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梦里谈恋爱
作者:陆路鹿
文案 1. 最近银河市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孟家二公子回国了。 二是这位传闻中寡欲似佛的天才大佬看上了冯家的小女儿。 消息一出,人人都羡慕濒临破产的冯家从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只有蒋真极力阻止:“蓝蓝,别嫁!嫁就是守活寡!嫁就是去当替身!” 闻言,正在写遗书的冯问蓝手一抖,震惊道:“还有这种好事?” “……” 2. 作为不知名小言作者,冯问蓝熟知替身文学的流程。 嫁进孟家后,她坐等白月光回心转意,再将她一脚踹走,而她拿着高额离婚费安享晚年。 现实却是—— 活寡没守,婚也没离。 3. 结婚第三年,冯问蓝决定主动出击。 不料咨询离婚事宜当天,约好的律师半路出了车祸,而她被困在卧室。 孟斯礼坐在沙发上,低头把玩着她摘下戒指的左手,慢条斯理地问:“蓝蓝,我什么时候教过你始乱终弃?” “……” 冯问蓝立马献上自己的狗腿子:“我是为了帮你追白月光啊!” “是吗。”孟斯礼抬头看她,目光冷柔,“一个不存在的人,你打算怎么帮我追。” “……???” #冯问蓝连夜追杀造谣狗 #造谣狗却说:我没有说谎,是爱情说谎(?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孟斯礼,冯问蓝 ┃ 配角:陆路鹿带你看世界 ┃ 其它:下本开《慕已成舟》
一句话简介:偏执占有欲x替身傻白咸
立意:散播欢乐散播爱。 第01章 惊蛰这天,全球首例3D打印眼角膜移植手术成功完成。 66路公交车经过中央广场的时候,广场标志性的巨型显示屏上正在播报这条晚间新闻。 路上行人驻足观看,车上乘客也纷纷讨论。 后排一对姐妹最为投入。 妹妹格外激动,猛摇姐姐手臂:“哇塞姐,你偶像也太厉害了吧,每次的研发项目都轰动世界!真不愧是我家少爷的哥哥!” 姐姐眼不离屏幕:“什么叫你家少爷的哥哥,我偶像不配拥有自己的姓名吗?” 妹妹不假思索:“配啊!但你偶像也太低调了吧,不仅从不露脸,连报道科研成果都不怎么提他的名字,是不是把名字使用额度全用在当年那场世纪婚礼……哦对,他为什么会突然结婚?” 相较这位新材料领域传奇做出的科学贡献,大多数人更好奇他的感情生活。 原因无他,只因他的另一个身份生来就是焦点。 在这座说姓孟也不为过的城市里,人人皆知孟氏,跨国财团,百年望族。 孟家三位公子,个个都是家骥人璧人间极品,其中,又数二少爷最为神秘。 众人对他最深的印象,除去科研界的诸多建树外,便是他三年前那场声势浩大的婚礼。 本来,广大群众还等着看新娘究竟长得有多漂亮,居然能把高高在上的神祇拉入凡间,结果翻遍所有新闻报道,没有哪一家媒体刊登了婚礼照片,全都只有文字描述。 这下大家只能把八卦重心转移回最初的疑点——孟家二公子为什么英年早婚。 无奈这道题姐姐也不会,猜道:“应该像传闻说的那样,新娘只是一个替代品吧。” “屁!咱们又不是生活在晋江文学城,哪有这么多白月光替身啊。依我看,肯定就是因为新娘长得好看!好看得连神仙都忍不住动了凡心!”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声笑。 很轻,但明显针对她俩。 姐妹俩对视一眼,同时回头。 又同时愣住。 坐在她们后面的是一个女生。 脸只有巴掌大,五官自然灵透,眼睛尤其出众,仿佛浸着一汪水,清澈又灵动,是让人心情舒畅的漂亮。 看上去不像是有恶意的样子。 冯问蓝也确实没恶意。 怪只怪她写小说写出职业病,每次出门总会习惯性观察周围的陌生人。 对视的瞬间,冯问蓝意识到自己的失礼。 她立刻收了笑,道歉顺带解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笑你们,只是不小心听到你们的聊天,觉得很有趣。” 姐姐:“哦……哦没关系。” 得到谅解,冯问蓝又往前倾了倾身子,琥珀色的眼里满是认真,透露道:“不过,你们说的那新娘确实长得不错。论漂亮程度,只比新郎差一点点。” “?” 说得还挺真诚,好像亲眼见过似的。 姐妹俩怀疑她恃美行骗,又不好当场揭穿,只能在她痛失韩国市场的手势中,干笑着转回身子,当做无事发生。 冯问蓝:“……” 她淡定地合拢手指,摸了摸碰壁的鼻子,听见广播提示。 “银河美术学院站到了——” - 刚进美院大门,冯问蓝就接到蒋真打来的电话。 她环顾了下四周,率先报出自己所在位置:“我在大卫的鸟下面。” “……” 一分钟后。 蒋真喘着粗气出现,抓着她就是一顿吐槽:“记者果然不是人当的!除了上班就是加班!” “我不也被你从家里抓来加班了吗。”冯问蓝一边替她顺气,一边递给她装着新闻资料的U盘。 蒋真一看,瞬间变舔狗脸,嘿嘿笑着抱住她:“果然是和我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女人,够义气!晚上请你喝你最爱的海鲜粥!你等我一块儿下班吧?我还特意给你借了张校园卡。” 说着,蒋真从兜里掏出一张卡片,递过去:“你可以去图书馆逛逛,听说里面收藏了超多绝版的限制级漫画,你肯定喜欢。” 冯问蓝不服挑眉:“凭什么这么肯定?” 蒋真以为她装纯,赏了她一个白眼:“凭你大学到处找资源的疯样呗。” “啊……”冯问蓝有点印象了,不禁感慨,“健全的性生活果然使人记忆衰退。你不提,我都快忘了那段青葱岁月。” 蒋真大无语:“影射谁性生活不健全呢。” “你吧。” “……” 蒋真眼神杀人。 冯问蓝适当认怂:“不过性生活再健全也没用,还不是得靠小黄漫更新姿势库。” “哦?”蒋真的记者DNA动了,竖耳八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性生活对象这会儿应该还在国外做项目交流,没个三五周回不来吧,你的姿势更新了打算用在谁身上?” 冯问蓝抽走她指间的校园卡,微微一笑:“用在我的新文男主身上。” “……” - 十八岁那年,冯问蓝注册笔名“黄舒舒”,成为晋江文学城的作者,今年已经是第五年。 一开始,她走的是小清新路线。 哪怕成绩平平,也无法阻止读者嫌弃她写的船戏配不上笔名,烂得连路过的屎壳郎看了都要高呼三声“哇发大财啦八辈子不愁吃啦”。 对此,她坦然接受。 但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不行,而是懒得写,两年前她果断披上“舒舒不黄”的马甲,去法外之地专心搞doi文学。 本意是提升自我,结果不小心一战成名。 现如今连卖片的广告号都成了她的微博铁粉。 前景是一片大好,可冯问蓝腻了,打算在今年找回初心,回归小清新路线。 却不幸一脚迈入瓶颈期。 准确来说,是她的睡眠出现了问题。 要么一夜无眠,要么一夜无梦。 对一个基本靠做梦获取灵感的全职写手来说,这无疑是致命的。 幸好冯问蓝心态不错。 既然做不了梦,那就多看看其他的,刺激刺激大脑。 一到图书馆,她直奔漫画区。 然而迎接她的是空空荡荡的书架,就连顶层最后一本也被人预定。 准主人是个高中生似的小萝莉,正踮着脚尖,努力伸长手够它。 画面可怜,冯问蓝看了想当妈,果断走上前帮忙。 谁知刚拿下来,小萝莉猛地转过身,仿佛做坏事被抓了个正着,双手迅速举过肩,以示清白。 又由于身高差,那两只手最后精准无误地放在了她的胸上。 冯问蓝:“?” 对此,小萝莉还毫不知情,一双水汪汪的葡萄眼里写满惊吓。 不一会儿,这份惊吓又转变成一声不确定的“咦”,疑狐地瞅着她,像是见到了不熟的熟人。 但冯问蓝确定自己没见过她,又怕再吓着她,只能口头温馨提醒:“小可爱,你的手再不拿开,我可要计时收费了哦。” “啊?” 小萝莉一脸茫然地低下头。 又抬起来。 葡萄眼瞪得更大了。 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双手做了什么坏事,立刻把作案工具背在身后,对受害人连鞠三个躬表示歉意,而后一溜烟跑走。 很快,又一溜烟跑回来,用一句江湖味很浓的“滴水之恩他日定当涌泉相报”换走漫画。 两手空空的冯问蓝:“。” 更新姿势库算是无望了。 不过这么大的图书馆放着不用也是浪费。 冯问蓝退而求其次,借了本《儿童航天百科全书》就当应景,而后找了个靠窗的冷清角落,枕着帆布包,在浓浓书卷气的加持下,顺利入睡,甚至还做了梦。 又或者说是鬼压床的产物。 好几次冯问蓝以为自己醒了,实际上依然被困在梦里。 在数不清第几次睁眼的时候,场景变换回图书馆。 外面天已经黑了。 周围的同学也陆陆续续起身去吃晚饭。 迎着早春的晚风,冯问蓝趴着没动,还在试图从刚才那些光怪陆离的梦里揪出一点有用信息。 对面却传来一阵翻书声,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个人。 她一愣,扭头看了看。 目光最先触及的是对方随意搭在桌沿上的手腕。 包裹在一丝不苟的黑色西服袖口里,瘦削有力。无患子佛珠缠绕其间,有种游离世人之外的清绝的美。 冯问蓝打量的视线稍作停顿,犹豫着,又往上挣扎了几寸。 最后,定格在他的颈侧。 几道淡褐色的抓痕隐隐从不染纤尘的领口探出,如同春天新生的枝桠,落在冷调的皮肤上,格外醒目。 冯问蓝眼皮一跳。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是她上次不小心留下的罪证。 不过,她远在国外的性生活对象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是梦吧? 正想着,对面的翻书声戛然而止。 空气忽然有了重量。 冯问蓝立刻回神,来不及撤走的视线东逃西窜,不期然撞上另一道。 来自对面。 却似乎不是冲她而来。 视线的主人半靠椅背,懒懒拨弄着无名指上的戒指,那双手骨相完美,指骨修长。 他垂着眸,目光不知落在何处,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气氛安静得近乎诡异。 冯问蓝慢慢坐直身子。 只挣扎了几秒,她便接受了这不是梦的事实,心想早死早超生,于是清了清嗓子,主动打招呼:“诶好巧,你也来这儿看书啊。” 语气自然,毫无陌生感,仿佛昨天才见过。 实际上,他们快两个月没见了。 闻声,男人抬眸看她,瞳仁乌黑,像寂静的星辰,清冷又遥远。 他点了点头,灯下眉眼漂亮,占尽春色,但声线天生偏冷,平添一丝凛冬寒气,问她:“要看么。” “好啊。” 冯问蓝没理由拒绝。 尽管以她的知识水平,不一定看得懂这位天才推荐的书。 男人合上封面,将书转了个向,正对她,缓缓推到她的面前。 冯问蓝凑上前。 一看。 书名:《被劈腿后,我成了红遍全球的A/V女神》 作者:舒舒不黄 冯问蓝:“……” 第02章 换个人,冯问蓝肯定夸他有品味。 可对方是孟斯礼诶。 这么珍贵的大脑怎么可以被这种黄色废料污染! 作为一名合格的公民,冯问蓝有义务替国家揪出害人精。 她立马小声正色道:“谁这么缺德,居然推荐你看这种两性文学,太浪费你时间了吧!” 孟斯礼收回递书的手,搭在膝头。 见她说得义愤填膺,他低头笑了笑,思忖了一会儿才缓声回道:“不算浪费时间。” “……” 那到底有没有人推荐? 虽然冯问蓝没有刻意隐瞒过写小说的事,可只有蒋真知道她的笔名。 她相信孟斯礼应该也不知道,哪怕他可以轻而易举查到。 就像传闻里所说,孟家二公子只是娶了一个替代品,没必要对工具人上心。 这么一想,冯问蓝没了掉马之忧,便不再挂羊头卖狗肉地试探,转而扮演招摇撞骗的狐狸。 她改口道:“其实……偶尔看看也没什么。可这种书的作者通常零经验,过程全靠编,还特别喜欢夸大其词。” 孟斯礼听得认真,表情似顿悟,仿佛经她提点才明白其中奥秘。 冯问蓝很满意,接着说:“而且啊,听说还有人去实践书里那些不切实际的姿势,结果被另一半嘲笑了很久,所以你看看就行,千万别学。” 灯光下,银质领带夹泛着温润光泽。 停泊在孟斯礼的眼底。 他一脸端稳,“嗯”了一声,像是听懂了她的意思,打消她的顾虑:“我不会嘲笑你。” “?” “所以你可以实践。” “??” 孟斯礼很贴心。 为了替她省去全文阅读的麻烦,他直接挑出适合她的部分:“52页,第七段。87页,第三段。102页,倒数第五段。够了么?” “???” 冯问蓝目光逐渐呆滞。 如果不是气氛不对,她都快以为对面坐的是全校第一,这会儿正给她勾画期末重点呢。 他应该只是随便说说吓唬她吧? 冯问蓝半信半疑地扒拉过小说,快速找到他刚才提及的片段。 才看一眼,就已经开始流血泪。 是她鲁莽了。 误以为他长期泡在实验室里,不知道社会险恶,却忘了科研环境单纯,但他的生长环境并不单纯,怎么可能看不出她的小伎俩。 当事人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还没有走出悲痛,那道清冷的嗓音又响起。 听上去似乎因为她的沉默而稍显为难:“不够?” “……” 以她的智商水平,和这位大科学家完全就是跨服聊天。 冯问蓝不想说话了。 好在她的身后及时响起一道陌生声音,填补空缺,又惊又喜道:“二少爷,您怎么来了?” 冯问蓝回头一看。 是几个领导模样的中年男人,大概是接到消息就一路跑了过来,一边喘气,一边好奇打量她。 冯问蓝现在没心情被人围观。 她丢下一句“你们慢慢聊”便精神怏怏地离开,顺手带走那本两性文学。 孟斯礼没阻止,只一瞬不瞬地注视她走远。 在场的都是人精。 一看这情形,他们迅速嗅出其中端倪,曲意逢迎:“二少爷,您要是觉得这小姑娘有意思,我们回头给您安排安排?” 闻言,孟斯礼目光微敛,轻抚手串,掀睫掠了那人一眼,淡声道:“坐。” 几个人暗喜拍对了马屁,连忙不迭地应:“哎哎好。” - 冯问蓝在图书馆外随便找了张长椅。 刚坐下,耳边就响起熟悉的骂声:“靠,这些领导也太势利了吧,丢下采访来抱大腿!” 冯问蓝没回头,往旁边递了盒刚买的牛奶,灵魂拷问:“换你你不抱?” “……抱!” 虽然孟家现在由大少爷孟宁景接任,可所有人心知肚明。 最受老太爷疼爱的孙子是二少爷。 即使他的手里没有任何实权,性子也淡得像不问世事的神明,仍能一句话左右人间。 凡人当然要抓住机会巴结。 将心比心,蒋真消了气,又奇怪道:“不过你对象怎么提前回来了?” 冯问蓝咬着吸管,幽幽扭头:“请注意你的措辞。” “?” “是性生活对象。” “……” 来的路上,蒋真听她说了挖坑埋自己的伟大事迹。 见她还在后悔,蒋真好笑道:“结婚真好啊,还能返老还童,我们蓝蓝终于像个23岁的孩子了。” “……” 这是在拐着弯骂她幼稚。 冯问蓝没理会,又听蒋真“啧”了声:“你看这群领导像不像在庙里拜财神爷?” “?” 比喻还挺别致。 冯问蓝顺着她的视线抬头望去。 早春绿植生命力旺盛,攀上图书馆外墙。 不完整的视野里,配角们正一脸恭敬地滔滔不绝,主角却有些心不在焉,眼睫低垂,神色冷淡,大概又在玩手串。 画面看上去确实有点蒋真说的那意思。 不过,哪座庙的财神爷会看小黄书啊。 冯问蓝不爽嘟囔:“拜的明明是欢喜佛。” 蒋真假装没听懂,继续感慨:“不过啊,你家这尊佛得慎拜,稍不留神,就game over了。” 这话冯问蓝倒是很认同。 她二十岁嫁给孟斯礼。 