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么?”
明枝丝毫不觉得害怕,不仅不怕,还理直气壮,“当然是轻薄你了。”
她说着皱起眉头回忆戏台上那些所谓的登徒子,手里用力,就把师泽的下巴给抬了起来。
然后接着呢?
明枝稍稍有些费劲的回忆,因为戏台上的人长得实在是乏味,不管是调戏人的还是被调戏的。她实在提不起兴趣,也就看看了。
“轻薄我?”师泽先是一愣,而后差点没有笑出来,“你要如何轻薄我?”
明枝实在是想不起来自己看着的那个戏文,下面是怎么样的了,她那时候懒得看台上伤眼睛的两个人动手动脚,直接扭头吃东西去了。
不过听她还是听过的。
“真是一个好俊俏的……”明枝舌头打了个转,把‘小娘子’这三个字及时的吞到肚子里,没有说出来。
“俊俏的什么?”师泽继续问。
“郎君?”
明枝反应很快,立刻接上。
“就这样?”
明枝疑惑的看他,她模模糊糊似乎知道怎么做,可是又懵懵懂懂的,不是很明确接下来要做什么。他们是最亲密的人,但是师泽也从来没有教过她如何去调戏男人。
她似乎知道怎么做,而且对此十分熟稔,觉得对他做这种事天经地义。可她又模糊的很。
明枝抬手,手掌直接抚上他的脸颊。掌心接触到他的肌肤被掌心里感觉到的滚烫给吓了一跳,原本凉润的肌肤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得滚烫。
她继续摩挲他的脸颊,又看到他的眉眼,她看着他水波横荡的眼睛,那双眼睛里似乎真的长出了钩子,紧紧的勾住她。
明枝抚摸上了他的眉眼,“奇怪,明明人还是一样的啊。脸都是一样的脸,怎么一下变得和只狐狸精似的?”
师泽失笑,“那你喜欢吗?”
明枝点头,“喜欢。这样的你好看多了。”
“那我只给你看,好不好?”
明枝一听就高兴了,她双眼发光的看着师泽,“这话可是你说的,既然说了你就的算数,可不能说了就不记得了。”
“好。”师泽应允,“那你也是一样。”
“你说喜欢我,那便是喜欢男子一般的喜欢我,不要再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了。”
明枝手指擦过他的眉眼,在她印象里,师泽的这张脸从来就没变过,现在更是生出了少年的既视感。
听到这话明枝呀了一声,“你是说我说你是我爹么?”
“我不是你爹!”师泽下意识的回道。
明枝哈哈大笑,她笑完了,对上师泽的双眼,“其实我之前只是奇怪,为什么别人都有爹娘,如果没爹,还有个娘,反过来也一样。不过你对我,也不像是爹那个样子。”
“我不是你爹。”师泽握紧了她的肩膀,“我不是,”
他对上她疑惑又好奇的眼睛,心一横,“我们不是,我们是……”
明枝正满心好奇的听着,结果师泽话还没说完,她很是不满,“是什么啊。”
“你之前嫁给我了。”
他们的确已经拜堂成亲,不算他骗她。
明枝满脸不可思议的看他。
师泽知道如果不将话说清楚,恐怕之后她时不时会把他拿出来和那些别人的爹娘做对比。
“但是那时候你出事了,所以我不得不用了一些办法让你重生。”
“我没有骗你,也没有必要骗你。”师泽想起了当初她坚决的头也不回,压抑不住的颤抖起来,他亲手割开肌理取骨的时候很痛,但是比不上她赴死的时候痛。痛彻心骨,哪怕他已经留了后路,但那股绝望,如同把他重重的摁入了冰水里,仍由他如何挣扎,也没有办法挣脱。
“我费劲心思,让你活了过来。”他嗓音沙哑,满是哀凄,“我已经不能让你再离开我一次了。”
明枝望着他,这次是真的有些发蒙,事情出乎她的预料,她最多是觉得自己可能哪对夫妻不要的小孩,然后被师泽捡去了。结果没想到原来是这,她不是爹妈不要,而是根本没有爹妈??
一时间明枝有点发蒙,不知道自己应该是轻松还是别的。
“这也太刺激了,我这一下连丈夫都有了。”明枝说着,回忆起自己和师泽的相处,很多有些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都说得通了。
师泽待她总是很亲密,不过亲密掌控着分寸,不会让她觉得难受,但他对她的放纵已经不是亲情上的,她见过镇子上那些母子父子之间如何相处,她还有点奇怪自己怎么有些不一样。
他这么一说那便说的通了。
“我当年是……死了?”明枝发现这两个字从嘴里说出来,没有半点沉重,反而是一股解脱了般的轻松。
师泽看着她眉眼里显露出那股轻松自在,隐蔽在内心深处的恐惧在这瞬间倾泄而出,她并不在意生死,哪怕再活一回,也还是这样。
那股恐惧如同深渊,将他一口吞噬,师泽惊慌的抱住她,双臂收紧,紧紧的将她压在怀里,两人之间的拥抱亲密无间,体温透过衣料融合在一起。
“你救活我了?”
