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纱纱梳洗完,满院里找阳澈没找见,又去了院外的小岛岸边,晃了一圈,也没看见他。
这么一大早就又走了?薛纱纱想着,自顾自点点头,也好,他走了,也省得她做个饭还要遮遮掩掩。
于是她便愉快地奔向了厨房,准备锻炼锻炼自己许久未修炼过的厨艺。
可刚进厨房,她就闻到一股鲜香,柴火嗞啦燃烧着,灶台上那一口大锅,正腾腾冒着热气。
薛纱纱愣了一下,看着在那锅边站着的人。
“表……夫君,你怎么在这里呀?”她马上调整自己的人设。
阳澈转头看了她一眼,转回去从锅里给自己捞出一大份面条,再盛上汤,皱眉道:“不是说了不许这么叫我?”
“哇,好香啊!”薛纱纱全然不顾阳澈说的话,蹦蹦跳跳地朝那口铁锅凑过来,阳澈连忙啪一下盖住锅。
“出去。”他说道。
“夫君,这是鸡汤面吧?我饿了,”薛纱纱可怜巴巴看着他,“昨天一整天你不在,人家都没胃口吃饭……”
阳澈冷哼一声,是谁昨天在客栈吃完那一大盘牛肉的?
“没你的,”阳澈端起自己刚盛好的面道,“我就做了一份。”
“你骗人,这锅里明明还有很多,”薛纱纱一把揭起铁锅盖子,指着锅里剩下的半锅面道,“明明就还有这么多,明明就是夫君留给我的,夫君不必难为情啦。”
“……”阳澈无语,“我食量大,一次能吃一锅你不知道……薛纱纱!”
他还没说完,就见薛纱纱已经拿着大汤勺给自己的瓷碗里结结实实来了满满一勺汤面。
“哇!看着好好啊!”薛纱纱端着面喜滋滋地笑道,“夫君你怎么知道我最爱的就是鸡汤面呀,辛苦夫君啦,这才成亲没多久,就亲自为我下厨做早饭啦。”
阳澈气得觉得脸都扭曲了,他憋着一句话讲不出来,扭头就朝门外走去。
“夫君,等等我嘛,早饭一起吃嘛……”薛纱纱忙不迭地追上他。
阳澈抱着碗,东躲西藏想避开薛纱纱吃饭,可这女人却跟只蜜蜂似地一边嗡嗡嗡一边对他寸步不离,最后没办法,他抱着碗坐上了一棵梧桐树的树杈上,薛纱纱上不来,终于只能靠在树下吃。
“薛纱纱你能不能走开点?”虽是这样,阳澈还是不耐烦。
“饭要跟最亲的人一起享用才香嘛。”薛纱纱笑着,心满意足地靠在大树低下嗦起了面条。
阳澈无言,一阵微热的暖风吹过,让他那碗清亮的鸡汤面里倒映出自己那张毫无伤痕的脸,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变成小孩时的那副鬼样子。
这女人是真不认识那个他吧?他看着树底下的薛纱纱,在心里又一次问自己。
“夫君,”薛纱纱抬起头来,看着他眨眨眼睛,“你在看我呀?”
“哼,”阳澈移开眼,“我是在看你手里那碗面,这么香的面都堵不住你的嘴?”
薛纱纱又笑着嗦了口面,道:“哎呀,我发现夫君你还真是自信。”
“嗯?”
“你看你煮面,又软又烂,一点嚼劲也没有,这鸡汤吧,鲜倒还行,就是盐太少,不够味,不过,花椒倒是放不少,麻死我了,好难吃哦……”
“……不好吃你还吃?”他伸脖子又看了看薛纱纱手里的碗,“你还吃完了?”
“嘻嘻,”薛纱纱笑着舔舔嘴角,又扬起白嫩的小脸道,“虽然很难吃,但是这是我家夫君做的呀,做成牛粪我也吃。”
阳澈:……很好,她成功恶心得他吃不下去了。
他索性抱着剩下的面条从树上下来,呼噜呼噜几口咽了,又对她:“那你等着下回吃牛粪吧。”
说完,他搁下碗,头也不回地朝院外走去。
呦,看来又生气了?薛纱纱笑笑,等彻底确定阳澈离开扶阳岛之后,她才拿着罐子把剩下的鸡汤面装进去,又煎了一大锅药,也出了扶阳岛,朝昨天安置好小男孩的那个山洞里走去。
*
“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仙凡界那块少有人迹的野郊,阳澈倚在一棵树下,已经恢复到孩童的模样,听到黑衣男人的这声急切询问,面无表情地只道:“历劫,传点灵力给我,有点虚。”
黑衣男人皱眉,半蹲下身,一掌贴在阳澈背上,把灵力渡过去些:“我千算万算,也没料到你竟能遇上如此劫数。”
阳澈苦涩地拉一下嘴角:“我不也是?”
“不过如此这样,也好,”黑衣男人看着阳澈稚嫩的脸庞,笑了笑,“你这模样,倒是让我怀念。”
阳澈把脸转过去:“行了,说正事。”
黑衣男人又一笑:“如今你有什么打算?”
“自然是要两头跑,”阳澈抬头望着蓝天,喃喃道,“我储灵囊灵力不多,若想日日维持原来的身体,难。”
“你若不回扶阳岛,倒是选好地方住了?”黑衣男人又问。
阳澈突然想起了他回扶阳岛前,薛纱纱给他布置的那个山洞。
“这几天我会找好。”他说道。
“你原来修炼的那个山洞不也挺好?”黑衣男人盯着他,“我去过一趟,看那里面布置得挺舒服。”
阳澈:……
阳澈:“那不是我收拾的。”
“是薛纱纱?”黑衣男人问。
阳澈抬起头来问:“你知道?”