结婚三年,和他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身体交流远远超过语言交流,导致她现在还没摸清楚他的脾性。 但有件事可以肯定。 孟斯礼没兴趣普度众生。 那串佛珠只是他的晴雨表。 但凡他取下,或是轻轻拨弄珠串,都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看样子今晚倒霉的不止她一个人。 冯问蓝同情地一把揽过蒋真,提议道:“那你要不要和我赌一赌,这些领导接下来几天也没空接受你的采访。” “……赌个球!少咒我,快给我呸呸呸!” “呸。” “……” 蒋真作势掐她。 冯问蓝笑着躲开,心情有所好转。 下一秒,又被余光里的人影打回原形。 她似乎取代佛珠,成了孟斯礼新的消遣。 他正安静地盯着她。 目光宁静深远,不带任何情感色彩,冯问蓝却莫名心虚,仿佛她此刻的快乐很不合时宜。 她疑惑这种错觉的产生,向蒋真确认:“我做了什么违反婚姻法的事吗?” “没啊。” “那我在心虚什么?” “心虚?”蒋真这才注意到二楼窗边的变化,赶紧松开掐她的手,在她的身上找到答案,“宝,你好像忘了戴戒指。” 冯问蓝低头一看。 还真是。 左手的无名指比她此刻的大脑还空。 冯问蓝悟了:“宝,我好像真的完了。” “……” 蒋真完全理解她的担心。 毕竟她第一次忘戴戒指那天,守活寡的神仙日子也正式结束了。 蒋真帮她想辙。 然而嘴还没张开,就见身边的狗腿子笑容灿烂,双手举过头顶,冲楼上的人比了个大心。 蒋真:“……” - 二楼终于散场的时候,长椅上只剩冯问蓝一人。 花里胡哨的示好已经进行到第二阶段。 她横举手机,充当灯牌,滚动播放“梦中有礼,甜甜蜜蜜”。 孟斯礼脚步未动。 他站在图书馆门口,就这样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她,像天边月亮照拂世人,温雅之中掺了丝冷淡。 只一眼,他便转身离去,上了一辆黑色轿车。 “?” 冯问蓝连忙追上去,准备把示好推向第三阶段。 ——先主动认错,再积极关心孟斯礼这几个月的出差生活,用实际行动弥补戒指的缺席。 计划很完美。 事实上,除了和副驾驶座的助理庄楚打招呼,她压根儿没机会开口。 大概是听够了废话,一上车,孟斯礼就倚在座内,微阖着双眼休息。 直到回到京山公馆,冯问蓝都没能和他说上一句话。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变相拒绝接受她的示好。 如果算的话,那她就先在浴室耗它几个小时再说! 有了对策,冯问蓝放开步子,朝里走去,却在客厅撞见比她先进来的男人。 他没回卧室,而是站在岛台旁,手边还放着一杯水。 以及一盒类似药的东西。 …… 药? 冯问蓝猛地放慢脚步。 这不是她第一次撞见孟斯礼吃药,但从来没问过他吃的什么药,因为多多少少能猜到。 毕竟一个男人每次事前吃的总不可能是避孕药吧。哪怕他每次都正大光明,像感冒了吃感冒药一样理所当然。 以往冯问蓝都当没看见。 但今天直觉告诉她,沉默是今晚待宰的羔羊。 于是她半秒不带犹豫,立马冲过去,一把摁住孟斯礼的手,准备从人类可持续发展的角度劝他量力而行,结果被盒子上“润喉糖”三个大字打断思路。 冯问蓝:“……” 手还来不及缩回来,滚到她嘴边的长篇大论就已经变成了一句满含关切的:“你……喉咙不舒服?” 也许是屋内灯光明亮,孟斯礼看上去不像车上那般温和的冷漠。 他低眸望向抓住自己胳膊的纤白五指,看了会儿,放下水杯,将糖盒推出几分,修长食指敲了敲盒盖:“给你的。” “?给我?” 冯问蓝茫然了,随后又“哦”了声,反应过来。 嫌她话太多是吧。 她撇撇嘴,暗道真是好心没好报,敷衍地吃了一颗,示威似的评价道:“哇好糖,我现在嗓子好得能唱三天三夜《三天三夜》。” “是么。” 孟斯礼勾起一丝浅笑,十分欣赏她这番豪言壮语:“那今晚就辛苦你了。” “?” 辛苦什么? 唱一晚上《三天三夜》? 原来他不吃药的时候这么文明啊。 冯问蓝捡了大便宜,果断缓和态度:“不辛苦不辛苦,你想听别的也行。” 孟斯礼又不说话了,像是在考虑她的提议。 冯问蓝也没催,转身玩起了冰箱上的智能屏。 谁知刚打开听歌软件,眼前忽得一黑。 有什么蒙住了她的眼睛,触感柔软而冰凉,一点点诱出身体里莫名的热气。 冯问蓝手指一僵,不安道:“听、听歌不需要这样吧?” 孟斯礼没回答,眼眸半垂,慢条斯理地整理好遮住她双眼的黑色领带。 而后,他摘下佛珠,如同摘下禁锢欲望的最后一道枷锁,冷淡的情/欲从眼尾蔓延而出,低声说:“听你实践两性文学里的台词需要。” “?” 身残志坚是好事。 可是,她刚才同意了要实践吗? 吗? 的。 第03章 在客厅点燃的火一直蔓延到浴室也没能熄灭。 又在次日一大早复燃。 浓浓的睡意模糊了现实和梦境的界限。 冯问蓝迷迷糊糊,只能感受到身后男人的气息。 融在一呼一吸间,如同置身大雪天的松木林,干净冷冽,又被燥热的空气挤进四肢百骸里。 冯问蓝皱着眉,小声咕哝。 内容大概是:“背着我吃药的骗子别毁我春/梦,麻溜儿滚出去,给年轻人让位!” 埋在她颈窝的男人极轻地哼笑了一声。 下一秒,一圈牙印落在她的肩头,又狠又凶。 冯问蓝疼醒了。 可是,直到一切结束,听见浴室传来水流声,她才睁开眼,隔着浴室门用眼神骂人。 这次大意湿荆州的遭遇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惨烈。 她不敢再待下去,一瘸一拐地从首次过夜的主卧回到隔壁房间。 比起位于黄昏大道的别墅,孟斯礼更常住京山公馆顶层这套大平层。 而在不需要履行夫妻义务的日子里,冯问蓝通常宅在自己的狗窝。 洗漱完,换好衣服,她准备回公寓拿害她吃尽苦头的戒指,顺便补补觉。 可刚走到玄关,按大门密码的声音忽然响起。 冯问蓝抬头。 门正好被拉开。 紧接着,外面传来一道不算陌生的声音,嗓门大得像是在喉咙里装了个喇叭。 他骂骂咧咧道:“孟斯礼你个不孝子,回来也不说一声,真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 话音未落,他迎面撞上屋内的人。 四目相对的瞬间,冯问蓝率先反应过来,礼貌问候:“婆婆好。” “……” 这话没有恶意,单纯呼应那句“有了媳妇儿忘了娘”。 尽管打从第一次见面,孟斯礼的这位发小就特别不待见她,倒真有几分恶婆婆的样。 不过博晏并不领情。 他一脸嫌弃地连退两步:“声音哑成这样,该不会得重感冒了吧。离我远点,别传染我。” “?” 好纯洁的一段发言。 冯问蓝对他刮目相看,就算喉咙痛也要问一句:“你该不会还是处吧?” “……处你大爷!老子破处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 冯问蓝认真想了想:“应该在家逗孙子。” “……” 这回她有点恶意了。 博晏也听了出来,却没计较,反倒笑了,换了副看好戏的表情,冲她身后闲闲道:“听见没,你媳妇儿想逗孙子了,你还不赶紧加把劲儿。” 伴随着这句颠倒是非的话,一道脚步声踩着尾音,停在冯问蓝的身后。 四周的光好像也暗了些。 冯问蓝:“……” 她淡定回头,用眼神向被牵扯进来的人传递信号——欢迎观战,谢绝参与。 然而对方似乎只是刚好路过。 被博晏叫住,他也不恼,扫了一眼过去,又垂眸回应另一道目光。 对视的刹那,冯问蓝深深感受到了造物主的偏心。 这人昨晚吸她精气了吧? 同样是劳作一晚,她的黑眼圈都可以当巧克力酱蘸饼干吃了。 可孟斯礼呢。 脸上全然不见疲惫和整整一夜的荒唐,眉眼依旧清贵矜重。 像一幅用天光勾勒的水墨画,所有色彩被拿掉,他漂亮得自成一色。 光是站在那儿,就足以诠释什么叫“美不分性别”。 而不会看人眼色大概也是美人的特权——他并没有安静观战,清清淡淡的视线从她的身上转向博晏,提前替她实现愿望:“逗吧。” 博晏:“?” 冯问蓝:“!” 没听错的话,这话里里外外都透着“这是我刚认的孙子别客气随便逗”的大气。 瞧瞧。 这就是美人的格局。 冯问蓝很有原则,立刻原谅孟斯礼早上的无耻行为。 而后,她转回视线,慈爱地看着博晏:“乖孙孙,快叫奶奶。” “……” 博晏黑一脸,刚想冲拆台的男人比中指,身后的电梯门突然开了。 横跨大半个城的周轲行在这时赶到。 见博晏定在门口不动,他过去推了一把:“干嘛不进去,里面有狗啊?” 博晏报复性造谣:“有对狗男女。” “……我操?” 半途加入的周轲行成功被这话误导,慈父落泪:“吾家有儿初长成啊,孟二这个性冷淡居然会乱搞男女关系了?!” 说完,他探头往里张望。 猝不及防撞见一双陌生但又不完全陌生的眼睛。 周轲行:“……” 他反应过来,狠狠给了坑货一拳,又换上没有攻击性的表情,和眼睛的主人打招呼:“诶,弟妹也在啊,好久不见。” 不同于就住楼下的博晏,冯问蓝只在婚礼上见过周轲行。 后者态度客气,她便也回了个友好的微笑,没有计较那番“乱搞男女关系”的言论。 见状,周轲行松了口气,心想这个坑算是填上了。 至于另外一个天坑…… 他拉上博晏垫背,一边朝里走,一边哭唧唧:“孟二啊,爸的好大儿,你总算回来了!快让爸爸好好抱抱!” 字字饱含父爱。 最后却只换来孟斯礼的轻轻一瞥。 周轲行一怵。 他老实放下强抱未遂的双臂,嘴上嚎得更起劲:“你说说你,出国这么久,连通电话都不给我和博儿打,邮件也不回。不就是一个自愈合材料的项目吗,至于这么忙?平时休息你都干嘛呢。” 最后一句纯属废话。 博晏顺嘴一答:“除了泡在实验室,他这个性冷淡还能干什么。” 性冷淡本人倒不介意被反复内涵。 他神色散淡,现身说法:“还能乱搞男女关系。” “……” 果然是天坑。 女娲补天都没这么难。 周轲行又给了坑货一拳,用眼神狂骂他:再敢乱说话,下回直接一拳喂你嘴里! 坑货不服:你看天坑鸟你吗! 周轲行:“?” 他转回脑袋。 才发现孟斯礼早就调开视线,正好整以暇地望着那道往外溜的身影,耐心等到她推开门的前一秒,才缓缓开口。 “蓝蓝。” 声音不高不低,不像在叫人,更像在叫一只趁主人聊天偷跑出去的小狗。 弄得冯问蓝不知道该不该对号入座。 毕竟别人叫她“蓝蓝”通常是为了拉近距离。 可孟斯礼不是。 经他清冽的声线一过滤,字间的亲昵感被剥除,如同在泉水里浸了浸。 不至于冷得刺骨,但也足够让人不寒而栗。 纠结半秒,冯问蓝选择当狗。 她挂上美人特供假笑,稍息立向后转,问:“怎么啦?” 走廊上,周轲行和博晏两个大高个儿像堵墙似的,将她挡得七七八八。 一听她的声音,纷纷回头。 原本拥挤的视野霎时撕开一道口。 孟斯礼的目光就这样笔直落在她的身上。 和嗓音里的冷淡不同,他整个人散发出的气场并非拒人千里。恰恰相反,他的唇角甚至翘起了好看的浅弧,提醒她:“你忘了吃早餐。” 画面赏心悦目,看起来还挺温馨。 冯问蓝却嗅出了一丝丝危险。 她知道,这是要她留下来吃饭的意思,并且不容悖逆,于是只能低头耷脑地应:“哦……” 博晏看出她的不情愿,立马阴阳怪气:“孟斯礼,你又怎么着人家了,瞧瞧,连顿饭都不乐意和你吃。” 这回孟斯礼没有剥夺冯姓当事人说话的权利—— 他眉梢微挑,询问般地看着门边满脸不情愿的小姑娘,似乎也想听听其中原因,十分民主。 民主得冯问蓝马上以小狗之心度美人之腹。 明明平时完全不在意她,今天居然又是帮她对付博晏,又是留她吃饭…… 八成是为了和她演恩爱夫妻的戏码! 可之前的替身套餐里也没这项业务啊。 难道真像小道消息所说,传说中的白月光会在近期回国订婚,刺激到他了? 还挺可怜。 那她就姑且配合一下吧。 冯问蓝立刻朝沉重的步伐里注入灵魂。 脚步轻快地回到孟斯礼的身边后,她对博晏叹道:“哪里是不乐意!是我本来打算去买我们礼礼最爱的海鲜粥,没想到他已经准备好了早餐。哎,这大概就是夫妻的默契吧。” 女孩脸上半是蜜糖半是伤的表情拿捏得恰到好处。 不同的人看了有不同的反应。 懂事的正在想怎么捧场。 不懂事的则是想怎么砸场。 只不过周轲行没给博晏机会,一把将他拽到客厅,打算泡壶龙井给他降降火。 婚姻保卫战取得阶段性胜利。 冯问蓝原地欢送俩人,而后挑着眉,回头看孟斯礼,表情得意得像个护主有功的大将军,等着圣上的奖赏。 可惜在孟斯礼眼里,她顶多算汪汪队队长,正摇着尾巴讨食。 他垂下眼帘,转身走向餐厅,语气遗憾:“今天没有你最爱的海鲜粥。” “?” 居然连她最近的饮食习惯都摸清楚了? 准备工作也做得太足了吧! 冯问蓝自愧不如,赶紧追上孟斯礼,想问问他喜欢什么,却对上周轲行老父亲般欣慰的眼神。 里面明晃晃写着“吾家有儿再长成,孟二这个性冷淡居然会关心媳妇儿的喜好了”。 博晏紧随其后。 这回他收起戏谑,犀利的视线在恩爱夫妻之间来来回回,冷不防道:“孟斯礼,你这次提前回国该不会是想老婆了吧。” 原本孟斯礼不打算理会。 可身边的小姑娘对逗孙子这项活动乐此不疲。 听了博晏的话,她默默绕到里侧,小声替他抱不平:“明知道我是个冒牌货,还说这种话,摆明是在玷污你对白月光小姐的感情。你想否认就否认吧!” 乍一听非常为他着想。 实则更像她着急撇清关系。 孟斯礼脚步一顿,改变想法了,回博晏:“不是。” 周轲行:“?” 博晏:“?” 冯问蓝:“!” 她握拳,用眼神鼓励孟斯礼——继续否认吧!我承受得住! 孟斯礼眼瞳不经意地敛了一下。 掀眼看向博晏时,原本盘踞漆黑眸底的阴影化作零星无奈划过。 他轻轻一叹,如她所愿,否认道:“是老婆想我了。” 冯问蓝:“……???” 刚喝一口茶的周轲行:“噗——” 正好被喷一脸的博晏:“。” 他吗的。 好茶! 第04章 场面一度很混乱。 周轲行忙着收拾残局。 冯问蓝忙着震惊自己竟然嫁给了一位天生影帝。 明明是第一次叫她老婆,可他说得自然又顺口,连配套的感情也分毫不少。 就好像他们真的是一对小别胜新婚的寻常夫妻。 冯问蓝由衷佩服。 为了不拖后腿,她迅速接上这段戏,捧住一时半会儿还红不起来的脸,捏着嗓子,九曲十八弯地对孟斯礼撒起娇:“讨厌,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博晏:“……” 视觉和听觉带来的双重折磨,成功压住被喷一口茶的恶心感。 还没缓过来,他又见恶心鬼揉着衣角,走过来道歉:“实在对不起,我们礼礼可能在国外呆了两个月,受了一些开放风气的影响,说话直接了点,你们千万别放在心上啊。” 博晏听吐了。 他斜睨着放任她乱来的昏君,含沙射影:“你们礼礼认识你之前,在国外呆了七八年,也没见他这么不要脸。” 冯问蓝:“?” 怎么着。 难不成还能是受了她的不良影响? 冯问蓝自认没那本事,“哦”了声:“那要脸的你还是先下去换身衣服吧。” “……” 周轲行憋笑憋得正难受,一听这话,一把子支持:“对,赶紧回去换身衣服。走,我陪你!” 说完,他半拖半拽着博晏往外走。 博晏也没有挣扎,最后叫嚣道:“孟斯礼,等老子解决完个人问题再来解决你……” 不甘心的尾音被关门声仓促斩断。 冯问蓝安心了。 她揉了揉过度使用的脸,想问问影帝接下来的表演安排。一转身,却只瞧见他的背影,正朝昨晚的第一案发现场走去。 满地狼藉已经收拾干净,找不到昨晚放纵的痕迹。 唯余一串佛珠,孤零零地躺在岛台一角。 下一秒,落回它主人的手里。 孟斯礼脚步未停,慢慢将珠子重新绕回腕上,在餐桌旁坐下。 动作间,一颗颗无患子时不时相撞,发出脆而清润的声响。 冯问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上面还残留着不知什么时候被孟斯礼涂上的药膏,镇压不适感,却镇不住被牵扯出的画面。 