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自己好傻哦!”
“那你总算有了点自知之明。”伊瑟凉凉道。
林溪朝他瘪嘴。伊瑟挑眉看她,突然往旁边摁了个什么按钮。刹那间,林溪身后椅背一空,跟个乌龟似地往后一倒,手还在半空扑腾了一下;等她彻底躺倒、挣扎着想爬起来,又被迎头而来的一张毛毯给盖了个扎实。
“——伊瑟!”
她奋力露了个头出来,就看见银发精灵居高临下的脸,和他手里那本堪比城墙砖厚度的《基础咒语大全》,后者正被晃悠在她正上方,看起来随时有砸在她脸上的危险。
……被砸到了真的会毁容的吧,脸会像陨石坑一样凹下去的吧!
“睡觉,或者给我彻夜背咒语。”伊瑟的笑容显出几分恶劣,“自己选一个吧。”
空气安静了三秒。
林溪用毛毯盖住自己的脸。
“我睡着了。”她闷闷地说。
毛毯似乎是纯羊毛,也可能是羊绒,总之又轻又暖,在冷气充足的机舱里十分适宜。上方的灯光透过毛毯的缝隙淡淡散下来,片刻后一暗——他关了灯。
“睡吧,”他淡淡地说,“明天早上就到了。”
“……晚安,伊瑟。”
……
一夜梦境芜杂,沉沉浮浮而过。她好像身处漆黑且深沉的海底,只奋力朝着最顶上那一点亮光游去——
亮光。
醒来时,最先意识到的是光的存在。在“咔哒”一声轻响后,有更强烈的光线照在眼皮上。林溪迷迷糊糊抬手挡了一下眼,迷蒙的大脑还试图搜索刚才远离的梦中景象,遍寻无果后才明白,原来此刻才是现实。
“醒了?”
林溪仰卧在躺椅上,看着天花板愣了几秒,并且发现原来机舱内壁是种淡淡的粉红色,然后她“噌”一下坐起来,转头就看到对面的伊瑟。他正单手撑着脸,一脸无聊地看窗外,面前还摆了一碟小饼干以及两盒牛奶;其中一盒显然已经喝空了,沾着点牛奶滴的吸管是证明。
“洗漱间在另一头,然后可以过来吃早餐。不过,我个人建议你将早餐时间挪后。”
透窗而来的是阳光,精灵的银发垂坠在金光里,也浮起一层淡淡暖光。林溪揉了揉眼睛,迷糊着说:“伊瑟……你以后一定是个好妈妈。”
好会照顾人的。
精灵身形一僵,微眯着眼睛盯过来,眉梢跳点火星。
“你想被砍吗?”
林溪赶紧溜走了。
她乘坐的这架专机似乎特别豪华,洗漱间光亮洁净,细节处还有欧式雕花。林溪飞快地刷牙洗脸,又努力将乱糟糟的头发梳清爽。镜子里的少女披着微卷的茶色长发,鹅蛋脸上犹带点水珠,一双眼尾微微上挑的杏核眼,天然带点凌厉妩媚的气势,却又被软乎乎的眼神冲淡成了个四不像。
林溪歪了歪头,镜子里的人也歪了歪头;她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算好看还是算难看,月绫说她长得好,但好像更多人还是觉得白白、软软、小小,最好笑起来有点酒窝的才是可爱漂亮,像徐芷沅。而她么……月绫说她是御姐长相软妹心,顶个气势万千的外表作出小家碧玉的情态,结果两头不占好。
扎个马尾,拉了拉被睡得发皱的T恤下摆,林溪走回前舱,在沿途小窗口里看见的尽是洒着金光云海和蓝天。
“伊瑟,我们到哪里了?飞了这么久……是A国?”回忆着地理知识,林溪坐回位置上,给自己塞了块饼干,眼睛微亮,“好好吃。”
“白妖精的蜂蜜饼干。”伊瑟站起身,手里多了一只银色的雕花怀表,“空间马上要关闭了。林溪,准备好。”
“嗯?难道又有怪物?”林溪心中一凛,拍掉手上的饼干屑,警惕地左右观察,“报告长官,弱鸡如我已经随时准备好躲避在掩体下方,您看面前这张桌子如何?”
“再皮就砍了你。”
“明明你也对网络用语很熟的样子……哎哎哎?”
林溪被这只不耐烦的精灵拎起来,往自己跟前一放。
“害怕的话就抓紧缰绳。”
身后的精灵说着,突然伸手抱紧她的腰,将她固定在怀里。林溪还来不及害羞,甚至连疑惑都才开了个头,就感觉脚下原本坚实的底板突然一空,接着,她就在万有引力的作用下掉了下去。
明媚无暇的蓝天里,强烈的阳光和强劲的风一起,四面八方呼啸而来。
“啊——!”
