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背影很高,肩背宽展,穿大衣和风衣格外好看,但他也是真的很瘦,腿也很长,一迈便是半米多。
他的身影越来越远,好像也越来越孤零零。
言柚目光在他戴着的手套上停留几秒,往前小跑了好几步才跟上。
买了吃的就没立即开车,不远处刚好有个小公园,两人找了张长椅坐下。
言柚把那块烤红薯递过去,“给你吃。”
程肆低头掏出手机,没有看她,只说:“给你买的。”
言柚张了张嘴巴,却最后又什么都没说,撕开一点烤红薯外面烤得焦黑的外皮,露出内里金黄灿灿的瓤。
她拿勺子挖了一勺,刚吃进嘴里还很烫,但那股甜香是在让人无法抗拒。
“好好吃。”言柚忍不住说:“这是我今年秋冬,吃的第一份烤红薯。谢谢你,程肆。”
程肆把手上那袋糖炒栗子也递了过来。
“你什么都不吃吗?”言柚问。
“嗯,不饿。”
程肆见她不接,便直接放在了长椅中间,然后抬手摘掉了右手上戴着那只手套。
言柚禁不住眼神飘过去。
起初是被他摘手套的动作吸引,之后瞧见全貌才意识到,藏在手套下的那双手很好看。
骨节分明,修长白皙。
就连每一个指甲上的白色小月牙,都好看得恰到好处。
唉,真好看。
怎么就没有长得不好看的地方呢?
言柚发呆地想。
程肆却并不知晓她此刻心底里辗转而过的小心思。
他掏出手机,开机后输入密码解锁,第一眼便短信上显眼的红色数字。
点进去,高违的名字赫然在前,未读数量最多,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接下去是叶崇,他曾经的老师。再然后就是以前的同学朋友的……足足堆积了两个来月的量。
程肆一封也没有点开,一键已读。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犹豫,仿佛这些号码全部来自中国移动。
他的神情始终是淡淡的,眼底不曾泛起波动,如一潭高山顶上静谧无痕的湖泊。
言柚眼瞳转动了下,拿起那包栗子,自己剥了一颗吃完,又侧过眸去看了眼驾驶座上的人。剥了两颗,又掏出张干净纸巾将它们放在上面,这才递过去给那人。
“你尝尝?很甜的,很好吃。”
顿一下,又接着补充:“我看你午饭都没有吃多少。下午肯定会饿的,再吃点这个吧,真的很甜很好吃,不骗你。”
程肆对上那双澄澈双眼,似是终于败下阵来,伸手过来从纸上捻了一颗大栗子。
在此过程中,言柚一动也没有动。
程肆的动作也很快,指尖捏住栗子便很快移开,隔着一张薄薄的纸巾,言柚甚至什么都没感觉到。
“怎么样,好吃吧?”言柚问。
程肆说:“还可以。”
这也只是还可以吗?
好挑哦他。
言柚又剥了几颗栗子,递过去。
程肆没接,低头不知道在手机上看什么,余光里瞅见也只是头也不抬地说:“你吃你的。”
“这就是给你的。”言柚眨了下眼睛,又说:“午饭你都没吃多少,肯定会饿的。”
程肆撩起眼帘看了过来,干净的纸巾上放着三五颗剥得干干净净的栗子,被她好好地捧在掌心。
之前吃火锅时要麻酱,现在又贴心地剥栗子,这小姑娘怎么老惦记着照顾别人。
自己都还是个得被人照顾的小孩。
程肆伸出手去,勉强又吃了一颗,这些东西对别人很有吸引力,对他却不是。
“我不饿,不用给我剥了。”他的目光又回到了手机上:“你自己吃。”
言柚偷偷看他好几眼,刚好瞧见他手机屏幕上闪烁不停的来电。
他应该是开了静音,所以没有声音与震动提醒。可言柚明明看见他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扫过,却始终没有接起的打算,目光沉静地望向远处的树。
凭借5.0的视力,她看见了备注上的字。
【妈】
“哥哥,你有电话。”言柚小声道。
程肆收回视线,“嗯”了一声,然后,直截了当地挂了电话。
言柚:“……”
程肆站起来,他说:“回了。”
嗯?
