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画着全家福的画,绝不是憎恨爸爸妈妈的孩子能画得出的。
除了锲而不舍的劝说, 他们也没有别的方法能奈何席榕。
从这天晚上开始, 江鹤闻的手机变成了公共财产, 每个人轮流在Q.Q上劝说席榕,直到她答应见慕博士而已。
说到底,她和她妈妈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缺少沟通和陪伴而已。
“我给你唱首歌,听完了就去见妈妈好不好?”
“你看过《超人战斗记》吗,里面的国王要是一开始能听他妈妈的话就好了。”
“我们什么时候去见妈妈?”
……
诸如此类的消息在席榕的手机上弹了一天,哪怕是夜晚都没有间断。
席榕终于受不了这样的死缠烂打,她烦躁地把自己头发抓下了一大把,“好了好了知道了我去见她好了吧!”
为什么这群小鬼那么积极,那个女人到底给了他们什么样的好处,居然能一天之内发几百条不重复的消息。二年级的学生已经认识那么多字了吗?
事情有了新的突破,在席榕答应见面后的不久,慕博士的申请也在多方协调下,批准了下来。
不过协调的结果是,慕博士身后将围着一大支部队,以防任何不测,并且将见面的地点安排在了研究所前门,随时方便躲避。
“我只是去见我的女儿而已,不需要那么大的阵仗。”慕博士对于这样的安排并不是很满意,一旦席榕见到这副阵仗,必定又将触发逆反心理,这对他们的行动十分不利。
“抱歉,”丝丝跟在她身后,“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我们不可能让您单独去见一只极度危险的丧尸。”
慕博士也不再执着,她抚了抚眼镜,“那么,请按照我们约定好的,站在这条线之后的位置。”
“当然,”丝丝冲她一笑,伸手按在了腰后的枪上,“我会遵守我们的约定。”
不管如何,这场别开生面的母女见面,终于在几方的努力下,成功展开。
慕博士一个人站在研究所前面,身后二十米的位置是按着防爆盾架着□□的武装队伍,远处的楼层上安插了十名狙击手,他们的瞄准镜时刻对准了前方。
这样的阵容,足以消灭一整支军队,谁能想得到,他们是来看母女拥抱,而不是来打仗的呢。
从上午的十点一直到下午三点,席榕迟迟没有出现。
酷暑之下,众人体乏口渴,满头是汗。只有慕博士一个人,站在最前方,双手插在白大褂的两侧,如青松一般巍然不动。
从丝丝的角度来看,这个女人实在是倔强到了可怜的地步。
自从判定席榕是破坏力极强的丧尸皇之后,慕博士面上毫无波澜,可事实上谁又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呢。
女儿成了危害人类的丧尸,身为母亲,她每天面对着一群商量如何消灭自己孩子的同事。
她不能去见席榕,没有时间难过,压在她身上的任务重得难以言述。
丝丝听到过那些人背后是如何议论慕博士的:
“不会是她偷偷在家研究了什么病毒,然后被她女儿碰碎了才搞出现在的末世吧?”
“是啊,她不是有自己的实验室吗?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一直在里面捣鼓什么,说不定丧尸病毒就是她搞的鬼。”
“真不明白她这种人怎么还能待在实验室,她的女儿可是丧尸皇啊,上面的人脑袋坏掉了吗?”
丝丝能听到,慕博士也能听得到。
可她从来没有在末世这一个多月露出一点点的私人情绪,好像她就是一台只知道工作的高精机器,除了迅速多出的白发和皱纹,慕博士没有丝毫的变化。
丝丝真的担心,她害怕慕博士熬不过下一次的病毒爆发周期。
这个女人承受的实在是太多了,如果不停的往气球里吹气,再大的气球也早晚有爆炸的一天。
说到底,她不是机器,她也只是个人而已。
三点太阳正热,他们已经在外面晒了五个小时,丝丝怕再这么晒下去,慕博士的身体会支撑不住。
“博士……”她开口轻呼,“我们去里面等吧。”
“你要是愿意把他们带进里面,那自然是感激不尽。”慕博士背对着她如是说道。
他们指的是这些武.装.部队,
丝丝无奈一笑,她的博士总是那么冷淡。不过以后做她的保镖,应该是份比较清闲的工作,慕博士从来不喜欢浪费任何人的时间。
她微微侧身,背过了阳光拿出手机和江鹤闻联系。
江鹤闻他们和席榕一起过来,不知道现在到了哪里。
正准备发消息,忽然身后的士兵们将枪口抬了抬,丝丝回眸,就见一个黑瘦的女孩,扛着一柄斧头,嚣张万分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席榕……
丝丝眯了眯眼,看见了她身后的四个小点。
总算是把人带来了。
燕窝看清面前的场景后,愣了愣,她小声地朝江鹤闻问道,“班长,他们要干什么。”
她一直对这些黑漆漆的枪口很不喜欢。
江鹤闻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放松,“没事的。”
“怎么看都不像没事吧……”陆擎吸了口凉气,“这是要抱抱还是要杀人啊。”
他们站在了不远处的树荫下,接下来就是慕博士的工作了,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能不能成功只能听天由命。
希望席榕的妈妈对她能有足够的爱,否则这个世界上,席榕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那一边,席榕在离慕博士五米远的位置站定,抬着下巴开口,“叫我来干嘛。”
丝丝还从没见过有谁敢用这样的语气同慕博士说话。
“你不知道我叫你来干嘛?”慕博士面无表情地开口,“来之前难道连最基本的了解工作都没有做过么。”
丝丝也从没见过有谁用这样的语气同九岁的女儿说话。
席榕没有接话,她抬眼冷冷地望了眼自己的母亲,这就是为什么她讨厌和所谓的妈妈相处。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两边都寂静无言,等待着另一方退步。
忽然,不远处响起了燕窝的声音,她双手放在嘴前,喊道,“慕博士,席榕姐姐来之前很期待和你见面的!她好久没有见你了,很想你的。”
这句话如石子入湖,打破了死寂的潭水。席榕像是被戳了肋骨一样,猛地扭头,“你胡说什么!”