林溪尖叫一声,紧接着却一屁股坐在了个什么东西上面,磕得她尾椎疼;她懵里懵懂地低头一看,看到自己跨坐在一个深棕色的、皮革质地的类似马鞍的东西上,马鞍周围是细密排布开的鳞片——蒂凡尼蓝,哦不,苍青之羽的颜色。上面的金色花纹看起来跟飞机机身上面的一模一样。
风死命拍打在她脸上。
“学院外有结界,这一段路禁止使用私人空间,唯一能进入的方法只有——”
林溪困难地吞咽了下口水,慢慢抬起头。
阳光耀眼的云海之上,脖颈修长的飞龙展开双翼,头顶半透明的鳍如折边的王冠,熠熠生辉。
“——龙!”
蓝龙抬起脖颈,朝天空鸣叫一声,宛如小提琴奏响一曲穿透云霄的乐曲;林溪感到一股强烈的气流在斜后方掀起,然后她意识到是龙在拍打双翼。
正前方有一片浮岛,尖顶建筑在大片绿意中闪光;云气缭绕中,景色堪称壮美。
“那就是无形学院。”
风声在耳边尖啸,却没能阻碍伊瑟的声音。精灵的嗓音优美如泉水,泠泠流到耳边,隐约还带一丝舒缓的笑意。
林溪抓紧了面前的缰绳,但这根绳子只是安全绳,她背后的精灵才是掌控方向的那一个。
“其、其实……”她艰难地张开嘴,只觉风稀里哗啦地往身体里灌,“伊瑟我有没有说过,我真的……”
蓝龙破开云气,直冲而上。她感到头发和衣服和自己的皮肤都像一面轻飘飘的旗,给“哗啦啦啦”地往后吹,随时可能被吹散架。
“什么?”
伊瑟的声音听上去竟然还有些兴奋。林溪猜他可能很喜欢骑龙这项极限运动。
蓝龙飞到了最顶点,盘旋一圈,眼神对准目的地,身体微倾、头部后缩。短暂蓄势后——俯冲而去!
“——我真的恐高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回荡在万米高空上,震不动浮云聚散、长风浩浩。
第9章 佩雷尔乌斯
“和‘表世界’不同,‘里世界’的空间并不连续,而是无数大小空间错落重叠在一起。截取一小片空间固定住,就是随进随出的私人空间。”
“无形学院的坐标时刻都在变换,只有龙才能顺利切入。”
“一开始就说清楚,难道你不会吓得整夜睡不着?”
林溪整个人横搭在蓝龙背上,像挂在晾衣杆上被雨淋了的被单。动弹几下,她抬了抬脑袋,幽幽地看着下方的伊瑟。
银发精灵抱臂而立,身形笔直,发型不乱,眉眼俊美,神情冷硬外又好像有点幸灾乐祸,和头发散乱、有气无力的林溪形成鲜明对比。
这是一片空地,截面平整,好像被什么人削出来的,只一片青青草地和零星草木;空地一侧是云海,一侧是竖立的山崖。蓝龙就停卧在这里,还扭动长长的脖子,探头来碰碰林溪,轻鸣两声以示安慰。
“连……龙都比你……会做人……”林溪顶着尚未度过的头晕目眩之感,艰难地说。
“我本来就不是人。”伊瑟毫不在意,还挑着眉毛鄙视她,“怕鬼怕蛇怕高,林溪,还有什么是你不怕的吗?看来我需要在你的训练清单上再加一项。”
我求求你做个人吧……林溪蔫巴巴地腹诽,手脚并用想从龙背上爬下来。察觉到她的意图,蓝龙斜着身体,好让她能把自己小山一样的脊背当个滑梯滑下来。
林溪也很想来个帅气的落地站定,但事实是她手忙脚乱地滚下来,“嘀哩咕噜”差点摔成个大马趴,还是伊瑟闲闲一伸手揪住她背心,表情怎么看怎么更像幸灾乐祸了。
蓝龙又轻鸣几声,还用翅膀尖点了点林溪的肩。林溪扭头对上龙金色的眼睛,从中看出了真心实意的怜悯。
龙叫她:“Lindsey~Lindsey~”
“哎,你在叫我吗?我叫林溪,是林——溪——不是Lindsey。”
“Lindsey!”
“好吧,琳赛就琳赛……刚好我也差个英文名。”林溪想起那张ID卡上也写的这个名字,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你好,你叫什么?”
蓝龙“叽哩呜噜”了一长串,听得林溪不小心打了个呵欠。
“那是龙语,人类学不会。”伊瑟说,“你可以叫他柏拉图。”
“哇这么厉害的名字吗?你好柏拉图,谢谢你刚才安慰我。”林溪十分感动,“龙比精灵可爱多了……呜噗!”
伊瑟一松手,她实打实给趴地上了。“刚刚的失重好像让你的头脑不大清醒,”伊瑟挂着招牌冷笑,“现在好点了吗?”
