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和顾宁相处得很好。
小时候顾宁年年都跟着顾爷爷来楚家老宅玩,后来顾爷爷过世了,顾宁觉得楚爷爷一人独居,最好的朋友也不在了,来的次数反倒更多了,比楚轩对老宅还熟。
楚爷爷的性格比楚轩还要冷,还要倔,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是高兴的。
楚爷爷看到顾宁,那双清冷的眼睛里现出一点笑意,“我今早卜了一卦,就知道你们要来,已经让小丁帮你炖了四物乌鸡汤,现在正在火上煨着呢。”
又看了一眼顾宁的气色,皱眉道,“我就说澳国不是什么好地方,天干物燥不养人,爷爷回头帮你开几个方子好好调理调理。我算了算,这次全都来了?你和小轩两个人来看看我就行了,怎么把他们也都带回来了?聒噪得要命,又要吵得我头疼。”
顾宁嘿嘿一笑。
话音未落,楚轩已经和顾爸顾妈楚爸楚妈汋惟拎着大包小包一起进来了,一群人热热闹闹地把爷爷围在中间问好,七嘴八舌。
爷爷微微蹙眉,越过众人对顾宁用口型说了一个字,“吵。”
还站在院子里没来得及进屋,楚爸就兴冲冲地把两个小辈要订婚的事跟爷爷汇报了,满打满算以为爷爷会立刻同意。
结果爷爷沉吟了片刻,只说了一句话,“这件事要从长计议。”
搞得四个爸妈全部都摸不着头脑。
顾宁在旁边听见,一颗悬了好几天的心终于稳稳落地。现在楚爷爷被包围了,没法问楚轩命盘的事,顾宁溜达到后院的厨房去找鸡汤喝。
还没进厨房门,就闻到特殊的药香和鸡汤的清香。
小丁出手,不同凡响。
“丁丁!小丁丁啊,你在吗?我回来啦!”
厨房里一个人影都没有,火上果然炖着个砂锅。顾宁溜进去,找了一圈,捞到一把大勺子,伸手直接去揭锅盖。
“啪”地一声,一道金光闪过,顾宁的手背像被闪电打到一样,顿时一麻,连勺子都掉了。
“小丁!”顾宁怒了,“你这么干我手背上会留疤的你赔我吗?”
厨房没有吊顶,被多年的烟火熏得有点黑的梁木上飘飘摇摇飘下来一片泛黄的纸片,险险就要掉进砂锅里,被顾宁一把抄住。
纸片剪裁成一个小人的形状,有手有脚,栩栩如生。
纸片小人居然从顾宁的手上坐起来,抖了抖被顾宁捏皱的胳膊,抻了抻腿,“都说了多少遍了,不许叫我小丁丁!”
第63章 纸片2
顾宁:“不叫小丁丁,难道要叫你……大丁丁?”
小纸人的黄纸底上好像透出点红晕来,站起来轻飘飘跳到灶台上,“你一个女孩子,天天这么胡说八道,谁敢娶你?估计是嫁不出去了。”
顾宁心想,还真被你这乌鸦嘴说中了。
已经答应了楚轩,收了他的戒指,这辈子好像真的是别想嫁出去了。
顾宁转移话题,“鸡汤好了没?爷爷说你都炖了一上午了。”
小丁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还不到时间,不能揭盖,早揭开味道就不对了。”
顾宁抱怨,“还要等多久啊?我们一大早起来,开了半天车,我都快饿趴了。”
小丁坦然答,“快了。还有十一秒。十,九,八,七……”
顾宁怒了,“就差这么几秒钟你刚刚劈我一闪电?”
小丁弯腰去扭灶台的开关,关了火,“你知道为什么我做出来的菜是精品,你做出来的菜是猪食吗?”
它薄薄的手臂一展,蝴蝶一样飘到锅盖上空,轻巧地揭起比它沉重无数倍的砂锅盖,“就是因为我严谨。好了,来一碗?”
