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时候能出发？”卫珈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乔易已经把专机备好了，随时可以走。”
她跟赫沉四目相对, 后者神色平静，只是目光专注得藏不住不易察觉的担忧。卫珈下意识就想依赖他、从他身上汲取安全感，但是父亲的话一直充斥在耳边，更别说他刚才还说知道了自己与父亲的谈话内容。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与试探着, 这种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现在吧，我想早点赶过去。”
“我在停机坪等你, 士兵会送你过来。”
卫珈一怔，抬起头，“你也要去？”
赫沉不置可否，“我陪你。”
“不用了, 我自己可以。”她笑了笑，却不知道这个笑容落在对方眼里比哭还要难看，“你不用放下手头的事专程陪我。”
不用想也知道他平时肯定有不少事情需要处理，路定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个毫无关系的人。
“一会见。”赫沉没给她再拒绝的机会。话音刚落，投影在一旁的影像就淡化消失了。
卫珈站在原地深呼吸几次，然后站起身收拾桌上没吃几口的早餐。
“再吃点吧？不吃早餐会伤害你的身体。”Ash掐着时间重新回到餐厅。
刚才的通话并不是在封闭的空间里进行的，也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卫珈觉得Ash大概已经听到了。她看了看手里的盘子又抬起头，有些歉意地解释，“抱歉，浪费了你准备的早餐，但我……我现在实在没什么胃口，我想早点赶过去。”
Ash把她有些苍白的脸色看在眼里，当然不会勉强，“东西我来收拾就好，车已经等在外面了。”
“好，谢谢你。”卫珈放下盘子，勉强笑了笑。
她往餐厅外走经过Ash身边时，忽然听见后者开口道：“别担心，卫珈，指挥官会陪着你的。”
只有机械骨骼的机器人侧过身，语气非常温和。
卫珈甚至觉得在它脸上看出了类似“安慰”的情绪，虽然实际上Ash并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她上前半步，伸手抱住了它。
“……噢。”Ash轻轻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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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开到中途时，忽然有好些细小的水珠落在车窗上。卫珈抬起头，发现此时天色有些阴沉。
下雨了。
本来就泛着凉意的掌心好像又被外面潮湿阴郁的天气影响，变得更加冰凉。
“卫小姐，到了。”
车门被打开，开车的司机撑着伞站在门外。卫珈回过神正要下车，却看见那个士兵身形一动，往旁边退了两步，然后恭敬地点了点头，“指挥官。”
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黑色的大衣下摆一直垂到膝盖，无数细小的雨滴在他一尘不染的军靴鞋面上溅开。
卫珈仰头，正好对上赫沉的目光。他右手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金发与蓝色的眼睛几乎是他浑身上下唯一的亮色。
修长的手伸到她面前，卫珈伸手将自己的手放在他掌心。
下车的一瞬间，无孔不入的冷风裹挟着零星的雨点吹了过来，她本能地微微瑟缩，下一秒就被男人一把拥进怀里。
“冷？”他皱眉，“怎么穿这么少？”
“出门太匆忙，忘了。”
赫沉松开揽着她后腰的手，转而搭上自己身上大衣的衣领。卫珈察觉他的意图忙道：“不用了。”飞机就停在十几米外，等登机后就是恒温的室内环境。
抬眸看一眼已经打开的舱门，赫沉没跟面前仰头看着自己的人争辩，干脆地脱下大衣披在卫珈身上，末了伸手合拢领口，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在里面。
一瞬间，所有寒风都被抵御在外，卫珈被赫沉合拢衣领时的惯力被带的往前半步，更加严丝合缝地跟他贴在一起，下巴也碰上了男人结实的胸口。
她鼻子忽然一酸，赶紧眨了眨眼消减泪意。
穿在赫沉身上长度正好合适的大衣在她身上就变得有些长得过头了，衣摆一直落到脚踝处，卫珈觉得自己现在看上去大概有些滑稽。
走向舷梯的一路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能听见雨滴窸窸簌簌落在伞面上的动静和鞋底踩上积水的声响。
“你真的一点也不介意？”
赫沉微微侧头，“什么？”
“——关于程序的事情，你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吗？”
等真的把这句话问出口了，那些迟疑和胆怯忽然间烟消云散。与其一直揣测对方心里的想法，不如直接把话说清楚。卫珈掩在大衣下的双手互相攥紧又松开，最后平静地垂在身体两侧。
“介意？”赫沉皱了皱眉，眼底似乎一闪而过一丝不解，接着像是恍然明白过来，“就算在以前，就算类人情感程序真的存在，我也不会介意你推行它。”
他只是需要时间去改变自己的观念与从前反对的念头。
“我不是——”卫珈忽然一顿，心里冒出某种猜测，她抿了抿唇，装作不经意地继续问，“父亲提到的别的问题，你没有什么看法吗？”
“还有什么别的事？”等身侧的人踩上舷梯赫沉才有条不紊地收了伞递给旁边的人。
问到这里，卫珈觉得自己的猜测已经可以被证实了。
——无论如何，如果得知了对她的感情是由于事先植入的缘故，赫沉一定不会一句话也不提，更不会什么反应也没有。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她是他，根本不可能不在意。所以卫珈一直奇怪赫沉为什么对此只字不提。
