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持着不轻易管闲事的原则,闻乐顺着响声拐进一片低矮的灌木林里,找到了一个比自己之前待的地方还要偏僻的角落。
闻乐:“……”
丛丛枝叶的遮掩下,闻乐隐约看见了几个高矮不一的身影,从他们的站位和脸上的表情来看,是四五个男生围攻站得离他们较远的那一个。
这些人看起来都人模狗样,颇像是出入别墅小区的富家少爷——怎么,现在的有钱人也玩聚众斗殴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吗?
被围攻的男生打量了一圈周围,脸上已经挂了一道淡淡的淤青,居然还有闲心笑着说:“你们确定要在这种地方和我打一架?”
他受伤不够重,对方不会轻易罢休;可真把他揍出了什么问题,这群公子哥估计也没想过该怎么善后。
“小爷我今天就是要揍你一顿。”为首的少年笑了笑,装束温文,语气里却透出一股嚣张,“你大可以报警,或者找人告状——只要你能找出证据证明是我们做的。”
“向安时,你可别以为你还在燕京,我们得看你们向家的脸色做事。”少年无不得意地说,“这里可是浦屏。”
“你信不信,我今天就算把你揍进了医院,也没有人敢说我封子旻一个字!在浦屏,还是我封家说了算!”
向安时一声嗤笑,封子旻的豪言壮语在他看来幼稚到不行。那目光中毫不掩饰的嘲笑意味看得封子旻一阵心头火起,刚想再给他点颜色瞧瞧,就听到身后远远传来了一道声音——
“你大可以报警,或者找人告状——只要你能找出证据证明是我们做的。”
“你信不信,我今天就算把你揍进了医院,也没有人敢说我封子旻一个字!在浦屏,还是我封家说了算!”
封子旻气得脸红:“……谁录的音!”
所有人:“……”
这些话在此情此景里连起来播放……衬得封子旻像个傻子。
闻乐叹了口气,从树荫的阴影处走了出来,晃了晃手里的老年机:“是我。”
她湛蓝色的双眸直视过来,眼中的坦然和审视让几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纷纷露了几分怯意。闻乐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明白这群家境优渥的少年也不是经常干这种事,心下了然,说:“你们现在,还想继续吗?”
少年们面面相觑,封子旻青着脸,快步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来抢她的手机:“快交出来!”
闻乐侧身一避,轻松地躲过他的攻击,转过身来往后退了几步,接着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柳眉一挑,流露出几丝漫不经心的脸上明晃晃写着四个字——
“渣渣,来战。”
紧接着向安时就和三四个男生一起围观了封子旻是怎样连闻乐的衣角都没摸到,被她一脚踹倒、踉跄摔了出去的模样。
所有人:“……”
指尖蓝色的幽光一闪而逝、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闻乐扭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剩下的四个男生。
封子旻:“还愣着干什么!一起上啊!”
四个男生面面相觑,还是一咬牙冲了上来。然后向安时刚反应过来他该上去帮忙,就抽着嘴角看见闻乐用随手折的一段树枝把他们统统抽倒在了地上。
纤弱的少女手中握着一根柔韧却绝不坚硬的枝条,轻描淡写地步子都没挪几步,后面冲上去的男生却比封子旻伤得还重,躺在地上不敢起来,只能沉默着瑟瑟发抖。
妈妈!为什么她就是随手那么一挥,能痛成这样!其中一个少年捂着自己的手臂,觉得自己的手快要断了。
向安时:“……咳咳,多谢女侠相助?”
闻乐:“你武侠剧看多了吧?”接着一把将枝条抛进了他的怀里。向安时下意识一接,仔细端详,枝条果然脆弱地很。他脚边躺着的人闷闷地哭吟了一声,让他忍不住想再抽一下试试看。
闻乐救完场,转身就想走。
封子旻:“……别走!我要报警了!”
他刚说完,闻乐和向安时齐齐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封子旻一噎,虚张声势道:“你看你把他们打成什么样子了!”说着笑了出来,“我要是报了警,绝对没有你好果子吃!”
“请便。”闻乐双手抱胸,“只不过可惜了,诸位没有证据啊。谁能证明是我打的你们?”
封子旻:“……”
“算了,我帮帮你吧。”说着闻乐从向安时手中拿过树枝,插在了封子旻身边,“喏,你们也可以拿去报警,就说一个女生随手折了一根树枝把你们都抽趴在了地上。”
闻乐一指树枝:“这就是凶器。”
封子旻:“……”
他受不了了,捂着疼痛不已的右脚,咬牙切齿地喊了出来:“你们俩给我等着!”
