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塔中涌动,塔外同样不平静。
天地昏暗,隐隐竟在空中凝起了一阵漩涡,随后梦塔外的树林松木轰然倒塌,湖水涌起后竟然倒悬!
已经出塔的常云当机大喊:“列十二归墟阵法!”
无需他多说,般若仙府所在此处的弟子已经由常云的大弟子摆好了阵势,其余门派的弟子也同样严阵以待。
众目睽睽之下,魔尊松溅阴从北面而来,身后跟着八大魔使,以及其余魔修。
看这架势,竟是倾巢出动!
松溅阴对着底下为首的几人,着重将目光落在了大荒宫几人身上,眼神阴冷。
有了前一世的教训,又有了这一世的‘预知梦’,他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
塔中·
就在盛鸣瑶即将摸到那传闻中的‘九梦珠’时,耳畔忽而传来了一道和蔼浑厚的声音。
[你很厉害。]这个声音说道,[你想要什么?]
[不如直接告诉我,别动那颗珠子了。凡是肉体凡胎之人触碰圣珠,皆有损寿命,这件事旁人并不知道,只是我见你天资聪颖,实在舍不得让你就此身死道消啊!]
这声音从循循善诱到最后情真意切的劝阻,乍一听,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只是盛鸣瑶并不吃这套。
想也知道这是谁搞出来的把戏,盛鸣瑶懒得搭理,孤自上前跃去。
[简直不知好歹!]这声音气急败坏,眼见盛鸣瑶真的要取下那珠子,声音尖锐凄厉,[别动——]
晚了一步。
顷刻间,原本还明亮的塔内渐渐黯淡,就连镶嵌在四周的明珠灵石都从璀璨变得无光。
先是一颗,随后逐渐蔓延,像是一切的生命都选择在此刻凋零。
从一开始,玄宁就敏锐地注意到了变化,还不等他一探究竟,上首的盛鸣瑶已经缓缓落在了地上。
不止玄宁,连盛鸣瑶都有些怔然。
这种时候,不该直接拉她进行一场‘私人谈话’吗?如今这样,是打算开诚公布了?
“来九梦塔者,皆有所求。说吧,凡人,你有何求?”
盛鸣瑶抬手,仔细地对着左手捏着的珠子打量了片刻,冷笑:“凡人盛鸣瑶此次前来,只为求一公平。”
那声音顿了顿,道:“天道至公,你又怎知,自己口中的‘公平’,不是另一种不公?”
盛鸣瑶不想与它多费口舌,索性直白道:“我口中的公平,是将那些被天道吞噬的灵力归还,那些敢于与天道抗争的人不该被人忘却,那些——”
说到这儿,盛鸣瑶顿了顿,才哑着嗓子开口。
“那些被用来汲取灵力的无辜生灵,应当得到回报,那些犯下恶行之人,理应受到严惩。”
天道——或者说,此间最初的规则早已知道自己无力抵抗,在最初的愤懑后,它忽而狡猾开口:“此消彼长,你要换了天道,就需另外得一天道。”
不等盛鸣瑶开口反驳,它已经给出了最优解。
“比如,让你以身化天道……唔,与你的道侣一样,如何?”
这方天道,最初是乐氏某位族人的化身,在融杂了凡尘的灵力时,它不可避免地融进了些许情绪,于是不自觉地有了偏好。
比如,它故意没有让玄宁离去,期待他能突然出手将盛鸣瑶打败。
可惜从始至终,玄宁都不发一言。
天道同样感到奇怪。
按照道理,这个凡人修士与自己的理念最为相投,又是般若仙府养大的人,甚至可以说是他的嫡系,居然会白白错失良机?
