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啊。”被李建国一脸严肃的夸赞,夏露心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挠了挠脖子问,“你在这,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李建国摇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夏露笑了笑:“有什么话直说就好,不然我看你憋着也挺难受的……”
话音未落,音乐铃声再次响起,课间活动要开始了。
夏露有些尴尬。李建国又看了她一眼,黝黑端正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局促:“下班再说吧。”
课间活动是由夏露主持,教的是最简单的皮球操。
在帮助了傻白甜的萨摩耶弟弟找对位置、把皮球从阿拉斯加哥哥的嘴里抠出来,再鼓励腼腆胆小的柴犬乐乐加入队伍中,一波三折的课间操活动总算勉强开始。
“来,小朋友们把球抱在怀里,跟着老师做动作!”夏露拿起一只皮球做示范,努力将动作放慢,“停三秒,举起球,左边伸三下,停一秒,右边伸三下,停一秒,放下球。听音乐,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拍皮球,一二三四五……”
小狗崽们根本分不清左右,夏露只好背对着他们示意左右的区分,再转过身来时,忽然发现后排兀立着两个高个子,却是金灿灿和李建国也饶有兴致地加入了舞蹈操的队伍中,跟着小孩儿们一起拍皮球拍得不亦乐乎。
夏露顿觉好笑,问:“你们两位老师不好好管纪律,在干嘛呢?”
“哈哈,你这个皮球操挺有意思的,我们也跟着学学嘛。”金灿灿像个大孩子似的爽朗,一边手忙脚乱地拍球,一边用肩膀顶了顶身边的李建国,“我们犬类根本就不能拒绝皮球的诱惑,对吧李建国?”
李建国的拍球技术明显比金灿灿好很多,皮球在他掌心下平稳有节奏地拍动,时不时胯-下运球,姿势潇洒利落,看得金灿灿和一众小朋友目瞪口呆,纷纷鼓掌。
音乐结束,李建国停了动作,单手抱球走过来,望着夏露说:“我球打得好吗?”
“?”
仿佛遇到青春校园剧的套路,夏露受宠若惊,下意识竖起拇指:“好,打得好。”
“嗯。”李建国点点头,莫名其妙说了句,“我的主人教我的,他比我打得更好。”
其实德牧只是看上去凶和严肃,遇强则强,对待弱小却是十分温柔善良。三番五次被李建国用深邃的眼睛盯着,夏露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浓,有好几次,她甚至在李建国的眼睛里看到了类似‘温柔爱意’的东西闪烁,当她回望过去的时候,李建国又会若无其事地调开视线,真正的‘外表糙大汉,内心小公举’……
李建国是不是对自己有兴趣?
然而这个念头只是冒了个尖,就被夏露压了回去,毕竟自己已经和贺狰结缘了,李建国不可能不知道。
中午十一点四十,幼儿园准时开午饭。
夏露带着五个女孩子洗了手,再一一给她们分发早已分配好饭菜的餐盘。拉布拉多妹妹九月最有意思,领到餐盘后并不像其他狗崽子一样狼吞虎咽,而是端端正正坐好,朝夏露抬起一只肉呼呼的小手,眼巴巴地望着她摇尾巴。
“九月是要和你握手呢。”金灿灿端着餐盘路过,解释说,“她成精前的主人训练过她,要完成坐下、握手的指令才能吃饭。”
原来如此。
九月的手很小,握在掌心软软的,和普通的人类幼儿并无区别。夏露的心软的不行,半蹲着亲了亲九月的小脸,说:“九月,人类吃饭前不需要握手的,不过,你可以对我说一声‘谢谢’喔。”
“谢谢~”九月果然一点就通。
夏露还没欣慰两秒,又见一旁的田园犬芝麻伸手捻起一块西蓝花就要送进嘴里,直接粗暴的吃饭方式像极了之前的贺狰。
“哎不可以哦,好孩子要用勺子吃饭。”夏露拿起一旁的儿童勺放到芝麻的手里,手把手教她用餐具,温声说,“真聪明!你看,很简单对不对?”
好不容易伺候小孩儿们吃完饭,再清洗完餐具,已经是十二点半,小孩儿们上楼睡觉了,幼儿园又恢复了清净。
“中午不留下来吃饭吗?”见夏露收拾东西要走,金灿灿问,“这里食宿全包的,二楼女孩儿们的寝室加了张成人床,吃完饭你可以在那里午休。”
夏露拎起小挎包,摇头说:“不用了,贺狰还在家呢。我回去看看,下午三点前过来。”
“你和贺先生的关系真好啊!”金灿灿托着下巴羡慕地说,“要是将来李清也这么黏我,那我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妖怪!”
