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小松轻快地飞上半空将睡着悬浮在天上的桃夭接下来,乔津最终是顿了顿,不愿意让自己美好的未来又多波折,他悄悄地来也静静地离开。
八月金秋,桃夭又来到了乔家。按当地礼制,这是她成亲前最后一次来乔家了。然而她一进门,就看到了个鲜活可爱的娇花立在乔母身旁。
“乔津,这位是?”
“啊,夭儿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我外祖家的表妹静姝。静姝,这位就是……就是你即将过门的嫂嫂了。”乔津说着话时,眼底的温柔几乎是快要溢了出来,只让旁边的乔母和王静姝觉得刺眼。
王静姝一看到桃夭进门,就眼不错地盯着她看。见桃夭穿着低调体面,又颇受她津表哥爱重,王静姝心里就憋了一口气。待走进些,到细看桃夭容貌时,却又是惊为天人。
长成这副样子,怕是送进宫里做娘娘都使得了,何必来和她抢津表哥。王静姝先是一瞬的惊艳,然后满脑里都只余下浓浓的嫉妒和怨怼。
“既然还未成礼,我便唤你一声陶姐姐了。”
这位静姝表妹长得清秀动人,桃夭本没多大在意。但她腕间那只赤金风镯却着实是晃眼,桃夭眨了眨眼,才想起来前些日子乔家送来的聘礼里面也有一只。当时乔津说过,这是李氏特意为她打的只足金手镯,是对她这个未来儿媳妇的心意。看来这心意也不多特别,桃夭心底笑笑,也懒得计较。
“静姝表妹好。”轮到桃夭打招呼时,她朝这位突然从乔家冒出来的表妹微点了点头。
但桃夭这副轻描淡写的模样又戳中的乔母的肺管子。教了她这么久了,她这准媳妇还是这副眼高于顶的模样。这准新妇见到夫家方亲戚,应该是躬身福礼直至少三息,面上更是得恭敬殷勤。
平日里对她这个做婆婆的就是没几分孝顺之心,让她做九件事,便有八件是要被回绝。如今到了乔家亲戚面前也还是这副死样子。再加之儿子喜欢她,这日后进了门可不得骑到她头上了!
桃夭和乔母见了礼,看她面色比之往常又黑了几分,桃夭刚刚修炼了一番心境,便只作看不见般不曾多加理会。
按楚州这边的规矩,今日乔家人是要带着桃夭进族祠拜见先祖。若新插上的三注香都是烟往上冒,便表示新妇受乔家先祖认同。
可是到了祠堂,桃夭耐着性子拜了这子虚乌有的乔家先祖。到了燃香时,那香烟却是低低地一直飘不上去,这便似乎是在说乔家先祖并不认同乔家后代要娶进来的新妇了。
届时众人就有些冷场,桃夭看着乔母和那位新来的静姝表妹都是幸灾乐祸的模样,面上不慌,只心里冷哼一声。
呵,多尊贵的乔家祖宗。
“娘,这香是不是有问题……”乔津见到这情形,一时间也是有些慌了,他既怕得罪先祖,又怕心爱未婚妻委屈。
“能有什么问题?这香可是我一大早带着静姝到街上钱家香火铺里买的,就算有问题也不该是这香有问题。”乔母冲自己长子就是一瞪眼,自从他要讨媳妇儿开始,就经常不听自己的话了。
“啊,若依姑母之意,不是香也问题,那便是这人……”王静姝故作担忧道。
实在是没意思,还不算是多高的门户,就开始搞这些弯弯绕绕的诡计真是无聊至极的。
桃夭率先站起来,不理会被惊吓住的众人,直接将插在神翕上的三只香都给抽了出来。
“啊你,你这是干什么!这可是对祖宗大不敬!”乔母心都要跳出来了,她家还有读书人最是信奉祖宗鬼神。
“不是你们在琢磨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么,我这就来告诉你们。乔津你想得不错,是香有问题。这三只香俱是受了潮,能燃起来就已经不容易了,那烟自然是飞不上去。”桃夭从怀中掏出幻变出来的香,一边再次将它们点燃,看那再升起来的青眼直摇而上,才继续说道,
“哦对了,方才听太太说这受潮的香是您与静姝表妹一齐去街上买的?既然这些是用来供奉先祖的,下次还是看好了再买回来吧。”
说完这席话,桃夭没看这群人一眼,直接利索地走出了乔家大门。
世人绝大多数皆是欺软怕硬之徒,恶臭得很,惯得他们。
第10章 重伤 祭祖这次算是闹了点不好看的事故……
祭祖这次算是闹了点不好看的事故,事后乔津反应,连忙来到了桃庄向桃夭道歉。
“夭儿,这件事是我娘思虑不周了,她也是受了静姝的怂恿。静姝年幼不知事……还请你不要与她们两个计较。”
桃夭淡淡地看了面前温良的书生一眼,乔津在人前一贯是这样的知理。若不是他家里的那些烦人精,她想他们做了夫妻以后应该能过得很融洽。
天大地大,修仙最大。
那日虽然是小小地发泄了一下,但桃夭对于这其间的程度还是把握得不错,没有再和一般凡人女子那样揪着一件事不放。
