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厌已经想了两天了,今天在公交车上也在思考道袍人的目的。术业有专攻,她的能力可以说和“通灵”毫不相干,她不会画符,不会捉鬼,甚至她的能力还极大模糊了人与鬼的区别。道袍人都能阻断天道规则了,不可能没手段知晓她的能力。
既然如此,他为何会让她参加这个节目?
分针一寸一寸挪着,窸窸窣窣的瘦黑树影落在白墙上,足有半个人高。它缓缓拉长到沙发,又盘踞于白纸上,像是催促姜厌做决定。
想不明白就不想。
片刻,姜厌拿起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
洗漱完,姜厌走到茶几边,收好协议,把它妥帖放在门边玄关处。
外面遥遥传来广场舞散场的声音,接着便是大喇叭广播让大家注意安全赶紧回家。姜厌家在一楼,一楼阳台直通一个八平米的小花园,此时不断有人从花园外走过,声音也不避讳路人,颇为吵闹。
姜厌在这里已经生活一周,不同的妖根据性格会有不同的了解人类社会的方法,而姜厌融入社会的方式便是倾听并分析人类的聊天内容。
姜厌走到阳台边,拉开一角窗帘。
此时一对情侣正好走过花园。
情侣中的女生面容清秀,笑容娇俏,她撒娇似地挽着男生,两只脚拖拉着走,走得很慢。
“都怪你,”她嗔怒道,“硬拉着我去跳广场舞,我都要累死啦!”
男人举起手,笑得很温和:“好好都是我的错。”
“那你是不是该补偿我!”
“家里还有半斤小龙虾,回去给你做夜宵吃?”
女生明显吃这一套,声音迅速软了下来:“算你识相,还有我的脚......广场上也太多小孩了,跑来跑去也不看路,刚刚那个小女孩踩得我脚好疼。”
“不生气啊,我回去给你吹吹——”
“哎哎你干嘛!”女生连忙捂住男生的嘴,“小点声啊,叫别人听到多不好意思。”
“听到就听到呗,正好……”
男生转过头正要继续说,结果注意到了几米开外半拉的窗帘,几个呼吸后,他友好地朝姜厌点了点头。
姜厌靠在窗边,被发现也不慌张,含笑目送两人离开。
她认识这对情侣。
他们住在她这栋楼的6楼,刚订婚不久。她在小区居民口中听过好几次,说两人有多恩爱,说这个男生有多宠女朋友,说结婚时他们作为邻居肯定要登门祝福。
但很显然,这些人的信息有误。
毕竟此时此刻…
姜厌的视线缓缓扫过这对情侣,更准确地说,她的目光精准落在了男人的脚上。
此时此刻,
那位宠爱女友的男人,脚尖朝后,对准了姜厌。
第2章 欲望
那是一双白色球鞋。
脚底和边缘沾满了泥土,蚯蚓似的鞋带松松垮垮系着,边缘磨损严重,似乎随时都要断成几截。
姜厌沉默地盯着这双脚,她猜测它或许会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但是并没有。
那双脚连同着它们的主人,也就是那个男人,很快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逐渐的,连交谈声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姜厌垂下眸子,她的神色有些莫名,不过很快就抿唇笑起来,她把手伸向了窗帘,厚重的黑色帘布被她攥在手里。
她准备睡觉了。
就在这时,两道沉闷的弹珠声突然在窗前响起。
咚,咚咚!
这个声音实在很难去形容,弹珠声本该是清脆的,尤其是敲击在玻璃材质的窗户上时,本该清脆得宛若可以掐出水…
但这个声音不是。
它是沉闷的,闭塞的,是有肉质弹性的,这道声音的发起物明显具备软硬适中的弹性,就像猪肉摔在案板上的声音,但因为受力面积小,所以更像是切成球块的肉制品,被人的拇指食指轻轻一弹,弹到了姜厌眼前的玻璃上。
姜厌迅速抬起眼。
几乎就在顷刻间,她对视上了一对眼球。
这对眼球就是正常人类眼球的大小,因此这个场景很像一个除了眼球全身都透明的人正与姜厌对视。
但它肯定是不正常的,毕竟人类的瞳仁不会无限扩大,也不会有如此直白而黏腻的恶意。
眼珠之外,是如同脐带般的血红丝线。
密密麻麻的血管裹缠在眼球上,从它的内部喷射而出,血管的另一头往花园外无限蔓延,这就像一个人把自己的眼球从眼眶里挖出,却没有切断任何与它关联的毛细血管,而是径直把它抛掷在姜厌的窗上。
于是血管源源不断地被从眼眶中拉出,无数细小的红线在空中交相缠织。
诡异又美丽。
姜厌深吸了一口气,这个动作明显取悦到眼球,它愈发努力地往窗户上挤,玻璃窗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窗户的承受力已经接近临界点。
“很漂亮。”姜厌轻声感叹。
“你的眼白是我见过数一数二的,看起来很好捏。”
这评头论足的一句话让眼珠的动作忽然顿住,而后便是肉眼可见的愤怒,不甘沦为劣质评价物的眼珠愈发大力地撞击起窗户。
进去...让我进去...