显然,它还是并不了解凡人。
偌大的光源从盛鸣瑶身前一米处出现,天道像是将之前所有的光亮都聚集于此,旋即又铺开,形成了一个‘门’。
“只要有合适人选愿意继承天道,汝愿即可成。”
说完这话后,天道再也没有了动静。
盛鸣瑶没有沉默太久,抬脚向那光源走去。
随后,她被一阵风吹了回来。
风很温柔,混杂着针叶林的木质香气,钻入了盛鸣瑶的鼻尖。
她眼眶一热,却固执地不肯后退,甚至企图动用灵力向前却被风死死抵住,半点不让盛鸣瑶再次前进。
万籁俱寂,玄宁突兀开口:“是你的道侣在阻止。”
分明是疑问,却被玄宁说成了一句肯定的陈述。
他的声线之清冽漠然,恰似无情,风华绝代的模样,无愧于‘冷月仙尊’的名号。
盛鸣瑶一边抵抗,口中还不忘承认:“是他。”
远处的光亮渐熄,向来天道不会给她太久的时间。
得到回答后,玄宁眼底晦涩难辨,他望着盛鸣瑶与这风相持,片刻后,竟是短促地笑了一下。
不止盛鸣瑶,就连玄宁自己也有些讶异刚才的那个笑,不过他没有给自己太多时间思考,而是直接跃起,落在了光源之前。
“师……玄宁?!”盛鸣瑶下意识叫了出声,“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
玄宁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
或许,也不过是在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后,想要稍作些弥补。
说起来也可笑,曾经玄宁以为自己还有很长的时间,足以与盛鸣瑶说清过往的恩怨,谁知现在——
现在这样也很好。
“盛鸣瑶。”
玄宁心中泛起从未有过的情绪,积压在一起,都快让人喘不过气来,可他最终也只能说出了这三个字。
盛鸣瑶不明所以地看向玄宁,甚至忘记与风抵抗。
“盛鸣瑶。”玄宁又重复了一遍,神色漠然。
在最后一刻,他仿佛想要望向这个行事出格,也令自己无数次出格的人,但终是错开了视线。
“若有来世,你别再做我的弟子了。”
……
……
距离九层梦塔,已经过了许多年了。
据说般若仙府的玄宁真人在塔中得道飞升。
据说纯戴剑宗性情沉稳的大弟子任修忽而勘破,连越一大境界,步入化神。
据说在那场大战后,魔界损失极为惨重,魔尊也下落不明。
据说……
这些事,已经和盛鸣瑶没什么关系了。
大荒宫中,仍是一派祥和。
在经历了九层梦塔的大战后,秋萱到是与常云的关系有所缓和,具体发生了什么,旁人也不曾知晓。
锦沅与长孙景山感情甚笃,在九层梦塔中经历了一番生死,等到一切平息后,长孙景山迫不及待地与锦沅结为了道侣。
阮绵还是一幅跳脱迷糊又暴躁的性子,也还好长叶脾气好,能惯着她。
至于纯戴剑宗那边,也不知是想通了什么,冲和子送来了一大堆谢礼,又暗戳戳附带上了一堆藏在芥子镯内谷蕖梅花来。
结果全被桂阿长老拉去厨房当了柴火。
说起来,门派外来的礼物皆是由汲南长老最后经手,也不知道是怎么被桂阿‘误烧’的。
至于盛鸣瑶,在告别了终于找回着爱人遗骸的田虚夜后,她另换了一个地方居住。
苍柏始终没有回来。
“行,你先去北面住着。”田虚夜爽快地答应了她的请求,“除去走走也好,记得按时回来报个平安就行。”
就这样,盛鸣瑶收拾小包袱,去了距离大荒山稍远的一座山峰。
春秋轮换,不知今夕何夕。
盛鸣瑶又到了山巅上的小凉亭里,她熟练地拿出了自己温好的酒,对着月亮,身披雪色,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鸣。”
风雪猎猎作响,夹杂着故人归来。
盛鸣瑶蓦然转身,顺着声音,望见了那独倚月色,风华绝代之人。
夜色鸿蒙,不远处的暖光在他身后绽开,洒满了盛鸣瑶的心间。
她怔了片刻,直直朝那人奔去。
分明只是几步之遥,偏偏似隔绝着千山万水,她带着满身荣光,明亮又鲜活,点燃一路上所有的枯败。
世间所有的喧嚣归于沉寂,只能听得见彼此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清晰可闻。
“……这一次,你再不许骗我。”
“不会骗你。”苍柏任由她将头埋在了自己的颈窝处,紧紧地拥住她,在盛鸣瑶耳旁轻声许下了誓言,“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不止是你在害怕,我亦惶恐许久。
早春时节的夜空散漫,星河低垂,似是要将所有的月色与星光都倾注在两人身上。
山上的雪还在不停歇地坠落,掩埋了世间种种颜色。
有几片雪花零散地掉落在了苍柏的发尾,更使他完美到挑不出一丝瑕疵的容颜无比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