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在城门口下马的中年男子有着刚毅的面容,被风霜吹打过的脸上有一条极为显眼狰狞的刀疤从右上斜穿而下。
“末将李阳辉见过宁王殿下!”
他翻身下马行礼。
跟在他身后一同下马向宁王行礼的还有两名相对来说年轻的小将。
“这两位是我麾下副将,齐一谷与徐景风。”
“李大将军不用多礼。”他现在虽然已不着军服,可见到曾经带领他们冲锋陷阵的大将军如此行礼的时候,还是阻止对方的动作:“陛下要事缠身,命我来为大将军接风洗尘。”
“眼下年关将至,陛下的确事务繁杂。”玄甲军统领李阳辉看上去很是严肃,不过也并未针对此事发出任何不满,只是将话题顺带转到自己儿子身上,“犬子若是整日游手好闲、没有成绩,殿下不必关照末将颜面,只狠狠教训他就是。”
说起来,之前平风的确提到过一位姓李的同僚,没想到和眼前这位居然是父子两个。
“鸣集武功扎实,在平辈中是佼佼者。”林知默道。
“和殿下比起来,他不过是花拳绣腿罢了。”李阳辉明显是一副严父的模样,“还请殿下平日多多赐教于他。”
“自然倾囊相授。”林知默道:“将军率军与北蛮之战大获全胜,实乃举国欢庆之事。陛下考虑到今日诸位车马劳顿,不如先做休息,明日再进宫述职。”
白鸟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好奇地把视线放到更远的地方看去,然后忍不住哇了一声。
“这就是行军物资吗,居然有这么多刀剑。”
她从后方的大军里飘荡了一阵又回来,忍不住啧啧称奇。
“排得那么整齐,我还以为是批发的。”
第10章
“哎哟皇宫的庆功宴其他没啥了不起的,就那良酝署的春暴味道一绝!”
提起几天前宁王殿下参加的酒宴,老赵倚在桌旁一边给自己倒满一杯酒,一边拍着桌子嚎没喝到普通人绝对没有口福享受的顶级美酒。
“春暴雪仍堕,夏潦盈川塍。”
“这酒就要用去年冬天的雪水酿,再在今年夏天埋下,最后在冬天再挖出来喝。”
老赵吧砸吧咋嘴,只恨宁王殿下不爱酒,没能多带一坛给他和小江一饱口福。
“喝喝喝喝,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
脱了外边儿那件粉红斗篷的苏沁叉着腰指责从一大早就开始喝酒的老赵。
“我就没见过像老赵你这么爱喝酒的。”
“怎么就没见过了。”老赵把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酒嗝后说道:“我们江先生不也是大酒鬼?”
苏沁立马倒戈:“先生那叫酒后出文章,老赵你这是酒后发疯!”
“我当年发疯那可是谁也打不过——!”他醉醺醺地举起酒杯,也不知道要邀请谁一起干杯:“要不然我怎么进的白虎属。”
一旁路过的燕辞一把夺过他的酒杯:“一股酒味,别呛着姐姐和殿下。”
老赵赶忙去捞他的命根子:“干什么呢干什么呢君子动口不动手的,你一个朱雀属的娃娃没事学平风那臭小子是吧?”
苏沁笑嘻嘻地给燕辞帮腔:“平风可不像你这样酗酒。”
老赵抢回酒杯,抱着他那壶没喝完的酒就要跑,临走前还不忘丢下一句。
“所以我才说那小子不适合来白虎属。”
苏沁站在门前还不忘指使自己的侍女阿棠把酒窖给锁牢。
“阿棠,你可莫要放他进去偷酒喝!”
“哎!我晓得!”阿棠脆生生地应下。
在这儿她就是负责日常采购的大管家,平日最擅长做美食酿美酒,还有看着老赵不去偷酒喝。
见她把老赵又从酒窖门前装作凶狠地撵走,苏沁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桌旁对一直在喝茶的林知默与寻枝说道:
“前几日玄甲大军回京可真是威风!”
白鸟坐在林知默旁边,原本还在无聊地数桌上雕花刻叶的数量到底有多少,听到这话也忍不住接上一句“的确,而且几个副将走出来各个都是一表人才,估计回头就要加官进爵”。
林知默的手一顿。
寻枝捧着温热的茶盏笑道:“明日沁儿恐怕要忙起来,今日还从家中偷偷溜出来,也不怕苏夫人责骂。”
苏沁长叹一口气:“果然瞒不住寻枝姐,不过我乐意去纯粹是因为可以穿新衣服!再说明个儿可不是我自己忙。”
说着她看向林知默,“殿下不是也要去吗?”
白鸟也把头转向他,几秒后恍然大悟:“哦——相亲宴。”
寻枝唇角的笑意变得更深了些。
“难怪在这个天就已经有春花盛放。”她没头没尾地说了这句话,接着又说道:“不过我见繁花之中亦有血光,两位前去花宴时务必小心。”
听到这里,他们两人的面色不免凝重。
林知默问道:“可有更清楚的提示?”
“不见。”寻枝摇头:“只见花叶繁密,美人似锦。”
这种景象太过平常,很难直接从中读取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不过……
白鸟扑到桌前补上四方小桌的最后一面的空荡,她看着桌上好像很是美味的点心忍不住说道:“我就说最后不是还是要去嘛!”她就很想去看看那个冬日里的赏花宴,可林知默这人对此丝毫不感兴趣,原本都写了拒绝的帖子,没想到现在是发不出去了。
林知默看了眼兴高采烈的她,转而对寻枝说道:“可与邪祟有关?”
