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香回身想逃,梨花已经将她团团困住,脚下被树根一绊,猛然惊醒。
屋中灯火黯淡,门窗紧闭,哪来的什么梨花,她满头都是虚汗,一巴掌拍醒了守夜的丫头。
小丫头揉着眼睛替她斟茶,送到她手边,口里含含混混:“娘子可是作噩梦?”
白雪香抚着胸口,刚要喝茶,就见那张被她压在枕下的八字落在火盆里,属于她的那一半,已经被火烧尽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窗门紧闭,好端端的怎么会把合过的八字吉日烧了。
屋里忽然泛出一阵阵梨花香。
小丫头在灯火下一抬头,整颗脑袋光秃秃的,仿若一颗圆珠。
圆珠豁开一个口子,“啵”一声吐出一条舌头来。
白雪香两只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不瘦下来不改名扔了1个地雷
第3章 鬼上身
小小露宿了几日,总算能在客栈里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
茉莉澡豆搓着乌黑细发,热水浸润过肌肤,香红一片。
她洗完澡滚在床上,两只脚丫搭在一起,转过脸面对着墙,轮到谢玄洗了。
谢玄三两下剥掉衣衫,蹲进桶里,用小小洗过的水搓了一遍身,等他洗完上床,小小立刻钻进他怀中,乌茸茸的细发磨着谢玄的下巴。
有些担忧地道:“要是明天,咱们还赚不着银子怎么办?”
总不能天天去赌,师父知道了必要不高兴的,那地方的气沾多了,谢玄就更开不了阴眼了。
谢玄拍拍她粉白面颊:“先睡,明儿有明儿的法子。”
小小笑了,师父突然不见了,师兄妹二人对着几床破被,一个竹篓,全无主意。
那时师兄就是这么安慰她的,小小不再担忧,她把头埋进谢玄胸前,裹着被子,安然睡去,这一夜什么梦也没做。
第二日一早谢玄带着小小去到早市摊子上吃辣汤米粉。
浅浅一勺辣酱搅在汤里,吃得小小面上绯色,她今日没作道士打扮,一边吃一边扇舌头,往来的人见了,都勾起馋虫,摊上生意源源不断。
摊主乐得眯起眼睛,往他们这桌送了两只卤蛋,一份配菜:“不够就再添。”
谢玄一边吃粉一边听四桌闲话,想打听打听城中可有哪家遇上怪事,要请人作法的。
一抬眼就见昨天那个啐了他们两口的婆子正四处问讯,见着相熟的店家就问:“可曾见过两个眉清目秀的小道士?”
谢玄笑了,他把最后一口汤粉吃尽,拍了拍小小:“来了。”
初春时节,于婆子跑得满头是汗,她找了一路,都没人知道两个道士去了何处,心里一阵阵发急,昨儿听着话音不对,就该把人请进院里才是。
这一大清早,天还没亮透,白雪香就把她叫进屋中,问她:“一阳观的道长当真说我与蒋大户是天作之合?”
她双眼微红,脸色发白,裹着一件厚袄还在瑟瑟发抖,寻常身边最喜爱的小丫头被她打发出去,不许靠近。
婆子心里“咯噔”一下,昨儿她确是去了一阳观,找一阳观的道士卜算吉日,算出来这两人的八字勉勉强强。
可道士测吉凶是收了钱的,把勉勉强强换成天作之合,婆子将批语送上去,还得了蒋大爷的赏钱。
“自然是天作之合。”于婆子嘴上答应,可心里却想到小小说的,这桩婚事大凶。
白雪香一看婆子的脸色就知道她有所隐瞒,急红了脸:“你是不是没有上山?”
于婆子连连摆手:“上了上了,这等大事,我怎么敢诳骗姑娘,只是刚出门时遇上了两个野道士,我就……就请他们看了一眼。”
白雪香揪着领口,身上一阵阵发虚:“他们说了什么?”