铺天盖地的呢喃声顺着窗缝涌入房间,似乎有蚯蚓破土而出,黏腻的声线缠连着蚯蚓试图啃噬掉姜厌的耳膜。
喜欢看不代表喜欢听。
姜厌有些不适了,她走到窗前,与眼球对视几秒后径直拉开了窗。窗外眼球的动作明显一怔,但很快,它眼里就盛满了将要溢出的阴毒和戏谑,它迅速扑向屋内,在它冲进屋的一瞬间,姜厌眼疾手快甩上了窗。
“嘭!”
没来得及任何挣扎,眼球就被挤碎成两半。一半在屋内,一半在屋外。
“我的眼睛——!!”
距离花园十几米远的地方,一个男人突然痛叫着捂住眼睛蹲在地上。身边的女朋友以为他又在逗她,笑着拉开他的手,“别闹,说好的小龙虾夜宵别想抵…..”话未说完,她就露出惊恐的神色。
只见男人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宛如蜘蛛网。
“怎、怎么回事??”
男人痛苦摇头。
陈河是真不知道,他刚刚只是在心里描绘窗帘旁的美妙身影,万分后悔没有多看几眼,结果想着想着眼珠突然剧痛,像是被生生撕裂开。
应该是飞进小飞虫了吧。陈河心想。
剧痛缓解后,陈河被女友搀扶着走回了家。
*
天亮之后,一切恢复如初。
起床后,姜厌先是看了眼阳台,昨晚掉在地板上的一半眼球已经消失无踪,地面还算干净,只是有些类似于水渍或者是油渍的东西,散发出一股猪肉烘烤过后的油腻芳香。
实在是有些恶心了。
姜厌拿出空气清新剂对着地板喷了半瓶,而后拿着玄关处的零钱出门买早饭。
小区门口的早餐摊生意红火,再加上是工作日的清晨,排队的人很多,姜厌刚走到队末,就有一对母女排在了她身后。
小姑娘大约六七岁,穿着粉色蓬蓬裙,手里拎着刚从花鸟市场买来的虎皮鹦鹉,齐肩的柔顺黑发晃来晃去,活泼得要命。
“妈妈,妈妈妈妈?”
“怎么啦?”母亲的声音温柔又纵容。
“妈妈,我的小啾是不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鹦鹉呀?”
“枝枝喜欢的就是最可爱的。”
“嘻嘻,那妈妈才是最可爱的,因为枝枝最喜欢妈妈!”小姑娘的嘴像是抹了蜜,她脸蛋红扑扑的,提着鸟笼转了个圈,结果没站稳,踉跄着撞在了姜厌的胳膊上。
姜厌瞬间抬高了手臂。
没了支撑的小女孩瞬间因为惯性往后倒去,她的母亲慌忙上前拽稳了她。
“枝枝?”女人的声音明显有些紧张。
“唔,妈妈我没事…”
“那就好。快跟姐姐说对不起,你撞到姐姐了。”
女孩的母亲看向姜厌,满脸歉意,并没有因为姜厌过于冷漠的动作生气。小女孩眨巴着眼,抱紧了怀里的鸟笼,朝姜厌小声说对不起。
“没事儿,小孩子嘛。”姜厌弯着唇角笑起来。
十几分钟后终于排到了姜厌,她点了笼小笼包又买了袋豆浆。
“您这边是12块钱。”
姜厌正要数零钱,老板娘的手机忽然传来提示音——“叮咚!微信收款到账12元。”
“我请您吧,枝枝刚才撞到您真的很对不起。”
姜厌拎着早饭转过身,女人神情真诚,手里拉着的小姑娘奶乎乎的,嘟着脸歪头看她:“姐姐胳膊痛不痛,我给您揉揉吧?”
姜厌盯了小女孩几秒,伸出胳膊冲她晃了晃,“不疼哦。”
“真哒?”
“当然是真的。”
“太好啦,”小女孩雀跃地蹦了个高,“姐姐再见!”
目送走姜厌,枝枝再次快快乐乐地举起鸟笼逗小鸟,却发现小鹦鹉瑟缩在鸟笼角落,头死死埋在胸前羽毛里。
“咦?”小女孩戳了戳它。
小鸟慢吞吞抬起脑袋,四周打量了一番,很快恢复如初。
等姜厌回到家,天光已经彻底大亮,窗外不时传来刺耳的车鸣声,姜厌坐在沙发上吃着早饭,手机忽然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