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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高夏跟好友蒋晓鸥聊天,蒋晓鸥如今在安原市一家律所工作,其实没什么事,就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蒋晓鸥听了半天,总算觉察出点不对劲,直截了当问她:“高夏,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呢,一晚上总讲我们小时候的事,你想回西平看看?”
高夏想了想,还是没有瞒她:“你知不知道程昭也来了南封?”
“谁,程昭?”蒋晓鸥明显很吃惊,“他去那儿干什么的……我跟他也很多年没见过了,估计阮涛跟他还有联系……你碰到他了?”
“嗯,他弟弟在我班上,他在这儿修缮村子里的古建筑。”
“就他后妈生的那个?那还真是巧。”蒋晓鸥说,“高夏,你绕了这么大一圈子,是不是就为了打听程昭呢?“
可不是巧,高夏也觉得很巧。
而蒋晓鸥跟高夏一起长大,她还算了解高夏,一句话就讲到了高夏的痛处。
第四章 矛盾
高夏微怔几秒,旋即干巴巴地解释:“我打听他做什么,你别多想,就是遇到了跟你说说。”
“我多不多想没关系,重要的是你怎么想。”蒋晓鸥顿了顿,“高夏,别说我打击你,以程昭那个性子,怕是结婚了也不会邀请我们。你要实在想知道,我帮你问问阮涛。”
蒋晓鸥和阮涛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就算高夏真存了几分心思,也不好让她去开这个口。
“别,我真没别的意思,你最近怎么样,工作忙不忙?”高夏话题一转道。
“还行,我这两天在外面出差,估计要到下个月才能回去,有空我去找你,把邵杰也喊上。”
邵杰是蒋晓鸥的现男友。
“好的,那我备课了,回头再聊。”高夏原本心里存着事才跟蒋晓鸥视频,挂了电话心里反而更像压抑着喘不过气来。
她性情温吞,并不善于向人吐露心思,说白了,是个锯了嘴子的葫芦,有事只会藏在心里,自己先琢磨了无数遍才会开口,也就能跟自小长大的蒋晓鸥说上几句。
近来高夏经常梦到西平机务段的铁路大院,她出生在夏天,因而对这个季节格外偏爱。
大院里的冰棒厂一到夏天就会供应冰棒,孩子们揣着冰棒券,从家里拿出保温杯去装。那时候程晗他妈妈没有出现,程昭也没有搬走,就住她家对面,两家敞着门,她和程昭抱着杯子坐在楼梯间咬冰棍,穿堂风窜过来比风扇还凉快。
虽然程昭在教育程晗问题上有些急躁,但程晗这孩子一看就被教得很好,早晨见到老师都会认认真真地打招呼,课上守纪律,又爱帮助同学。毕竟程昭只是个普通人,不能太过苛求,他肯把程晗带在身边,单凭这点,高夏就挺佩服他的。
高夏并非不知道自己对程昭太过关注了点。
这不是什么好现象,而这意味着什么,高夏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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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一大早高夏从南封镇开车回去安原市,她自己那套公寓还没装修好,原先在学校附近租了套房子,也在她去南封小学之前退租,现在偶尔回来就住在高秋家里。
高秋和高夏兄妹俩一个生在秋天,一个生在夏天,高家父母给孩子取名字言简意明,两人感情还行,不过到底相差五岁,高秋离开铁路大院去念高中的时候,高夏小学还没毕业,缺少共同长大才会建立起来的亲密感。
高秋从安原医科大学毕业去了第三医院骨科,在那儿认识当护士的李丽琴,两人结婚后小侄女出生,高夏爸妈就搬过来帮着带孩子。
两辈人住在一起难免有点磕碰,尤其赵春华和李丽琴两人都是争强好胜的性子,谁都不肯让谁。
高夏将车停在小区外面,拎着给小侄女买的礼物回来,刚打开门就觉得家里气氛不大对,高秋和李丽琴在客厅里站着,赵春华女士不知道去了哪儿,连一向不管事的高国山此刻都拧眉坐在那儿,只有五岁的小侄女蹲在地垫上玩积木。
还没等高夏开口,赵春华就拎了个大行李箱,风风火火地从卧室里出来,扭头看了眼高国山:“老高,你还坐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走,在这儿碍了别人眼。”
“妈。”高夏喊了她声,又往高秋那儿瞧,看到高秋拽了拽李丽琴,高夏瞬间就明白过来,这是又吵起来了。
“辛辛苦苦给人带孩子,捞不到半句好话不说,还尽遭埋怨,以后这孩子你们自己带,我也省得再当这个恶人。”
高秋拦着她,提起她手中行李箱:“妈,丽琴不是这个意思,我俩工作都忙,你这回去了,玥玥怎么办?”