于婆子哪里敢说,可白雪香逼问得急,她只好实说:“那两个小道士毛都没长齐,胡说一气,非说姑娘若是与蒋大爷结亲有杀身之祸,我看他们就是想讨一份化煞的钱,叫我狠狠啐了两口。”
跟着又道:“一阳观的道长可是说了,姑娘这八字跟蒋大爷那是有正头夫妻相的。”
这意思便是白雪香进了门,往后能扶正。
白雪香一听,脸上红红白白,想到梦中那张被烧过的八字,和那颗滚来滚去的人头,咬了咬牙:“你赶紧的,去把人给我请回来!”
于婆子也不知道白雪香今日是抽的什么风,可她说要找,只好满城找人。
谢玄挑眉看婆子满街转悠,半点也不急,带小小抄近道回到客栈,换上道袍,就在堂前要了一壶茶。
他摆出款来:“要上好的碧螺春,再来三只茶杯。”
不光要茶,还要几样细点,叫店小二跑腿买酥梅丸给小小当零嘴吃。
点心吃了一半,于婆子就来了,她打听半日,道士很多,都是一阳观的,谁也没见着两个年轻小道。
只好到各处客栈去问,走到这间春来客栈,进门就见客栈堂前坐着她要找的人,正品茶吃点心呢。
于婆子上前,还没开口,谢玄便笑:“吃茶。”
桌上摆着三只茶杯,其中一只是空的,竟是料定了她要找来,婆子心里越发虚了,难不成这两个小道士还真有大神通。
她哪里还敢吃茶,急巴巴的想把人请回去,谢玄却不应,婆子咬咬牙,摸出百来个钱,把这一桌的帐给结了。
谢玄这才站起身,掸一掸衣角:“走吧。”
小丫头早就守在院门边,白雪香催问了几次,一看见婆子将人带来了,先回屋禀报。
这一间院落布置得十分雅致,靠墙种了三五株梨花,正是花季,开得堆雪一般,望一眼便觉得眼中一清。
小小望了好几眼,除了梨花,那树下还有一道灰扑扑的影子。
绕过太湖石,就到了堂屋前,谢玄看不见那些,只是想着等往后有了钱,也弄这样一间院子。
师父爱种地,院里就种些果蔬瓜菜,小小喜欢花,就给她栽一院子的花。
他将院里院外一扫,估摸着这回要开个什么价,心里这么盘算,可眼观鼻鼻观心,一脸清净无为的样子。
丫头不敢怠慢,奉出香茶点心,白家的酥梅丸子都跟外头不同,用薄荷柑橘调味,小小鼻尖一动,便伸手拿了一个,含在嘴里。
白雪香病恹恹出来见客,见这半大少年神采英拔,心中止不住疑惑,这个年纪的小道,当真能解煞?
谢玄微微一笑:“昨夜宅中可是有些不太平?”
白雪香轻掩檀口,咳嗽了一声:“道长昨日说我的八字与蒋大郎不合,不知是怎么个不合法?可有法子能化解?”
谢玄站起身来,装模作样的在这屋里转了一圈,背对着白雪香,使了个眼色给小小。
小小的目光往墙边花树一瞥,谢玄心中有数,他转身落座,道袍一掀喝了口茶。
喝完茶才轻笑一声:“八字若合,你便不会心神难宁,那墙边的梨花……开得真不错。”
白雪香一听见梨花脸色都变了,她平日最爱这几株梨花,每当花季,她便要送帖子办诗会,酿梨花酒,博一个雅名。
此时听谢玄赞花开得好,却连眼睛都不敢扫过去,想到昨夜那颗头,喉间一紧,一阵阵犯恶心。
白雪香终于肯信这两个道士是真有本事,说话口吻恭敬起来:“道长,我是不是冲了花煞?”
