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桓穿了温阮特地给他买的“过年装”——一件红色的翻领棉衣。
那是不属于虞总裁衣柜里的颜色。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温阮得意打量。
她今天穿了件新定制的水红色棉款中袖旗袍,领口和侧腰绣着兰草,胳膊间松松搭着件白色披肩,长发盘起,由玉簪子斜斜插着,一簇流苏在耳侧轻轻摇曳着。柳眉圆眸,肌肤赛雪,懒洋洋靠在沙发背上,活脱脱一朵人家富贵花。
温瑜就喜欢女儿每次回来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越看越欢喜。
转身从卧室拿出了三个厚厚的大红包,笑眯眯看着沙发上三个年轻人。
温阮“哎呦”一声,瞬间笑弯了眼,十分熟练又坦然的伸出手:“祝我亲爱的妈妈新年快乐!身体健康,貌美如花!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谢乖宝儿。”温瑜很受用,爽快的红包递了出去,眼神又看向虞桓。
虞桓12岁之后就没有再收到过压岁钱了,没想到在认识了温阮之后,又被当回了孩子。哪怕已经领了许多年,还是有些不习惯,俊美的脸上难得的微赧,看了看温阮,才伸出手,低声道:“谢谢妈。”
温瑜却忽然向回一收,不依道:“祝福语呢?”
虞桓脸耳根红了。温阮一边憋笑,一边推推他,小声道:“新年快乐呀。”
“新、新年快乐……妈妈。”
温瑜重重把红包放进他手中,笑开颜:“谢谢大宝儿。”
虞桓接下来的动作就十分熟练了,转身将红包上交给了温阮。温阮美滋滋的接下。
剩下一个严柯。严柯话不多说,把削了一半的苹果咬在嘴里,一拳一掌合上,举过头顶,对着温瑜深深拜过,脸直接埋在了大腿间。
“…………”
温瑜脸扭曲几瞬,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红包在他脑袋上一敲,也不指望他说吉祥话了:“拿着吧!新的一年别乱跑了,早点带个女朋友回来。”
严柯接过,不吭声,继续啃苹果。
“你又偷偷自己发红包,怎么没人给我拜年?”苑巍端着一道菜从厨房出来,哼哼。温瑜转身,扬声回道:“不服气?你就自己再去包三个。”
虞桓脱掉外衣,里面穿着浅灰色衬衫,解开袖口,起身:“我去帮忙。”
被温瑜一把按住:“不用!你们都坐着,老苑说今天让他一个人发挥。”
厨房里又传来了一阵咳嗽。
温阮偷偷笑。
虞桓只好坐回去,眼神落在托盘中的苹果:“那我给你们削点水果吧。”
温阮笑卡住——
“不用不用……”
“你歇着!”
和温瑜两双手顿时一起按住了虞桓的胳膊。
虞桓:“……”
“那个……”温阮拼命想理由,“现在吃了,一会儿该吃不下饭了。等等、等等再说。”
“那好吧,你想吃了告诉我。”
见他把苹果放回去了,母女俩这才松了口气。
闲话片刻,苑巍把年夜饭都准备好了,冲外面喊道:“开饭了!”
苑教授今天大身手,做了八个大菜,加上饺子和汤,凑齐了十全十美。冷热均匀,荤素搭配,有鱼有肉,品种涵盖了海陆空。
温阮鼓掌:“哇,爸爸真棒。”
苑巍给女儿和妻子各夹了一个鸡腿,板着脸:“多吃点,过年期间谁也不许减肥!”
“小虞也吃。”
又瞟了眼头发快进碗里的严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还有你这臭小子!研究院食堂没肉是怎么的,瞅瞅这弱不禁风的样儿!”
严柯嘴里塞了一块红烧肉,“唔唔嗫嗫”的瞎点头。苑巍气不打一处来,刚想发作,左右被女儿和妻子又一人往碗里放了一筷子菜——
“爸爸辛苦了,给您先盛碗汤。”
“来老苑,这第一块鱼可给你了,喝酒喝酒。”
严柯趁机又夹了块肉。
苑巍:“…………”
电视中春晚咿咿呀呀的童声唱着歌,苑家的养老房住的偏,外面能听到摔炮和烟花声。
虞桓和温阮来的路上,街道路灯都挂上了红灯笼,映着一条路都是火红喜庆的颜色,陪伴着一个城市的归家人的路途,商场的音乐又换成了每年必见的“财神来敲我的门”……
温阮喝了一口米酒汤圆,暖流从口中流入心头,又熨熨贴贴的流窜到四肢,每个指尖都是舒服的,她靠在椅背上,把虞桓的胳膊当枕头。
苑巍单方面的吐槽还没停止,但即便如此嫌弃,逢年过节却没少把严柯往家里叫,就好像单纯为了找个人缩着头任自己骂。
严柯的经历也的确传奇。
当初温阮表妹苏莺时入校的时候,上有博士生师哥三人,严柯排第三。苑巍的主攻领域是传统村落的原住民研究,为此常常带着学生踏足深山老林,一待就是杳无踪迹的十天半个月。
有次苑巍单独带了三个男生前往锦南省栢苗市对岜沙族人进行田调,苏莺时没参加。严柯私自进入了密林深处后失踪,苑巍匆忙报案,警方查明他是被锦南省虞老挝结界处活动的贩毒团伙带走了。
苑巍当时都急疯了。
警方派出了在该地边境作业经验丰富的前特种部队“黑狼”的队长霍川——也是当时苏莺时的男朋友,带队对被俘人员进行营救。
把人成功带回来后,苑巍只觉得老命都去了半条,想把这个不老实的小子揍一顿,又对着他脏乱的衣衫和不修边幅的脸有种失而复得的辛酸,不知该气该笑,回来了把自己憋得大病一场。
听着大伙聊起往事,严柯老老实实往嘴里扒饭,一声不吭。
如今民俗研究院的老院长也没少捂着胸口跟苑巍叫嚣,什么姓严的那小子又一个人跑国外战区记录遗产点了,什么又上新闻头条了,什么又失联了……
你的学生,你还管不管了?