赵春华闹得厉害,听儿子说起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女,心顿时软了几分,只是嘴里还忍不住嘟囔:“谁爱带谁带,实在不行,让你丈母娘过来。”
李丽琴原本已经不吭声了,她也是一点就炸的性子:“我妈在我弟那儿,您又不是不知道,说来说去还是你们偏心,前年买房子也是,高夏那地段都比这里好。”
她瞥了眼高夏。
高夏不知道话怎么突然落到她身上,只当作没听见,走过去抱起小侄女:“玥玥想不想姑姑?”
小姑娘乖巧地搂着她的脖子直点头:“想,姑姑你去哪儿了,这么久没来看我。”
高夏低头笑着陪小侄女玩,心中兀自叹了口气。她忽然明白过来,母亲和嫂子一直吵架,有她们自身原因,但是或者还有一部分,在她身上。
高夏毕业后一直在外面租房子住,前年高国山他们拿了一部分首付给高夏,让她按揭买了套公寓。
高国山和赵春华待两个孩子基本做到一碗水端平,买房子也是,当初高秋房子面积大点,后面给高夏买的地段就好。
高夏其实有些理解李丽琴,她家还有个弟弟,家里偏心得厉害,几乎什么都向着她弟弟。等结了婚,看到高家这样,反而觉得不理解,心有不平。
姑侄两个头贴头说着悄悄话,这边剑拔弩张的几人往那儿看去,脸上都有些挂不住,还是高国山道:“好了,都是一家人,吵吵闹闹像什么话,高夏这么久没回家,中午咱出去吃。”
“妈,你看怎么样。”高秋将行李箱放回原地,旋即冲高夏笑了笑:“中午想吃什么?”
“我都行的。”她这会儿哪还有什么胃口。
老婆在意家里帮高夏买房子的事,高秋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虽然他也觉得家里太惯着高夏,小姨那边早就说了房子要给她,没必要再另外给她一套,但毕竟是自己的妹妹,他就算介意,也不会因为这跟高夏撕破脸。
他只能两边打圆场。
高夏看着心里委实不是滋味,中午一家子在外面饭店吃过午饭,下午便找了个借口回南封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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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要不去我那儿住
“好容易能休息个两天,这才回来吃了饭就要走。”赵春华女士说,“我当初就说过还是留在市里好。”
高国山笑眯眯坐在沙发上喝茶:“都一样,学校有事就赶紧去,不能耽误了,年轻人多锻炼锻炼应该的。这会儿也不早,到南封那儿估计得八九点。上次小周来家里,送了几包西平那边的笋干和菇,你带些过去。”
他退休前开了几十年火车,人称“高大头”,带的徒弟不少,有时候徒弟跑线路停在安原市,也会过来看看他。
“不用了爸,我都在学校食堂吃,平时都不怎么开伙的。”高夏摇摇头,又蹲下身跟高子玥小朋友说话,“玥玥,下次姑姑再回来跟你玩。”
李丽琴抿唇站在一旁,低头看着小姑子和女儿。平心而论,她这小姑子人不错,从来没说在她们婆媳间搬弄是非,反而帮忙劝着婆婆。待她女儿也好,女儿从小就最粘她,这段时间没见,天天嘴里念叨。
她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自己有私心不假,和婆婆住在同个屋檐下难免会生龃龉,尤其婆婆性格强势,几十年当家作主惯,凡事都爱指手画脚,她的日子也不好过。
“……开车慢点,注意安全。”李丽琴半响开口。
高夏起身,手搭在玥玥肩头,笑了笑:“好的嫂子,我知道。”
“我正好要出去趟,一起下楼吧。”高秋推开阳台门进来,刚才他一直在外面打电话。
李丽琴随口问他:“怎么了,这会儿要出去,医院那边有手术安排?”
“不是,去接个老朋友,晚饭不在家里吃。”高秋回她,往卧室里走,“高夏你等我会儿,我换件衣服。”
兄妹俩坐着电梯下楼,密闭的空间就他们两人,高秋按下楼层按钮,说:“你嫂子不太会说话,你别放在心上,在那儿有什么事记得跟家里说,爸妈最放心不下你。”
“我知道的,嫂子也不容易。”高夏“嗯”声,轻嗅了下鼻子。她有轻微的过敏性鼻炎,闻到烟味或浓郁的香水味,鼻子不大舒服。高夏偏头往高秋那儿看了眼,总觉得他今天香水喷得太多。
走出电梯,鼻尖那股味道淡了些,高夏揉揉鼻子,看高秋往自家停车位走,她忙挥手:“哥你先走吧,我车就停在小区对面马路上,又不远,我自己走过去就好。”
高秋大概有什么急事,也没有勉强她,跟她分开走,高夏快出小区时,高秋开车跟了上来,摇下车窗嘱咐她:“天快黑了,你到学校给家里打个电话,学校有事不能明天一早去吗?”