小丁说顾宁做出来的是猪食,并不算是冤枉顾宁。
顾宁十七岁那年,自己的命盘没了,为了能开始攒功德,一有空就回楚家老宅。
楚爷爷放弃了自己收妖人的身份,把楚家祖辈代代相传的小铜门传给顾宁,又一点点教她怎么驱邪捉妖。
那时正好赶上爷爷的寿辰,楚爷爷其人心性淡泊,无欲无求,并不想要什么,而顾宁也觉得无论买什么东西都不如自己动手做的有诚意,筹划了好几天,决定代替小丁包揽爷爷那天的晚餐。
顾宁关着厨房忙活了大半天,不让小丁进。小丁在外面看见里面烟熏火燎,糊味扑鼻,实在忍不住,偷偷从没关严门缝里钻进去,随即吓了一跳。
顾宁准备的那一桌子东西,糊成一团,分辨不出颜色形状,根本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
小丁在那十几盘“菜”上空盘旋了一圈,认真地问顾宁,“你这是猪食吧?”
顾宁最后在小丁的一小半指导一大半代劳下,成功地煮出一碗长寿面。
顾宁觉得,自己现在完全不想做菜,天天吃泡面,一定都是那次遭受小丁严重打击的后遗症。
鸡汤已经好了,是清亮的黄色,小丁撇掉浮油,飞到碗橱里搬了只白瓷小碗下来,挑挑拣拣地盛了一碗捧给顾宁。
顾宁等不及,直接捧着碗喝了一口热乎乎的鸡汤,整个人从头舒坦到脚。
“矜持一点行吗?好歹装装淑女。”
小丁嘴里唠叨着,飞上碗橱去给顾宁拿汤匙,“你仔细尝尝,我这次的做法和以前不一样,特地多加了黄芪和……”话还没说完,整片纸片都凝固在空中,扭头看向窗外。
“好像是楚轩来了!”
小丁紧张地说了一句,一松手,把怀里抱着的瓷勺直接丢进顾宁的汤里,也不管飙起来的汤水溅了顾宁一脸,整个纸人嗖地一下钻进碗橱不见了。
小丁对楚轩有阴影。
那年顾宁提出分手时,两家人年后一起回楚家老宅过元宵节。
顾宁和楚轩冷战了一路,又根本忍不住,没法不理对方,干脆改冷战为热战,直到吃晚饭时两人还在为玄学的事低声拌嘴。
楚爷爷那些勤劳靠谱的小纸人们向来都有点怕楚轩,从他小时候起就不太敢在他面前乱晃,双方勉强算是相安无事。
偏巧那天在吃汤团,顾宁碗里有一个破了,顾宁在忙着吵架,完全没管。
小丁一眼看见,觉得元宵节人人碗里的汤团都是好的,只有顾宁一个人的破了,太不吉利,强迫症一样想帮顾宁换掉,悄悄咪咪绕过桌上的碗碟,想趁着楚轩不注意偷偷把汤团捞出来。
顾宁正在忙着吵架,楚轩吵起架来话不多,却刀刀见血,如同在辩论队集训过,顾宁吵不赢他,忽然看见小丁悄悄走过来,指着小丁对楚轩低声说,“你什么玄学的事都不信,你是不是瞎?这小纸人正在走路你看不见?”
小丁瞬间僵住,无语地看着顾宁。
楚轩当时正在气头上,伸手啪地一巴掌把小丁拍扁在桌上,“走路?你让它走给我看?”
楚轩不比别人,被他这么拍一巴掌,小丁是真的走不了了,爬都爬不起来,后来躺在书里足足歇了半个月。
结果楚爷爷怒了。
楚家玄学世家,世代靠这个吃饭,当着楚爷爷的面说玄学都是胡说八道,就好比当着和尚骂秃驴。楚爸小时候也对玄学没什么兴趣,可是有楚爷爷逼着,好歹还算学了一点。等到楚轩,干脆彻底不理这茬。
顾宁他俩吵来吵去,声音虽然不大,楚爷爷在对面早就都听见了,已经不爽了很久。觉得玄学世家出了楚轩这么个奇葩也就算了,他还敢公然说三道四,简直不能忍。
楚爷爷嗒地一声放下筷子,冷冰冰道,“你自己不学无术,还敢吼宁宁?再说这里一圈大人,轮得到你拍桌子?去祖师像前跪一宿!”