就连江鹤闻米小贝和陆擎都吃惊地看着燕窝,他们从没想过胆小内向的燕窝会在这个时候主动说话。
末世的一个半月,燕窝在大家不知不觉中,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
“是真的!”燕窝扭头,在自己的小包包里翻了翻,拿出一张纸来展示给慕博士看,“你看,这是席榕姐姐的画,画上她想和你牵手。”
这次来,燕窝特地把之前那张全黑的画带了过来。
慕博士微愣,显然这件事超出了她的预计。
她女儿想和她牵手?那个成天打架逃课的女儿?
她讶然地望向席榕,席榕正对着燕窝大喊,“把它收起来笨蛋!不对,把它撕了!”
这么丢脸的东西,居然被放到那么多人面前展示,这个小鬼就那么想看她出丑吗!
她一转头,赫然看见慕博士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自己。席榕立马跳了起来,“这是乱画的!随便画的!是作业,必须画我才画的!”说得好像她平常经常完成作业一样。
聪慧如慕博士,今天竟然是第一次发现女儿的心情。
慕博士其实一直是个非常简单的人,她从不客套,几乎把生活过成了实验,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当席榕三番五次表明,她不喜欢自己这个母亲后,慕博士就放弃了和她接触。
直到此刻慕博士才忽然明白,小孩子不是机器,他们是艺术。
她垂眸,朝着席榕走上前。
虽然不是所有错误都可以纠正,但是同样,不是所有错误都不能纠正。
这一次,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更改的机会。
女人走到女孩面前,她张了张嘴,“席榕……”
在说出两个字后,慕博士倏地语塞。
不知不觉中,这个孩子已经长得那么大,变得那么陌生,这种时候她再说什么煽情的话,都显得矫情且无用。
席榕抬头看着慕博士,她站在原地没有动,没有后退也没有上前。
好像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慕博士以为这个孩子会一直待在家里等待自己。
因为席榕永远是一动不动的,所以她可以有大把的时间去做研究,不用着急;因为席榕是一动不动的,所以哪怕再过几年,她还能回过头捡起缺失的东西。
可事实上,不管是女儿还是母亲,都正在渐行渐远,朝着相反的两头走去。
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想要拥抱对方,谈何容易。
慕博士不想说什么求女儿原谅的话,语言是最苍白的感动,她这一生比起说,都更喜欢做。
“席榕……”她轻轻叹息着,将面前这个几乎已经陌生的女孩拥入怀里。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的女儿原来抱起来那么瘦弱。
她也仅仅是个九岁的小姑娘而已。
望着终于相拥的两人,树荫下的几个孩子松了口气,“这样一来,丧尸就解决了吧?”
陆擎打了个哈欠,“又得回去上课了。”
“我宁愿上一辈子的课,也不想再过一天这样的日子了。”
大家都松弛了下来,紧绷了一个半月的紧张都得到了放松,虽然过程有点坎坷,不过能达到这样的结局也是值得的。
正高兴着,忽然一声清脆的声响传了过来。
众人抬头,就见席榕一掌拍掉了慕博士的手。
她后退几步,退出了慕博士的圈子,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
“为了你的研究,你还真是什么戏都愿意演啊。”
她身上的皮肤依旧是丧尸的青黑。
解决丧尸病毒的两个条件——充满爱意、拥抱对方。
在拥抱过后,席榕依旧没有恢复成人类。
“这是怎么回事?”燕窝震惊地睁大眼睛,“慕博士不爱席榕姐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