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你泼我,居然要我磕头?”卢禾玮被她的无耻惊呆,“别以为是掌门之女,你就可以欺人太甚,不过是个三叶初期的废物——”
“我是三叶初期的废物怎么了?有些事从出生那一刻就定好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我爹一直就比你爹强,所以我生来比你高贵,你给我磕头都是赚了。”
卢禾玮大怒:“一派胡言,蛮不讲理!”
她明眸善睐,天真无邪道:“这不是你的逻辑,为什么你要生气?”
明明是对方的原话,她只是学他的行径,他就暴跳如雷起来。
“我哪里招惹你了?何必为他们做到这步?”卢禾玮顾虑她身份,他强压怒火,低声提醒道,“我们好歹认识的时间更长。”
“你抢了我的威风,让我心里很不爽。以前是我不在学堂,以后只要我在这里,拿家世压人的只能是我。”楚在霜将大拇指翘向自己,又一扫卢禾玮及其同伙,“你们要么做我小弟,要么现在就地解散,没有别的拉帮结派!”
她神态单纯不做作,声音如黄莺般婉转动听,说出的话却犀利得可以。
“岛主的儿子很牛吗?对不起,那我摊牌了,我爹是肃停云,你爹只配给我爹提鞋——”
“胡说八道!”
卢禾玮听楚在霜语气欠揍,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挥拳向她猛扑过去,看着来势汹汹。他修为已有三叶后期,在弟子中位列第二,一时间无人能挡!
苏红栗惊道:“小心!”
李荆芥连忙起身,想要伸手阻截,无奈晚了半拍:“完了——”
咚!
重拳并未砸向血肉之躯,反而被银质扇骨一拦,发出沉闷的声响。电光火石间,楚在霜怀中飞出淡绿蝴蝶,有一白衣背影挡在她身前,挺拔巍峨如茫茫雪山,所到之处携阵阵冷风。
他黑润的眼眸如深潭,单手持扇、以扇为剑,笔直扇柄散发寒光,一击就将对方挑飞,笑容透出凉意:“差不多行了。”
卢禾玮一拳落空,反被击得倒退两步,恨声道:“斐望淮!”
不知何时,斐望淮归来,制止住混乱。他方才领完东西,找借口先回学堂,本想继续探究她的元神花,谁料还未进屋就听见争执声。
淡绿色蝴蝶时上时下,仍围着楚在霜打转,在空中翩翩起舞,像夜里的萤火虫。
旁人不知蝴蝶底细,斐望淮却一清二楚。那是楚并晓灵气所铸,倘若没能及时赶到,绿蝴蝶就代为出手,定能保她安然无恙。
斐望淮环顾一圈:“除了正常切磋外,同门不能私下斗殴,否则就是触犯门规。”
“你少来楚师兄那一套,真把自己当授课师兄?”卢禾玮却不买账,他瞪向楚在霜,“怎么不问是谁先挑衅?”
楚在霜自始至终就没慌过,她破罐破摔往书案上一瘫,如黏糊糊的糯米糕,左摇右晃地拱火:“我就是废物烂人,你有本事打我啊,你打我一下试试——”
斐望淮目睹她耍无赖:“?”
是他不懂仙门风气,还是未来仙尊就这?
卢禾玮见她嚣张,不由更气恼,作势往前冲:“你们都听见了吧?究竟是谁在挑衅!?”
斐望淮侧步一挡,他持扇隔开二人,索性做和事佬,淡声道:“算了算了,还是孩子。”
他被捅个对穿,不也忍而不发?
楚在霜从斐望淮身后探头,她竟还朝对方做鬼脸:“略略略。”
卢禾玮暴怒。
同伴们看他失控,唯恐事情闹大,赶忙小声附和:“对呀,禾玮,她还是掌门的孩子,你可千万不要冲动!”
“要是再不收手,一会儿楚师兄回来,我们真没法……”
说曹操曹操到,话还没有说完,学堂外就传来冰冷彻骨的男声:“你们在做什么?”
“楚师兄。”众人皆是一惊。
楚并晓眉头紧皱、满脸肃然,他收到绿蝶消息,大步走到屋里,又扫视一圈混乱场面,沉声道:“既然穿上芸水袍,就该谨言慎行、约己清心,现在是修炼时间,却在学堂里大闹,有违莲华宗门规。”
这番话平静无波、不紧不慢,却叫弟子们心头畏怯。谁都知道楚师兄恪守戒律,不但自己过苦行修的生活,而且眼里掺不得沙子,对旁人也一视同仁、分外严格。
他面色冷酷:“谁是带头闹事的?”
屋内无人回答,大气都不敢出。
弟子们用眼神偷偷交流,恨不得将脑袋埋土里,生怕惹火烧身。
楚并晓作为授课师兄,从众人神态中解读出真相,点名道:“楚在霜,卢禾玮。”
楚在霜缓慢站起,卢禾玮拳头紧握,他们从人群中走出来。
“学堂是穷理尽性的地方,并不是寻衅滋事的场所,你们二人停学一月,到静默石领罚思过。”
卢禾玮眼瞳微颤:“楚师兄,没必要停学一月吧,这也太……”
楚在霜双眼发亮,欢呼道:“这也太正确了!”
斐望淮:“……”
好你个楚并晓,摆什么严厉脸,这叫什么领罚,对她明明是领赏!
