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歹是几百年前的正道翘楚,再加上在崇山生活了这么多年,想要在山上好好修炼生活下去,根本就不费什么功夫。
院子里没多少东西,灰突突的连棵树都没有,门窗都摇摇欲坠,看着就是给底层杂役住的地方。
管事的低阶修士把人领进去,打量了一遍云清清这群人,嫌弃的摆摆手,安排他们去洗澡换衣裳。
被送过来的都是凡人界的快要活不下去的穷人,身上当然不可能太干净。虽说送他们来的老头已经让他们洗过澡,但时间仓促,洗的并不干净,只是手和脸能看而已。
这群人自动分成男女两拨,但是男孩儿还拽着云清清的袖子。
云清清看看男女分开,如同泾渭分明的两拨人,沉默了一会儿,指着男人那边,对男孩儿说:“你该到那边去。”
男孩儿拽着云清清的袖子不松手,一张好看的脸上敛起所有的表情,黑沉沉的眸子看着云清清,慢慢摇头。
他不过去。
云清清深呼吸一口气:“马上要洗澡,赶紧过去,不然小心管事罚你。”
男孩儿见云清清不高兴,低头放开云清清的袖子,一步三回头的往男人那边走。
云清清看着男孩儿走过去,才和女孩子们同去打水。
刚才的那个老头送来十三个人,除了云清清外,这里还有五个女孩儿。
男孩儿走后,云清清这边就剩下了几个女孩子。
一个高瘦,一个圆眼圆脸,一个细眉毛吊梢眼,还有云清清这个不矮不瘦,身形中等,目前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的。
剩下的除了面色枯黄表情愁苦外,没有别的特点,云清清都记不住她们的模样。
这群人不是修士,待遇当然没多好,她们洗澡没有热水,要去院里的水井旁打冷水用。就连那个管事发下来的衣裳,也是半旧不旧的。
脸圆圆的那个姑娘问:“一起吗?”
女孩子们点点头,云清清随大流和她们到水井旁。
水井不深,云清清把水桶扔下去,很容易就打水上来。
圆脸姑娘跟着打上水,她拎着水桶,一边走一边笑着说:“我叫金曦,你们叫什么名字啊。”
提起这个,高瘦女孩儿愁眉苦脸的摇摇头,蔫蔫儿的回答:“我没有名字。”
云清清顿了顿,把自己道号报出来:“我叫青云。”
那个细眉毛吊梢眼不理金曦,白了她们一眼,自顾自的走路。剩下的女孩子们一直苦着脸,对金曦的话仿若未闻。
金曦没在意吊梢眼的态度,更不好追问那些不说话的女孩儿,她凑到云清清和高瘦女孩儿旁边,对高瘦女孩说:“没事,以后长大了,可以自己取名!”
又对云清清说:“青云,你的名字真好听。书上说,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你读过书?”云清清问她。
金曦愣住,脸上笑容淡下来:“嗯。小时候读过。后来家里出了事,我被卖掉了,就没再读书了。”
这种事很常见。云清清点点头:“那我们去洗澡吧。”
金曦想起家里,脸上的笑没了,低着头神情萎靡的跟着云清清去水井旁的隔间里去洗澡。
隔间很冷。
她们这群人都不是修士,没有修为护体,冰凉的井水浇在身上,让人从里凉到外。
云清清打着哆嗦想,这门派到底穷成什么样了,怎么连除尘符都没有?
当初天门宗最穷的时候,都没穷成这个样子。
想到天门宗,云清清叹息一声。她当初可是被修真界大小修士称一句青云道祖的存在,想不到现在居然沦落到要当下人伺候人!
这一切都要怪那几个叛徒!云清清咬牙切齿的想,她从未做过对不起他们的事,他们却这么对她!
早知道就不该那么相信他们。云清清气愤的把木桶扔到地上,觉得好容易积攒的那点灵气都被冻没了。
她打个喷嚏,勉强把身上洗干净,套上新发的衣服,逃一般的从隔间出来。
得亏云清清在来的路上念了几句锻体诀,不然就这小身板,怕是要当场冻死。
洗澡的人都还没出来,云清清四处一看,躲到没人的地方偷偷念法诀,让身上暖和起来。
院外传来两人说话的声音。云清清一边念法诀,一边伸长耳朵听。
“灵珠老祖就快来了,咱们这儿可不能出事,那些新来的,得送去查验身份。”
“查验什么!难道你想让全正道盟都知道这件事?你可别忘了咱们为什么从山下买人!”云清清听出来,这是之前那个管事的声音,管事怒气冲冲地说,“到时候免不了被罚,你最好闭嘴,别再提查验身份的事!”
“可这是几百年的规矩,万一新来的那批杂役真有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你们犯禁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规矩?”管事气急败坏道,“以后别多说话,轮不到你管的事别乱管!”
云清清摸摸鼻子,还别说,她还真就有问题,还是很大的问题。
不知道查验身份是怎么查验,能不能看出她身上的问题。
云清清想,幸亏他们这批人的来历有问题,不然恐怕真逃不过去查验身份这一关。
正想着,外面的争吵声大了几分:“可是大祭的时候灵珠老祖会过来,他们不去查验身份,万一威胁到灵珠老祖怎么办?”
