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朔瞥了掌命一眼,语气间更是憋屈:“我知道。等下我便去云生结海楼,安排时拂晓入楼主门下修习课业。”
掌命点点头:“掌门心里有数就好。至于时拂晓……她既然已能修仙,为保流芳派气运,怕是不能再留了。待她开始修习课业,必会参与试炼,试炼必有凶险,掌门无须烦忧。”
商朔起身,往洞府外走去。路过掌命身边时,商朔停下脚步,轻笑道:“长老所言极是。”说罢,商朔拂袖而去。
时拂晓回到自己仙府中,一遍遍的试着隔空取物。丹田内灵气充沛的感觉越来越明显,除此之外,她还感觉到身量也比之前更加轻盈。
花蓉本有些担心,若是个命格齐全的人,堪堪引气入体,尚不知如何运转周天。像时拂晓这般瞎起咒,若控制不好,就会导致气血翻涌,严重点,甚至还会走火入魔。
但小姑娘现在只能引气,却不能固气。恐怕明早一觉醒来,今日引入体内的灵气就尽皆消散了。
索性就由着她玩儿吧,花蓉不再管时拂晓,闭目打起了坐。
却忽听门外有人高声传讯:“掌门到——”
时拂晓微一蹙眉,掌门此时来做什么?她出门相迎,但见商朔站在府门外,负手而立,望着远处的云海。
时拂晓按下心头那些疑虑,上前行礼道:“拜见掌门。”
商朔闻言转身,冲时拂晓一笑,神情一如成亲那日那般慈爱,他对时拂晓道:“你御云一事,我已知晓。拂晓,恭喜。想来先掌门夫妇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时拂晓面上客气的笑笑:“可之前,所有人都说我修不了仙,您也这般说。”
商朔听出了时拂晓语气中的怀疑,耐心解释道:
“我没有骗你,流芳派中人也没有骗你。你之前,确实五行缺木不能修仙。来此之前,我已去问过掌命,掌命说,兴许是因为你同那神木成亲,以姻缘的方式,意外补全了命格。”
时拂晓听罢更是狐疑:“这么简单?”困扰了他们一家人九百年多年的问题,居然只需要嫁一块木头就解决了?
商朔摇摇头:“只是揣测罢了,并不确定。但无论如何,如今你命格补齐,就是天大的喜事,又何必去纠结缘故?”
时拂晓听着这话,觉得自己仿佛是在梦里。她自人间到仙界,不过十几天而已。可这十几天发生的事,对她心态的考量,却比她从前在人间的那十八年还要多。
好在时拂晓是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既然结果是好的,那就如此吧。她看向商朔问道:“不知掌门今日前来,可是有事?”
商朔点点头:“引气入体之后,需要学会运转周天,方可突破境界,使灵力在体内层层叠加,与自身相合。你既已引气入体,就需入门主楼下修习课业。自己瞎练,很容易走火入魔。”
商朔接着道:“一月后,便是新一辈小修开业的日子。来找你前,我已去过云生结海楼楼主处,一月之后,你便前往主楼,跟随这辈小修一起修习课业吧。在此之前,切记不要再自己瞎学术法。记下了吗?”
时拂晓听罢便明白了,行礼说道:“多谢掌门,拂晓记下了。”
将一切安排妥当后,商朔没有多做停留,关怀了时拂晓几句生活上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便转身离去。
时拂晓回到自己房中,目光落在睡塌里侧那块神木上。她走上前去,侧身在塌边坐下,看着那神木类人的面容,说道:“我的命格补齐,当真是因为你吗?”
她记得在人间时,远方有位表妹,名唤陈炎灼。起先她不解为何会给一个女孩子取这样一个名字,直到后来才听说。那表妹出生时,算命的说她五行缺火,便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难道这样的方法真的有用吗?她缺木,嫁了块木头,命格便补齐了?可若当真这么简单,为何父亲不早早给她找个木头夫君呢?
