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那张蹙眉的小脸,宁硕轻吁口气,抽了张纸巾递给她,语气放得格外轻软:“不怕了,我在呢。下次不要晚上一个人出门打车。”
计迦楠哑着声断断续续地说:“我在这待了两年,感觉旧金山治安,比南加州还好的呀。”
宁硕怔住……
缓了缓,他目光深不见底地深深睨她,语气含笑,带着些许惊喜地试探:“计总,不是一直在这生活的?”
计迦楠一边擦眼泪一边说:“之前在南加,研究生才考来的。”
宁硕眼帘微动,一眼不眨地望着她,目光一寸寸地仔细研磨着眼前的半张脸,半晌才悠悠点点头。
难怪,吓成这样。
计迦楠扭头不解地看回去时,就撞入了男人满是温柔和无奈的笑。
她一阵困惑,但是也没精力去揣测,兀自去接他重新递来的纸。
拿过的那一刻,低头时脚微动,拉扯到了膝盖,计迦楠眼中当即就滚落一颗眼泪在宁硕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背上。
眼泪滚烫,砸在手背上,连着人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宁硕眼珠停滞转动,看了眼手背上溅开的大片泪花,再抬起眼皮去看她的时候,她一把将纸按在了他手背上。
宁硕:“……”
他深吸口气,再次去抽了张纸,这次没递给她,自己伸手过去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水,顺着出声说:“不怕了,没事啊,我在呢,不怕。”
计迦楠都没听出来这话、这语气过分地熟悉,她只顾着扭开脸,觉得丢脸丢到家了。
宁硕轻手按住在她被吓后有些发软的身子:“别动……”
计迦楠还是觉得别扭至极,低着头不好意思和他面对面。
男人看着她这小模样,终于没好气地笑说:“又不是第一次在我面前哭。”
计迦楠没听清,彼时路上有车子高速飚过,车轮擦过路面发出的那种极限的摩擦声让她下意识缩了缩身子,就疏忽了宁硕的声音。
等那几辆在飙车的黑车开远了,她才恍恍惚惚地抬头问他:“宁总说什么?”
刚出声就发现他把手揽在了她身后,大抵是刚刚为了让她不害怕。计迦楠微顿,悄悄脸红起来。
宁硕坦然地收回手,但对上女孩子一双眼,却笑不出来了。
这哭起来的样子,真是和以前一模一样,一双狐狸眸子像被海浪淹没,红彤彤的眼眶我见犹怜。
真的……是他惦念了那么多年的小迦楠。
第9章 又欠了你一辆车
宁硕给她仔细把眼泪擦掉,掌心摸了摸她的脑袋:“还是小,小小年纪驰骋商场,不小心还以为你多大。”
清澈低柔的嗓音像水一样,一滴一滴落入心口,计迦楠有种奇怪的感觉蔓延过四肢百骸,觉得他好像这一刹那没再把她当计总,而是一个……小女孩儿。
宁硕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忽然打开了车里的播放器。
柔和的调子流淌出来,熟悉到倒背如流的歌词钻入耳朵。
计迦楠被歌吸引了注意力,不再去注意外面旧金山湾不太宁静的夜,边听歌边看着隔壁男人在研究药品的动作。
车厢橘黄色的光敷开在他的眉眼下,鼻梁一侧有一点剪影,那颗浅浅的痣隐隐约约,时而看清时而模糊。
人一动不动在看手里的药盒,呼吸间胸膛不着痕迹的起起落落,温柔有劲。
计迦楠想起刚刚下车时埋入他怀里的动作,一时有些脸红。
一曲放完,宁硕启动车子。
等发现车子再次停下来的时候,计迦楠发现是一家中餐馆。
宁硕把人带进去:“这家中餐还行。在超市看计总买的菜,是还没吃晚餐?”
“嗯。”点完头计迦楠发现,自己的菜和手机好像都丢在了那辆车上。
宁硕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把菜单递给计迦楠。
也不知道是想着他是宁硕还是,计迦楠对他还是无法做到那么客气,她说:“宁总帮我随便点一份吧,你来这吃过的是吧?然后,能不能借我一下手机?我给我妈发个信息。”
他二话没说,手腕一转就把菜单收了回来,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了个手机,拇指顺着按了下屏幕,一闪,解了锁递给她。
计迦楠道了谢接过,只是临了了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计晚茵的手机号。
这几年一直没在一起生活,计迦楠只能记住爸爸的号码。
她索性就在按键上输入了爸爸的号,然而186的号码刚点入,手机已经自动弹出一个备注为“谈三叔”的名字。
计迦楠默了默,悄悄瞄了眼对面在跟服务员点菜的男人,他还有她爸爸的号码啊。
计迦楠点入那号,在框里戳了戳:“我是迦楠,爸爸,借了宁硕哥的手机,我手机丢了。我妈妈的号码是多少来着?”