有些事,他想要一直隐瞒下去,那些她不想要记起来的,那就统统不要想起来。全都忘记了,其实也是一件好事。她受过的伤害,全都被掩埋,一切从头再来,他会给她一个全新的开始。
“是。”
师泽轻声道。
明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起死回生,我都还没有听说过,你是怎么做到的?”
回应她的是一片缄默,明枝感觉到拥抱着自己的力道紧了些,但等了好会,也没有回答。
“没什么。”
过了好会,明枝终于听到他说了这么一句,轻描淡写,就将她的问题带过了。
“什么没什么?”明枝抬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她说着开始在他身上一顿乱捏。脑子里头开始回忆他这些年一些习惯。
“你的左手……”
她想起这些年,师泽很少用左手,虽然说绝大多数人都是右撇子,但师泽几乎都是右手,左手一直都是能不用就不用。她早早看出他的不对,也曾经问过几次,但是师泽每次都敷衍了过去。
“没事。”
“说什么没事?”明枝反问,她想要伸手去拉他的左手,见到师泽的手还想躲开,她也怕他的那只手真的什么地方还没好全。
起死回生,一听就知道是逆天而为。师泽教她的,还有她自己上街听戏文,逆天而为这四个字几乎无一不是好下场,能好死的都已经是上天垂怜,更别提其他的。
“你这只手有问题,你瞒我也没用,我看得出来。”
明枝看他,“你……其实我死了也就死了。你真的不必如此。”
她能感觉到她在提起死亡的时候,没有任何恐惧,并不是年轻人的不在意,而是一种轻松愉快。
她当初可能真的并不将这个当做一桩苦事。
师泽满脸迷惑的看她,他似乎听不懂她的话。但是他的迷惑持续了几缓,接下来被怒火取代。
“你想死了从此之后就撒开手一了百了?”
他双手紧紧握在她的肩头上,师泽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然后丢下这一切?”
明枝看着眼前陷入到癫狂里的师泽,一时愣住。
“你有你的打算,可是我呢?我在你的眼里到底又有几分?”他握紧了她的肩头,他竭力的想要控制住手中的力道,可是指头还是陷入了肩头的衣料里。
“你从头到尾,有没有想过我,你有你想做的事,我知道,我也知道你下定决心的事,除非有人破坏,要不然你不管如何一定要做到,可是我呢?”
他双目赤绯,眼角处更是鲜红欲滴。
师泽的声音充斥着无尽的悲凉,“你可曾想过我,哪怕一丝一毫?想过我是否能看到你在我眼前死去?你知道那是怎样的感觉吗?”
他赤着眼,将人极力的困在身边,“如同一把尖刀,活生生的剖开皮肉,劈砍开肋骨,将里头的心给生生挖出来!”
他说着又笑了,“那我宁可被生生挖出心,也好过亲眼看着你去死。”
“我在心里到底是什么,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
明枝望着眼前的人,许多极其复杂的情绪在此刻一同充斥在她的心里。
是愧疚又或者是别的,她完全分不清了。她再怎么用力的想,也想不起当初是个什么情况。
她轻轻抱住他,“你恨我吗?”
师泽愣住,明枝继续问,“你……恨不恨我?”
她不知道自己和他竟然有这么多的纠缠。
她没觉得后悔,她想如果还来一次,可能她的选择还是一样。
师泽定定的看她,明枝没有退却也没有回避。
“如果能恨你,那就好了。”师泽笑起来,满是自嘲。
“我恨不了你。一丝一毫也不能。”
他恨不了她,一点都没有,他对于她的离去,只有无尽的恐惧,只想将她拉回来,只要不牵连无辜,他会用尽自己所能,哪怕将他自己赔进去,他也在所不惜,将她拉回来。
“我也不想恨你。”他感觉到她的手放在他的背上,他激荡的情绪因为她的安抚而平静下来,“现在没事了。”
他舒展手臂,缓缓抱住她,下巴轻轻压在她的肩膀上。
“但是现在没关系了。”他声音放轻,之前充斥的激烈在此刻完全退却,生出了无尽的希望。
“以前的,就让它们全都过去好了,只要你还在,那么未来就还有。”
“只要你还在,只要你还活着,那么就还有希望。”
明枝被他抱住,师泽的话一字一句全数送到她的耳里。
“之前的事,我不会问了。”她的手完全放到他的背上,“过去的,就过去吧。”
过去的就彻底过去,她感觉到自己对那段过往其实并不想想起来,甚至只要她有那么一点好奇心,接踵而来的便是无尽的抵触。
她一点不想想起来,哪怕只是丝毫都没有。
“好。”师泽重新高兴起来,声音里都全然是欣喜。
“你怎么不早和我说。”明枝被他抱在怀里好一会儿,她突然想起这么一茬来。
“这么多年,你就真的把我完全瞒在鼓里啊?”
她这么多年,感觉到自己和师泽的相处和平常父女不同,她以为只是因为她是被收养的,自然是和亲生的不同。
“我以为,一切都可以重头开始,只是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