对此,苑教授表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烫手的山药已经送出去了,愁的是别人,他还想多活几年。
“对了,初三莺时他们要过来玩儿。”温瑜想起来,“小严就住家里,你俩到时候要是没事也过来,大家一块热闹热闹。”
严柯伸出去的筷子,忽地僵住了。
第十三章 小外甥
初三一早,温阮和虞桓没进门就听见苑巍的骂骂咧咧,一问,才知道早上吃早饭的时候,发现严柯一声不吭自己偷偷跑了。
“哗啦——”
苑巍把院里浇花的管子一甩,虞桓把温阮往怀里捞捞,两人将将躲开水。
“让他跑!臭小子,学问不怎么样,失联和偷跑他一绝!”
温瑜站在门口手里剪着刚采的鲜花,给他顺气:“行啦,大过年的,你那脾气收收。”
苑教授不吭声了,眉头仍拧着。
今日春光正好。
温瑜冲温阮递了个颜色,温阮立马温言细语,把管子从他手里抽出来塞给虞桓,轻轻推着他爸往屋里走:“走了爸,洗个澡,换身衣服,小三月该来了啊。”
三月莺时,一月首阳。因此苏莺时又多了几个家里人叫的昵称——“小三月”、“三月妹妹”,而她的亲哥哥苏首阳,也被称为“元月哥哥”。
苏莺时读博期间结婚,丈夫霍川是现役特种兵,现育有一子一女,哥哥霍征四岁,妹妹霍予素一岁半。
当年严柯出事,就是霍川带队营救出来的。
救援的细节和场面,霍川不曾提过,但同行的队员多有负伤。回来后,严柯比之从前更为沉默寡言,常常一个人行动,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
苏莺时说,严柯偷偷往她家门口放过水果,被保姆阿姨碰巧看到了。
但却不肯进去。
也不肯见霍川和他的队友。
独自别扭。
……
“表姐!”
苏莺时牵着霍征走进院子,一眼就看到了窝在竹编秋千椅上的温阮。
今天天气虽然冷,但太阳很足,晒在身上甚至有了一种热烘烘的感觉。温阮身穿着绛红底色氅衣、上用绿、黄、蓝三色刺绣牡丹图,圆领,珍珠盘扣,同色真色阔腿裤,脚上挂着驼色矮脚雪地靴,及腰的乌发慵懒的披散下来,趁着面上肌肤白皙剔透,浓颜系的五官更加艳丽逼人,手里端着一碗洗好的个大色泽发亮的车厘子,咬掉一半在嘴里轻轻嚼着。
“哎呦,叫错了。”苏莺时嘴角抽抽,松开娃,装模作样轻蹲一揖,“见过阮娘娘。”
温阮红唇缓缓磨动,嘴里的车厘子肉咽下,不急不慢的清清嗓子,一抬手:“免礼。”
苏莺时柳眉倒竖,水葱似的人儿三两步冲上前来,一屁股挤开她,一起坐在了秋千椅里,碗也顺势抢走。
温阮艰难把自己的裙摆从她屁股底下拽出来。
小外甥霍征模样更肖父亲霍川,却生了一双更温柔的眼睛,跟苏莺时一模一样,他望了望自己母亲,又看向温阮,大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和一点不确定,但还是上前一步,不知学着哪部电视剧里面的,“噗通”一下跪倒,结结实实给温阮磕了个头。
“拜见……大姨……祖、祖宗?”
“…………噗。”温阮刚摸了个车厘子进嘴,被呛的差点核卡到嗓子,从秋千椅上踉跄下来,一边抚着胸口,一边颤巍巍伸手去拉头还埋地的小外甥,“你才是小祖宗……这是演的哪一出啊?”
苏莺时短暂的惊愕,接着发出了一串十分不符合形象的爆笑,笑到一身黑衣高大挺拔的男人走了进来。男人剑眉英挺,轮廓立体,带着军人特有的冷冽,可他胸前背带背着的奶宝儿,却为他的气势大打折扣。男人双手提着东西,还得用小臂笨拙又小心翼翼的拖着身前的娃,动作僵硬又局促。
他先是看见地上趴着的儿子,眉峰上挑,又见妻子笑道岔气,喊他来看:“霍……霍川,你儿子好好笑!”
霍川扶额:“少带他看点电视剧。”
霍征还趴在地上,抬头,奶声奶气又困惑的问温阮:“大……祖宗,你怎么还不喊平身?”
“……平、身。”温阮面无表情。
“好嘞。”小孩终于麻利的爬了起来。
然后,从怀里摸了摸,小心掏出了一朵粉色的纸玫瑰,放到了温阮手心:“手工课老师教的,大姨喜欢花花,送给大姨。”
温阮刚接住,还没待细看。
被身后人一把抽走,虞桓淡声道:“小小年纪,跟谁学的。”
温阮:“……”
她隐约记得,怀里掏花这一招某人也用的很溜。
却见霍征睁开迷茫的眼,无辜又真诚的看向男人:“让大姨开心是我想做的,不用别人教。”
虞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