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型火灾的成因,是超市人员违规储备易燃易爆物导致的。超市里的燃爆物本来就多:酒精, 空气清新剂, 食用油,甚至面粉都属于可燃爆危险品。他们的仓库条件不好,消防队早就三令五申不允许大量储存危险物品, 只能直取直销。可采购经理被低廉的批发进价诱引, 大量进货,还将这些杀虫剂, 打火机的外包装全部换成矿泉水的箱子, 偷偷存在地下仓库。
火灾发生后, 几个知情人怕担责任,隐瞒不报, 最终酿成大祸。
——亲身历经的这场灾难的前因后果,还是祁汐去医院后在微博上看到的。
浔安这场火灾当晚就引爆了热搜,最新的词条消息是:涉事的相关人员已被公安机关逮捕。
热度最高的消息为:截止目前,这场大火已经造成四十余人死亡, 三名消防员牺牲。
牺牲的消防员平均年龄只有二十二岁……
刷完新闻后, 祁汐给睡着的妈妈盖好被子。
妈妈的脚伤问题不大,但她的血压非常不稳定,医生建议留院观察一晚。
从住院部出来后, 祁汐直奔门诊大楼的急救室。刚才和陈焱一起来医院,到门口男人就没让她跟了,让她先去妈妈那边看看。
穿过忙碌而嘈杂的长廊, 祁汐走到留观室前, 轻轻推门进去。
房内并排放着四张病床, 上面都有人。三名疲惫不堪的消防员处理完伤口后睡着了,还有张床上躺着一个小男孩,一直在小声啜泣。
他妈妈守在床边,柔声哄孩子。
祁汐走到小孩旁边靠窗的病床前,轻手轻脚地坐在板凳上。
托着下巴凝视男人片刻,她很慢地眨了下眼。
她好像都没有认真看过陈焱熟睡的样子。
她总是在他的怀抱里醒来。
睁开眼就能对上男人注视自己的目光,不知道已经看了她多久。
他坏笑着说她口水都流他身上了,把人逗急了眼,再用一个吻安抚她……
祁汐不确定自己睡觉是不真会流口水,但现在看来,陈焱的睡相应该比她好许多。
他睡着了一动不动,闭合的眼眉更加英挺深邃。
鼻梁上拓着一道深而短的血痕,不出所料的话,也会像他的断眉一样落下一道小疤。
脸上落点疤无伤大雅,男人真正的伤处在胳膊——右臂上多了一块夹板,在火场被掉落的墙体砸的。
伸手摸上夹板,祁汐忽然想起以前上学时,自己还因为陈焱受伤跟他发过脾气。
她不想他受伤。
她希望她喜欢的少年能够永远平安健康。
可如今,他身上的伤,比以前还要多。
她却再不能跟他发脾气了……
鼻尖微微泛酸,祁汐阖了下湿润的睫,起来想去找医生问问情况。
刚转身,手腕突然被抓住。
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被拽进床上男人的怀中。
旁边病床的小孩一下就不哭了,扭过头看他俩。
祁汐面上一窘:“你干嘛……”
她想挣开男人的胳膊,又怕碰到他的伤口。
哗啦一声,陈焱抬起带夹板的手,简单粗暴地扯上床帘,遮住少儿不宜的场景。
“别动。”他扣住她后脑,又把人往怀里摁了摁,“抱会儿。”
祁汐不动了,轻声:“你胳膊不疼么?”
“疼啊。”男人的声音从胸腔里真出来,低低懒懒的。
他受伤的手摸上她侧脸,又开始不正经:“给你男人吹吹?”
“……”
祁汐垂眸,盯着眼前的夹板看了两秒,随后稍侧脸,两瓣唇微努,印上男人的手背。
不偏不倚地吻在他腕骨的那颗小痣上。
陈焱气息微窒,指节应激般蜷了下,虎口张开。
粗糙的手指钳住女人下巴,强迫她仰脖到极致,再低头亲她。
动作蛮横,吻却是温柔的。
不带任何欲-念,只是在感触自己最珍贵的宝贝。
亲完后,陈焱也没放开祁汐,又把她摁回胸前,拇指拨捻她柔软的耳垂。
祁汐也没有动,一手环过男人腰身,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们在深夜的医院里安静相拥,颇有些劫后重生的意味。
鼓膜下冲击着男人强劲的心跳,一下又一下,祁汐没由来想起白天和妈妈的对话:
如果,如果陈焱像他爸爸一样牺牲了,那她也可以像妈妈一样,独自带着孩子活下去。
——她以为她可以的。
她以为,和他在一起的那一刻,自己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直到今天,直到她以为真要失去他的瞬间,她才知道自己根本就做不到。
她远没有妈妈那样坚强。
她没有办法失去陈焱。
她甚至软弱到,不能承受失去他的可能……
眼眶刚酸酸涨涨泛起一片热,男人的手就盖上侧脸。
“媳妇儿。”
“嗯?”
“年前领导跟我说,想让我去消防学院进修。”顿了下,陈焱又补充,“在北城。”
祁汐目光闪了下,坐起身。
“什么意思?”
“算提拔进修吧,先学一两年。”陈焱单手撑了把床,也坐起来。
“出来后可能会去消防所,或者管理局。”
祁汐反应过来,心突突快跳了两下。
“你以后……不用再在一线出任务了?”
陈焱淡淡“嗯”了声,掀起眼皮看祁汐。
她眼中有光亮起,但很快又隐没不见。
——并不像他预料那般兴奋。
她探寻般盯了他片刻:“年前就跟你说了……你怎么没去啊?”
陈焱扯了下唇边:“队里新进了几个小孩儿,抛不开。”
他们喊他一声“队长”,他就有义务在火场里冲他们前面。
也有责任把救命的本事都教给他们。
“那现在呢?”祁汐又问。
真是奇怪。
明明上一秒还在担心他的工作太危险,可现在危机解除,她反而有点高兴不起来。
记得第一次去消防队时时菁就说,干他们这行,多少得有点信念感。
——陈焱就是的。
他是为了信念,可以抛弃安稳,利益,甚至生命的人。
她知道他一直都是这样的男人……
用力抿了抿唇,祁汐缓声:“你要是因为我——”
“不是。”陈焱打断她的话。
眼睫细密垂落,他默然半晌,腮侧鼓起咬肌一瞬。
“以前一个人,火里来水里去的,也不觉得有什么。”
男人侧眸朝窗外眺——朝城市之外,那片最为静默的埋骨之地望。
“没了也就没了。反正那块儿我挺熟,躺下去周围都兄弟,也挺好。”
“但刚才看你那样——”陈焱回过头看她,气音轻笑,神色和语气却沉下去。
“要是听见你哭,我在下头都躺不安稳。”
祁汐看着男人,睫尖快颤几下,倏地偏过头。
泪如雨下。
陈焱伸手抹她脸上的泪
:“所以不是因为你,是为我自己。”
“我怂了。想和你好好过一辈子。”
想和你有很好很长的一生。
祁汐看着男人说不出话来,眼泪却跟泄了闸一般,越抹越多。
陈焱没法子,只好把她拽回怀里。
“之前我跟领导说不去,他也没把这事儿摁死,说九月前报到就行。”
“现在还两三个月,咱们把这边的房子铺子卖了,带上老乖一起走,去北城再买个你喜欢的房子。”
“今年冬天,咱们就能在故宫看雪了。”
他贴着她,在她耳边柔声勾勒属于他们的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