楚轩二话不说,站起来就走。
顾宁心中好笑:头一次听到有人骂楚大学神不学无术。
在楚爷爷心中,楚轩的那些奥赛华大等等的光环统统没用,顾宁才是学霸,楚轩就是不听大人的话不肯好好读书的学渣。
结果那天还是顾宁求情,把楚轩从祖师爷神像前拽回来继续吃饭。
可是从此之后,小纸人们见到楚轩就躲,连一面都不敢露。
“丁丁,我知道,今天鸡汤里多加了黄芪和党参。味道挺不错哒。”顾宁小声对关得紧紧的碗橱说。
楚轩已经进来了,看一眼顾宁,“偷吃都偷不好,弄了一脸。”环顾四周没找到能擦脸的东西,只好用手指帮她把小脸一点点抹干净,自己再去洗手。
“不是我干的,是小……嗯……”顾宁说了一半没敢继续。
“小丁吧。”楚轩帮她把话补完,“爷爷说你和小丁都在这儿。”
顾宁惊讶:他居然知道小纸片人的名字了?也不说纸片人会走路都是胡说八道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顾宁两年多没回来,他的进步还真是不小。
不过看起来像是单方面的进展,小丁还是照样躲在碗橱里不肯出来,双方明显还没正式建交。
顾宁舀了一勺汤,吹一吹试试冷热,举到楚轩唇边,“尝尝。要不要也来一碗?小丁炖的,特别好喝。”
楚轩低头乖乖把那勺汤喝了,才说,“这是专门给你炖的,我是男的喝这个干嘛。爷爷有事叫你过去。”
楚轩耐心地等她喝完那碗汤,带她一起回前院。
楚爸楚妈他们都去厢房收拾行李了,爷爷一个人等在自己住的正房,看见他们两个,对楚轩说,“我有话要跟宁宁单独说,你在外面等一等。”
看楚轩出去关好门,楚爷爷才问,“最近怎么样?”
顾宁知道,他问的是命盘。
顾宁挥手排了自己的盘。
顾家的三十六轮,只有秘法的真正传人才能看见,就算道法高深如楚爷爷,看过去也照样是一片虚空。
顾宁边排边解说,“开始有金丝抽出来,看着好像马上就要织成命盘了,现在又噗地一下,没了。”想一想,“好像比以前坚持得久了一点?”
楚爷爷点点头,“是久多了,以前连金丝都出不来。”
“我的命盘反正就那样,只能慢慢攒功德,可是爷爷,楚轩的命盘有点不太对劲。”
顾宁又排了楚轩的命盘,把楚轩不按命盘走的怪事说给楚爷爷听,忧心忡忡,“楚轩的命盘好像又出问题了,会不会是因为他最近在澳国,我们两个实在离得太近了?”
楚爷爷听完,神情平静,居然并没有像顾宁想得那样担忧,只稍微思索了一下就说,“这个我也不太懂。我还是叫小纸出来跟你聊聊吧。”
顾宁也正想见小纸。
小纸,就是当初教顾宁用自己命盘的金丝重织楚轩命盘的人。
楚爷爷走进旁边自己的卧房,端出一个扁扁的雕花楠木匣子,“啪”地一声打开上面的铜扣,掀开盒盖,从里面捧出一本老旧的线装书。
书册已经发黄,不知道有多少年头,封面上包着黄色的绫绢,稍微侧头,就能看到绢上隐隐的暗纹,是一排排扭来扭去的符文。
绢上贴着书笺,该写书名的地方却一个字也没有。
楚爷爷小心地把书翻开,书不算太厚,里面的书页也是一片空白。
这本书的开头几页上,有人用剪刀小心地剪下几个小纸人的形状,留下人形的空洞,大小正是小丁的大小。
没错,小丁他们就是从这本书的书页上剪下来的。
楚爷爷翻过被裁剪过的几页,把书摊到顾宁面前,自己就先出去了。
“小纸啊,我回来了!”顾宁伸出手指摸摸书页。
一行字从空白的书页上慢慢显现出来,是一排漂亮的蝇头小楷,“知道,你刚才在院子里瞎咋呼时,我就听见了。”
“我哪有瞎咋呼?”顾宁不服。
“还说没有?又喊又叫,一点都不淑女,你再这样下去要嫁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