两家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因为是将本地的礼节都过了一遍,桃夭便躲闲没有再去乔家。
而在离他们两个成亲还有五日的时候,乔津一脸慌忙地来到桃庄请求桃夭帮忙。
原来是乔母那日上街被失控的马车给撞了,那几百斤的高头大马双蹄狠狠地踩到了乔母的大腿上,瞬间粉碎性骨折,现在躺着床上死生未知。
“乔津,你别慌,我这就随你去看看。”
桃夭来到乔母床头,这伤势确实看着确实是极重,趁着大家不注意时,桃夭用法术查看了下,那只断腿依然是不能要了。
本来若是一般的健康男子,受了这样的伤势,顶多大病一场后日后不良于行却也不危及生命。但乔母已经有了些年纪,平日里身体也不好,大约是在最近几日的事了。
桃夭查明了乔母的伤势,心里有了数后,就没再多想。只跟在乔津身后,以未婚妻的身份在旁帮忙请医打点。毕竟她与乔母交情不深,且对方一直不待见自己,若是说像乔津兄弟和王静姝那样着急得嘴角生疮气弱体虚,那一定是骗人的。
前一日桃夭陪着乔津连夜骑马赶去了楚州城将城里的外科圣手石大夫给请了过来,但是乔母大限将至,那位白胡子花花的医者尽力试了试,也只是摇了摇头后离开。
“夭儿,怎么办?我已经将楚州境内最好的医者都请了过来,还是不行,我该怎么办?”书生一贯的闲适温润不在,这几日奔波下来,乔津双颊泛青,神色委顿。在骤然失去母亲的恐慌下,他已经是想尽了所有办法。
桃夭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节哀顺变。”
“哼!陶姐姐倒是闲适得很,这几日看看我们大家都焦心得成了什么样,独陶姐姐还是以往那样光鲜。”王静姝端着新沏的茶水进来,听到两人的谈话,很快找到了机会刺了桃夭几句。
这话说完,桃夭和乔津都不禁地看了看对方,确实两人的状态姿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然后便是一阵无言的沉默。
不知道是因为疲惫无力,还是真的有一些在意桃夭的“闲适”,乔津只继续沉默着,没有像往常那样为她辩解几句。
“哪里有什么光鲜不光鲜的,现在家里大家都是用猝了心力,总得有个人保持些清醒去帮衬着。”
桃夭等了等,最后自若地在王静姝犀利目光下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
也罢,乔津现在正历经困苦,她还是想开些。
凡人短寿弱小,大多只能活个五六十年便身死气消。以桃夭她自己狭隘的目光来看,以乔母那并不硬朗的身子骨,就算没有这桩祸事,她最多也只能活个□□年就得撒手人寰。
这点点岁月在她们这些做妖精的看来,还不到闭关的一阵功夫也就过去了,是以活得是长是短,似乎也不大多重要,反正人都是要死的。
午间许是外边天气好,一直昏迷的乔母终于醒了过来,多年寡居,她虽然行事很有几分厉害,但对于这两个儿子都是掏心掏肺的。
桃夭自认为识趣地往后站了站,将床前的两个位置让给了乔津乔润两兄弟。
“我儿莫哭,日后为娘不能在再你们身边照看,你们兄弟两个……”乔母喘了口气,看了眼在场的桃夭,意有所指,“日后须得相互扶持,这世间便只有你们两个是至亲血脉了。”
“娘你别走!你别走!”乔润年纪小,根本不能担事,只失声痛哭嚷嚷着娘亲不能走。
“娘!你再坚持坚持,我已经向先生求助,他说会再去京城请名医过来为你医治。娘,你莫要丢下孩儿,咱们乔家离不开您啊!” 乔津死死地握着他母亲的手,也是泪流两行。
这双手上布满了老茧冻疮,那是年幼时他母亲为了养活他们兄弟二人,日日浆洗衣物得的。还是后来他读书争气,得了秀才功名后族里将侵占他们的家产退回,乔家的日子才慢慢好起来。
“津儿你向来粗心,一读起书来冷暖不知,日后娘不在了记得添衣,莫要着凉。润儿你也要多听兄长的话……”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见面前场面很有些母子情深,就连是是天生地养无父无母的桃夭都不仅感叹了句,人命脆弱转瞬即逝。
乔母第一次醒来,还很虚弱,没说两句话又再次陷入了昏迷。
到了外边,桃夭看了看日头,觉得差不多该回去了。
“乔津,那今日我便先回去了。”
这几日乔津事忙,一向都是桃夭自己回去的桃庄。但今日身边的书生想了想,最后缓缓开口道,“等等,让我送送你。”
“哦,也好。”
路上桃夭尽力想找一些不是那样悲伤的话题和乔津说着,乔母这事已经是无能为力了,她希望乔津能轻松一些。