夏露笑笑。
好不容易和贺狰关系缓和些,她自然要趁热打铁。无所谓幸不幸福,就像事先约定的那样,各取所需而已。
幼儿园离贺狰的家并不远,走路十分钟就能到。
开门进去,屋内空无一人。
奇怪,往常这时候贺狰早该醒了,优哉游哉地靠在沙发上喝茶等着吃饭才对。
多半又出门视察去了。大妖怪被禁锢在这弹丸之地好多年,结缘后能出入结界了,他便会经常溜去人类的世界接受新信息,弥补被镇压这些年闭塞的消息,若是心情不好,还会顺便抓两只作祟的妖魔泄气。
夏露没多想,放下包就去厨房准备午饭。
谁知才刚打开冰箱,就听见楼上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带起一串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强行撞破了窗户闯入。
夏露手一抖,忙关上冰箱门朝楼上喊道:“贺先生,是你回来了吗?”
楼上没反应,又是几声哐哐当当东西摔落的声音传来,夏露听得心惊肉跳,快步走到楼梯口,加大声音问:“你在干什么?摔坏东西了吗?”
回答她的,是一声重物坠地的沉闷声响,仿佛什么人支撑不住身体重重摔在了地上。
此后,楼上归于一片诡异的平静。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夏露犹豫了一瞬,终是顾不上贺狰不许她上二楼的规定,大步迈上楼梯,推开了主卧的门。
门被打开的一瞬,强烈的妖气裹杂着罡风席卷而来,几乎将她整个人吹下楼去。夏露眼疾手快地扶着门框站稳,挨过那一阵妖风,便有浓重的血腥味丝丝缕缕地渗出,萦绕鼻端。
睁眼一看,只见弥漫的妖气中,屋内柜子、床铺一片狼藉,一只矫健的独角异兽蛰伏在地上,正痛苦地喘息着,而墙上、窗台上挂着一行行淋漓的暗红色……
这异兽是缩小版的贺狰原形,而四周飞溅的那些暗红色则是血——贺狰的鲜血。
这人到底是有多少仇家,怎么又受伤了?
第十五章
浓重的血腥味充斥鼻端,夏露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鲜血,不由呼吸一窒,试探向前问:“是你吗贺狰?你这是……怎么了?”
异兽闭目喘息,脖子上的鬃毛戒备地炸开,一动不动,流出的鲜血都快将房里的地毯浸泡成了暗红色。夏露扶着门框观察了片刻,终是大着胆子向前,小心翼翼地踩着地毯进入卧室,伸手戳了戳异兽庞大的身躯。
异兽丝毫没有反应。
流着么多血,该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虽然贺狰算不上一位合格的饲主,但也没有真正苛刻过夏露什么,也会在晚上悄悄把窗户修好、把楼上楼下的卫生打扫干净,除了做饭外,没让她干过什么体力活。
就是这暴躁的脾气总不让人省心。
想到这,夏露起身拉好窗帘,小跑着下楼去取药箱。谁知拿了药箱上楼,刚一进门就看到一具浑身血淋淋的男性躯体仰面躺在卧室中,并且不着寸缕,乍一看还有种血腥暗黑油画的美感。
这人肌肉健美匀称,尺寸傲人,正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了原形的贺狰——大概是受伤太过虚弱,没来得及变化衣物穿上。
不能再看了。夏露转移视线,再看下去会被锁文和谐的。
而且贺狰的腰部有三道伤口,皮肉翻卷,正汩汩淌着鲜血,正是造成他昏迷的罪魁祸首。
夏露深吸一口气定神,闭着眼扯下床上的毯子遮住贺狰的腰下位置,接着从药箱中掏出止血药粉和纱布。
死马当活马医吧,不管怎样,先止血。
清创,上药,淡黄色的止血粉末均匀地撒在三道伤口上,大概是被药粉刺激到,贺狰发出一声暗哑的闷哼,腹部肌肉隐隐抽搐。下一刻,他暗红色的眼睛猛然睁开,如两把带着血光的利刃直直地刺过来!
贺狰忽的反扑,五指弯曲成爪,灵力催动,带着呼呼风响袭向夏露!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夏露措手不及,她下意识侧身,一个不平衡被妖气弥漫的疾风刮倒,右额撞上一旁的矮柜角,顿时眼前一黑,脑中一片嗡嗡作响。
等到痛觉席卷而来,她已经被红了眼的贺狰压倒在地。
赤身的男人肌肉暴起,额前的碎发垂下,在黑红的眼中投下晦暗的阴影,他压在她身上,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按住她的肩头,另一只手扬在半空中,仿佛随时能将她拍成肉饼。
“穷奇!”贺狰狠厉地叫着某个名字,涣散的瞳仁证明他此刻并不清醒。
额角针扎似的疼,夏露没听清他喊的是谁,只费力地睁开眼,试图唤醒贺狰的神智:“贺……贺狰,松手!我是……夏露!”