正疑惑着,忽然听见窗外有似小鸟扑腾翅膀的声音。时拂晓转头看了过去,花蓉亦睁眼看去。
正见一只木头做成的喜鹊,口中衔着一方花笺飞了进来。
木制喜鹊停在她面前,将口中的花笺放下,复又飞了出去。
时拂晓拿起那张花笺,将其打开,但见上面写着两个字:恭喜。右下角的署名,是折允。
又是他。时拂晓和花蓉同时想。
时拂晓重吁了一口气,心下颇有些无奈。拿起花笺走到床头的柜子前,用火折子点亮灯,便烧了那张花笺。
花蓉见次,心下了然,看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小姑娘对那小子没有心思。
时拂晓烧了花笺,看着桌上的那本仙法书,颇有些意犹未尽。本想再玩儿会书上的仙术,但念及掌门的话,便只好作罢。
折腾了一整天,她委实有些累,沐浴过后,便躺在神木身边,安然睡去,花蓉也继续在一旁的贵妃榻上打起坐来。
余下等开业的一个月,时拂晓过得甚是无聊。
商兀凝在禁足,每次连枝螺喊她,听到的都是有气无力的抱怨。直到后来,商兀凝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无比哀怨的哼哼唧唧。
时拂晓还在爹娘留下的乾坤袋里,找到了好多好多云贝,本想去街上买东西,以购买来添补无聊。
可到了集市中才发现,仙界卖的好些东西,时拂晓连名字都叫不上,更不知道是用来干嘛的。只能孜孜乘兴而往,怏怏败兴而回。
最后干脆把这府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溜达了一遍。
这期间,她发现三进院里有一处院子,看外头是格局跟她那件差不多豪华的阁楼。可走进去后才发现,那院子,无论是花园里还是屋子里面,都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
时拂晓也不知道这间空房子是用来干嘛的,便寻思着日后是不是能把它改造改造,让它变得有用起来。
而这一个月间,花蓉起初还会陪小姑娘出门转转,后来发现小姑娘哪儿也不去,就在这仙府里瞎晃悠。索性便也不跟着了,一直专心打坐,重聚灵力。
就这般无聊的过了一个月,终于熬到了开业的日子。
开业头一天的晚上,时拂晓忽觉整个人复又活了过来。
满脑子里想着自己修仙之后能做的事情,兴奋都有些睡不着觉。在榻上翻来覆去,吵得花蓉一宿也没怎么好好打坐。
第二天时拂晓起了个大早,换上之前商掌门着人送来的流芳派弟子服,就去了云生结海楼主楼。
这回花蓉则没有跟去,教授的那些课业,包括修行的次第,都是二十万年前他亲手制定下来的。跟着小姑娘再去听一遍,委实没什么意思。
眼下一月之期已过,花蓉已恢复了一成的灵力。于是,时拂晓出门前,花蓉在她身上下了个契,若是出什么事,他便能及时知道赶过去。
看着小姑娘高高兴兴的出了门,花蓉便继续闭目打坐。
时拂晓在云生结海楼主楼外御云落地,身边已有不少同她穿着一样的男女弟子抵达,正三两结伴的往里走去。
时拂晓抬头看了看,白玉京四楼的主楼形制都差不多。皆是占地广阔,富丽堂皇。
成亲那日戴着盖头,又坐着鹿蜀所拉的婚车,根本没看清春在溟濛楼是什么样子,今日倒是可以仔细瞧瞧。
同那些弟子一起进了主楼大门,便见一个广阔的演武场,上面已有不少男女弟子在自行晨练。
演武场两侧,便是几处独立的阁楼,分别是掌刑司、典籍司、仙籍司等管理部门在云生结海楼的分司。
时拂晓拿出商掌门同衣物一起送来的小册子瞧了瞧,便按照小册子上写的,先去了仙籍司报到。
阁中正厅,有两位衣着比他们小修高级一点仙子,分别坐在两张桌子前,前面各自排队站了七八个弟子。
一面是外门弟子的划籍处,另一面则是内门弟子。时拂晓自行去了内门弟子那边。
在流芳派呆了一个多月,时拂晓基本已经明白,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在修行和教授上,基本没什么区别。
唯一的区别就在于外门弟子,是由人自行修行悟道得来的仙骨,而内门弟子,也叫家生子,是两个有仙骨的仙所生的后代,天生就有仙骨。
相比之下,反而外门弟子更显成熟稳重,同那些不曾经历过修行毒打的内门弟子,神情姿态上有着很明显的区别。
很快就轮到了时拂晓划籍,等她报完名字之后,就听旁边内门弟子那边,发出一阵轻笑。
第17章 谨遵祖宗教诲(2)
时拂晓不解的看过去,但见几个小修,正看着她笑。时拂晓看完不由翻了个白眼,笑什么笑,她脸上有花吗?