嗯嗯嗯???
怎么就这么突然。
言柚只好赶紧把没吃完的烤红薯和糖炒栗子都装起来。
“噢,这就来。”
那通来电之后,回程的车上程肆再没有说一个字。
虽然他本就寡言,但这种沉默却与之前不同。那串号码似乎让他心情更不好了。言柚心底里再好奇,也明白没有立场问什么。
回到七里巷,她在颜如玉外下了车,挥手拜拜后就进了店。
直到那道小小的背影消失,程肆也没有启动车。
他拿出手机,仍关机着,他拿在手机转了几个转,而后随意地扔在中控台上,弯腰从副驾驶前的置物格里拿了盒烟。
一根还没抖出来,却见书店里刚跑进去的小姑娘满脸焦急地跑了出来。
她的脸色异常苍白,慌不择路,脚步不稳,似乎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程肆还等在这里没走。
目光相对的下一秒,她就迈开脚跑了过来。
程肆已经扔了手里的东西打开车门。
言柚的声音都在发颤:“哥哥……”
一张小脸,被风一吹,脸一丝血色都没了。
程肆低声:“怎么了?你别慌。”
半小时后,沈屏玉被送入了急救室。
急救室外的凳子上,程肆和言柚并排坐着。
虽然并不明显,但程肆还是察觉到,身边的小姑娘身体微微发抖。
毕竟是个才十七岁的小姑娘,遇到这种事情哪能不被吓到。
“没事了,你别担心。”程肆说。
言柚低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嗯”。
她的脸色到现在都是煞白的,鸦羽似的长睫不停颤动。
明显是被吓坏了。
他当时进去时,沈屏玉已经倒地没了意识,额头上全是冷汗,手紧紧按在肚子上。
沈屏玉年过六十,但一直是一人独居。所以并不知道,她那样昏倒在地已经有多久。要不是言柚回来时想着去一趟颜如玉,是不是就真的没人发现了。
这种事情,越想越后怕。
程肆去了趟洗手间,言柚猜他应该是去清洗的。
这一次却好像没去多久。
想起他的洁癖,言柚又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程肆在她旁边相隔的位置坐下,心想这小姑娘怎么这么爱说对不起。
待他发觉她盯着他刚洗完的手看了数秒之后,有些明白过来。
“人命关天的事儿,我的那点毛病算什么,更何况……”他顿了下,没接着往后说更何况如何,“你这小孩儿怎么这么爱说对不起,没错都往自己身上揽?做错事情的人才说对不起。”
言柚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小鹿似的双眸此时竟然懵懵的。
因为此前受了场惊吓未缓过来,眼尾还泛着薄红,缀在一张白皙如雪的小脸上,可怜兮兮的。
谁见了都不忍心对她说什么重话。
可正是这样的小姑娘,长这么大不知道受过多少委屈。
程肆忽然很想揉揉她脑袋。
不过,他没法儿这么干,只能想想。
一位医生急急从急诊室出来,高声喊沈屏玉家属在哪里,言柚和程肆同时起身。医生道:“别担心,老人家吃坏了东西而已,洗了胃打吊瓶好好休息一阵就好。”
“……”言柚愣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松一口气。她又问:“是因为这个才晕过去的?”
“是。”医生说:“就这个原因。你们家人也要注意啊,上了年纪的老人,哪能和年轻人的胃比……”
得了医生这话,没等太长时间,沈屏玉就被人从急救室推了出来。等麻药劲过了就能醒。
言柚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办完了各种手续,安置好病房,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程肆从一楼大厅缴完费上来,就看见言柚在病房外拿着手机打电话。
“我在医院,沈奶奶生病了……嗯,现在回不去……我今天,没时间做饭……”
他静静听着,等她挂了电话才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