贺狰动作一顿,眼底的猩红色消散了不少,原本阴狠的脸上露出稍许茫然。他直直地盯着夏露,胸膛因痛苦而急剧起伏,片刻,他于一片狼藉中俯身,英挺的鼻子凑在夏露颈侧嗅了嗅。
他隆起的肌肉触手可及,温热急促的呼吸喷洒在颈窝,夏露浑身都绷直了。正打算推开他,贺狰却好像分辨出了她的气味,哑声喃喃道:“……豆芽菜?”
夏露:“……”
我谢谢您了,都这个时候了还记得我的外号。
“你……起开!”夏露伸手一推,收敛了戾气的贺狰就被推倒在一旁,仰面朝天躺着,刚才盖着的毯子早已滑落一旁,简直没眼看。
夏露扶额,掌心摸到一点黏腻,刚才撞到柜子角的额头破皮了,好在并不严重,只是流了一点血。贺狰就没这么幸运了,经过刚才那一番大动作,他腰腹上的伤口又迸裂开来,简直上演了一出鲜血逆流成河。
夏露拧眉:“得上医院缝合伤口……”
话还没说完,一旁的贺狰猛地抬手攥住她,冷声说:“不!”说完,他的手无力地松开垂下,眼眸一闭,再一次陷入了昏睡。
您不是我饲主,您是我祖宗。
夏露认命地叹了口气,将盐菜似的毯子团吧团吧随意一遮,重新给他上药包扎。
清理完伤口,夏露本来想把贺狰挪到床上睡,但他的身子实在太沉了,拉扯了半天也搬不动,无奈作罢,只给他粗略地擦了擦身上溅到的血迹,再把破碎的玻璃清扫干净,墙上和窗台的血迹擦了几遍也还是留有痕迹。
忙完这一切,夏露险些上班迟到。她草草擦了药水,贴上两块创可贴,抓着包一路小跑着赶往幼儿园。
急匆匆推门进去,贝壳风铃缠绕在一起,发出凌乱的声响,与此同时午休结束的音乐铃声响起,楼上又陆续传来了小崽子们起床的声音。
在打扫教室的金灿灿一眼就看到了夏露额角的伤,不由一惊,抓着抹布跑过来,圆圆的棕褐色眼睛里盛满了关切,问:“夏露,你额头怎么了?”
夏露被晒得满身燥热,额角一阵阵发疼,脑袋也晕乎乎的,跑到饮水机旁接了一大杯水灌下,才一抹嘴角吁出一口气:“没事,不小心撞门上了。”
“好像有点流血,得治,创可贴不透气。”李建国扛着拖把过来说。
寄人篱下许多年,夏露早已学会了不给别人添麻烦,下意识摆摆手说:“真没事。孩子们醒了,还是先带他们洗脸吧。”
“不急,有momo在呢,我先给你看看伤得严不严重。”说着,金灿灿忙下抹布擦净手,强迫夏露坐下,“我灵力弱,不知道能不能治好你。”
“我来吧。”李建国自告奋勇。
夏露拗不过他俩,只好顺从,又有些担心贺狰的死活,不知道自己那门外汉的包扎水平不会不会耽误他的伤势?
如此想着,她有些坐不住了,问金灿灿:“灿灿,你们这有没有给妖怪看病的医院之类的?”
“我们妖怪有灵力护体,一般不需要看病的,实在病了也会自己找灵草灵药吃……你怎么问这个?”说着,他轻轻撕下夏露额角的创口贴,登时一愣,严肃道,“还说不严重,额头都破皮肿了!”
“真没事,我都感觉不到疼了。”夏露又问,“那如果腰上划了三道很深的伤口——皮开肉绽、陷入昏迷的那种,该怎么办?”
金灿灿立刻紧张起来:“啊,你腰上有伤?”
夏露:“没有,我是说假设有妖怪受了重伤。”
金灿灿放下心来:“噢,那没事,妖怪的自愈能力很强的,只要没断手断脚通常几天就能好,灵力越高好得越快。”
“那就好。”夏露放心了。
李建国抬手覆在夏露的伤处,闭眼催动灵力。夏露感觉到额头微痒,破皮流血的地方似乎在快速愈合。
不多时,李建国收回手:“我的能力有限,还有一点淤青没消除,要是有脑震荡的话就更帮不了你,得找个灵力更强的。”
金灿灿有些担心地说:“要不,夏露你还是休息半天吧。”
“这么点小事就请假,我哪有这么娇气?好啦,孩子们下楼了,我带女孩儿们去洗脸。”夏露起身摸了摸额角,笑着说了声“谢谢”,就转身投入了工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