她都已经问到这个份上了。
如果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呢？虽然她不知道那段影像是怎么办到瞒过研究室的监控设备的，但是父亲告诉她的既然是秘密，那么用一些方法来解决“麻烦”也不是不可能。这样就可以只让其他人看到他想让他们看到的。
想到这里，她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好像松了一口气，但是又更觉得罪恶。
“……我是指，父亲让大家以为我能解开密码、而我因此就能得到相对庇佑的事情，”卫珈胡乱想了个说辞，“毕竟这样四舍五入还算是利用了你。”
赫沉闻言勾了勾唇角，“利用？我心甘情愿被你利用。”
不然她以为当初自己为什么要主动提出把她从研究所带走？
第82章 有话告诉你
“指挥官？卫小姐？”
雨声中仿佛极为漫长的对视因为乔易的打岔戛然而止，但其实只有短暂的几秒钟。卫珈低头移开视线, 有些滞缓的心跳忽然急促起来。
她能察觉到赫沉的目光还专注地落在自己身上。
“来了。”
卫珈匆匆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往上走, 一只手却忽然被干燥温热的手包裹住，接着身后响起两声军靴踩在舷梯上的沉闷声响。
他捏了捏她的手指, 示意她接着上楼梯。卫珈垂眸看了看身侧交握的两只手，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她一言不发地迈开步子，两个人并肩而行，脚步声纷杂错落, 但却出奇的和谐。
片刻后, 赫沉感觉到困在自己掌心的那只手仿佛不安地动了动, 他一挑眉, 刚要再加点力气握紧, 却发觉对方不是想要挣脱，而是想反过来握住他的。
他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前面, 手上却松了力道。
两只手的位置悄然改变，最后重新紧紧交握在一起。
“等看了路叔叔回来，我有话想跟你说。”就在刚才，他说心甘情愿被利用的那一刻, 卫珈忽然有了决定。
提前在赫沉的大脑中植入这样一种程序已经是一个错误，她不能一直这样自欺欺人下去。卫珈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忘记这件事, 那种罪恶感与痛苦无奈也不会彻底消除。
时间大概不是万能的，至少此时此刻，她不愿意让时间成为自己逃避的理由。
赫沉有权知道真相。即便最后一切真的归零，但她也好歹拥有过一段酸甜交织的记忆, 这已经是格外珍贵的、原本不应该属于她的贪婪。
足够了。她应该看开一点。
“有什么不能现在说？”
卫珈笑了笑，仰起头，“一定要到时候再说。”
赫沉垂眸盯着面前半点不肯通融的人，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一番，最后专注地落在她带着笑弧的唇上。他弯腰俯首，轻轻地吮吻了一下，克制着没有在她嘴唇上咬一口。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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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所中涵盖了各种先进的研究成果，比如科技、生物与环境领域等等，因此这里也有最好的医疗技术与水平，所以路定无疑在这里才会得到最好的治疗与照顾。
为了尽快抵达，所以飞机直接降落在比邻研究所的军事基地停机坪。场地被肃清过，他们不被打扰地从专用通道直达研究所的医疗区。
“就是这里。”带路的是一个陌生的研究员，他有些紧张拘谨，停在门外抬手示意时动作有些僵硬。
卫珈看着面前紧闭的门，有点犹豫。
她赶来的一路一直恨不得能再快一点，可是真正到了这里，她反而好像不敢进去了。
“怎么了？”赫沉放轻嗓音，语气平静，莫名让卫珈心里也冷静了些。
“没什么。”她摇摇头，深呼吸后上前一步，门口的识别设备已经提前录入了她的身份信息，所以感应到之后自动下达指令，紧闭的灰色金属门缓缓朝两侧打开。
赫沉开口：“我陪你。”
卫珈失笑，“不用了，你去忙或者休息一会吧，我自己能行。”
但是这种被人牵挂和保护的感觉总是无时不刻不在触动她。在失去所有家人的现在，这对她来说无疑是最宝贵的。
最近她好像常常说谢谢，这次就不说了吧。卫珈朝赫沉笑了笑，转身走进大门里。
领路的那个人有些战战兢兢，他还以为等人进去之后赫沉就会离开，结果没想到他直接在外休息室的沙发上坐下了。
手握绝对权力的指挥官，竟然专程陪一个女人过来，还坐在门外等她……
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思百转千回，脑海里涌现无数猜测的念头。
“你可以走了。”乔易冷冷瞥他一眼。
“哦，好的。”那人这才回过神来，不敢再在原地停留，转过身匆忙离开。
转眼间外间休息室只剩下他们两人。乔易滑开悬浮屏，调整屏幕大小，最后开启扫描，热成像仪显现出房间内人影的同时，扫描程序根据进入该空间的人员身份录取罗列出几张资料卡。
“除了路定还有谁在里面？”赫沉抬眼扫过那三个热成像。
“还有他的助手莫林。”说着乔易的目光落在一个显然是躺着的热成像上，对比另一个同为人类男性的成像有很大不同，上半身躯干的位置看上去有些奇怪。但是很快他又反应过来是因为器官病变的原因，路定为了维持生命已经把好些器官都替换掉了。
赫沉“嗯”了一声，神色淡淡地没再说话。
……
“舍得出现了？”
卫珈步子一顿，看向正拿着毛巾的莫林。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能体会到对方的敌意，因此到最后也只憋出来几个字，“……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