潢该怎么办?你虽然聪明,懂得步步为营,但若真到了那一步,风云变幻,未必就能万全。”
见庆王还是不语,赵晖道:“对了,善怀郡主……”
庆王道:“怎么?”
赵晖道:“我这些日子往那个珍禽园跑了数次,记得在咱们小的时候也好奇去过两回,只觉着满目死气沉沉,就像是到了什么天牢之类的地方,令人厌恶,可是这次我回来去看了那几回,却完全不同,那些飞禽走兽们虽仍是在圈舍里,但看着气质闲适安然,毫无窘困之态,还有那些放养着的绿头鸭,九节狼,它们竟相安无事,善怀郡主带我闲逛的时候,那九节狼甚至跑来抱着她的腿……如同小孩儿撒娇似的,我甚至能看出它们的喜怒哀乐,觉着它们就像是人一样皆都有灵,善解人意的。”
庆王不由听怔了。
赵晖笑笑,道:“所以,如今提起赵潢逼宫的那天晚上,麟德殿前的异样,那见过的人觉着如同一梦,没见过的咬牙说绝不可能,但我因见过珍禽园的情形,却知道那没什么不能相信的……善怀郡主把园子照看的极好,所以那天晚上,必然是因为感知了她的危险,所以虎爷跟金点点才双双现身……”
庆王看着赵晖,他一向觉着自己这个三哥虽偶尔有些小聪明,但多半憨憨的,没想到偏是他,竟能看穿了这其中的奥妙。
赵晖提起那天晚上的事情,目光闪烁,笑吟吟道:“这就叫知恩图报了。我说这些话,无非是想说,善怀郡主虽是女子,却也是个至情至性,有情有义的人,所以她原先才不计一切想方设法救助跟保护这园中的生灵,而且也只有她才能做到这个地步,这世间除了她只怕没有第二个有这份能力了。”
庆王若有所感,默然看向赵晖。
赵晖道:“所以你看,什么人适合照看什么,是很重要的。如果善怀郡主的能力再大一些,自然不仅仅是惠及一个园子、惠及那些毛崽子们了。既然你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去做呢?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四弟,你比我聪明百倍,你且好好地想想吧。”
齐王的这一番话,自然跟小叶曾经和程嘉那些私下里谈论的话不谋而合了。
皇宫。
先前皇帝废黜了太子,幽禁在东北角的倦勤斋,不几日,太子给一只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耗子咬了一口,当天就高热发起病来,疯态可怖,说了很多吓人的话。
太医们奉命前去,却无从下手救治,当夜,太子便七窍流血,暴毙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