谈慎履的回复速度很快。
“迦楠?你手机怎么会丢了,又怎么和宁硕在一块呢?”后面附了计晚茵的号码。
计迦楠先复制了号码,给计晚茵发消息,说她出来和朋友见面,手机丢了,让她忙完先休息。
发完又跟谈慎履说:“路上打车,落在车里了。我一会儿买了手机再跟您说吧爸爸,您不用回了,我把手机还给宁硕哥了。”
发过去后,恰好计晚茵回了一个嗯。
计迦楠习以为常了,这六年里没回国,但是她差不多一个月会打一个视频电话给计晚茵,只是母女俩实在没什么好说,通常几句话就冷场,不然就轻易一言不合,久而久之她就没再打那么频繁。
她们母女感情挺寡淡如水的。
计迦楠有时候也会想,是不是因为她不是她亲生的,所以总归没办法视如己出,不过转头想想,她爸爸对她就很好,比不少亲生父亲还要疼爱她,在谈慎履身上,看不到一丝他不是她亲生父亲的那种痕迹。
所以归根究底,还是他们夫妻俩感情不好的问题吧,谈夫人从来每次一生气,她就会被她爸爸牵连拖累,想想也是好玩。
计迦楠把和父母的聊天内容全部删除后,把手机还回去:“谢谢宁总。”
男人伸手接过,嘴上顺着说:“计总要说多少句?”
“……”
对视一眼,她笑了笑,没再言语。
晚餐很快就上来了,计迦楠边吃着他给她点的豪华晚餐,边跟他说:“怎么办,又欠了你一辆车。”
“又?”
宁硕坐在圆桌子对面,慵懒地瞅一米外的女人。
计迦楠披着他的风衣在大口朵颐,可能是惊吓过后吧,感觉更饿了,而且他点的餐还挺地道,虽然很多她没太吃过,但是味道很绝,他说是粤菜,他常吃。
说起来又记起他曾经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而她一无所知,而除了这,其他的也还是一无所知。
被他一问,计迦楠噎了噎,马上摇头解释说:“哦……我是说,又欠了宁总人情,之前送我回家我还没请你吃饭什么的呢,现在又毁了你的车。”
他薄唇轻勾,盯着她闪闪烁烁的眸子,还有刻意压低的脸,似笑非笑道:“没毁,回头修修,两天就好了。”
“那你回头把账单发给我吧。”计迦楠喝了口炖汤说,“我转给你。”
“嗯,行。”
“……”
计迦楠挑了眼过去。恰好迎上他慵懒无比的眼神,男人如墨般硬朗的一双眉峰朝她一寸寸挑起,好像一场桃花在夜色里绽放一般,明明没含笑,却好像春意盎然。
这个祸水啊,她所言不虚。
计迦楠有些脸红地低下头。
他却没放过她:“怎么?计总这眼神,说着玩的?不打算赔我的?”
“……”她迅速摇头,“没有没有,我赔,双倍赔。”
“干嘛双倍啊,”他笑了声,语调懒散到好像喝了酒,荡漾着酒精的劲头,“搞得我靠救你赚钱。”
“我的心意,宁总别多想。”
男人摩挲着手上的打火机,若有似无地笑,点点头。
计迦楠隔着半个桌子目光落在他手指上的东西,那打火机是黑色的,通体墨黑,刻着浮雕,似是一条花藤,给原本热烈的火机中和了不少气息,挺雅致。
忽然他拇指往上拨动了下,火光乍现,接而又湮灭不见。
计迦楠眼皮半抬,目光投到他脸上。
他在看她,目光不浓不淡,好像闲着没事在看一出戏,百无聊赖又好似还算得上专注。
许是离开了公司了,他又恢复了记忆中的模样,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慵懒劲儿,万事不入心,端茶喝水,眉眼清淡却又好似有桃花。
计迦楠默了默,又低头吃饭。
但是对面的目光好像一直没移开,而且他手中一直握着个打火机在那儿把玩着,加上那不移分寸的眼神,她总觉得他好像是在研究着她什么。
不会刚刚那句话,让他猜出来她是迦楠了吧?
屏住了呼吸,计迦楠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地吃,然而他耐力与定力真的一绝,从头到尾,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色愈来愈浓,他就闲情逸致地看着她吃。
终于,计迦楠对他说:“宁总这么看我干嘛?我吃不下了。”
他扯起抹唇角,笑意不深不浅,点点头,起身说:“我出去抽根烟,你慢慢吃。”
计迦楠来不及说什么,他已经迈开长腿往外去了。隔着一扇玻璃,能看出那抹黑色身影站在了餐厅的门廊下。
这餐厅把中餐的精髓发挥到了极致,连门头都装修得古色古香,要不是眼前举目满是欧式建筑,一不小心还以为还在充京城。
宁硕含着一支烟,甩开那个一直在把玩的打火机,微微低头把烟放到火光上。
一丝白烟飘起。
计迦楠看到他把打火机丢入口袋,烟夹在手指间,接着拿出手机按了按,末了放到耳边。
不知道他打什么电话,打了好几个,可能是工作上的,毕竟出差他也有事的……
对了,他出差?那是就在北加出差?还是后面还会去别的地方,来这只是顺势看看他母亲。
说来计迦楠对他的过去真是毫不知晓,不知道他父母怎么没在一起的。
挂了最后一个电话,宁硕往后看向餐厅。
猝不及防地两道目光又交织在了一起。计迦楠起初还没回神,等到回神,就见他含着烟的嘴角意味深长地半扯起了一点,在笑。
要是知道她在他那儿已经掉了马,计迦楠就知道他这眼神是在看戏呢,看当年那小姑娘偷偷摸摸在看他。
她匆忙回神,默默低头吃饭,不过也快吃好了。
招呼服务员结账的时候,却意外听到已经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