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惨剧重演,果断收回刚迈出去的腿,原地提问:“待会儿还有我的用武之地吗?没有的话,我先回去拿戒指,晚上再过来。” 他们不常见面,但每次见面至少持续一周,不超过半个月。 她没忘记这个隐形规则。 然而制定规则的人似乎忘了。 他没抬头,语速和手上的动作一样,不紧不慢,回道:“不用来了。” “……啊?!” 好家伙。 全国非统一孟语考试又开始了? 经过昨天的教训,冯问蓝不敢再轻信这位文字游戏高手的话。 她飞快跑到刚才还不愿意靠近的地儿,谨慎确认:“是今晚不用来,还是这段时间都不用?” 严谨的提问方式暴露了她的期待。 可孟斯礼没急着回答,目光落在闯入视野的那截手臂上。 小姑娘手腕纤细,裹着一层莹白皮.肉。 即使涂了药膏,上面的凌乱痕迹也没被淡化多少,可怜得如同她昨晚的呜.咽求饶,却讨不来半分好,反倒成了破坏欲的催化剂。 掩盖在长睫之下的眸色渐深而幽。 孟斯礼松开重新戴好的佛珠,也没抬头,温声反问:“你希望是哪种。” “我?” 她的想法重要吗? 最后还不是他说了算。 冯问蓝不明所以,敷衍又实诚道:“当然是第二种。因为今晚我很有可能变成哑巴新娘,到时候很影响你的体验感。” 孟斯礼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 看上去好像认可她的话,又好像无所谓选择,“嗯”了声:“那就第二种吧。” “……” 这么好说话? 该不会又要挖坑给她跳了吧! 难得没被为难,冯问蓝却莫名不安。 为了探清真假,她立马补充说明:“其实,第一种也行,我的嗓子明天应该就能好。” 闻言,孟斯礼眉梢极轻地挑了下。 他仰起头,晴朗日光里,漂亮的瞳仁翻出似笑而非的情绪,像是在尝试理解她的摇摆不定。 “很难选么?”孟斯礼问。 “……” 冯问蓝点点头。 其实不难。 难的是,她摸不准选哪个才符合他的预期。 既然猜不到,冯问蓝索性不猜了,把选择权物归原主:“还是你选吧。” 原主却说:“我已经选了。” 言外之意,她刚才那通朝三暮四的瞎几把乱扯对他这种始终如一的人没用。 他的选择不变。 冯问蓝:“……” 她信了,又没完全信。 按理说,她都排除了第一个选项的不利因素,他没理由坚持选择这段时间不见面啊。 除非有什么难言之隐。 等等。 难言之隐? 堵塞的思路瞬间被这四个字疏通。 短短几秒钟,冯问蓝的表情从迷茫,到顿悟,最后定格在一种类似“看吧都说了别逞强这下用力过猛元气大伤了吧”的痛心疾首,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孟斯礼。 难怪他看上去屁事没有,原来受的是内伤。 那造物主还是挺公平。 这下冯问蓝心理平衡了,心里的疑虑也烟消云散。 唯一没想到的是,这人吃药吃得坦坦荡荡,真要他亲口承认自己不行,又还是放不下尊严。 哎。 男人啊。 他的自尊心就由她来守护吧! 冯问蓝打开格局,比婚礼上说誓词的时候还走心,帮他体面收场:“是因为你最近很忙吧,那确实没办法。不过为了国家的发展,我愿意牺牲和你的相处时间。你尽管燃烧自己照亮祖国吧!” 孟斯礼淡淡一笑,没再说话。 冯问蓝读懂了这份沉默。 明显被她的深明大义感动了。 她也不再废话,咕咚咕咚干了一杯牛奶,投机取巧完成早餐任务,迫不及待和他道别:“那我不耽误你的时间了,你好自……好好照顾自己。” 这次冯问蓝是真打算走了。 偏偏博晏战魂不灭。 他正好换完衣服回来,一字不落地听完后面几句话,见缝插针地挑事:“哟,还愿意牺牲相处时间呢,你什么时候思想觉悟这么高了。” 冯问蓝笑吟吟:“当了你的奶奶以后啊。” 说完,转身潇洒离开。 “……” 礼貌博晏:你吗。 没一会儿,关门声传来。 周轲行猖狂的笑声也随之响彻客厅。 博晏的脸又黑了一个度,迁怒周轲行:“又不是你死对头死了,至于笑这么大声?” 周轲行:“至于啊,太至于了。” 笑博晏自取其辱是其次。 周轲行主要是想起三年前的事。 还记得当时刚得知孟斯礼结婚的消息,他和博晏都觉得太草率。 别说不知道新娘是谁,他们连个可能是新娘的人都想不出来,甚至压根儿就没见孟斯礼的身边出现过什么异性。 同性倒是不少。 这也直接导致他俩的第二反应是确认新娘的性别。 后来在婚礼现场见到新娘本人,除了漂亮,周轲行也没看出有多特别。 直到今天第二次见面,他才意识到自己之前有多肤浅,因为漂亮是她身上最不值一提的一个点。 周轲行希望博晏也能打打脸,于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故意感叹道:“孟二,你说我弟妹嘴巴这么厉害,会不会是铁齿铜牙纪晓岚的后代啊。” 孟斯礼正盯着远处凭空出现的乌云发呆。 被打断他也没收回视线,从自动过滤的信息里找到他们刚才的对话,回道:“你可以直接问你弟妹。” “……” “?” 连爸爸和敌人都分不清楚了? 周轲行无语凝噎。 博晏趁机洗脑:“厉害个屁!你再不和老子统一战线,小心今天的我就是明天的你!” 周轲行不停,继续偏心:“少挑拨我和我弟妹的关系,人对我好着呢,刚才走的时候还和我打招呼了。倒是你,都快三十了,还成天针对一个小姑娘,不害臊啊?” “她都能说出孟斯礼最爱海鲜粥这种鬼话,我害什么臊。” “……” 这回周轲行不好再替他弟妹说话了。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亲老公对海鲜过敏这事儿确实不太说得过去。 见周轲行语塞,博晏更得意了。 他大摇大摆走到餐桌旁,踢了脚置身事外的男人,秋后算账:“刚才你老婆是怎么针对我的,你也看见了。妻债夫还,懂?” 孟斯礼看也不看博晏:“不懂。” “……” 不懂就对了。 像他这样天生的冷血动物,连正常人的喜怒哀乐都无法拥有,更别提和别人共情。 博晏不为难病人。 反正再欠揍的话从这人嘴里说出来都能变得情有可原。 他只翻旧账:“你不是说你老婆想你了吗,怎么这么快就走了,还一副很开心的样子,和你玩欲擒故纵呢?” 这话纯粹是为了报复孟斯礼刚才的不要脸。 可被报复的男人无动于衷,视线依然落在窗外。 乌云已经飘了过来。 陡然变暗的天色很像今早黎明。 见孟斯礼不说话,博晏以为他又神游去了,准备再踢一脚,却听见他开口:“她很忙。” 博晏:“?” 操! 双天下之大标! 当年他忙着开公司的时候,怎么没见这个逆子这么体贴过! 博晏不怒反笑。 他拉开椅子,一屁股坐在孟斯礼旁边,打算尽尽孝道:“忙什么呢,说来听听,万一有我这个孙子帮得上忙的地儿。” 大概是被这份孝心打动。 孟斯礼转眸看他,捏了捏佛珠垂下的坠角,声音温温淡淡,给他指明方向:“忙着出墙。” “……” 博晏和周轲行对视一眼。 随后爆发出一声恨铁不成钢的怒吼:“我操那你赶紧加入他们啊还坐这儿干嘛等着出家啊!” 第05章 不请自来的乌云在城市上空赖了一整天。 被出墙的冯问蓝也回公寓昏睡了一整天。 等蒋真加完班回来,她已经睡饱喝足,翘腿趴在沙发上,捧着脸看剧。 这是她充实自我的方法之一。 蒋真见多不怪,只问了句:“这个时间你不该伺候你家欢喜佛就寝吗,怎么回来了?” “当然是我佛慈悲,特许我回来补偿你啦。” 今天一早,网上突然爆出美术学院领导骚扰女学生女老师的丑闻。 蒋真第一时间用微信轰炸她。 先是一顿声讨她的乌鸦嘴,再哭诉自己艺术节的选题泡汤,最后以下周去外地找新选题为由,向她索取物质精神双重补偿。 冯问蓝正好用来当借口,合理规划道:“这样,今晚我陪你睡,就当是精神补偿。至于物质补偿嘛,我再想想办法。怎么样,够义气吧?” “……” 岂止是够。 蒋真简直是够够的了。 一是因为她已经走出选题报废的悲伤。 二是因为—— “和你睡觉究竟算精神补偿还是精神折磨,你这个梦话大王心里没点数?” “……” “梦话大王”四个字刺痛冯问蓝的玻璃心。 她表情一凝,捂着胸口,受伤道:“哇,你好会揭人伤疤。明知道我现在连梦都做不了,还提什……” 冯问蓝本想卖卖惨。 可激情演绎到一半,一些模糊画面从脑海一闪而过。 她噎了一下,嘴里的话自动更新:“——宝,我昨晚好像做梦了。” 见她一脸凝重,蒋真表示不理解:“这不是堪比不孕不育三十年最后终于在绝经前怀上孩子的大喜事吗,干嘛一副完蛋的表情。” “因为……” 冯问蓝肩膀微沉。 她抱紧怀里的抱枕,满脸忧伤地望向窗外:“昨晚战况激烈,我没能成功爬下孟斯礼的床,和他睡了一整晚。一整晚,你懂吗?” “……” 蒋真不想懂,又不得不懂。 因为她有幸见过几次冯问蓝说梦话。 不能说不堪入耳。 只能说本人听了录音都会骂上一句“草这女人做的梦到底多不正经啊怎么说话这么恶心”。 蒋真合理推测:“你是担心昨晚叫了其他人名字,被误会出轨?” 冯问蓝摇头:“格局小了。” 蒋真:“?” 冯问蓝:“我是担心昨晚连名带姓辱骂他,毁了他的白月光形象。以后他再看我,就很难代入了。” 蒋真:“……我看你在想peach!八百年见一次的人,有什么值得你做梦还骂他!” “这个嘛……” 拉长的尾音有点卖关子的嫌疑。 冯问蓝转回脑袋,难为情地看着蒋真,脸颊泛红,欲语还休:“那就是午夜场的事了,你确定要听?” “……” 蒋真一脚飞踢过去。 正好踢通冯问蓝堵塞的思路。 她顺势倒下,开始摆烂:“算了,他爱代不代,反正难受的又不是我。” 蒋真:“可是,你好不容易做一次梦,就不想知道说了什么梦话?万一对写文有帮助呢。” “……对哦。” 冯问蓝差点忘了自己靠梦吃饭的现实。 被这么一提醒,她腾地坐起来,冒着被无视的风险,给掌握她梦话证据的人发了条短信。 ——今晚月色真美,不知道你睡了没。 蒋真在旁边看着。 一听见震动,立马凑过去。 两个字映入眼帘。 ——睡了。 冯问蓝:“……” - 入夜后的春山老戏院逐渐热闹。 今晚唱的是《贵妃醉酒》。 花旦甫一开嗓,便引得全场掌声惊呼连连。 对比起来,二楼包厢安静得可怕。 孟斯礼坐在檐角雕花灯笼的光下,腕间佛珠被映照出几分慈悲。 回完消息,他也没抬眼,但终于开口打破令人坐立难安的沉默,淡声道:“二位似乎不是很想看见我。” 今天来看戏的是新材料商业协会会长和三维科技董事长。 没等话落地,后者就接了起来:“二少爷说笑了,我俩哪儿能不想见您啊,就是不知道您今天突然来是有什么事。这堂子太小,不如咱们换个地儿聊?” 闻言,孟斯礼唇畔生出点笑意。 他缓缓掀睫,看向说话的人,语气闲淡:“马董是打算和我聊一拖再拖的项目进度,还是聊你最近和缅甸人的合作?” 话音一落,马董惊出一身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眼珠直往旁边瞟。 孟斯礼也目光一转:“张会长以为呢。” 两个问题都很棘手。 张会长只能赌一把,赔笑道:“您误会了,老马最近和吴总来往是为了您实验室丢东西的事。您也知道,他们在这种事上有些门道,兴许能帮您逮住那只耗子。” 这话说完,包厢又陷入长久的死寂。 周遭空气如同一堵墙,从四面八方不断向中心挤压。 张会长知道自己可能赌错了,滴着汗想补救的法子,那股窒息感却忽然消失。 抬头一看,对面的男人已经收回视线,似乎不打算深究了,笑了笑,说:“既然是误会,那二位继续看戏吧。” 张会长和马董一听,提着的一口气几乎同时泄下来。 下一秒,又在婉转低回的乐声里听见一声提醒。 “不过,那只耗子是我放走的,你们找的时候当心些,千万别被它反咬一口。”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吓散了好不容易找回的魂儿。 刚缓过来的俩人脸色惨白,瘫坐在椅子上,望着男人的背影,没力气再去追。 庄楚在走廊候着。 见门打开,他赶紧跟上去,余光瞥见包厢里的状况也没多问,先汇报最新消息:“老板,刚蓝总打电话来,问了问您的时间安排,说是下周一要去研究所……堵您。” 孟斯礼正在低头擦手,听见最后两个字,眉峰微抬,周身凛冽慢慢散去。 - 周一晚上。 位于西郊的材料技术与工程创新研究所大门口。 将近八点的街道上已经没什么行人。 孤零零站在路灯下的人便被衬得格外招人注意。 保安室的大叔观察大半天,也没看出点什么名堂,最后探出半个身子,问:“小姑娘,大晚上的,你杵这儿干嘛呢。” 三月的春夜还有些冷。 小姑娘好像穿少了,卫衣帽子把脑袋遮得严严实实。 听见声音,她转过身,胡乱拨开用来挡风的头发,回道:“我来接老公。” “……接老公?” 大叔在这间保安室坐了三十几年。 不论是教授还是教授的学生,甚至是他们的家属,他都经常打照面,眼前这个小姑娘却很面生,便提醒她:“咱们这儿是材料所,你要找的老公在古生物研究所。” 冯问蓝:“?” 要不是她提前和庄楚通过气,恐怕真要以为自己走错了。 闻言,她立马往前蹦了两步,好奇道:“您怎么知道我老公是谁?” “你们这些小姑娘疯追李屿远教授的事都传开了,我能不知道?不过追到我们所里的,你还是头一个,下次可别再犯迷糊了。” 一听这描述,冯问蓝更感兴趣了,想再多问问,可远处传来动静。 她一瞧,停下了打听,言归正传:“您误会啦,我老公真是材料所的人,不信您回头看看。” 大叔确实不信,回头一探究竟。 只见宽阔平直的林荫道上一前一后驶来两辆车。 一辆是黑色轿车。 一辆是电动滑板车。 大叔反应过来,打开大门,感叹道:“嗐,原来你老公是小高啊,难怪没见过你。这小子,前两天还到处嚷嚷着想谈恋爱,没想到这么快就背着大家把婚结了!” 冯问蓝:“?是小孟。” “……” 整个研究所里姓孟的就一人。 但基本没人叫他“小孟”。 刚建立起来的信任再次崩塌。 大叔重新瞅了眼口无遮拦的人,见她正冲着黑色轿车笑,笑得像在校门口堵漂亮小姑娘的混小子,心想闹半天,敢情是孟斯礼教授的狂热粉丝。 那可比追古生物所那位难多了。 大叔生怕她拦车,想把她拉到一旁,车却已经稳稳停在门口。 紧接着,他听见小姑娘和他道别,而后打开车门,钻进后座,扬长而去。 徒留他和迟一步赶到的小高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 密闭的车厢隔绝冷空气,冯问蓝的身体一点点回温。 她拉下卫衣帽子,顶着一头乱得像刚和人拼过命的头发,和司机大哥打完招呼,又扭头看正在闭目养神的睡美人。 夜色被街灯调和成流动的光影,纱一样拂过他的脸。 明的那一面眉骨漂亮,鼻梁高挺,皮肤是通透的玉色,嘴唇周正饱满,像永远无法采撷的玫瑰。 冯问蓝同样只能看不能摸。 因为睡美人有洁癖,也因为他不喜欢和她有任何直接的肌肤接触。 履行夫妻义务的时候例外。 平时冯问蓝也很注意和他保持距离。 有求于他的时候例外。 冯问蓝没浪费时间,把左手伸到睡美人的眼皮子底下,先用行动拉近肉/体距离。 接着又用语言拉近心灵距离,热情打招呼:“晚上好啊。” 也不知道他今天心情怎么样。 万一又用一颗润喉糖羞辱她怎么办? 冯问蓝陷入沉思。 睡美人就在这时候醒来。 稍一低头,他便对上一双走神的褐瞳。 早春的寒气被车里的暖风一吹,化成一团湿气,漫在她的眼底,沁得眼眸水润而明亮。 再一吹,冯问蓝就回了神。 见睡美人已经睁开眼,她更加灿烂地笑道:“三天不见,甚是想念啊。” 这话讨好意味十足。 光线明灭间,孟斯礼唇角掠起一点若有似无的弧。 他轻笑着,垂下眼睫,替她转正刻意露给他看的戒指,嗓音轻缓道:“我以为你需要休息。” “?” 得。 这次不赏糖,改赏黑锅了。 到底是谁需要休息,冯问蓝就不拆穿了。 她也睁眼说瞎话:“和你聊聊天就是最好的休息啊。不过我突然来找你,没吓到你吧?” 孟斯礼没看她。 