“夭儿,你知道吗?我自小是由我娘拉扯大的,我幼时家里贫困,丧父后所得家产无几。偏我娘觉得我有读书天赋,哪怕是日日熬夜为人浆洗衣物,也要将我送去学堂。”
桃夭沉默了一下,轻声说道,“她是一个很好的母亲。”
既然乔津心里有苦闷难以疏解,桃夭便又耐心地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讲述着自己和母亲幼时那些往事。
“……今日静姝又说话不妥当了,那时我心里事多,她侍奉我母亲也十分辛劳,所以还望你多多担待了。”
这话说得像她只干坐着没干然后事,桃夭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没有和心神俱疲的乔津争辩。“嗯。”
这几日她虽然没有被分配着照料昏迷的乔氏,但在外边随着乔津也是做了不少事。
除了检查调整医药方子,有一些止血通筋的名贵药材都是她跑遍各大药铺给寻过来的,虽然最后收效甚微,但她也自认为是尽到了为人儿媳的本分。
“无事,我不会和她多加计较。”
两人就这样一路上一边走着,一边浅浅交谈。
到了桃庄门口,桃夭正要进门和乔津分开时被他给叫住了。
“等等,夭儿!”乔津很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将即将关上的门抵住低声说道。
“怎么了?”
“你,你能不能救一救我的母亲?”乔津眼里闪露出希冀的光芒,像是鼓起了万分的勇气。
“我?可城里的大夫都说……”
“我知道,这是非人力可得……但是你,你应当是还有其他办法的是不是?”
桃夭脸色微变,心里咯噔一下,“你……想说什么?”
“夭儿,你帮帮我吧,我还没有来得及孝敬我娘,她就受了重伤,我实在是舍不得。你帮帮我,你会法术……你一定有其他办法的对不对?”
果然他是知道了,还是在这样的关头,桃夭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你是怎么知道的?”桃夭闷闷问他。
乔津被问着,不由得想起了月前的那个美丽的夜晚,那是他毕生难以忘怀的仙乐之境。而除了这个,平日里的桃庄也是极其玄妙。乔津并没有在桃庄附近看到过任何一个人,在来此处之前更是听都没有听说过这处的存在。
他们两家结亲以来,桃夭的行事做派更是诡秘与寻常不同。乔津不傻,一旦抓住了尾巴,其余的事情自然而然地都能看出蛛丝马迹。
“那日你醉酒,我看见你飞到半空中跳舞。”乔津定定地看面前貌美娇艳的未婚妻,虽然她可能不是人类,但自己并不怎么怕她。
原来如此,桃夭想起自己唯一的一次发泄,叹了口气。她虽然活得久,但到底和凡人打交道不深,果然一不小心还是露出了马脚。既然已经暴露,她也不是一贯纠结懊恼的人。
“原来如此。可是我就会法术也并不能将你母亲伤势恢复。”
她是桃花树妖,并不擅长炼丹炼药这些与火相关的术法。乔母伤势严重,普通的输送灵力根本没什么效果。但像那种将凡人起死回生的治疗术,灵山里不会有哪个妖精会那样无聊,特地为了医治凡人而修习这样繁杂的术法。
“我明白,你纵然不行,那小松呢?”
书生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激得桃夭猛的抬头看向他。
“乔津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11章 决绝 乔津微微低着头,一字一句地说道……
乔津微微低着头,一字一句地说道。
“唇红齿白,面若妙童……夭儿,他是人参精修炼来的是不是?”
未婚妻不是人类,那在她身边的胞弟的身份自然也该大有来头。乔津这几日无路可走的情况下,翻阅了古籍,在一本志怪小说上见到了完全符合小松外貌的人参精怪。
“此精怪体含浩瀚养气,只一须发便可起死回生,有白骨生肌之妙用。”
当时看到这几句话时,乔津心里就一直动荡着,只一须发,一须发而已,又不是要了他妻弟的性命。犹豫了两日,终于,乔津向桃夭开了口,哪怕在揭露她身份后将两人之间那道安全防线跨过。
“没错,小松他确实是只万年人参,而我是只十三万余年的桃花树精。所以,乔津,你怕不怕?”身份被揭穿,桃夭没有想象中的慌乱,只定定地问着书生。
“不怕!我知道你的,你和小松都是好人……好妖。夭儿,我母亲现在重伤在床,我求你,让小松救救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