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封皮,少年饶有兴致地动了下眉梢。
“你这名儿好。”
他唇边微挑,吊儿郎当的:“三点水,啧,正好灭老子的三团火。”
祁汐的脸当时刷地就红了,她恼羞成怒,跳起来抢男生手里的册子。
他却笑得更加顽劣浪荡,肩膀都在抖……
“城市高层建筑的……火灾特点。”时菁凑到祁汐身侧,辨认她手上的文字,“泡沫灭火系统,直升机,无人机……你们这,研究得够深的啊。”
段凌云放下水杯,笑了。
“我们队长平时爱看那些,他脑子好。当年我们在部队考军校,那么多人里,就录了他一个。”
祁汐一怔。
部队?
军校??
时菁轻“嚯”出一声:“能文能武啊他这是。”
段凌云扬了下眉:“可不。”
祁汐突然出声:“你们当时是应征入伍的吗?你和……你们队长都是?”
她问话没有看人,只拔开笔帽,又开始在本上刷刷写起来。
面无表情,心如滚水。
段凌云不疑有他:“对啊,我俩是战友,也是校友。同一批入伍,上军校也在一块儿。他比我早一年考上。”
时菁吃惊:“那你们关系不一般啊,认识这么多年。”
段凌云扯了下嘴角:“那是。不过真正熟起来,还是下了消防队之后。”
“以前他不乐意搭理我,他那狗脾气我也不待见——”他嗤了下,“就是个刺头儿!”
“军队那地儿你们也知道,令行禁止,不惯臭脾气,就算太子爷来了,也能给治得服服帖帖。不过说真的啊,陈焱没人治得了。”
“我们班长当初招都使遍了:什么戈壁滩越野,行军拉练,跳水沟趴泥坑,那都小意思。练完收水壶,饭里掺沙子,夜里睡雪地……反正不管怎么虐怎么罚,他都给人玩儿命照办,病了伤了,浑身血也硬抗,愣是给人整得没脾气了。”
“不过到最后,他也是我们那批最拔尖的。”
段凌云顿住话头,低头看手表:“我带你们参观看看?”
祁汐睫尖抖了下,稍舒一口气。
握笔的手攥得发疼。
她都没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在屏息……
三人走到营房大楼门口,段凌云的手机响了。
等人接电话时,时菁捅了捅祁汐的胳膊,将手机递到她面前:“快,给你看个野的!”
是浔安消防昨晚直播的那个号。平时除了直播,他们也会更新一些视频。
时菁点开其中一个播放。
消防车被挡在小区门禁外,闪着红色车灯,开不进去。
副驾驶门开,一身黑色灭火服的高大男人跳下车。
他拎着头盔,大步走到门禁跟前。
“啪”的一声脆响,门禁杆直接被他单手掰断折下来。
门房里立刻出来一个男人:“哎——”
他跑到消防员面前,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手里的断杆:“谁让你硬掰的!?”
陈焱睨着他,下巴微扬:“我乐意。怎么着?”
“你——”门卫明显没料到他这么横,顿时气结,“我、我要投诉你!”
陈焱不屑嗤笑。
他比对方高一个头还多,一身制服也挡不住浑身的野痞气,往那一站,不用说话都很有震慑力。
门卫不由后退两步,梗着脖子继续喊:“我刚不说了么,我得先报告领导,你们连五分钟都等不了吗!”
“五分钟?”陈焱冷哼,语气陡然生厉,“我们顶着满头沫从澡堂子跑出来,就他妈为了能再快几秒!人命关天,你哪来的胆儿,张嘴就要五分钟?”
门卫张张嘴说不出话来,脸色明显虚了。
“哐啷”一声,陈焱把断杠子撂他脚前。
“投诉我是吧?”
“正好,阻碍消防的账我一会儿一块跟你算。现在先滚边上去!”
说完,他转身抓上车门把,利落上车。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祁汐睫毛颤了下,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这么多年了,他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狂妄的性子,嚣张的脾气……
“陈焱!”