第七章
入门弟子不料楚并晓大义灭亲,他面对自己的妹妹,处罚依旧毫不手软,上来就是停学一月。
众目睽睽之下,苏红栗鼓起勇气站出来,她一向安静内敛,难得主动开口:“是卢禾玮他们先说我,她替我出头才……”
无奈她笨嘴拙舌,不擅长向人告状,没法立刻将来龙去脉说明白。
斐望淮哪能让楚在霜被停学,至今的努力岂不付之东流,婉言求情道:“楚师兄,在霜一向孩童心性、心直口快,她刚来学堂还不适应,相比对同窗动手,只是开两句过火的玩笑,实在没必要被停学一月。”
卢禾玮听他将锅甩在自己头上,明显想把楚在霜摘出去,恼道:“斐望淮,你插什么嘴?”
李荆芥帮腔:“是啊,我们都能作证,她就是开玩笑。”
“她那要是开玩笑,我不也是开玩笑!”
楚在霜当即击掌,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开玩笑吗?”
卢禾玮咬牙:“怎么?不行么?”
楚在霜眨眨眼:“所以刚刚是开玩笑的反话,实际上你觉得她能挑出秀水草实在厉害,连出身灵草世家的你都做不到,药长老选她入门当之无愧,她是你学习钦佩的好榜样!”
苏红栗一愣。
卢禾玮却似吞下苍蝇,下意识地反驳:“你胡说什么……”他怎么可能把农家女当榜样!?
同伴连忙扯他衣角,悄声道:“禾玮,忍一时风平浪静,不然顺台阶下吧。”
“对啊,真要停学一月,怎么跟岛主交代?”
楚在霜身着黄衫,一如雪地里的小黄花,在入门弟子中分外夺目,饶有兴致地盯着卢禾玮等人。
卢禾玮听完同伴的话,再撞上亮晶晶的杏眸,忽然领悟她何出此言。她是想将他架在火上烤,逼他说出最膈应的话。倘若他认可苏红栗,这一切就像个笑话,在学堂里颜面扫地。
但要是不说这话,开玩笑就变闹事,真被停学一月,会被长辈骂死。
前不久,父亲刚在家里大发雷霆,说他还没有农家女聪慧,讨不到药长老的欢心,连秀水草都不会认。他被训得心头窝火,这才会迁怒苏红栗。
卢禾玮气得额头都冒汗,他权衡再三,硬憋出声来:“……嗯。”
楚在霜将手放在耳边,疑道:“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对!”
众人早知卢禾玮傲慢,亲耳听他认下此事,一时万分惊讶,纷纷睁大眼睛。
苏红栗更是面色呆滞,就像不认识此人一样,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哦——”楚在霜了然点头,她又瞄向李荆芥,“所以你还觉得他们的元神花与众不同,生命力格外旺盛,比你元神花还强,要不是没法更换,你也特别想拥有。”
卢禾玮面对无数异样目光,他耻辱得浑身发烫:“你差不多就行……”
楚在霜:“你说什么?”
“……是!”
李荆芥同样深感震撼,他精神恍惚地摸脸:“原来我的元神花那么好。”
“所以只是玩笑,大家其乐融融,全是一场误会。”楚在霜小碎步奔到卢禾玮身边,她哥俩好地猛拍其后背,只把对方拍得身躯僵硬,笑道,“都是同窗,都是朋友。”
楚并晓目光锐利,他环顾一圈众人:“只是开玩笑?”
“是,只是玩笑话,什么也没有。”
“对对对,都是笑话……不对,都是玩笑话,我们修炼之余扯闲天!”
两方人马都不愿意停学,此时一口咬定没有矛盾。大家不论身份背景、修为高低,都有牢不可破的同门弟子情,难得达成一致。
“玩笑话不要出现在学堂,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楚并晓冷声告诫,没再提停学之事,转而道,“下午带木剑到修炼场集合。”
“是。”
众人目送楚师兄离去,终于长松一口气,仿佛捡回条性命。
风波结束,屋内空气好似重新流动,不再是剑拔弩张的状态。
卢禾玮侥幸没被停学,但他方才被逼低头,待在屋里自觉丢脸,没多久就带同伴溜走。一群人往日在学堂趾高气扬,现在却像狼狈的败家之犬,好似刚被人痛打过一顿,连步伐都有些踉跄。
弟子们看他们风光不再,对方才的闹剧津津乐道。
“瞧瞧他吃瘪的样子,就没见他那么怂过!”
“不就仗着他爹是岛主,这回可算踢到铁板,别人的后台更硬呢。”
议论声中,苏红栗起身寻人,她想要跟楚在霜道谢,但书案后的座位空荡荡,不由好奇地询问:“她去哪里了?”
“咦?真的。”李荆芥四处张望,“望淮也不见了。”
*
走廊里,楚在霜趁乱逃出学堂,她哼着小调、步伐轻快,兴高采烈地往前蹿,好似一面招摇的小黄旗,任由清风将双袖吹得发鼓。
[你哥不是没罚你停学了吗?]小释疑道,[这是下山路吧。]
“对,但我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打算自罚三杯,来个停学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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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无人,楚在霜一路畅行,直至她向右拐弯,一抹雪白映入眼帘。
墙边,有男修长身鹤立,他双臂环胸,微倚灰栏杆,如同风吹不折的竹。日辉轻撒在芸水袍之上,好似照亮白玉,莹润通透的光。
楚在霜一望来时路,又瞧瞧眼前人,愕然道:“你怎么……”
她明明比他先离开学堂才对。
“打算去哪里?”斐望淮看到她,缓慢地直起身,挡住她的去路,“下午是剑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