转完戒指,他又拉下她的手,拢进掌心,声线里难得透出点倦懒,回道:“吓到了。” “……” 那也用不着借她的手压惊吧。 冯问蓝维持假笑,试着抽出左手。 孟斯礼却捏着不放,反复摩挲她的每一根骨节,像盘弄上好的蜜蜡,平息心里的瘾。 强攻不行,冯问蓝只好智取。 她顺着他的鬼话往下说:“哦……原来你是易受惊体质啊。在中医里,这是脾肾虚弱的表现,得忌辛辣忌女色,意思就是少碰辣妹。辣妹你知道吗,Be like me。” “嗯?” 也不知哪个词引起了孟斯礼的注意。 他轻掀眼睫,转向一本正经科普歪理的小姑娘看了会儿,懒懒的笑意在眼底亮了又暗,不带半分嘲讽地问:“辣鸡的辣么。” “……” 美女也要骂??? 第06章 一听自己疑似又被羞辱,冯问蓝不满地瞪回去。 又碍于还有要务在身,她不能直接反驳,只好口是心非道:“问得好,下次别再问了哦。” 她用赞许的语气为咬牙切齿打掩护,殊不知真实情绪早就被紧攥的左手出卖。 它忘了自己还在别人手里,握拳不成,反倒变成死死捏住他的手指。 血流不畅的窒息感一点点从指尖涌起。 和指骨间挤压的疼痛融合成一种奇妙的快感,刺激着神经。 孟斯礼唇角弧度依旧,似乎没受什么影响,目光在那张心口不一的脸上停留了几秒才缓缓落下。 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制造动乱的源头,像在等待一场实验结果。 冯问蓝理所当然把这份沉默解读成认输。 这下她心里舒服了,但没有乘胜追击,见好就收。 再开口时,她已经松开拳头,趁机切入正题:“不过,这次我可以回答你,确实是辣鸡的辣。因为我睡觉的时候真的很辣鸡。手脚不老实就算了,还特别吵。那晚你应该听见我说梦话了吧?” 话题转换得纵享丝滑。 完全听不出是在打着解释的幌子打听梦话。 孟斯礼眼底的笑意淡了几分。 在神经的刺激源彻底消失后,他放开了手,脸也转向另一边,安静地望向窗外街景。 等下文等来一个后脑勺的冯问蓝:“?” 这反应完全不在她的设想范围内。 然而可供她挖掘线索的只有孟斯礼投在车窗上的侧影。 在路灯营造出的老电影般昏黄的质感里,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交织成一种脆弱又孤独的朦胧感,就像是被戳中了某件伤心事…… 伤心事? 冯问蓝一个激灵。 难道她真用梦话骂他了?又或者做了更过分的事? 要不然他这个加害者不至于一副被她狠狠蹂.躏完还怪她提起裤子不认人的受害模样吧。 找不到具体原因,冯问蓝只能试探性地认错:“对不起啊,没和你说我有说梦话的毛病,所以我才不和你睡一张床嘛……但我发誓,不管我说了什么,绝对不是我的真实想法!” 也不知道其中哪句话起了作用,孟斯礼身上不愿意交流的信号减弱了点。 冯问蓝看见希望,没想到问题还真出在梦话上。 她果断加大澄清力度,斩钉截铁道:“再说了,梦话嘛,都是不过脑子的,没必要当真,还不如当个笑话讲出来,咱们一笑而过多好啊,对吧?” 听起来论据充分。 孟斯礼还是没搭腔,但不再背对她,转过脸,看着她那双无比真诚的眼睛,好像有点动摇。 冯问蓝趁热打铁:“所以我都说了什么啊?” 在她耐心的饱含鼓励的注视下,孟斯礼最后的那点抗拒也没了。 他终于愿意谈论那晚,语气缓缓道:“你说,孟斯礼,你可以贪恋我的美色,但能不能别觊觎我的肉/体,求求你把守活寡的神仙日子还给我。” “……” “……” “……” 冯问蓝精神恍惚。 依稀间,她仿佛听见了石头砸在自己脚上的闷响,却连疼都喊不出来。 积极提议当个笑话听的人成了哑巴。 而作为听取她提议的人,孟斯礼如同被人救起又被重新扔下悬崖。 不过他并不怪她,只是有些遗憾,在她的沉默里轻叹:“看来你也觉得这话很难一笑而过。” “……” 冯问蓝怀疑自己被摆了一道。 诚然,孟斯礼再聪明也不可能编得出她压箱底的心里话。 可他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她言之凿凿否定了梦话的真实性之后才说,分明是故意断她后路。 只是现在再来追究这些也无济于事。 冯问蓝自认倒霉,打起精神自暴自弃:“不难啊,哪里难了,多好笑啊哈哈哈,脑子没点毛病说不出这种话。还有别的吗,让我一次性笑个够。” 听着她没灵魂的笑声,孟斯礼也牵了牵嘴角,反问她:“你还想听什么。” 冯问蓝张张嘴,又闭上。 算了。 那晚她骂孟斯礼都来不及,哪有工夫说其他,问也是白问。 至于今天,就当是又买了个教训。 冯问蓝及时止损:“没什么,我就是想确认我说没说别的混蛋话,没有就好。” 说完,看了眼窗外。 她今天没打算为艺术献身,要不然也不会大老远跑来研究所堵人。 见正好开到美术学院附近,她便强行结束了本次会谈:“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不用送我,我在前面那个车站下车就行。” 孟斯礼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闻言,他靠着椅背,重新隐没在半明半暗的夜色里,拨了拨腕间的珠子,并不恼她的过河拆桥,语气平和道:“不急,有人想见你。” “谁?”冯问蓝警惕皱眉,下一秒脑海里闪现一种可能性,音量骤升,“我婆婆回来了?!” 她现在这副马上就要被送入虎口的模样,大概是她今晚唯一一次释放真实情绪。 真实得连孟斯礼也受了波及。 他眉宇微挑,转眸看她,算是缓解她的紧张,难得废话:“据我所知,你的婆婆不吃人。” “……” 是不吃人。 但让人招架不住啊。 眼下这情况,也容不得冯问蓝硬气了。 她立马把拆了一半的桥重新装上,双手合十,态度诚恳地求他:“是我没做好见她的准备,你能不能和她商量商量,改天再约?拜托拜托,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这个请求不算过分,孟斯礼很好说话地答应了她。 又在她感激感动感恩的表情里,补充了一个转折:“不过今天是你婆婆的侄女想见你。” “……” 这次她是真被耍了吧??? 冯问蓝气不成声。 她不装了,眼里燃烧着熊熊烈火,双手合十也渐渐变成欲比还休的中指合二。 看样子是真生气了。 孟斯礼悉数收下她的愤怒,眼底情绪轻晃,适当灭火:“她说有好东西给你。” “哦。” 再信他的话,她就是猪! 冯问蓝不想再看他,结果一扭头,又被吓了一跳。 司机大哥不知什么时候把车停在了美术学院门口。 干净的车窗上也不知什么时候贴着一张脸,被压得不成样,只剩一双圆溜溜的葡萄眼正常,正眨巴眨巴地盯着她。 “……” 说曹操曹操到。 想必这位就是她婆婆的侄女。 冯问蓝带着情绪,降下车窗。 结果刚开一条缝,这位小表妹的声音就钻了进来,脆生生道:“表嫂嫂晚上好呀,表哥哥随便。” “……” “?” 这么懂事? 看来小的比大的可爱一万倍。 冯问蓝很有原则地被这句双标问候收买。 她的怒气立马消了一大半,故意回头递了个“孩子真会说话”的眼神给孟斯礼,而后温温柔柔地回:“你也晚上好啊,不好也行。” 小表妹笑得更开心了,热情地自我介绍:“我叫费柴柴,第二次见面,我很喜欢你!” 第二次见面? 一听这个关键词,冯问蓝又仔细看了看小表妹的脸。 学生头,祖传冷白皮,小脸被尚未褪去的婴儿肥衬得肉乎乎,轻易激发母爱,很像……那天在图书馆遇见的小萝莉? 小表妹的下句话肯定了冯问蓝的不确定:“那天谢谢表嫂嫂帮我,这是说好的谢礼。” 说完,她递进来一个沉甸甸的纸箱。 “你还真涌泉相报啊。” 上次的相遇冯问蓝还记忆犹新。 她也没和费柴柴客气,爽快地收下谢礼,好奇问:“是吃的吗?” 费柴柴点点头,又凑到她的耳边,神神秘秘道:“准确来说,是让男人更懂女人,女人更爱男人的好东西。” “嗯?” 好东西? 孟斯礼十句鬼话里竟然还有一句真话? 冯问蓝震惊了。 费柴柴没注意,歪头看向里侧的男人,奶凶奶凶地警告道:“表哥哥,没有表嫂嫂的允许,你可不许碰这箱子,要不然我就请你吃痛风套餐!” 好别具一格的威胁。 冯问蓝爱了。 她果断抱紧纸箱,和费柴柴保持视线一致,狐假虎威地附和:“痛风的滋味可不好受哦。” 这话似是挑衅,尾音却没什么气势,像是一只刚行骗的幼狐。 孟斯礼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说话。 倒是费柴柴积极纠正她:“表嫂嫂,应该是‘过敏的滋味不好受’。我表哥哥没有痛风,只是对海鲜过敏。” “……” “……” “……” 孟斯礼居然对海鲜过敏? 那她上次在他家岂不是演了个寂寞? 冯问蓝呼吸一窒。 更令人窒息的是,她上一秒好死不死正在和孟斯礼对视,这会儿完全没办法移开眼睛,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对视。 对视。 视……她一头撞死算了! 见他俩不说话,小表妹还以为是在眉目传情呢,非常贴心地扔下一句“祝表哥哥表嫂嫂早生宝宝”便蹦蹦跳跳离开了。 “……” 冯问蓝继续想死的事。 冷不防听见身边的男人叫她:“蓝蓝。” 她回过神,声音颤抖地“啊”了声,神经紧绷地看着他,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准备。 孟斯礼目光轻淡,落在她高不成低不就的嘴角上,说:“笑不出来可以不用笑。” “……” 冯问蓝手动压平僵硬的嘴角,继续准备迎接暴风雨,谁知对方已经收回视线。 她一愣:“你就没别的什么想和我说的?” 孟斯礼眉目微扬,淡声道:“你好像有话想对我说。” “……” 原来他压根儿不在乎她知不知道海鲜过敏的事。 白紧张一场。 冯问蓝悬着的心落回原处。 她舒了口气,立刻盲拆纸箱,一把推到他跟前,也大度道:“我刚和你小表妹开玩笑呢,这箱子你随便碰,里面的好东西还可以分你一半。” 对于她的墙头草属性,孟斯礼没有半点意外。 不过他没接受也没拒绝,只盯着那箱好东西看了半晌,倏尔一笑,微含兴味地问她:“这种书的作者有经验么?” “?” 书? 说好的吃的敢情是精神粮食? 冯问蓝低头一看。 只见箱子里整整齐齐摆放着八册漫画。 书脊上花里胡哨的字体在校门口的大灯下格外晃眼,写着——《攻略男神的99个姿势》。 第07章 冯问蓝在家躺尸的第三天,蒋真终于出差归来。 她一回来就直奔书房,谁知一推开门,看见的是一道无欲无求的背影。 盘腿坐在书桌前的人正望着窗外阴沉的天发呆,像一座被世界遗弃的丰碑。 蒋真猜她八成又在愁小说,冲过去为她注入活力:“蓝蓝,快,给你看个好东西!” “丰碑”头也没回,兴致缺缺道:“不看,戒了。” “……” 蒋真知道冯问蓝想歪了。 但既然都想歪了,居然还拒绝她……那说明问题很严重啊。 蒋真转过“丰碑”底座。 见她比阳台上那盆绿萝还蔫儿,蒋真弹了下她的脑门儿:“通宵加班的不是我吗,你怎么看起来比我更累,又几天没睡了?” 冯问蓝比了个“耶”。 就像她的状态时常在“人生好赞我的cp好甜”和“人生好烦我的文好烂”之间反复横跳。 她的睡眠也被“失眠”和“无梦”来回支配。 这一点蒋真是知道的。 于是她收起自己的分享欲,先问问没来得及问的梦话的事:“怎么了,研究所之行没收获?” 说起这个话题,冯问蓝终于有了点灵魂,抬头冲她一笑:“有收获啊。” “什么?” “收获了半箱孟斯礼小表妹送的漫画。” “……” 难怪桌上有几本新面孔。 蒋真随手翻了翻,发现完全是冯问蓝的菜,不解加深:“那你正好有足够素材在梦里醉生醉死啊,怎么还睡不着?” 冯问蓝笑得更灿烂了:“因为另外半箱在孟斯礼那儿。” “……” 蒋真忽然读懂了她的笑容。 是发疯的前兆。 果不其然,下一秒,冯问蓝晴转暴雨,开始抱着椅背嚎啕大哭。 她又想起了那天晚上。 那个没有一件顺心事的晚上。 当她意识到借花献佛献错以后,本来想撤回,谁知道佛好像看上了她的花儿。 在她阿巴阿巴组织语言的时候,他不紧不慢地抽出后四册漫画,对上她呆愣的视线后,还很客气地说了句“谢谢,我会好好看”。 落进她的耳朵里莫名像“我会给你好看”。 她以为这一晚又难逃一死,最后却以她完好无损回到公寓平淡收尾。 反常是反常了点,可对她总归是利大于弊—— 打开漫画之前,冯问蓝是这样的想的。 打开之后。 她就成了这个鬼样子: “我真傻,真的。他都不在意我知不知道他对海鲜过敏这事儿,我干嘛觉得对不起他,还多此一举讨好他。讨好他之前也不打开箱子看看。这下好了,这套漫画在大陆根本没得卖,代购又买不到,我还没他小表妹的联系方式,我上哪儿去看后面四册啊弥陀佛佛祖保佑佑我中华……” “等、等等。” 蒋真越听越不对劲,不得不打断她进行确认:“你是因为看不到漫画才睡不着?不是因为担心被误认为满脑子黄色废料?” “对啊。” “……” 冯问蓝没察觉她俩频率没对上,还在直抒胸臆:“就算撇开黄色部分,这套漫画也会让人一发不可收拾实获我心欣欣向荣……” “——容我插句嘴。”蒋真再次打断,“你想看就去找他要啊,在这儿玩什么成语接龙。” 冯问蓝回了她一个“天真!太天真”的眼神。 而后咬牙道:“通过本次事件,我已经认清孟斯礼本质,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万恶资本家!以我的智商,休想从他那儿得到一丁点好处。所以,除非是离婚,否则我不可能再主动找他!” 智商问题蒋真爱莫能助,但可以为她开拓新思路:“那以你的智商,可以绕过万恶资本家打听到他小表妹消息吗?” “。” 冯问蓝的眼睛慢慢重新自信放光芒。 她好像还真可以。 - 京山公馆。 三十八楼。 难得放晴的春日午后阳光明媚,铺满楼道,为周末增添了几分惬意。 当大理石地面上的光影向右偏移了几寸时,这份静谧被一阵门铃声打破。 好一会儿,房子主人才来开门。 等看清门外的脸,他又“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冯问蓝:“……” 她微笑着,和差点摔她脸上的门大眼瞪了会儿小眼,再次按响门铃。 这回门秒开。 但博晏的脸比刚才更臭了,居高临下地睨她:“敲你爷爷家的门干什么,你老公住楼上。” 冯问蓝稍稍后退,笑容不变,仰头看他:“我就是来找你的呀。” 她誓要从博晏这儿突破的决心充分体现在言语间。 不仅没有怼回去,甚至为了弥补实在演不出来的可爱,连最不常用的语气词都用上了。 最后换来博晏超级嫌弃的眼神。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冯问蓝装乖,但在没有孟斯礼的情况下是第一次。 老实说,不适感达到了空前绝后的程度。 博晏没打算委屈自己的耳朵,直接警告:“你再这样装模作样说话,这扇门你别想再敲开。” “哦。” 本来冯问蓝想着毕竟自己有求于人,好歹装装样子。 既然他不喜欢,她也乐得轻松,马上真实做自己,收起笑,开门见山:“乖孙孙,能把你周伯伯的手机号告诉奶奶吗?” “……你要他手机号干嘛。” “打听一点我们礼礼的事。” 闻言,博晏看她的眼神微顿:“怎么,我是死了还是不够了解你老公,你这么舍近求远。” “……” 和她唱反调唱得逻辑都不要了? 冯问蓝不理解,但大为震撼,提醒他:“你这么讨厌我,谁知道你会不会故意误导我。” 博晏又不接话了。 刚有所好转的脸色有了恶化的趋势。 “?” 讲真话也要生气? 不是他让她别装的吗? 见博晏又要关门,冯问蓝连忙抓住门把往外拉:“诶诶诶诶……” 她试图解释。 