祁汐浑身一僵,头脑瞬间空白。
循声抬头望去,是下意识的动作。
她看见段凌云放下手机,快步走下台阶,一边问道:“你咋这么早?不说不到晚上回不来么。”
男人和刚才视频里一样高大,强健。
他没穿制服,黑色短袖深色长裤,最简单的装扮勾勒宽腰窄背,轮廓硬挺。
贴着发茬的寸头极短,鼻梁高挺到在光下拓出淡影。
他薄唇动了动,不知道在和段凌云说什么,神色很淡,看不出情绪。
“……制片和编剧早都来了。诶,人家刚说也是附中毕业的。”段凌云偏头示意,“是你同学不?”
像才察觉到有别人一般,陈焱懒散撩了下眼皮。
猝然撞进男人幽深的眼中,祁汐的脑袋还在放空。
四目相对,时间被拉得很长。
只一瞬,他就淡淡撇开视线。
“不认识。”
男人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不紧不慢的语调,无关己事的漠然。
祁汐敛下睫,盯着地上的一小块光斑,没什么反应,也没什么情绪。
只忽然觉得正午的太阳过分炽烈,耀得人眼眶都发酸了。
她眨了眨眼睛,唇角跟着很轻地扯了下,无声哂笑。
还是变了。
他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喜欢她了。
第3章
2012年,那个传说会有世界末日的一年。
夏天伊始,祁汐来到了浔安。
或许说“回”更合适。她户籍随父,在浔安,虽然一直跟母亲在南都生活,但高考还是得回来考。
妈妈一个人回南都的那个早晨,祁汐背着书包,和她穿过狭长的燕南巷,停在分叉的巷尾。
“要不,我还是把票改签到下午吧?”席蔓一脸不放心地看着女儿,“妈妈把你送到学校再走。”
祁汐摇头:“不用了。学校又不远,老师我也见过了。”
今天是她转学到附中后第一天上课。前两天办手续时,祁汐已经去过一趟学校,和班主任老师打过照面了。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为了把自己送进这所学校,妈妈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她着急回去工作。
“有事就给妈妈打电话,知道不?银行卡放好了没?”席蔓抬手抚了下女儿炸开的卷发马尾,想到什么,她眉心又蹙了下,“我跟你二婶也说好了,你每个月的生活费,我会按时打给她。”
祁汐轻“嗯”了下,鼻尖微酸。
她明白妈妈的言下之意:她虽然寄人篱下,但并不是白吃白喝。
可这并不代表她不会受委屈。
从给她们开门那一刻起,她二婶就差把“不欢迎”和“嫌弃”刻脑门上了。这两天,她动不动就念叨电费多了水费贵了,还老朝二叔发火,一会儿骂他没本事,一会儿又骂他“负担重”。
祁汐怎么会听不明白。
指桑骂槐罢了。
席蔓叹出口气,又摸了摸女儿的脸:“汐汐,你专心学习就好,别的什么都不要管。”
独自抚养女儿六年,她的手既不白嫩也不细腻,摸到脸上扎扎粗粗的。
“就一年。坚持一年,我们汐汐,一定能考个好大学。”
……
七点,桥后的小吃街支起一家又一家的早餐摊。席蔓穿过袅袅烟火气,很快就变成一个看不见的小点。
祁汐推了下鼻子上沉重的镜框,使劲眨了眨湿润的眼睛。
她转身原路折回,从巷尾走到巷头。
清晨的燕南巷看起来更加不堪:墙边的杂物堆在烂泥地里,散发出一股霉腐的气息。
头顶的天空被晾衣杆切割成小块,晾着各家各户的衣服。
穿睡衣的夫妻站在窗口对骂,小卖部的老头含着牙刷在下面看热闹,吐出的口水溅到买菜大妈的裙摆上,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祁汐闭了下眼睛,绕开争吵的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