草丛茂密柔软,匍匐在鼻尖痒痒的,散着带点土腥气的清香。林溪小小打了个喷嚏,感觉自己可能刚刚是有点不清醒,把伊瑟当成了何月绫,才会皮得要上天。她慢腾腾爬起来,开始东张西望找东西。
就像看透了她心里想什么一样,伊瑟说:“行李已经送到校长办公室了。弗里格曼先生说,希望能先见你一面。”
他像变魔法一样,拿出一盒牛奶和一纸袋饼干,正是林溪刚才在飞机上见到的。
“你不会吃了后吐出来吧?”伊瑟略带怀疑地打量她,东西却已经递到她面前。
林溪惊讶地看着他,摇摇头,拿过她的早餐一点点啃起来。“伊瑟,我觉得……”她吞下第三块小饼干,一不留神就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我觉得,你还是跟龙一样可爱的!”
伊瑟亲昵地摸着柏拉图的龙头,给他喂了些水和点心,然后目送他鼓动双翼向远方飞去。林溪说话的时候,他正目视远方,长发随风而动,侧脸和壮美的云海一般灿烂无暇。
“吃你的吧。”银发精灵斜斜看她,“后面还有很多比这辛苦得多的训练,你最好尽快适应。”
林溪很快吃掉了这顿早餐,中途她朝石坪外远望,只看见茫茫云海潮水般涌动。刚才在天上的时候她光顾着克服恐怖的失重感,对浮岛上的一切只来得及投以模糊的一瞥,而蓝龙柏拉图选择降落的地方是浮岛边缘的某座山峰背面,看不见岛上的学院。
说是山峰,其实离他们所在的空地不远。林溪抬起头,隐约看见了尖尖的屋顶,有什么反光的东西……她眯起眼努力看,还是看不清。
“那是了望台。”伊瑟说,“别看了。不用的垃圾扔在那边就行。”
他指着一朵巨型的花。深绿色的枝干弯曲成一个大号的“?”形状,顶端一朵深粉色的花蕾,高度能到林溪胸口。她试着将手里的牛奶盒和饼干袋递过去,就见花蕾迅速打开,成了一张长着利齿的大嘴,边缘还挂着透明的黏液。
林溪被吓一跳,手一松,东西直直落下去;巨型花敏捷地咬住,咀嚼几下后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末了还心满意足地打个嗝。
“我们都叫它清道夫。”
看林溪受惊,伊瑟脸上掠过一丝笑影,但这点笑很快就随着他一个利落的转身而沉在看不见的地方。
“这边,有个直达的传送阵。”伊瑟走到崖壁一边,拂开垂下的绿色藤蔓,指尖勾勒出一个不起眼的花纹,“这一次是例外,其他时候就老老实实用‘光轮’吧。”
林溪正想问什么是“光轮”,就见伊瑟指尖处亮起一点光芒。迅速地,这点光芒放大成为一个不断旋转的圆盘,大量光丝镂空出精细的图案。
伊瑟揽住她的肩,牢牢将她摁住。
在这个“圆盘”扑过来笼罩住他们的时候,林溪耳边好似掠过一阵优美的歌声,那曲调有些熟悉,仔细想却又全然陌生。眼前一片白光,隐约夹杂着七彩的光点不断震颤;短短几秒后,场景变幻,出现在林溪面前的是一扇双开的红木门。门比她印象中的高大很多,可能有3米多,红木漆光低调优雅,暗金色的把手附近做了雕花。
门高,层高也不矮,林溪使劲仰头才看到门的最上面,那里刻了一排什么文字,但她看不太清也看不懂。再环视周围,她看到的是明亮的走廊和背后的旋转楼梯,古铜色的吊灯垂在高高的顶上,地上铺着厚厚的织花地毯;这些元素组合在一起就很像纪录片里拍的城堡内部。林溪猜测自己就在之前瞥到的某一座尖顶建筑里,进而她想到自己正身处高高的天空上,默默“哇”了一声。
伊瑟还抓着她的肩。“你现在有什么感觉?”他问。
“我感觉学院真的很神奇,”林溪无尽唏嘘,“也真的很有钱,我羡慕嫉妒恨……嗷!”
伊瑟拍了下她的后脑勺。林溪抱头,愤愤用眼神控诉,却看到他正用种惊讶又有点若有所思的眼神看着她。
“连俯冲的失重感都难以承受,却对传送毫无感觉吗……”精灵勾着唇角,“好歹是有点救世主的样子了。”
“所以说所谓‘救世主’的样子到底是什么样子啦,真不需要先戴一圈络腮胡脑袋后面再画圈佛光吗……”林溪苦大仇深,“伊瑟大爷您能不能先把救世主的标准说出来,这样我才知道该往什么方向努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