闻乐看都不看他一眼,踩着一地碎叶转身离开。向安时没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一双桃花眼笑出了一片红晕,无视了封子旻要吃人的目光,跟上闻乐的脚步走了。
闻乐走出一段路,向安时跟了上来,含笑再次道谢:“谢谢你了,闻同学。”
向安时自然是认出了闻乐的。闻乐也是认出了他是沙滩上那个向安娴的哥哥,所以才出手管闲事。
“不是我说,你们兄妹俩最近都有些倒霉。”闻乐对出手大方、毫无架子的向家兄妹俩都很有好感。“向”这个姓氏很常见,但是如果把他们俩跟知名日用品公司向氏联系起来,即使在浦屏也有不大不小的存在感。
向安时:“我倒觉得是我们有缘分。”向安时讨好漂亮女生的本能又发作了,“这两天我们就见过两次了,你救了我妹妹,又出手帮了我,这绝对是缘分啊。”
他倒是不怀疑这是有心人安排的巧合……这两天发生的事几乎都是不可预料的事。
闻乐不吃他这一套,不咸不淡地瞟过来一眼,打量的眼神让向安时顿时回想起她抽人的英姿,牙一酸,还是努力维持住了风度翩翩的笑容。
向安时:“不谢谢你,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要不这样吧,我请你吃顿饭?”
闻乐继续向前,充耳不闻:“行了,事情都解决了你就别再跟着我了,我还有事要忙呢。”
向安时:“你走的是去海滩的方向。”他顿了顿说,“是跟那座沉船有关?”
闻乐终于停下脚步,眼神微妙地看了过来:“你们也对那座沉船感兴趣?”
意思是,向家的公子居然还用得着惦记那艘船上的玩意儿?
向安时连忙否认:“不不不。我之前不是请人帮安娴鉴定那枚金币来着嘛,那个鉴定家对那艘船很感兴趣。”
“如果闻同学愿意的话,他愿意支付一笔酬劳,请你带他去你找到这枚金币的地方。不管他能不能找到更多的东西,这笔酬劳都当作辛苦费。”向安时说,“你手上如果有相关的东西,也可以定个价卖给他,只要不过分,随意往高了定价,他都会要的。”
沉船这种东西,闻乐一个女孩儿捞起来也麻烦,后续的处理也要花大功夫,还不如直接甩手不管,干脆换钱。
闻乐听着他有些夸张的语气,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和那个鉴定家是朋友吧?你还怂恿我坑他?”
向安时一双桃花眼微眯,脸上淡淡的淤青也不妨碍他展示自己的美貌:“他是我的朋友,你也是我的恩人嘛。”
闻乐知道,向安时哪里只是帮朋友搭桥牵线。假如她能拿到十万的酬劳,起码有一半是这位钱多人也上道的向安时暗自补贴给她的,就是想找个好名头再报报恩,以免让闻乐觉得不舒服。
于是闻乐欣然同意,不往海滩走了,领着她去了商业街,在最近的书店买了一份浦屏的地图回来。
两人在一个咖啡厅里坐定,点了两份甜点,闻乐掏出咖啡厅点单用的签字笔,展开地图,在经纬线交织的某片海域上打了个圈。
“就这里了。”
“……”向安时小小的惊讶了一会儿,接过来一看,离海岸不近不远,但是水应该挺深的,不禁好奇地问:“你那枚金币是怎么捞上来的?”
“这个问题恕我不能回答。”闻乐咬了一口冰淇淋,双颊鼓鼓,觉得牙根直冒凉气。
向安时挑眉,却也识相地不再问下去,收好地图就专心喝咖啡了。他发现,闻乐在吃东西的时候有意识地控制自己不说话,因此也没有开口,安安心心等她把小份冰淇淋蛋糕吃完。
向安时突然开口:“封子旻的事我会处理好的,连累了你,真是抱歉。”
闻乐有些好奇:“你怎么惹到他的?”