结果屋里突然冒出来个缺心眼的k歌之王,正好听见这一串“诶”,无缝接唱:“Aite Aite You got me feeling like a Feeling like a Papillon……” 冯问蓝:“……” 唱到一半,他可能也觉得这段歌词接龙来得有点莫名其妙,停下来点评:“你搁那儿和谁唱Papillon呢,Aite的发音不太标准啊。” 这说话声可比歌声好认得多。 冯问蓝一下就听出来了,赶紧踮起脚,从博晏的肩膀上方探出脑袋,举手雀跃道:“是我!” 四目一相对,周轲行又惊又喜:“弟妹?!” 冯问蓝由内而外地开心:“唉!” “弟妹!” “唉!” 挡在中间的博晏:“……” 这一来一回情深意切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 周轲行倒不介意当牛郎。 他“咻”地冲到门口,一掌扒拉开碍事的“王母娘娘”,激动道:“真的是你啊弟妹,你来找孟二吗?那真是太不凑巧了,他今儿去参加高分子材料高峰论坛了。” “是有点不凑巧……” 要是凑巧,她今天就不会来了。 这种大实话冯问蓝只敢在心里想。 因为她没打算破坏孟斯礼的计划,就算他不在场,也得接着上次的恩爱戏码演,顺便把海鲜粥的事圆回来,免得落人把柄。 于是冯问蓝进入状态,肩膀一沉,语气懊恼道:“也可能是上次我把他对海鲜过敏记成了喜欢海鲜,他生我气,不愿意见我吧,本来还想问问他柴柴小表妹的联系方式……哎,都怪我,太久没见到他,想他想得都记忆错乱了。” 说话的时候,她微微垂着头。 旁人只看得见她的眉头打成一个忧愁的结,听见她上一秒还充满活力的声音变得惆怅。 周轲行被演进去了。 他感动地用眼神骂博晏:看看,人弟妹是相思成疾记错了,不是不知道! 而后安慰冯问蓝:“这怎么能怪你!你别难过,柴柴的微信我可以推给你,来,先加哥!” “真的吗谢谢哥!” 剧情完全按照剧本走。 冯问蓝就知道自己没看错人,在心里给周轲行磕头了,二话不说赶紧扫他的码。 博晏冷眼旁观了会儿,不得不提醒正一脸“我也不想这么没出息可是她叫我哥诶”的人一句:“你的好大儿都会生气了,你还不赶紧开瓶酒庆祝。” 冯问蓝:“?” 这是内涵她还是内涵孟斯礼呢。 生气不就和开心难过一样与生俱来吗,有什么好学的。 周轲行察觉她的疑惑,拉回她的注意力:“弟妹,我这儿还有很多孟二的照片,都传给你吧,留着他下次出差解你相思之苦用!” 冯问蓝十动然拒:“不用不……” “还有很多他的黑历史。” “——等我清清内存!” 他俩聊得热火朝天,博晏懒得再管,冲人影晃动的走廊冷哼道:“现在知道谁才是你的好爸爸了吧。” 话音一落,私下交易的俩人动作一顿,无言对视。 周轲行先抬头,看清后吓道:“我操,你什么时候来的?” 冯问蓝也想知道。 不过她还没做好回头的准备,打算先隔岸观观火,却被身后男人投下的阴影笼罩。 屏息凝神间,他似乎又靠近了一些。 干净清冽的气息被春风裹挟着,将她从后面拥了满怀。 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腕间的佛珠轻晃,有一下没一下地蹭过她的手背。 有点痒。 冯问蓝想躲。 却听见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有日光久晒的松懒,和一点不易察觉的叹息:“你的弟妹叫你哥的时候。” “?” 出于礼貌和感激叫一声哥应该没有违反《婚姻法》吧? 她亲哥都不一定会介意。 冯问蓝不明白他的情绪从何而来,用眼神全权委托周轲行回答。 周轲行收到并执行,嚣张中带点贱,冲她身后的男人说:“怎么,羡慕啊?” 周轲行就是故意找骂。 可平时早该说得人哑口无言的男人眼也没抬。 他看着背对着他的小姑娘,像是受了欺负,清冷冷的嗓音里蕴着一点淡淡的怅惘,低声问:“蓝蓝,我该羡慕他么?” 周轲行:“……” 操。 居然被他茶到了! 第08章 这把火终于还是烧到冯问蓝的身上。 幸好她灭火经验丰富。 像孟斯礼这种从不在意别人想法的人,问这话肯定别有用意。 比如,警告她,别人都有的东西他怎么可以没有。 局势逐渐明朗。 保大还是保小显而易见。 虽然不忍心,但冯问蓝只能用嘴型和周轲行说了句“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接着转身面对不速之客。 今天的他又是一身笔挺西装,眉眼俊朗。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简单的烹饪。 骨相优越的人也是。 过于繁复的装饰是累赘,简单的黑白足以诠释他身上的每一个美点。 可惜是个衣冠禽兽。 冯问蓝在心里暗骂,两只手却拽着他的衣袖,埋在他的手臂上,小小声嘟囔:“你怎么连这都要计较,人家又不是没叫过你哥哥。” 她确实没叫过。 这句纯粹是剧情需要。 沉浸式看戏的周轲行信了,露出慈父笑。 为了不让亲弟妹为难,他主动让步:“行了行了,是爸爸羡慕你,羡慕你有我这么一个好爸爸!你今天破天荒来博儿这儿也是因为我吧。看在你这么有孝心的份上,来,爸爸抱抱!” 这番自己给自己台阶下的操作熟练得冯问蓝心疼。 她无以为报,唯有默默张开左臂,用行动欢迎周轲行的加入。 孟斯礼眉骨微动。 他依然低头,视线没离开还靠着他的女孩,抬起另一只手,贴符似的在快扑上来的周轲行额头上贴了个东西。 “……什么玩意儿。” 周轲行扯下“符咒”,一看,是张智能卡,印着熟悉的门牌号:“这不是博儿家的卡吗?” 孟斯礼“嗯”了声,终于舍得抬眼看周轲行:“早上出门拿错了。” 言外之意,他只是不小心刷错了卡走错了楼层而已。 一句话打碎父慈子孝的假象。 周轲行:“……” 全程围观的博晏孝死了。 他难得满血活这么久,再加上被这话提醒,战斗意识苏醒,摩拳擦掌加入战场,把矛头指向妄想全身而退的人:“那你老婆该不会也是拿错了卡吧。” “拿”字被他有意加重,明显对这一行为存疑。 孟斯礼手臂上的重量也明显一沉。 还赖在上面的脑袋用力抵着,好像把他当成了墙壁。 冯问蓝确实挺想撞墙。 她的卡当然是专门去孟斯礼家偷的。 有时候住宅的隐私太好也是问题。 像这种多梯一户的高级小区,住户只能通过智能卡识别进入自己所住楼层,安全通道又直通保姆房,从源头上掐断一切目的不纯的串门,导致她不得不知法犯法。 好在读书人的事不叫偷。 冯问蓝不装空气了。 她扬起高贵的头颅,扭头看博晏,还故意把脸伸过去了点,显摆道:“怎么,羡慕我和我们礼礼有默契啊?谁让你家的卡老是乱扔在他家,我拿错不是很正常吗?” 她重新站在春光里。 皮肤是细腻的白,透出点朝气的粉,连颊边的小绒毛都清晰可见。 在这样一张底色完好的脸上,无论配上什么表情都不会惹人生厌。 可她看上去并不像说的那样得意和孟斯礼心有灵犀,欠欠的语气倒是发自内心,仿佛从周轲行那儿复制粘贴过来。 和谁更有默契显而易见。 孟斯礼唇角轻牵,眼底却没笑意,只划过一丝寒凉。 他接过小姑娘的话头,说:“是么,我还以为你是特意来找你哥存我的黑历史。” “……” 哥不哥的话题如同鬼打墙。 冯问蓝听出点执拗,以为自己耳朵坏了,不解回头。 身后的男人也在看她。 背光的漂亮眼眸里没有太多波澜,眉宇间淡然,是近乎温和的平静,丝毫没有意识到拆她台就是在拆他自己的台。 冯问蓝反应过来。 原来坏掉的是她的脑子。 什么执拗! 明明是嫌她工业糖精式的表演太平,感情太假,所以故意制造冲突增加层次和真实感! 可她哪敢真和孟斯礼吵。 冯问蓝恨他何不食肉糜。 她只得再多投入一点感情,真不满地踢了踢他的脚尖,假委屈道:“我哪是想存你的黑历史,我明明是想多了解了解你。” “就是!”周轲行疯狂帮衬,“弟妹说她这几天想你想得睡不着,我才提议发些照片给她看看,没想到被你这样曲解!简直没有心!” “……” “?” 怎么开始自由发挥台词了? 冯问蓝微笑看向比她还入戏的热心观众,表达疑惑。 结果被他用“不用谢哥这都是哥应该做的”的活雷锋眼神挡了回来。 挡回来就算了,好死不死她又和孟斯礼视线相撞。 不过他没有质疑这段一唱一和,反而若有所思地“哦”了声,好像决定了什么,对她说:“走吧。” “?去哪儿?”冯问蓝问。 孟斯礼已经转身朝电梯走去。 黑色西装包裹的颀长身影在过分明亮的光线下有种不可触碰的神圣感,偏偏他嗓音漫不经心,回道:“上楼睡觉,或者让你多了解了解我。” “对嘛!这才是爸爸的好大儿!” 周轲行等这话很久了,立刻冲出去亲自按下电梯,顺便推了把还呆站着的小姑娘,冲她眨眼:“来,弟妹,快上去一边睡一边了解!” “……” 冯问蓝没有挣扎,走得很安详。 周轲行非常满意这个Ending。 等电梯门一关上,他无视博晏对他卖儿求荣的鄙视,捧着手机,找到【蓝色幺鸡】,点进写着“美丽,是我的武器”的头像,喜滋滋道:“去逛弟妹的朋友圈咯。” - 其实冯问蓝并不担心上楼以后会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事。 因为就最近几次的相处来看,无论过程中孟斯礼如何给她挖坑,最后还是会放她回家。 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冯问蓝决定先躺平。 谁知刚进屋,这个计划就被孟斯礼打乱。 他走在前面,路过客厅的时候,将不知什么时候褪下的佛珠和戒指随手搁在桌上。 冯问蓝:“?” 怎么摘手串了? 又改套路了? 这个动作代表着什么,冯问蓝再清楚不过了。 可她今天实在没力气做极限运动,赶忙追上前,嘘寒问暖:“周末还要开会一定很累吧?怎么提前回来了呢?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要不要找医生来家里看看?” 爱情戏冯问蓝可能还欠点火候,但狗腿戏绝对无师自通炉火纯青。 冷清空间里回荡着她感情充沛的声音,连同她的情感也被放大,除了急切的关心,没别的杂质。 孟斯礼听出来她是真的担心他。 于是在这一连串问题里,他挑了一个她没问出口却又最想知道的重点回:“没关系,不影响你一边睡一边了解我。” “……” “?!” 还没出戏呢? 她究竟是想他想得睡不着,还是想杀他想得睡不着,他本人心里难道没点数? 冯问蓝心里骂西八,脸上写欧巴,笑道:“嗐,那不是我周……你朋友说的玩笑话吗,怎么还当真了呢。” 她哈哈笑着营造出轻松气氛,孟斯礼也牵牵嘴角配合。 等她笑累没声儿了,他也停下脚步,松了松领带,从她的上句话里以小见大,陈述事实:“所以,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 “……呃。” 为什么有种这一秒点头下一秒就会掉头的错觉。 气氛就是冯问蓝的回答风向标。 她想也不想,秒改答案:“也不全是假的,这几天我是真没睡好,不信你看看我的黑眼圈。” 孟斯礼很给面子地睨了她一眼。 只见她伸出两根食指,两行清泪似的,可怜巴巴地挂在眼眶下方,指着透出淡青的眼圈。 得到关注,她又补充道:“不过这是我的问题,你不需要补偿我什么。” 这话很直白了。 孟斯礼扯下领带,没再看她,神情和语气都很淡,“嗯”了一声,衬衫下摆也从裤腰里拽出半截,开始解扣子。 冯问蓝:“……” 都“嗯”了,干嘛还脱衣服啊! 色/诱最为冯问蓝不耻。 她坚决抵制:“真的真的不需要补偿我!更何况你的身体我都了解得差不多了,倒不如和我来场灵魂碰撞!” 说得是义正辞严,黏在他身上的视线却没舍得挪开半分。 孟斯礼不介意被她占便宜,但介意占她便宜。 闻言,他的手指停在最后一颗衣扣上,给她最后反悔的机会:“你确定要在这里和我碰撞么。” “?” 这里是哪里? 冯问蓝谨慎转动眼珠,观察环境,猝不及防和镜子里的自己来了个对视。 顺便清楚看见身后那个大浴缸。 原来。 是她自作多情了。 不过冯问蓝一点儿也不尴尬。 她清清嗓子,抬起手,大领导作指示似的回道:“不急,啊,你先洗,先洗,洗完咱再碰。” 说完,背着双手,淡定踱出浴室。 随后,外面隐隐传来一道沉闷的悔恨叫声。 听上去是真的一点儿也不尴尬。 浴室里一切如常。 除了镜子前的男人。 灯光晃进眸底,他眯了眯眼,习惯性抚上空落落的手腕。 - 等浴室门再次打开的时候,屋子里静悄悄。 说好碰撞灵魂的人已经倒在客厅沙发上呼呼大睡。 睡姿随她本人。 孟斯礼已经适应了。 他湿着头发,走过去,放下她挂在沙发靠背上的腿,扶起她悬空的脑袋,摆正她歪斜的身子,最后抽出被压的手机。 谁知刚调整好,女孩又翻身紧紧抱住他的手臂。 她侧躺在光泊里,嘴角开心咧着,又开始闭眼说梦话:“哥哥,你知道哪座寺庙求姻缘最灵吗?” 不含任何添加剂的声音回归本真,朝气又热烈。 像撒娇,像耍赖,像一只变着法哄骗人类开口的小狐狸。 孟斯礼思绪微顿。 他垂下眼睫,替她整理头发的手顺势落在耳后,捻住她的耳垂,轻轻摩挲,陷入某段回忆。 而回忆里的笑声穿过浩荡时光,在下一秒和她的自问自答重合。 “是LiveHouse哈哈哈!” 第09章 离开浴室后,冯问蓝一路逃到客厅,扎进沙发上的抱枕堆里,乱吼乱叫发泄了一通。 理智告诉她,得赶紧趁现在好好想想待会儿该怎么脱身。 感性告诉她,乖宝你就听理智的吧。 不过,小孩子才做选择。 冯问蓝两个都不要。 她继续趴着,直到失踪多日的睡意被太阳晒得从骨头缝里跑出来。 视野里的景象不知不觉变幻成久违的梦境。 梦里,时间的指针往回拨了五年。 她重返十八岁。 -*- 在距离高考不足两个月的冲刺阶段,师大附中不再强制性要求高三学生上晚自习。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一响,冯问蓝立马收拾书包。 蒋真看她一顿忙活,打了个哈欠:“怎么又去医院,阿姨不是让你安心学习吗。” “你什么时候见我听过我妈的话。” 冯问蓝有理有据地叛逆:“再说了,我爸这个月出差去了,我哥又在警校出不来,我妈一个人在医院多孤单啊,我不得多去陪陪她。” “少来,我看你是想去陪你的一见钟情吧!” 蒋真不爽哼哼:“我真是奇了怪了,你平时不都视男人为粪土吗,怎么这次才见一面就陷了进去。他到底长得有好多看啊,还是说你看见的其实不是人,而是专门勾引小女生的九尾狐妖?” 这盆脏水泼得毫无科学依据。 冯问蓝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好朋友:“你这想法很新颖哦,我这就去验一验!” 说完,背上书包撤漂。 蒋真:“……” 附中离二医院只有五站地铁。 从离开学校到站在住院部三楼尽头的双人病房前,冯问蓝总共花了不到半小时。 半个月前因车祸住院的程蓝躺在靠窗的床上,出神地望着窗台上的虞美人,没听见开门的动静。 反倒是另一张床上的老太太先察觉,放下手里的晚报,亲切招呼道:“蓝蓝来啦。” “俞奶奶晚上好啊。” 冯问蓝很好地诠释了一心二用。 嘴上回应着老太太,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床边的年轻男人,心想,就算是九尾狐,他也应该是仙而非妖。 医院特有的惨白灯光没能折损他的蕴藉分毫。 就像盛夏黎明的透明月亮,高高悬在天上,供世人痴迷。 难怪迟迟不来勾引她。 听见她的声音,程蓝回过头,一脸无奈:“你啊,都说了让你放学直接回家,又不听话。” “我怕俞奶奶想我嘛。” 打胡乱说的精髓冯问蓝掌握得也不错。 她一边说着,一边献宝似的把手里的盒子递到老太太面前,笑眯眯道:“俞奶奶,前几天您不是说想吃桃酥吗,尝尝这家怎么样,刚出炉,还热乎着呢。” “呀,你这丫头,怎么又把钱花在我这个老太婆身上。” 俞奶奶一听,惊得坐起身,握着她的手拍了拍:“上次我随口说了句想养花,没几天你就送了我一盆小木槿,今天又送我桃酥。