“魔头已经被镇压几百年了!”管事低声反驳,“灵珠老祖身份特殊,身边跟着那么多人,不可能有事!”
灵珠老祖?听到这个名字,云清清就是一愣。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位总在欺负她的师姐,道号就是灵珠。
难道这位灵珠老祖,就是她当初的那位师姐吗?
第3章
也不是没可能,云清清皱起眉。
听外面管事话里的意思,那位师姐现在在修真界的地位还挺高?
云清清举起手掌,看着这具身体干枯瘦弱的双手,以及手上磨出来的老茧,回忆起当初那位师姐可憎的面目,冷笑一声。
看来这些年,那位师姐从镇压她这件事上得到不少好处啊。
都成老祖了,名声还挺大?还受万人敬仰?
恐怕她在崇山下暗无天日的那八百年,她那位师姐的日子好过的很吧?
想也知道,那位师姐可是镇压魔头的大功臣呢,还有那几个叛徒的爱慕倾心,日子怎么可能不好过?
这群人知道那位师姐究竟是多恶劣的人吗?云清清收起手,一时间连法诀都忘了念。
恐怕就算知道,也不会说什么吧,毕竟那位师姐害的人不是他们。
云清清缓过神,又思索起来。听外面管事这话里的意思,那位师姐并不在崇山?这么看来,天门宗恐怕早已经迁到了别处。
只是不知道崇山上有没有天门宗派来的人,更不知道如今的天门宗是个什么情况。
云清清很想知道天门宗有没有遭报应,遭了什么报应。
正在想的功夫,已经有人洗完澡从隔间出来。
那人浑身发抖,脚步踉跄,逃一般跑出来,还碰到了隔间外的东西,发出“砰”的一声响。
云清清循声望去,认出来那个人是之前的男孩子。
男孩儿浑身带着水汽,碎发贴在额角,略有些发白的双唇微颤,呼出一团热气。
他洗干净,换了身干净些的衣裳后,那张脸更引人注目,他的容貌引人注目,脸上的疤痕更引人注目。
男孩儿脸上的水都没擦,四处寻找着什么。目光梭巡到云清清藏起来的地方时,云清清心里一咯噔。
果然,男孩儿小跑过来,一把抓住云清清的手腕,声音平缓,还带着几分邀功的味道:“我洗完了。”
云清清头都疼了,怎么又被这小孩儿缠上了啊?她推了男孩儿一把,说:“洗完了就一边去,别烦我。”
男孩愣了下,委屈的低下头。
金曦洗完澡出来,看见云清清表情不好,牙齿打着颤问:“青云,你怎么了?”
“没事。”云清清说,“冻的,太冷了。”
金曦浑身哆嗦着点头:“是啊,太冷了。”
她看向男孩子,惊呼一声:“你的脸……”
男孩子一怔,低下头沉默不语。金曦自知失言,道歉后闭上嘴缩到一边。
外面管事听见院里有动静,警告之前提议把人送去查验身份的人别多话,然后让那人赶紧走,他要把出来的人安顿好。
那人不忿的嘟囔了一句离开,之前的管事骂了几句脏话,迈步进了院内。
见有人洗完澡出来,管事站在院门口,表情很不好的说:“你们就在这里住下。放好东西就跟我走,我给你们找点活干。”
正道盟家大业大,在崇山上修的房子多,就连杂役都能有自己的房间,正好免了云清清住大通铺的尴尬。
云清清挑了间向阳的房间,不管那个男孩儿,径直往房里走。
男孩儿见状快步赶上,一把拉住云清清。云清清甩开他,又被男孩儿拉住,云清清再甩开,男孩儿再拉住。
云清清无奈,她很抗拒的推了男孩儿一把,说:“离我远点。”
男孩儿摇摇头,小心翼翼的看云清清,狭长漆黑的眸子里透出浓浓的委屈。
云清清压下心里郁闷,和男孩儿解释道:“我不喜欢别人离我太近。”
被那几个亲近的人打下山崖时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云清清得多好了伤疤忘了疼,才会对别人的亲近依赖心无芥蒂?
这句话起了作用,男孩儿想了想,不再抓云清清的衣袖,反而是亦步亦趋的跟在云清清身后。
云清清不愿意被人跟着,她抬手抵住男孩儿,对他说:“你去和别人一起住,我们男女有别,住一起不方便。”
男孩儿张张嘴,想说话却没说出来,“嗯”了一声,挑了个云清清隔壁的房间住下。
金曦原本想和云清清住一起,可是想想云清清刚才说的话,她很有眼色的进了另外的房间。
云清清叹口气,进到挑好的房间里。
那个管事说把自己的东西放下,可是这些新来的人,除了原来身上穿的那件衣服之外,浑身上下一无所有。
云清清也不例外。
捡起换下来的脏衣服推门进去,云清清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她挥开面前的飞扬的灰尘,抬起眼睛往里看。
房间不大,只能放下两张床。里面灰扑扑的,地面上积了一层灰,不知道多久没扫。房里两张床的床上连被褥床单都没有,只有薄薄的床板。
云清清过去摁了摁,床板硬的能砸晕人。
不过总比在山下时又冷又潮湿的环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