向安时耸了耸肩,靠在了椅背上,也有些无奈地说:“他喜欢的女生在聚会上跟我表白了。”
闻乐:“……”她本来就不觉得会有什么正经的理由,却没想到这理由比她想象的还要无聊。
“不会连累到我的。他们身上什么痕迹也不会留下。更何况,他想找我麻烦,也要先知道我是谁。”闻乐说,“只要你离我远一点就好了。”说着她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写在便签纸上递给了他。
闻乐:“有急事打电话。对了,准备给钱的时候也打我电话就好。”
第7章
虽说是有急事打电话,却没想到向安时的电话会来的这么快。
因为下海捞宝贝的日程被取消了,只需要耐心等待收钱的闻乐心情很好。她逛了逛商业街,给自己买了几套衣服,还给周绵绵买了一个一人高的毛绒玩具做离别礼物。
闻乐跟营业员要来了卡片和钢笔,略一思索,一行清秀的字迹顺着笔尖流淌了出来。
“在我不能陪你一起打游戏的日子里,你就坐在它怀里打吧。”落款是一个无忧无虑的笑脸。
她左手抱着一只熊,右手提着一堆包装袋,一边哼着海国的民谣一边往周绵绵的家走去。此时华灯初上,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她出门前交待过在外面吃晚饭的,现在一肚子甜点,正好消化消化。
闻乐路过一家敞开着大门的煎饼铺子时,听见悬挂在墙上的电视节目主持人在播报考试讯息。她忽然发现:今天是中考出分的日子啊。
原本愉悦的心情瞬间又有些低落了下来。
闻乐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周绵绵在给她发信息。闻乐将包装袋放在一边,单手摸出了手机:
“乐乐,你过浦屏一中的分数线了!”
闻乐看了她发过来的分数,对照了一眼电视上一闪而逝的浦屏一中的录取分数线。不多不少超出三分,算是压着线过的。
……她自模拟考以来最差劲的一次成绩。
闻乐叹了口气,查了查浦屏一中的住宿条件,觉得住在宿舍里或许都比住在家里要好一些,于是毫不犹豫地决定开学之后就住到学校的宿舍去。
至于这刚开了个头的暑假要怎么度过……大不了她回海国去住,省钱省力,还能避暑。
闻乐刚想重新提起包装袋,手中的手机又呜呜震动了起来。未知来电。她接了起来,向安时有些失真的声音焦急地传了出来:“闻乐,你回家了吗?”
闻乐:“……还没。怎么了?”
向安时听见她没回去,松了一口气:“你还没回家就好。我……都是我和安娴的错。我没有及时告诉安娴我今天遇见你了,回去才听说安娴为了找你,去了你舅舅家的烧烤摊……”
闻乐:“……然后呢?”
向安时:“她花了点钱,打听到了你妈妈的住处,把沉船的事告诉你妈妈了。她临走时听见你妈妈在和你舅舅打电话,商量着要让你把钱都交出来。”
向安娴见过潘朋义的儿子,也隐约知道闻乐和她舅舅家不和,因此她留了个心眼,没在潘朋义面前提任何事,只说自己是闻乐的朋友。
向安娴想着,把这件事告诉潘雪珍,让闻乐的母亲代为转达,这总没问题了——却没想到潘雪珍转头就把闻乐给卖了。
虽然弄不懂闻乐家的具体状况,但向安娴下意思地察觉到自己恐怕做了一件对闻乐有害无益的事。她也不能扭头去跟潘雪珍说“沉船的事是我开玩笑的”,那也太假了,于是只能打电话问向安时怎么办。
向安时无奈地发现,闻乐刚帮助了自己,自家妹妹就又给她添麻烦了。这人情简直是越还越大,真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还清。
向安时在那头不断道歉,闻乐沉默不语,却觉得一股寒气从手臂直直传递到指尖。侧头一看,盛夏夜里,她手中的毛绒玩具果然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白霜。
这下好了,连礼物也送不成了。闻乐有心把玩具熊干脆冻成一坨冰坨子,直接砸到潘朋义脸上,但是顾及那场景实在太诡异,她又舍不得这只玩具熊,只能急忙松了手,让玩具熊歪着头靠在了一旁的长椅上。
闻乐坐下,喊停向安时没说完的道歉:“没关系,就这样吧。”
向安时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要把钱给他们吗?”据向安娴说,潘雪珍的状况不是很好,应该更需要钱。
“我不给,潘雪珍也会抢着送。”她发现自己连“我妈妈”这三个字都快说不出来了,“顺便,我现在正在离家出走中。如你所见,我养母恨不得把家里所有的积蓄双手奉上,生怕她兄弟不满意。我就是在抗议这件事。”
接着闻乐有些自嘲地笑了一声:“看来我的举措完全没能影响到她。”
向安时不知道猜到了什么,不说话了,一时间电话双头都只有浅浅的呼吸声。半晌,向安时开口问她:“你除了你妈妈,还有别的亲戚吗?”
他这话说的薄凉,甚至是冒着惹恼闻乐的风险问出口的。却不料闻乐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冷静,甚至似乎是早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没有了。”
“我是养女。我爸爸那边的亲戚和我养母不和,我养母这边的亲朋在世的也只剩潘朋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