再这样,以后俞奶奶可不敢再在你面前说什么了啊。” 冯问蓝也没强求,只是有点苦恼:“可是,这次和上次不太一样诶。” 话音一落,俞奶奶果然不解地看着她。 她又一本正经解释道:“上次是因为我一直没见您家人来探望过您,还以为您是失孤老人,心疼您才送您花。这次纯粹是为了在哥哥面前挣表现。您要不收,那我不就白忙活了吗。” 不太光彩的意图被她说得有鼻子有眼。 自然得连空气都信了她的邪,安静了一瞬。 原本细微的翻书声一下子变得格外清晰。 书的主人似乎并不在意被谈论,轻垂的长睫如同蝶翼,没有振翅的意思,依然专注看书。 俞奶奶倒是被她的坦率逗得开怀大笑。 程蓝也笑,笑她没出息:“你亲哥每个月给你零花钱,也从没见你哥哥长哥哥短地叫过他。” 这世上有两种兄妹。 一种是“哥哥无条件疼妹妹”,另一种是“哥哥无条件让妹妹疼”。 冯问蓝和冯亦程就属于后者。 俩人相差四岁,从小打到大,压根儿不存在什么兄妹情深,导致她每年的生日愿望必有一个是“快把我哥带走”。 被指出双标,冯问蓝也没否认,只深沉叹道:“我那还不是为了让冯亦程提前认清这个看脸的社会有多残酷。” “给你架梯子,你还真往上爬。” 程蓝拍了拍她的背,提醒她别再乱说话,而后对俞奶奶抱歉道:“真是不好意思,我也是头一次见这孩子这样没皮没脸,不会吓着您孙子吧。” 俞奶奶笑着摆了摆手:“要是真能吓到他,那我还得好好谢谢你家姑娘呢。” 程蓝跟着一笑,当这是客气话,没有多想。 俞奶奶又话锋一转:“不过,蓝蓝啊,你连哥哥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这么喜欢他,只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这话问得很像白给她一个挣表现的大好机会。 可冯问蓝没有借题表白,嘿嘿笑了两声,小小得意道:“我知道哥哥的名字。” “哦?”俞奶奶脸上的皱纹马上展平,兴致勃勃地追问,“那你说说他叫什么名儿。” “叫——” 她故意拖长尾音,即使没引起对面男人半分注意也不气馁,嗓音明朗:“孟、斯、礼。” 乍一听,就像在喊他。 看书的人终于有所反应,蝶翼轻扇,露出一双玉石般冷而润泽的眸子。 缓缓看向她时,有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潜伏在梦境里的现实意识顿时无所遁形。 -*- 冯问蓝霍地睁开眼。 视野里那双漂亮又冷淡的黑眸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将晚未晚的天光,从交错掩埋她的抱枕堆里照进来,让人不知今夕是何夕。 冯问蓝还有点迷糊。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一个梦。 一个真实又荒诞的梦。 她妈确实在她高三那年出了场车祸。 可由于伤势过重,送进医院没多久就被宣告死亡,根本没经历住院,更别提后面那一连串事了。 看来她的大脑想她妈已经想得开始乱编故事了。 冯问蓝叹了声气,在抱枕上蹭干眼泪,对本次做梦体验既高兴又失望。 据她不完全统计,她的梦里至少诞生过十个不同的爱情故事。 不过她从来都是毫无参与感的旁观者,像今天这样当主角还是头一回。 结果怀春对象偏偏是孟斯礼。 更不能忍的是,以她在梦里那春心荡漾且不值钱的样儿来看,八成还是个恋爱脑! 即便只是个梦,冯问蓝也怒己不争,尝试续个梦,夺回主动权。 可刚闭眼,后颈突然被硌了下,疼得她哎呀呀弹坐起来。 回头一看,凶器是串熟悉的珠子。 绕在冷白瘦削的腕间。 冯问蓝动作和大脑一起卡壳。 她比刚醒来的时候还懵,直愣愣地盯着那只横在沙发上的手臂。 也不知道它当了她多久的枕头,本就苍白的手背被压得更加没了血色,在她的注视下收了回去。 冯问蓝便跟着扭头。 视线最后的落脚点是一张和梦境重叠的侧脸。 落地灯在围拢的暮色里辟出一小方明亮。 明亮边缘处,男人盘腿坐在地上,膝头还搭着一本书,却不如梦里那般专注,看上去更像是为了将就她的睡姿而打发时间。 冯问蓝:“……” 她的脑子里莫名浮现出自己睡觉期间强人锁男的画面。 但要说感动吧,完全没有。 她睡觉不老实是事实,可这人多次坑害她也是事实,谁知道这次是不是演戏。 “那个……” 冯问蓝试探着,率先打破沉默:“对不起啊,我刚实在太困了,一不小心睡着了,你的手……哎,你说你直接把手抽出去多好,怎么还乖乖让我枕着呢。” 孟斯礼正垂眼打量袖口那团来历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不明的水痕。 在冯问蓝提出极具建设性的建议后,他也没抬头,好像不是很感兴趣,轻飘飘地把问题抛回去:“要么让你枕着,要么被你的拳头威胁,你认为选哪个好一点。” “……呃。” 上次是用梦话骂他,这次又对他随意使用暴力。 照这样发展,下次说不定就是又打又骂了? 是谁在期待冯问蓝不说。 她换了个姿势,跪坐在沙发上,如同在佛祖面前忏悔,继续道歉:“真的对不起,其实我也不是每次睡觉都这么没素质。你要不信,今晚有空可以一起睡个觉。” 她管住了蠢蠢欲动的嘴角,却没管住急着炫耀自己找到“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战略方针的心。 闻言,孟斯礼眼神轻顿。 他收起落在袖口的视线,撩眼看她。 夜色斑斓的蓝笼罩着女孩玲泷的脸。 一双藏不住心思的眼眸干净晶莹,不见泪意踪影,只剩眼尾还微微泛红。 孟斯礼的目光便停留在这一尾红上,指尖轻敲书页,缓缓道:“刚才还没哭够?” “?” 哟。 这么肯定她今晚会被弄哭啊。 冯问蓝怎么可能让他如愿,马上转移话题:“其实我刚才梦见你了。” 至于梦见了什么,随便编一个就行。 然而孟斯礼什么都没有问,一句话反客为主:“听出来了。” “听……”听出来了?! 这话信息量大得冯问蓝差点被口水呛住。 她没忘记上次吃的哑巴亏,赶紧堵住耳朵,缩进沙发,严正声明:“你千万别告诉我我说了什么梦话啊,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 这样激烈的反应不难猜出她的担心。 孟斯礼视线一敛,表情是少有的反思,安静看了她几秒,微微叹息:“看来我又毁了你的梦。” “哼,可不是吗!” 冯问蓝没想到他还挺有自知之明,瞬间打开话匣子:“别以为我喜欢你的脸,你就可以在我梦里把祖国未来的花朵迷得团团转!下次再让我梦见,我非得好好给你上一课!” 她说得投入。 孟斯礼听得也认真。 在她气势十足的尾音里,他闲闲拨弄坠角,轻垂的侧脸神情模糊,唯有声音清晰,蕴着轻慢的笑意,低声思忖道:“原来你喜欢我的脸。” 冯问蓝:“……” 搞毛啊! 这样也能套她话? 第10章 冯问蓝又气,又对自己无语,作势朝孟斯礼挥了挥拳头。 又在他抬头之际,背着手,眼睛弯成假笑的弧度,熟练地呵呵笑道:“岂止是你的脸,你全身上下就没有我不喜欢的地方。对了,我们是不是该碰撞灵魂了?” 她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从沙发上下来,想去洗个脸清醒清醒。 结果脚刚一沾地,一下没了力气,整个人软绵绵地跌进一个陌生的怀抱。 鼻尖萦绕的清冽气息倒是十分熟悉。 冯问蓝:“……不好意思腿跪麻了。” 她暗骂自己可真会找地方摔,一手撑着矮几边沿,准备借力站起来,腕间却忽得一凉。 而后,后颈也覆上同样的温度。 稍一用力,她便被迫从孟斯礼的肩上抬起头。 目之所及,是客厅里她最爱的那扇弧形落地窗。 占据三分之二的墙面,构成长达二十米的连续景观露台。 白天,四季依序入窗,晚上便成了以夜空为背景的画布,在盛放的云霞之中,清晰又朦胧地勾勒出他们相拥的身影。 冯问蓝不明所以:“干嘛,想请我一起看愚蠢的晚霞啊?” 孟斯礼背对着落地窗。 看不见晚霞,却可以清晰感受到。比如私藏余温的春风,比如颈侧轻柔的呼吸。 他轻轻偏头,指尖在女孩纤薄的背脊上缓慢游走,嗓音依旧清淡无波,说:“在这里碰撞应该方便你看我的全身上下。” “……” “???” - 漫漫长夜,蒋真独守空闺,嗨到半夜。 第二天,她又一觉睡到傍晚,以示对周末的尊重,但在半梦半醒之间,依稀看见了观世音菩萨。 蒋真以为自己熬夜熬升天了,吓得从床上弹跳起来。 清醒状态下再仔细一看。 她的床边确实有尊观世音。 白色窗纱搭在丸子头上充当天冠,一手拈花指,一手托着插了几根绿萝的矿泉水瓶,无欲无求地看着她。 蒋真:“……” 她抄起枕头就是一顿胖揍:“我靠,和你说了多少次,少给我搞这些球莫名堂的事!讲不听!讲不听!老子迟早要被你吓死!” 冯问蓝躲都不带躲一下。 哪怕天冠被打落,她也没崩人设,抽出绿萝掸了掸,心平气和道:“年轻人,世界如此美好,你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 离谱又挑不出毛病的cosplay气笑了蒋真。 她用手抹干被掸了一脸的水,坐下来,也心平气和道:“行了,说吧,又受了什么刺激,让你一晚上的工夫就遁入空门。” “刺激?呵呵,什么刺激?” 这话比刚才的暴力制裁管用多了。 冯问蓝顿时没了菩萨的庄严,做作地皱了皱鼻子,歪头耸肩装可爱:“只不过是和神佛身体交流了一整晚,沾染上了一点他的佛性罢了,怎么能说是受刺激呢。” “。” 看来受的刺激还不小。 蒋真扫了眼她身上的痕迹,大概猜到她发疯的原因,问:“昨天又赔了夫人又折兵?” 说起这事儿,冯问蓝刚平复的心情再掀波澜。 她四十五度望天,擦了擦隐形的眼泪,叹道:“夫人确实赔了,兵没怎么折,得亏有我周哥,给了我小表妹的联系方式。” 蒋真又是一枕头挥过去:“你怎么又到处认哥!” “又?到处?”这俩词用得奇怪,冯问蓝扭头看她,“现在的新闻从业者就是这么污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良家市民吗?” “……夸张手法啦。”蒋真视线飘走,又飘回来,安慰她,“好歹你加上了小表妹,这点皮肉苦就忍忍吧。” 这又是另一件伤心事了。 冯问蓝继续擦泪:“没加上,她到现在都没有通过我的验证。” 说着,她又打开微信。 新朋友一栏依然毫无动静。 她周哥倒是不知什么时候发来一堆消息。 周轲非常行:【弟妹弟妹,你不用清理内存了,我找到一个好办法!】 周轲非常行:【hi,这是我用百度网盘分享的文件~复制这段内容打开「百度网盘」APP即可获取。链接:https://pan....HDQ 提取码:LLNb 】 周轲非常行:【照片我都扔这儿了,以后随时更新,你直接订阅就行[得意][得意]】 蒋真:“什么照片?” 冯问蓝摩拳擦掌:“孟斯礼的黑历史!” 她迅速跳转到网盘,不关心其他,直奔名为“黑历史”的文件夹。 里面目前只有四张图片。 分别写着敬、请、期、待。 冯问蓝:“……” 蒋真噗嗤一笑:“你周哥还挺幽默啊。” 冯问蓝累了,“唰”地切换到外卖APP:“晚上吃什么?米线?冒菜?小炒?” - 饭后甜点送到的时候,蒋真正好冲出房间。 冯问蓝刚想夸她狗鼻子真灵,就听她语气匆匆道:“八宝街那边出事了,我去看看。” “出什么事了?”冯问蓝捧着奶茶走过去。 蒋真穿鞋动作一卡:“出嗯……哦那个……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得去了现场才知道。” “什么啊。”这种反应冯问蓝很难不多想,“该不会是我老公出轨了吧。” “……谁敢报导你老公出轨!活不耐烦了吗!”蒋真佩服她的脑洞。 “那你为什么不想告诉我。” “……” 糊弄无门,蒋真又赶时间,只能老实交代:“好啦好啦,确实是出轨,原配带人当街暴打出轨老公。我可以走了吧?” “拦路虎”满意点头,换鞋放行:“走吧。” 蒋真:“……出轨现场又没你能用的素材,你去干嘛。” 冯问蓝狠吸了一口奶茶:“当然是去见识当代女性如何收拾管不住几把的狗东西!” “……” - 八宝街是一条地处市中心的老街。 拥有众多美食的老小区为这条街吸引了不少人流量,越夜越热闹。 不过这份热闹在街尾戛然而止。 和总府路的交界处,坐落着一座旧时的宫廷建筑。 历经百年风雪的琉璃瓦在一片高楼林立中彰显着东方情调,颇有闹中取静的意思。 过去这里是亲王的宅邸。 如今成了政商权贵的秘密花园。 从不对外开放的东院包厢今晚灯火通明。 刚结束一局牌的四方桌上正热闹。 输家心态不是很好,指着对面的男人破口大骂:“操,你这变态为什么每次玩牌都没有一点儿感情,全是技巧!” 没感情的男人视线落在新发的牌背上。 闻言,他没感情地抬眼睨博晏,没感情地回:“因为我变态。” 博晏:“……” 齐烈理性分析:“博儿,你连输六把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玩牌全是感情,没有一点儿技巧?” “滚。” 博晏被刺激到了,看了眼新底牌,心想这把不赢不是人。 结果后面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叹气,叹得他直接一盒烟砸过去:“装什么忧郁,赶紧问问桂鱼那小子到哪儿了。嚷嚷着要给他偶像接风,人都给他骗过来了,他倒好,压轴登场啊。” 周轲行不是很关心自家表弟的行踪。 他窝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的荷塘,黯然神伤:“孟二,我弟妹今晚真不来?爸爸就这么一个心愿,你怎么都满足不了呢,早知道我就亲自发微信邀请她了。” 博晏受不了:“又不是你老婆,你成天这么惦记干什么。” 周轲行继续忧伤:“说了你也不懂。” 齐烈求八卦若渴:“谁老婆?谁弟妹?谁惦记谁?我懂!和我说!” 在仨人的吵闹声中,孟斯礼完成最后一轮下注。 不过他没有急着开牌,目光转向还心心念念着宝贝弟妹的周轲行,破天荒地问道:“跟么?” “?” 哎哟? 这是打算用金钱弥补他受伤的心? 周轲行简直受宠若惊,暂时忘却悲伤,大手一挥:“跟!” 说完,他踩着即将发财的步伐,走过去帮散财大神翻开牌面。 胜券在握地一看。 三张不同花色的256。 全桌最小。 “……” 周轲行傻眼。 博晏狂笑不止,不仅如愿赢了一把,还顺便报了之前的仇,落井下石道:“看看,这就是你提晦气的人的下场。” 晦气的人? 周轲行细细品了品这几个字,再次受宠若惊地捂着嘴:“我靠孟二,你该不会是吃弟妹的醋了吧?你放心,爸爸最爱的永远是你!” 博晏拿起手机,一脸看弱智的表情:“你吃屎他都不可能吃醋。” 周轲行:“……也是。” 齐烈在瓜田里急得团团转:“你俩到底在说什么,能不能带我一个!” 博晏接电话去了。 周轲行沉浸在大出血的悲痛里。 庄楚从外面进来,径直走向背对屏风的男人:“老板,亚飞的人想见您。” 齐烈终于能插上话了,表情满是嫌恶:“见什么见,每次听这缅甸人说话我能难受三天。” 庄楚:“那我这就去赶他走?” 孟斯礼正低头玩筹码,不太上心的样子,懒懒道:“今天天气不错,留在外面多吹吹风也好。” 庄楚懂了,退回偏厅。 打电话的博晏也回来了。 他把手机往桌上一扔,不爽道:“桂鱼打来的,说是在大街上看见你老婆了。” “弟妹?” 周轲行反应最快。 见是视频通话,他马上把脸凑上去,又觉得不对,转而化身人体支架,举起手机对准正主。 孟斯礼搭在筹码上的食指略微一动,撩起眼皮。 手机里正好传出小姑娘慷慨激昂的声音—— “咱们新时代女性的口号是什么?