时拂晓懒得理会他们,划完仙籍,便去了法器司那边领法器。
可还没进法器司呢,时拂晓就听见里面似是传来争执的声音。她有些好奇,贴着门边走了进去。
但见里面站了两拨弟子,靠里面的那一波,似是被靠外头的这一波拦了下来。屋里头气氛甚是凝重。
外头这波,时拂晓只能瞧见个背影,领头的是个身材娇小可爱的小姑娘。
而里头那波,正好面对着她,站在最前面被拦下来的,是名男修。
那男修身姿挺拔,面容……平平,若放在人间倒是个俊公子,但放在仙界嘛,就有点儿不够看了。
那名男修俯视着眼前的小姑娘,面上看不出悲喜,不卑不亢道:“烦请冉小修让条道。”
时拂晓看着那小姑娘略一歪头,声音清脆如铃,笑着道:“我就不让,把千机扇给我,就让你走。”
那名男修亦笑:“这阁里的法器,供弟子课业所用,用完便放回。今日在下先一步选了法器,冉小修若也想用千机扇,明日请早。”
这时,那名男修身边有一名小修开口道:“规矩便是如此,冉小修这般行止,怕是过分霸道了些。”
随即,那名小修又对那名被拦下的男修道:“白师兄虽刚入流芳派,但已是一重天境界,今日大可紧守规矩,不必退让。若是退让,我等日后岂非处处低人一等。”
说着,那名小修也看向那名小姑娘,神色坚定。
“哈哈哈哈……”那小姑娘毫不遮掩的嘲笑起来,侧过身子,下巴微挑,缓缓在几人面前踱步。
她清脆如铃的声音,同她说话时的嚣张语气极是不符:“刚刚入门就已是一重天境界。这有本事自行获取仙骨的外门弟子就是厉害,难怪常常被师长拿来教育我们。只可惜……”
那小姑娘再次回头看向那名男修,一字一句的迫问道:“外门弟子有依靠吗?孤零零一个人飞升仙界,你爹娘在哪儿?你亲友又在哪儿?我爹是云生结海楼副楼主,娘亲是仙籍阁上仙。爹爹同掌门亦是至交好友。”
小姑娘的笑声愈发嘲讽:“一重天境界?哼,别说你是一重天,就是你修到了十重天,外门弟子始终是外门弟子,没有背景,没有依仗。这就是命。”
“今日我把话放这儿了,千机扇以后就是我的,外门弟子谁也不许碰。若是不服气,没关系,你大可上报楼主,看看我会受什么处罚。”
手里握着千机扇的那名男修并未多言,倒是他身边的那名小修有些沉不住气了,愤言道:“如此拉帮结派,仗势压人,这仙界风气同人间那股乌烟瘴气有什么区别?”
那小姑娘不怒反笑:“怎么?你不服气吗?那就今生好好积德行善,多给自己种些善因,来世投胎,直接投到仙界,也做个内门家生子。”
话音落,小姑娘这一侧的内门弟子都轻笑起来。而那边的外门弟子则各个面色都不大好看。
内门这边拦着不让走,而外门弟子不愿低这个头。这种事若是开了头,日后便会无休无止。于此,双方僵持不下。
时拂晓看罢冷嗤一声,敢情之前书上说的都是些花里胡哨的。她记得之前看《流放通史》,上面讲花蓉仙尊定下规矩,内外门弟子没有区别,需享有同等资源与教授。
但实际情况却是……内门家生子的修行见识等,自然不如同批的外门弟子,但强就强在有亲友作为依仗。而外门弟子,除了自身能力过硬,却什么人脉依靠都没有。
花蓉仙尊定下的规矩是好规矩,但实际情形总是会与理想状态有出入。虽然无奈,却是现实。
时拂晓最是看不惯真正有能力者,反而要被那些色厉内荏的草包压制。
不就是拼靠山嘛?谁没有似的。
时拂晓一步上前,笑道:“哈哈,没想到我刚一来,就看了这么一出好戏。”
双方的目光都被时拂晓吸引了过来。这辈的内门弟子,大多才是刚成年,顶多二十岁出头,刚刚长成人形,有好些并不认识她。
那小姑娘上下打量一番时拂晓,看清她容貌后,微微一惊,而后便道:
“这位小修好样貌,如此风采,想来也是我内门弟子。这里有些琐事,让小修见笑了,小修自去挑选法器,别与我们一般见识。”
时拂晓复又上前一步,说道:“既然同是内门弟子,那就不能给咱们老祖宗丢脸啊。老祖宗都说了,内外门弟子不可差别对待,这位小修拦人抢夺法器,委实有失水准。”
那小姑娘见时拂晓竟然帮外门弟子说话,面色微变,但内门弟子多少都有些人脉,她不敢随意得罪,先问清楚名号再说。
想着那小姑娘行礼道:“在下冉汐月,云生结海楼副楼主冉玺之女。不知这位小修是谁家的仙子?”
时拂晓笑道:“在下时拂晓,先掌门时吟之女。”
谁知冉汐月听罢一笑,对身边的同修弟子说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那个九百多岁,才来跟我们这辈小修一同入门的奶奶啊。”
这下时拂晓知道方才在仙籍阁那些人笑什么了,原来是在笑她年纪。
时拂晓坦然一笑,回道:“是呀,我的乖孙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