高夏看着她哥熨烫齐整的衣袖,笑说:“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有什么不放心的,没事的,明早我怕来不及。”
因为想逃避家里这乱七八糟的关系,高夏才跟家里撒了谎,这会儿看爸妈和高秋的态度,多少有些不自在,他们只怕心里也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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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夏到南封已经是夜里九点多,燃油指示灯开始闪烁,原本高夏记得从高速路口下来,离南封镇不远的地方就有家加油站。等过去她发现自己记错,这家并不是 24 小时营业,好在剩下的油还够开到学校。
学校门卫传达室里漆黑一片,大门紧闭着,高夏走过去敲了半天窗户,才见人披件衣服,打着手电筒出来。
对方看到她很惊讶:“高老师,你今天怎么会过来,学校上午应该通知过的,寒假电路改造出了点问题,这不,今天下午还没弄好,预计要修到明天。”
高夏去翻手机,果然上午后勤部在校教师群里发过通知,那会儿高夏刚到家没多久,大概瞄了眼,后面家里乱糟糟的一团事,她早把这茬给忘记。
人走霉运的时候做什么都背兴,高夏不好再打扰人家:“冯师傅,那您先休息,我去县里找个地方住。”
“哎,好,那高老师你自己注意安全,你说都这么晚了……”
“没事的冯师傅,我这不是有车吗,到县城也不是很远。”
学校离县城三四十公里路程,高夏这车况还真不一定能撑到,她开车出去,在路灯附近找了处停车位,斟酌着要不就在后座凑合一晚。
高夏打开后备箱去翻行李箱,她记得里面应该还有条薄毯子,抽出毯子,刚将后备箱关上,身后忽然传来稚嫩的声:“高老师?”
她抱着怀里东西转身,只见就在不远处,男生拎着个袋子仰头看她:“高老师你在这儿干嘛?”
高夏却不吭声,默默看向他身后那人,心中暗叹了口气,挤出抹笑说:“我有事刚回来学校,这么晚了程晗你们怎么还在外面?”
程晗指指马路对面,那儿有家药店还在营业状态,又扭头往后面看:“肚子不舒服,我哥带我来买点药。”
“肚子疼,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程昭说:“没事,就是午睡时着凉了,有点拉肚子,让他一个人在家又不肯,非要跟着来,回去吃两顿蒙脱石散就行。学校这两天修电路,你怎么回来了?”
高夏顺手把毛毯塞到后座,道:“没注意到通知,我这会儿正打算开车去县城。”
男人却已经注意到她不停闪烁着黄灯的仪表盘,俯身看了眼又问她:“车子没油了?你车没熄火。”
高夏没想他眼这么尖:“……”
她低垂着头去拔了车钥匙,程昭兄弟俩还站着没走。
“这会儿时间不早,要是车在路上熄火也麻烦,要不去我那儿住一晚,我家还有间屋子空着。”程昭想了想说。
高夏下意识就要反对,她还没回应,程晗目光在两人中间来回巡梭着,仰着头插话道:“是啊高老师,我家可以住的。”
“不用了。”高夏摇头拒绝,单身女老师夜里宿在学生家里,不用想就知道传出去很难听,何况村子并不大,藏不住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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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条道走到黑
来回奔波一天,高夏困乏得很,她实在没有精力再站在这儿应付他们,背倚着车身笑笑说了句:“程晗你们快回家吧,药记得按时吃,明天要是还不舒服一定要去医院看看。”
女人眉眼温和站在路灯下轻笑着,昏黄色的灯光罩笼在她身上,明明她态度亲善且格外客气,却让人瞧出一丝疏离的味道。程昭定定看着她良久,男人“嗯”了声,拉走还要说些什么的程晗,对高夏道:“那我们先回去。”
看着男人牵着他弟弟离开的背影,高夏悄悄松了口气。
在高夏和程昭刚分手那会儿,高夏她妈就曾说过:“你从我肚子里爬出来,我还能不知道你,看着脾气软其实比谁都犟,认定的东西谁也劝不了。”
说实话赵春华女士还算了解她,在过去的很多年,高夏没有提过程昭也没有联系过他,按部就班过着自己的日子。日子平淡又富足,在她看来,没有任何值得挑刺的地方。
然而就在不久前那个初春的夕阳中,这个人毫无预兆地再次出现,似乎瞬间就将她多年以来的铠甲摧毁。
程昭没有长成她心目中的样子,但是这一点都不妨碍她心里那个小人偷偷探出头,她不知所措却又暗自窃喜。高夏握着车门把手,好久才俯下身上车。
后座空间狭小完全不够一个成年女性平躺,她侧身蜷缩着,单薄的绒毯子搭在小腹。夜里很冷,在一连打了两个喷嚏之后,高夏果断起身,要感染上风寒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