穷则不婚不育,达则男宠成群!好好搞事业才是硬道理!男人?哼,过了二十五岁就不好用的东西,不行咱就换!” 话音一落,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她回过头。 等看清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转播的手机,以及屏幕里的人,一张瓷白的脸犹如一面精致小巧的幕布,精彩有序地上演惊讶惊恐惊慌。 孟斯礼很好地观看完每一帧。 在她努力挤出招牌的讨好笑容后,他也微微一笑,捻着珠子,靠在椅背上,语气轻缓地问:“什么过了二十五岁就不好用了?” “……” 兔子急了咬人。 小狐狸急了咬自己,当众篡改答案:“我的女乃子!” 第11章 冯问蓝和蒋真赶到八宝街的时候,救护车刚唉哟唉哟地离开。 拥挤无序的街道逐渐恢复秩序。 只留下一滩血迹讲述刚才的打斗有多激烈。 蒋真只能在周围找找看有没有愿意接受采访的居民。 冯问蓝也没有闲着,跑去街对面买糖炒板栗,顺便找摊主阿姨打听情况。 重新碰头的时候,俩人的心境都发生了变化。 她们不约而同地望向那滩血。 蒋真先开口:“我还以为那是被揍出来的血,结果是出轨工具被剁了。” 冯问蓝也叹:“再气也不该为了这种人犯罪。咱们新时代女性的口号是什么?穷则不婚不育,达则男宠成群!好好搞事业才是硬道理!男人?哼,过了二十五岁就不好用的东西,不行咱就换!” “……” 话是这么说没错。 就是…… 蒋真用眼神示意她看后面。 冯问蓝这才察觉有根手指正在小心翼翼地戳她的肩膀。 力道透出三分犹豫,三分担心,以及四分祝她好运。 一转身。 正好举到她眼前的手机屏幕一下占据所有视野。 朦胧灯光营造出曛黄的色调。 画面中央,男人精神懒懒的样子,倚着椅背,似笑非笑地看了她几秒,问她:“什么过了二十五岁就不好用了?” 冯问蓝:“……” 她出门看个热闹都能撞枪口上? 什么狗屎运啊! 冯问蓝麻了。 大脑飞速运转的同时,忘了告诉嘴巴,最后“我的脑子”脱口而出成:“我的乃子!” 桂宇:“?” 蒋真:“??” 冯问蓝:“???” 不要脸如冯问蓝,在话说出口的那一刻,还是腾地一下红了脸。 她想了想,现在解释只会显得她的脑子更不好用,不如将错就错,当成是夫妻情趣,毕竟刚才这么多人听见了她的吐槽。 万一他们真以为孟斯礼过了二十五岁就不好用了,那她不就等于当众揭他伤疤吗。 于是冯问蓝力挽狂澜。 她打了下自己的嘴巴,在娇羞埋怨中树立孟斯礼一夜七次的伟岸形象:“哎呀,我在胡说什么呢。都怪你,昨晚折腾到天亮,害得我……” 说到一半,屏幕里,孟斯礼那张一贯看不出情绪的脸突然消失。 界面跳转到桌面。 对面好像挂断了电话。 冯问蓝:“。” 脾气还不小。 非得她当面解释才行是吧。 自己捅出的篓子,冯问蓝再恨也要修补上。 但对于一手造成如今这种局面的凶手,也不能放过。 她拳头捏得嘎吱响,笑吟吟地抬头看面前的陌生面孔:“你是?” 桂宇只觉得一股杀气迎面扑来。 没等大脑反应过来,他的嘴巴就已经开始自动解释:“嫂子好,我叫桂宇。我不是故意偷拍你,是我刚看见你,又不太确定是不是你,所以给博儿哥打了个电话,他让我凑近一点,然后就……” 果然又是博晏干的好事。 冤有头债有主,冯问蓝收起眼里的杀气,不和他计较,切入正题:“那你现在方便带我去找孟……我们礼礼吗?” 桂宇:“当然方便!” - 东院包厢外,吴苗伦还站在门口吹风。 陪等的会所经理急出一身热汗。 孟家得罪不起。 可面前这缅甸人也不是什么好惹的善主。 传闻他早年间靠种植罂粟发家,后来摇身一变,成了亚飞集团的实控人。在境内做的生意还算干净,不过到了境外,不仅回归老本行,还经营起了红灯区和赌场,几乎垄断了东南亚的市场。 经理试着劝:“吴总,您看您在这儿等也不是办法,要不去一堂春坐坐?” 吴苗伦没说话,暖黄灯光下皮肤更显黝黑,像烈日暴晒后的沥青路面,凿在上面的眼睛便成了两颗石子儿,浑浊又硌人。 此刻它正盯着对面抄手游廊上的两道身影。 距离相隔不算近,不过还是能清楚看见,其中一人是盛强医疗的独子,时不时紧张兮兮地回头看看身后穿睡衣的小姑娘。 画面很有趣。 吴苗伦颧骨上的刀疤动了动,声带仿佛在砂纸上磨过,兴趣浓厚道:“认识那小姑娘吗?” 即使听过很多次,经理还是无法适应这见鬼的声音。 他极力不露出一丁点难受的表情,仔细辨认了下对面的人,如实回道:“没见过。” 吴苗伦也没失望。 他退到暗处,又等了一会儿,在看清小姑娘手上戴的戒指后,脸上的刀疤抬得更高了。 - 刚推开包厢门,一段激烈的争吵便猛地砸向冯问蓝的脸。 周轲行火力十足:“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知道手机就是现代人的脸吗,只剩3%的电你也好意思带出来,你还要不要脸?!” 博晏死猪不怕开水烫:“你的好大儿连手机都不用,是不是更不要脸?” 周轲行:“……我现在只针对你!” 博晏:“那你他吗都针对十分钟了,还没针对够?孟斯礼,管管。” 周轲行:“管个屁!没看见他正难过挂断了弟妹的电话吗!” 冯问蓝:“?……” 原来刚才电话被挂是因为手机没电了? 那她脑补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冯问蓝又被自己的智商秀到了。 唯一的收获是,不用再和孟斯礼解释什么,于是她打算叫住桂宇,告诉他她就不进去了。 然而明明离她只有几步远的人突然加快脚步。 她伸向前的手抓了个空,还没来得及追上去,就见桂宇绕过屏风,大张旗鼓地宣传道:“偶像,你看谁来了!” 话音一落,原本吵闹的包厢明显停顿了一下。 即使隔着屏风,冯问蓝也能感受到气氛的微妙变化。 没办法,她只能从屏风后走出来,权当是巩固恩爱夫妻人设,含情脉脉地望向“正难过挂断她电话”的男人。 今天他不再是一身规整西装。 深灰色风衣穿在他身上,以简单诠释松弛的性感,而冷白的皮肤被包厢里幽暗朦胧的灯光一照,好似一刀陈年宣纸得以面世,旧时的惊艳全描绘在他漂亮的眉眼间。 一时间,连那散了一桌的纸牌和筹码都失去了现代色彩。 仿佛他刚才不是在玩牌,而是坐在禅园听雪,被她这只突然闯入的麻雀扰了清静。 孟斯礼目光落在她脸上,没说话。 周轲行又成了最积极的那一个。 他见到她的第一句话永远都是语调上扬的:“弟妹?!” 然而冯问蓝没再报以同样的热情。 上次以“哥”展开的鬼打墙事件还历历在目,所以这次她只回了个十分矜持的微笑,却又被博晏挑刺:“早知道你要来,我们都穿睡衣配合你了。” 冯问蓝扫了博晏两眼,包容道:“没关系啊,你现在这身和睡衣差不多。” 博晏:“……” 周轲行和齐烈双双笑喷。 博晏又恼羞成怒了。 他治不了她,但总有人能治她,于是他找孟斯礼算账,冷笑道:“你老婆真不愧是嫌你过了二十五岁就不好用的新时代女性啊,句句扎心。” “。” 果然被恶意解读了。 冯问蓝并不意外,却没急着解释。 她重新望着孟斯礼,琉璃似的眼睛里逐渐涌起一团雾气,好像下一秒就会沁出几滴泪,说话也带了一点鼻音,委屈撒娇:“礼礼,你的朋友总是曲解我的话。” 在扮可怜这件事上,冯问蓝得天独厚。 天生氤氲朦胧的眼波极具欺骗性,哪怕不说话,也能制造出柔弱中带伤的假象,仿佛牙牙学语的婴儿都能骂哭她。 博晏:“……” 他吗的。 居然当着他的面告他的黑状。 冯问蓝没理会博晏的白眼。 撒完娇,她又抬起两只细细的胳膊,受了欺负要人抱似的,张开双臂,蹬蹬蹬地走到孟斯礼的跟前,却没打算真抱。 虽然孟斯礼在床事上百无禁忌,但从未和她牵手拥抱接吻过。 她一旦越线,恐怕只会落个被直接丢出去的下场。 然而冯问蓝刚想放下手臂,勾在小拇指上的糖炒板栗突然掉在地上。 她手腕一紧。 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孟斯礼拽着往怀里一勾,坐在了他腿上。 冯问蓝灵魂出窍。 孟斯礼倒是神色自若,视线落在她素白呆愣的小脸上。 春意渐浓的夜晚气温适宜。 小姑娘只穿了身单薄睡衣,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白而薄,仿佛稍一用力就会留下红印。 可孟斯礼没有松开她,大手沿着她细嫩的手腕内侧滑下来,骨节分明的手指嵌入她柔软指缝。 两枚戒指在无名指轻轻相撞。 动作无比亲昵,冯问蓝脑子里却只有一个想法—— 幸好她吸取教训,除了洗澡再也不摘戒指,要不然又得栽在这该死的偶遇上。 正想着,嘴角又忽得压下一道轻柔的力度。 拾回神后,冯问蓝看见的是孟斯礼低垂的睫毛,浓而密,在眼窝深处投下浅浅弧影。 他垂着眼,大有帮她出气的意思,一边不紧不慢地帮她拭去嘴角的板栗残渣,一边问:“我的朋友怎么曲解你的话了。” 闻言,博晏无语。 齐烈和桂宇惊掉下巴。 只有周轲行最有少女心,津津有味地观看今日份的罗曼蒂克。 女主角却有点心虚。 这人明明那么讨厌被她碰,还硬要和她演完这出戏,看来是真的很在意被误以为不行啊。 眼下还他清白要紧,冯问蓝便暂时保持这堪比坐老虎凳的姿势。 她大声解释道:“刚才我那样说只是为了激励我朋友,才没有映射你!在我心里,你就算到了八十岁也超好用!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嗯?” 孟斯礼眉梢轻动,抬起眼。 头顶的光便正好照进漆黑眸底,里面情绪一览无遗,似有笑意轻晃,连清冷的嗓音也沾染上一点温度。 半晌,他了悟道:“原来你想用我用到八十岁。” 冯问蓝:“?” 她是这个意思吗??? 第12章 冯问蓝为错怪博晏道歉。 他刚才那话算什么恶意解读啊。 她面前这位大神才是恶意解读的鼻祖! 可惜冯问蓝不能反驳。 好在有她周哥在,帮她骂道:“孟二,要点脸!” 有了这话,冯问蓝继续安心扮白脸。 她立马露出宠溺的笑容,顺便拉下孟斯礼的手,对周围人炫耀道:“我们礼礼说话可爱吧。” 齐烈的下巴又往下掉了一点。 手动合上后,他非常真诚地回了句:“他十年前更可爱。” “哦?” 冯问蓝顶着一脸“真的吗我不信除非你展开讲讲”的表情,朝齐烈凑了凑,却忘了自己还坐在孟斯礼腿上,胸前的柔软正好压向他那只被拉下的右手掌心。 两个人隔着薄薄的布料交换体温。 几乎不留一丝空隙的距离,孟斯礼的鼻息间盈满她身上的气味,一贯死寂的空气变得清甜。 而鲜活生动的女孩,心脏跳动的频率也格外活泼,在他掌心之下胡乱冲撞。 孟斯礼安静感受着。 即使看不见怀里女孩的脸,他也能想象到此刻她的表情:用那双闪着光的眼睛望着齐烈,像一只即将被人类骗走的幼狐。 这个认知如同一浪潮水,卷走孟斯礼眼底的笑意。 他缓慢收拢五指,将她的心跳收入指掌,轻声唤她:“蓝蓝。” “干嘛?” 冯问蓝一门心思扑在齐烈接下来的爆料上,回答里不小心泄露出几分被打扰的不满。 孟斯礼不动声色,冰凉的手指轻轻捏住冯问蓝的下颔,将她专注于齐烈的视线转回来。 他眼睫微垂,平静地注视她,说:“你该回家了。” 轻描淡写的语气听不出任何异样。 仿佛真的只是在提醒她时间不早该回家了。 然而原本融洽的氛围顷刻间荡然无存。 冯问蓝的期待僵在脸上。 对上那双乌黑眼眸的瞬间,她的危险警报器响了。 可她找不到危险源,只知道这种时候最好乖乖听话,她再不乐意也只能闷闷地“哦”一声,从孟斯礼的腿上站起来。 周轲行看出冯问蓝还不想走。 只是帮腔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眼前的一幕打断。 孟斯礼脱下外套,完完全全包裹住冯问蓝。 遮挡住她贴身的单薄睡衣,也阻挡去旁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女孩骨架小,脸也不显个儿,将近一米七的身高经常被误以为顶多一米六。 这会儿被他的风衣罩着,二十厘米的身高差体现得淋漓尽致,活像披了件斗篷。 冯问蓝一脸茫然,下意识说了句:“我不冷。” 孟斯礼似乎没听见。 他只是低了眸,如同打造一件艺术品,神情专注而淡漠,仔仔细细,替她扣好风衣扣子,而后牵起她,径自离去,仿佛包间里其它几个大活人都是空气。 “诶……”急转直下的剧情弄晕了桂宇,他奇怪道,“我偶像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好什么好。”周轲行胳膊肘往外拐,“让你平时少听博晏瞎指挥你不听,这下好了,害惨我弟妹了!” “?” 桂宇又求助场上唯二不知情的人。 可惜齐烈也没空。 这回他不掉下巴了,换成掉眼珠。 他瞪着孟斯礼和冯问蓝离去的方向,半晌才找回声音:“靠!亏我一直以为孟二娶了个漂亮花瓶回家当摆设,没想到是动真格……不对啊,他的病什么时候好的?” 博晏随手扔了个飞镖,正中靶心。 听见齐烈的疑问,他瞥了眼已经不见影儿的门口,哼道:“你看他那变态样像是病好的样子?” 被这话提醒,齐烈想起了孟斯礼那近乎病态的占有欲。 刚才那段被打断的回忆重新涌进他的大脑。 少年时代的孟斯礼,是真的很“可爱”。 当年他们几个在瑞士读书那会儿,每次谁惹了麻烦,都是孟斯礼出面“处理”。 十七岁,在这个大部分男生还在扮大人追求刺激快感的年纪,他已经是极其另类的一个存在——冷漠,孤僻,极端,封闭,大多时候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问人间。 以孟斯礼的性格,如果不是那过分招摇的长相和高到离谱的智商,甚至没有人会注意到他。 齐烈永远记得那个夏天。 永远记得那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孟斯礼坐在教室里,是如何的眉目温和,如何的笑意平静,又是如何一寸一寸、一点一点,拧断墨西哥毒枭家长子的手,如何玩味地欣赏对方痛苦扭曲的表情。 而这仅仅是因为那位长子动了孟斯礼的一本书。 一本买回来就被他丢在桌上吃灰的书。 在孟斯礼的世界里,他的东西,不容旁人觊觎染指。 被碰过的书,要烧掉,碰书的人,要毁掉。这就是他的法则,任何人事物都不可悖逆。 齐烈想,现在的冯问蓝就是当年的那本书。 - 冯问蓝任由孟斯礼牵着走在抄手游廊上。 一路上,她都在思考他突然不高兴的原因,并从身上那件不合身的风衣,初步得出结论——嫌她衣冠不整出现在他朋友面前,丢他的脸了。 可是,她火急火燎赶过来,还不是为了他那该死的自尊心吗! 意识到这次并非自己的错后,冯问蓝振作起来,决定拿出新时代女性该有的态度。 第一步就是拒绝上车。 跨过会所大门,冯问蓝便停下脚步,哼哼道:“我晚上吃撑了,要散步消消食。” 说完,也不等孟斯礼回答,径直从他手里扯出被他牵着的衣袖,没打算脱下外套,免得又被某人借题发挥。 孟斯礼没说话,只轻扫了眼空荡荡的手。 空气里还飘散着小姑娘气呼呼的尾音,不同于以往或耍赖或讨好的机灵古怪,倒像每次被他欺负完,控诉他的不知轻重。 真实不加掩饰的情绪是最好的抚慰剂。 孟斯礼不见光的眼底被描上星星点点的色彩。 冯问蓝:“……???” 这人气人还真有两把刷子啊。 她生气他无动于衷也就算了,居然还一副心情愉悦的样子? 冯问蓝更气了,左右摇摆身体,用飞起来的衣袖啪啪打他手臂。 孟斯礼没躲,受着。 庄楚刚打开车门。 见状,他看了看冯问蓝,又看了看自家老板,掌握完毕情况,笑嘻嘻地打破僵局:“蓝总,坐车也可以消食,车运动了,就等于您运动了。” 平时冯问蓝还会和庄楚闲扯两句,今天打完人就走。 潇洒转身的动作带动风衣下摆在半空中划出半圈优美的弧度。 冯问蓝踏上亲王府外的林荫路,准备坐公交回家。 