“是,但黑雾并不浓郁,雏鸟尚未羽翼丰满,可迅捷狡诈,不知到底藏在花丛何处。”寻枝点头。
于是他又看向苏沁:“明日宴请众人的东道主是?”
白鸟够着桌上的柑橘摸了空,忍不住回过头吐槽道:“你居然连谁请你都没看?!”
苏沁也是一脸震惊:“殿下竟然不知道吗?”
“你们想法一致。”他将茶盏放下,“原是阳舞姑母邀我一同去。”
言下之意是他原本不想去,都准备拒绝了当然没有注意到底是谁,又是在哪里举行所谓冬日里的赏花宴。
“没想到新来的妹妹居然和我想法一样,这难道就是英雄所见略同?”没想到苏沁的关注点在这里。
白鸟飘到她的身边,只差没惺惺相惜地握住她的手上下摇晃,赞同她们古今出生世界不同,可对林知默的吐槽却是同步的。
就是有一点要纠正,论起年岁,她都二十五六了,明显她才是姐姐。
“快快快快芝麻,和她解释一下!”她催促。
林知默移开目光,感觉她这人真是能给点染料就开布坊,好像任谁都能打好关系。
苏沁敏锐地察觉到他在故意不吱声,难免“啊”了一声:“殿下,她肯定说什么了吧!你怎么瞒着不说话?!”
她在家中是最小的嫡女,作为兵部尚书苏东城唯一的掌上明珠,从性格上来说少有怯场踌躇的时候,所以就算是面对全皇城都觉得不敢在面前放肆的宁王殿下,她也敢有话直说,有问题那就直问。
林知默被两道声音一左一右的夹击,最后还是向白鸟妥协,将她的话转告给苏沁。
“她说,她才是姐姐。”
“啊?”苏沁一愣。
寻枝忍不住笑出声来。
白鸟恨不得抓住他的肩膀,把他脑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进的水给摇晃出来。
“我是让你说这个吗?!”
桌几上白雾四溢,酒味渐散后便有种沁人心脾的茶香从茶炉上飘溢而出。
一直没有吭声坐在旁边的燕辞给在场三位都续上热茶,同时提出建议:“重点难道不是明日赏花宴?”
苏沁回过神来:“是哦!”
重新说到赏花宴,她的兴致就高昂起来。
“殿下毕竟和阳舞大长公主是姑侄关系,算是直接知晓内幕了;但这次赏花宴对外宣称的其实是玄甲军副统领齐一谷母亲齐夫人领头举办的。”
林知默喝了口茶,没有吭声。
“实际上——没错,其实是阳舞大长公主举办的相亲宴!”
白鸟在旁边噼里啪啦给她鼓掌,好像什么说书现场到精彩时刻下面的观众一定要给力地给点不一样的反应似的。
可惜苏沁现在听不到她这么热情的呼应声,见寻枝笑而不语,林知默又神情淡淡的模样,只好悻悻放下手嘟囔阿棠不在都没有懂自己暗示的人。
白鸟拼命戳戳林知默的后腰,然而后者纹丝不动,好像绝对不会再做第二次传声筒。
“毕竟之前玄甲军大捷后回京,陛下已经连夜让吏部与礼部准备封赏,这次不少军功在身的就要鱼跃龙门了。”
“加上你们有没有发现——”她拖长音调像是要卖关子。
白鸟连连点头,很是配合她:“你说你说。”
林知默唇角露出一丝笑意,但并没有接苏沁的话。
剩下寻枝是好人,见没人应答,便主动问道:“发现?”
“这回李大将军身边的几位副将都是青年才俊!”
她一拍桌子,吓得经过门口的阿棠忍不住探进来看看,发现是自家小姐丝毫没有大家闺秀风范地说到兴头上的时候,就知道属率性之举,不是因为夫人让她去参加相亲宴生气而松了口气。
“哦——!”白鸟恍然大悟:“僧多粥少啊。”
“僧多粥少啊!”苏沁像是说书似地感慨:“京兆其他年轻人有虽有,但是古怪的是去年订婚得尤其多,于是适龄的小姐便多出来,大家自然也就把目光转到武将那边。”
寻枝听着两道声音,忍不住笑问:“不过是大长公主牵头?”
“的确。”说着苏沁把目光投向他们的宁王殿下:“呃——毕竟殿下你应该自己也知道。”
林知默摩挲着茶盏的边缘,“姑母对我的婚事的确上心。”
“就是嘛,名义上说是为了让京兆的姑娘们见见那些威风凛凛的小将军,实际上嘛……”她撵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我看应该是想方设法让殿下看看那些小姑娘们才对!”
“……”林知默看向白鸟,后者拍着腿毫无形象地哈哈大笑。
寻枝也忍不住露出一些笑意,她问道:“那为何与齐夫人搭上线了?”
“这次跟随李大将军回京的两位亲兵副将里有一位就是齐夫人的长子齐一谷。”苏沁时不时出门“闲逛”,对这些事了如指掌:“齐夫人有意想把地位抬一抬,自打前几年就经常去国兴寺‘偶遇’阳舞大长公主,最近两年已经能和大长公主说上话了。”
“原本呢我听说大长公主的意思是想让关内侯夫人操办这次宴会,没想到何夫人独生女这几日生病高烧不退,自然也就无法亲力亲为,于是就换成齐府操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