“猜的,”黑衣男人转头看向远方,轻声道,“我总觉得那姑娘不简单,只是外表看起来娇弱了些。”
阳澈冷哼一声:“那女人跟盛岚夕一伙儿的,水自然深。”
“不过我倒好奇,她是怎么发现你的?真如你所讲,是因为你正好救了她?”黑衣男人继续问。
阳澈摇头:“她是那样讲,白虎从天而降,我杀了白虎救她,但难说真假。”
“白虎……”黑衣男人看着远方连绵起伏的青山思索着。
“北荒冰川上有吊睛白莽虎,头顶天,足踏百川,一声长啸威震八方,喜寒不耐热,终年散居冰川之上,”阳澈道,“我也想过是否是这白莽虎,但白莽虎都为栖雪族人所养,栖雪人虽灵力强大,但从不敢轻易南下,若说是他们故意把白莽虎放入仙凡界,我倒不信。”
黑衣男人忍皱眉思索着:“有道理……这样,此事交由我来处理,你身体虚弱,还是先静养,目前最重要的是保护自己。”
“嗯。”阳澈点头,又长舒一口气,“我倒觉得自己幸运,没失记忆,也没受那纯阳烈火、寒霜冰魄的折磨,只是堪堪变小了。”
“历劫之时很多事都难以预料,无论如何,你还是多加小心。”黑衣男人又拍拍他的肩膀。
阳澈站起身来朝远看了看,又道:“那我先去找新住处。”
“我倒觉得你不用费此心力,无论那薛纱纱究竟真情假意,你有个像样的住所,倒是好的。”黑衣男人一边说着,一边跟着阳澈一起走起来。
“我不想与她见面,”阳澈眉头微皱,“毕竟是盛岚夕的人,相处越久越危险,况且……”
“况且什么?”黑衣男人转过头来挑挑眉。
“她聒噪,”阳澈低声道,“若是惹出事端,便不好收场。”
“若是惹出好事,倒也未尝不可。”黑衣人抿唇一笑。
“那不可能,”阳澈连忙否认,满脸冷漠与嫌恶,“便是死,我也不可能与她有事。”
“阿澈,”黑衣男人转头看着他道,“我记得你一直很镇定。”
“……”阳澈扯扯嘴角,不再说什么,默默跟在那黑衣男人身后走,走到某个地方,黑衣男人又顿住脚步,他这才停下来,转头一看,薛纱纱给他布置过的那个山洞就在左前侧。
山洞口还坐着一个人,身边放着一只木桶。
是薛纱纱。
薛纱纱刚到山洞里就找不见了阿星的人,她揪心地想了许久,觉得洞里的布置都还是原样,不像被人暴力对待过的样子,便想着阿星可能自己出去找吃的去了。
或者说,去找她了?
她担忧地在大街上找了他一圈又一圈,又漫山遍野地喊着他的名字,可是一无所获。
阿星能去哪里呢?
她揉着走疼了的腰,满脸惆怅,那小男孩那么聪明,犯不着被人抓去吧?
唉,这孩子也不让她到主岛去禀告消息,真是愁人。
要不她还是在这等他好了,免得他万一回来找不到她的人。
“看来她在那里等你很久了。”黑衣男人站在一个树下,远远看着薛纱纱道。
阳澈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不论如何,你们也签了婚契,她也算是你的人,如此这般,不好吧?”黑衣男人皱眉道。
“盛岚夕随便塞个人进来骗我签婚契,都是我的人?”阳澈头也不回继续向前,“让她等吧,再过些时日,她耐不住了,放弃了便好。”
黑衣男人沉默了。
又过一阵,他才继续对阳澈道:“阿澈,你当明白,那婚契不是好签的。”
“嗯。”阳澈心不在焉地答。
“每张婚契都是存在灵蕴的,也有感知,若是你当真那么不愿意娶她,就算她逼迫,兴许你的血也穿不进婚契里去。”
阳澈皱眉道:“若是薛纱纱趁我熟睡动手脚,婚契又如何感知我的灵识?”
黑衣男人摇摇头:“且不论你熟睡的灵识如何,单说以你的灵术水平,那薛纱纱近你身,便很难。”
“此事盛岚夕定有参与,”阳澈道,“她是七重浮霜境的修者。”
“盛岚夕若是真能帮忙,恐怕要耗巨大的心神,才能压制你的心神,”黑衣男人道,“你觉得她值得那么做么,就为了监视你?一个主岛上下公认的废物?”
阳澈:……
他想了想,总觉得自己有很多理由可以解释这个,但又觉得都不够充分。
再仔细想一番后,他咬了咬唇。
似乎有道理。
但他不信,若是他自己自愿签的婚契,岂不荒谬可笑么。
他索性道:“不讨论了,无论如何,我不愿娶她,事实摆在眼前。”
黑衣男人不说话了。
阳澈另找了一个山洞,在里面一打坐就是一整天,直到太阳西斜,繁星铺满黑夜,他才觉得周身的灵气顺了许多,彼时,黑衣男人早就离开了。
黑漆漆的山洞仅有一点月光照过来,阳澈也觉得累了,便想回扶阳岛休息。
回扶阳岛时他路过昨天薛纱纱为他布置过的那个山洞,转头一看,脚步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