她自比梨花仙子,这么多年也有无数恩客为她写诗扬名,说不准是惹恼了正花神。
谢玄肃正脸色:“究竟是何方妖孽作怪,得等那东西来了才能知道。”
白雪香一听,赶紧安排客房,于婆子都看得出小小是女子,白雪香更是眼毒,目光在小小身上转了好几圈。
她起名叫作白雪香,便是一身肌肤欺霜赛雪,一向以此自傲,没成想小小比她还白得多,目色空濛,嘴唇淡红,玉人模样。
她生得再好,白雪香不敢起嫉妒之心,转头吩咐丫环预备两间屋子。
谢玄一听两间屋子,立刻知道小小的身份被看破了,干脆认下:“不必,今夜我与师妹会守在院中,有一间屋子给我画符就成。”
白雪香听他说得郑重,越发担忧:“道长作法需要些什么,只管吩咐就是。”
谢玄半点不客气,他们的竹篓都快空了,正好补补货:“清香黄纸朱砂,越多越好,今日院中就不要再见外客了。”
预备东西容易,可不见外客……白雪香面露难色,她跟蒋文柏正该是打铁趁热的时候,岂能寻由头把人推出去。
可看谢玄的脸色,咬牙应了:“听凭道长吩咐。”
她一边吩咐小丫头去买朱砂黄纸,一边叫来了于婆子,让她给蒋大户送几枝梨花去,就说这几日她身上不大方便。
“到花担上买几枝好的,不要动院子里的。”
她还是不敢看窗外的梨花树,房中更是连窗都不敢再开了。
丫环将谢玄和小小请进客房,这间屋子是预备给过夜的客人用的,换过香被,比客栈不知道舒服多少。
谢玄关上门,燃一束清香,铺开黄符纸,笔沾朱砂,龙飞凤舞的画起道符来。
画符他练了千百遍了,闭着眼睛都能画,一口气连画了十几张。
小小坐起来看着他画,谢玄凝神静气之时,命火灼然赤金,符成之后朱砂染金泛出火色,这一道符打出去,寻常小鬼动弹不得。
三支香燃尽,符也就画成了。
小小取过一张折叠起来,送到白雪香房中,看她大白天不敢开窗,房内点着灯,把符咒递给她:“随身佩戴,不要解下。”
白雪香接过黄符塞入香囊,挂在颈中:“小道长不如留在我房内过夜,你们皆是我女子,也没什么妨碍。”
小小嘴角一翘,她要是在,那东西就来得更快了:“我就在左近,你不必怕,这符在身上,轻易伤不了你。”
话是这么说,可白雪香到三更天也不敢睡下,喝浓茶提精神,忽然闻见一阵清香,刚想问丫环是不是换了熏香,就辨出这香味就是梨花香。
脑袋一歪,睡熟过去。
白雪香恍恍惚惚抱起一把琵琶,素手轻扬弹拨两声,口中刚要成曲调就见到小小站在自己面前。
这小姑娘生得十分姿色,假以时日不知如何惊艳,白雪香正觉得古怪,只见小小指着镜子,白雪香顺着她的指头看过去,就见镜中人的脸。
这张面孔不是她的。
小小眉头紧蹙,这女鬼竟然能不惊动符咒就上了白雪香的身,她想一会问道:“她知道你的八字?”
“白雪香”笑盈盈张开嘴,半截舌头就掉了出来,她伸手把舌头叠起来掖回去,当惯了吊死鬼,一时还真不习惯把舌头收起来。
小小圆目微怔,原来还是个熟鬼,只是她为何能离开土地庙?
她吊死在那,被树所缚,除了那间土地庙,哪儿都不能去,但她能到白雪香家里,必定是突破了束缚。
女鬼见小小拦她,面露狰狞。
小小这回不再留情了,双手结印,张口念道:“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心神安宁。”
女鬼附体不久,神咒一宣,她就晃出一道虚影。
却不肯示弱,娇笑一声:“小道士,土地爷许我有冤报冤,我既不动你,你也莫要来扰我!”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