说起这家高级会所,全市无人不知。 但大多数人只能远远看它一眼,连从门口路过的资格都没有,也就导致周围冷清过了头。 冷清得冯问蓝可以清楚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和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没有回头。 一直走到林荫路的尽头,便又回到八宝街。 谈笑声混杂着车水马龙的嘈杂扑面而来,冲散了那道脚步声。 冯问蓝不自觉地放缓步调,走到公交站台,装作看进站车牌的样子,往旁边瞟了瞟。 谁知只一眼,她便在来往人潮里找到她以为已经离开的男人。 他依然离她不远也不近,线条冷峻的脸被斑斓的霓虹灯镀上一层虚幻缥缈的流光。 明明身处五欲六尘,可他就像是不属于这个烟火人间,眉眼淡然,正安静地望着她。 好像她不说话,他便也永远不会开口。 冯问蓝一噎。 她发现这人不光/气人有两把刷子,更知道如何激发人的怜悯心。 而她又一向吃软不吃硬,板着脸冷了几秒钟,最终还是在公交即将到站之前,败下阵来,走过去,问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孟斯礼没回答,只递给她一袋东西。 看清袋上的字后,冯问蓝微微怔住。 老实说,她宁愿孟斯礼像刚才那样冷冰冰,也不要这样一言不发地跟她一路,最后递给她一袋糖炒板栗。 冯问蓝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伸直手接过板栗。 不料又着了他的道。 孟斯礼没有放手,而是勾着塑料袋的另一端,将她一把她拽到了自己跟前。 冯问蓝猝不及防,差点一头撞进他怀里。 刚软下来的心又硬了起来。 她抬头瞪他:“有你这么求和的吗?” 孟斯礼一脸端稳,嗓音里的冷淡也没了踪影,声线温和,反问她:“我们吵架了么。” “……” 敢情这位少爷真以为她是吃多了在消食? 冯问蓝也不憋着了,把问题摊开讲:“没吵架,那你刚才为什么要赶我走。” 闻言,孟斯礼神色微敛。 他伸手替她拢了拢歪掉的衣领,语气有种好心办坏事的忧戚,低声说:“我以为人多,你穿成这样不自在。” “?” 原来是这样? 那她岂不是又误会他了? 冯问蓝本就不是记仇的人。 听他这么一说,她没有丝毫怀疑,只小小嘟囔了句:“那你也不能直接赶我走啊。要不是你,说不定现在我和你朋友聊得正开心呢。” 孟斯礼提出弥补方案:“你可以和我聊得正开心。” “哼,想得美。”冯问蓝才不上当,“除非你和我说说,你们平时的局也像今晚这样干净吗,我还以为我开了青少年模式呢。” 孟斯礼听出了她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也没揭穿,整理完衣领的手轻划过她的耳后,满足她的愿望:“下次带你看脏的。” 冯问蓝痒得缩了缩脖子。 刚挥开他捣乱的手,她便听见这话,眼睛“叮”地亮起:“真的?” 孟斯礼“嗯”了声,学以致用:“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 好哇。 又内涵她。 冯问蓝皱了皱鼻子。 这副骄矜模样勾出孟斯礼眼底的笑意。 他不再说话,就这样看着她。 气氛难得和谐。 冯问蓝的视线却莫名无处安放,四处乱转。 好在这时公交车正好到站,她便催道:“我的专车来了,你也快回去继续和你朋友玩吧,衣服下次还你。” 孟斯礼没再提送她回去,看着她连蹦带跳地上了车。 冯问蓝透过车窗和他挥手,他便微微仰头,唇角轻牵,回应她的道别。 等到公交车汇入车流,孟斯礼笑意也敛尽,慢条斯理地褪下腕间佛珠,捏在手里一颗一颗地数。 到最后一颗的时候,他冷不丁开口,问:“李越那边怎么样了。” 庄楚从暗处走出来:“已经在收尾了,明晚应该就能回来。” 和他不同,李越主要负责家族的大小事宜,这段时间正在意大利处理孟家生意上的事。 说着,庄楚猜到几分老板的用意,询问:“您是准备派李越跟着蓝总?” 孟斯礼目视着公交车远去的方向,平静的眼底如同结冰的湖泊,封存着未知的危险。 片刻,他道:“别吓到她。” 第13章 在冯问蓝翘首期盼饭局的日子里,她那则石沉大海的好友申请也终于有了回应。 原来前几天费柴柴一直在山上写生,手机没信号,下山以后第一时间通过了她的验证,同时给她带来了“上次那套漫画是全球最后一套”的惊天大噩耗。 冯问蓝痛定思痛,决定不惜一切代价,誓要从孟斯礼手上夺回漫画。 第一步——请小表妹吃顿饭。 俩人约好了周五晚上六点在中央广场见。 一出地铁站,冯问蓝就在广场的铜像前看见了费柴柴的身影。 她正仰着头看大屏幕。 上面正在播放许荟最新拍摄的维密广告。 作为新生代的顶流女星,许荟天生身材火辣,一出道便被冠以“性感女神”的美誉,广告里更是风情万种。 一套红色蕾丝内衣穿在她身上,俗是俗了点,却丝毫不影响画面的吸睛效果,路过的行人没一个不抬头瞧上两眼。 冯问蓝也跟着看了一会儿,由衷羡慕道:“好大好软。” “……?” 费柴柴被这冷不防的一句吓得一抖,回头见是冯问蓝,绽放笑容:“表嫂嫂!” 冯问蓝挥手回应,问她:“你喜欢许荟?” 费柴柴摇摇头:“不喜欢,就是今天突然觉得她长得有点眼熟……” 话没说完,她突然停下,视线在冯问蓝和广告牌之间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乌溜溜的葡萄眼瞪得更大了,惊呼道:“她长得好像你啊,表嫂嫂!” 费柴柴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 至于到底是不是真的像,又有多像,冯问蓝没有对比过。 反正她每次都把这当成是一种夸奖,坦然收下,并表示:“正常正常,好看的皮囊总是千篇一律嘛。” 哪知费柴柴比她更不谦虚,用非常笃定的语气踩一捧一:“她确实是千篇一律,但表嫂嫂你是好看得百里挑一!” 冯问蓝不要脸地笑出声。 她就喜欢费柴柴对她的这份盲目的爱,一把揽过对方的肩,阔气道:“走吧,今天我得好好犒劳犒劳你这张甜得百里挑一的嘴。” 费柴柴“嘿嘿”笑了笑,也没客气,在冯问蓝香香的怀里蹭了蹭。 两个人黏黏糊糊,朝不远处的第一高楼走去。 中央广场地处银河市最繁华的商圈,全球顶奢大牌全已入驻。 路过其中一家时,费柴柴突然用手遮住冯问蓝的眼睛。 殊不知她在这之前已经看见了落地橱窗里的巨幅广告,代言人是国际超模况蔚。 冯问蓝猜费柴柴又发现了什么众所周知的秘密,也没拉下她的手,好笑道:“怎么了,我和况蔚的长相应该八竿子打不着吧。” “诶?”费柴柴没想到自己挡了个寂寞,放下手,指着身后的广告说,“你不知道吗,况蔚姐姐追过表哥哥。” “哦?” 冯问蓝没想到居然还能从费柴柴这儿听到孟斯礼的陈年往事。 一时间,她又想起自己这三年到处搜集白月光的消息,结果连白月光是男是女都没打听到的失败经历,果断趁机打听:“那她追到了吗?” “当然没有!”费柴柴斩钉截铁,表情坚定,“我表哥哥只喜欢你!” “……” 这话也没毛病。 孟斯礼确实只喜欢她。 的脸。 冯问蓝摸着下巴,感慨道:“也是,以你表哥哥那外冷内更冷的性子,确实没人能缠得上他。” 费柴柴却立马摇着食指,否定了她的话:“NONONO。以前表哥哥还在德国做研究那会儿,有一年回国照顾孙奶奶,就在医院被一个小姑娘缠上了。” “哦?!” 这一声比刚才高了八个度。 冯问蓝精神了,得到了两个重要信息。 其一——原来孟斯礼的奶奶姓孙。 那天出现在她梦里的俞奶奶果然是她大脑胡编乱造的产物。 其二——“那你表哥哥后来和那小姑娘还有联系吗?”冯问蓝追问道。 可惜这道题对费柴柴来说也超纲了。 她也不太清楚:“应该没有吧。除了孙奶奶还有大表哥,没人见过她,我也是听姑妈妈和孙奶奶聊天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人。” “哦……” 听起来医院这小姑娘对孟斯礼来说不太一样啊。 冯问蓝体内的言情细胞开始工作。 费柴柴见她不说话,猛地倒吸了口冷气,察觉不对劲。 她赶紧解释:“表嫂嫂,你千万别因为这事儿和表哥哥吵架啊!我发誓,表哥哥现在心里有且仅有一个你!” “……” 冯问蓝回过神,摸了摸费柴柴单纯的小脑袋瓜,大气道:“放心吧,我和你表哥哥情比金坚。再说了,谁还没个过去呢。” 费柴柴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好奇道:“那你也有过去吗?” “……呃。” 怎么把自己绕进去了。 冯问蓝想了想。 说有吧,等于撒谎。说没有吧,又显得她那话太假大空。最后她巧妙回道:“有没有不重要,反正我现在心里也有且仅有你表哥哥一个人。” 结果不知这句话哪个字戳中了费柴柴的羞耻心。 她听不好意思了,给了冯问蓝羞羞的两铁拳,而后捧着粉嫩嫩的脸颊冲进大厦电梯。 “?” 怎么是这种反应? 她说的是“心里”有且仅有孟斯礼一个,不是“身体里”吧? 冯问蓝揉着受伤的胳膊,一脸懵地跟着走进电梯。 - 当电梯一路上行至68楼,打开门的那一瞬,冯问蓝更懵了。 她万万没想到,费柴柴选的吃饭地儿是“食嘢”。 对于这间粤菜私房餐厅,她一直有所耳闻。 据说是穷人吃不起,富人吃不腻。 没等冯问蓝缓过来,服务员已经领着她们朝费柴柴常坐的位置走去。 虽然餐厅位于在顶楼,但装修依然延续了中式庭院的风格,垒石置桥,植树造景,人工镜面湖上云雾缭绕,犹如置身蓬莱仙境。 在这儿吃饭,不谈一笔成千万上亿的生意都说不过去。 而冯问蓝作为一个连点外卖都要两个APP来回切换各种凑满减的人,看见此情此境只会感叹:“乖乖,你的品位会不会太好了。” 她为自己的钱包捏了把冷汗。 费柴柴没听出冯问蓝的贫穷,还以为她是真的在夸自己品味好,坐下后马上安利:“它家的花雕蒸龙虾球特别好吃,盐焗鲜鲍也不错,你一定要尝尝!” “穷鬼”没有回头路可走,含泪回道:“好……” 岂止是尝尝。 她连盘子都给它舔干净! 不过,在这之前,冯问蓝得先解决待会儿付账可能出现的余额不足的窘境。 于是她没急着入座,借口道:“你先点菜,我去一趟洗手间。” - 一离开座,冯问蓝迅速向蒋真发出求救信号。 还没到洗手间,她就收到了对方的金钱支援。 以及一条怒其不争的留言:“全市的人都在羡慕你飞上枝头变凤凰,你倒好,非要演麻雀要革命!” 冯问蓝回复:老实巴交.jpg 这下她有了底气,抬头挺胸,回去找费柴柴。 可刚一调头,又在宽阔的走廊上看见对面走过来三个人,一高两矮,一男两女。 两个女人的年纪都在五十岁上下,保养得宜,清一色的珠光宝气富贵逼人。 一个穿着浅茶色貂皮,手拎爱马仕稀有皮质的Birkin,另一个穿着CHANEL应季新款,手里没拎包,而是挽着一个年轻男生。 男生穿着简简单单的白T黑裤,年纪很轻,面容干净俊朗,看上去只有二十三四岁,懒懒耷拉着眼皮,对两个女人的谈话表现得兴趣缺缺。 看清男生的脸后。 冯问蓝:“?” 要不要这么巧啊! 冯问蓝立马紧急刹车,准备换条路走。 不料这时对面的男生忽然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四目一相对,冯问蓝立马原地变身成一只灵活的陀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过身子。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下一秒,身后传来一道很久没听过的男声,听上去有股咬牙切齿的恨劲儿,叫她:“小混蛋!” 冯问蓝:“……” 干嘛当着富婆的面这么大声叫她…… 不想赚钱了吗! 冯问蓝当没听见,拔腿就跑。 她是个运动废物,好在这间餐厅面积大,布局复杂,弯弯绕绕的走廊堪比迷宫。 没拐几个弯,身后的男生便跟丢了她。她趁机随便躲进一间包厢,趴在门上,屏住呼吸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等确定没有脚步声追过来,冯问蓝松了口气,顺着门板滑下去,跪坐在地上,打算缓缓再出去。 一道女声却突然从身后传来,十分耳熟,问道:“你……是?” “?” 怎么有人? 冯问蓝有点累也无所谓。 谁知回头看清身后的情形后,她愣住了。 食嘢的每间包厢蕴涵不同的东方元素,而这间主打书香气质。 窗外霓虹闪耀,室内雕梁质朴,还单独设了间茶室,可以看见长桌旁坐了好几个人,正齐刷刷地盯着她。 问她话的正是广告牌上的那位性感女神,许荟。 而坐在许荟对面的是刚拿下戛纳电影节评委会大奖的王石导演,以及两个中年男人,附庸风雅的长袍遮住了大腹便便。 只不过这四人加起来,存在感也不及茶室中央的男人。 他一身笔挺黑西装,坐姿随意,正闲闲把玩着腕间佛珠,光华万千的眉眼微敛着,教人无从窥探他丝毫情绪。就像一尊慈悲又冷漠的佛像,与周围的靡靡众生格格不入。 尤其是和性感女神不搭。 一条杏色的斜肩裙让许荟的火辣身材一览无遗,玉腿笔直而纤长,望向身边男人时,媚眼如丝,像个设法勾引神祇堕入世俗情.欲的妖精。 然而男人神情疏淡。 对于许荟的媚悦,他没什么反应,一双乌黑幽凉的眼眸里只有门口的小姑娘,也不知道看她看了多久。 冯问蓝直直迎上他的视线,拳头硬了。 可恶! 参加这种局居然不叫她? 说好的中国人不骗中国人呢! 第14章 被背叛的气愤冲昏了冯问蓝的头脑。 她一眨不眨地瞪着言而无信的男人,没顾得上许荟的问话。 大肚腩一号见她不但不说话,还一副恶狠狠的表情,便不耐烦道:“没听见问你话啊?哑巴还是聋子?” 没回头前,冯问蓝本打算说句“sorry走错了”就出去。 这下她逆反了,转过视线,挂上甜美笑容,回道:“您好,我是这儿的服务员,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冯问蓝想,但凡孟斯礼有点良心,就不会在这个时候揭穿她。 当然,如果他真没良心的话,那么她的心将会碎成二维码,扫出来是“去你大爷的臭骗子”。 然而孟斯礼既没有揭穿,也没有保持沉默。 拨弄佛珠的手懒搭在交叠的腿上,他半靠着椅背,眼底的漠不关心被怒目圆睁的小姑娘打破。 他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出现,而对于她那急中生智抑或破罐破摔的理由,他不知是认可还是觉得荒谬,唇角勾起一点若有似无的笑。 许荟看入了迷。 他本就是如珠如玉的存在,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时候,有种懒慢的冷意。 可一旦调和几分情绪进去,就全然不同了。落地窗外徐徐铺开的城市灯火都沦为陪衬,不及他眼里的星芒半分。 一时间,许荟竟忘了是谁勾引谁。 其实一开始听说有这个饭局的时候,她心里是瞧不上的。毕竟以她如今的人气和地位,什么资源得不到,何必靠这种手段。 不过,现在她改变想法了。 许荟再次朝门口投去视线。 这回她细瞧了两眼。 年轻是最好的化妆品,即使不施粉黛,小姑娘也能凭借一双充满灵气的眼轻易俘获人的好感。 真要论起来,这张五官生动秀致的脸丝毫不输圈里女明星,在这间高档餐厅做服务员倒没什么好怀疑。 只是她的穿着随便过了头。 U型领开衫内搭针织背心,配一条浅白阔腿裤,长发随意扎成马尾,素面朝天的大学生模样,明显不符合餐厅穿旗袍盘发髻的规定。 谎话太过蹩脚,许荟也就懒得拆穿了,百无聊赖地摆弄着自己的水晶指甲。 好在大肚腩二号还是和气的。 他不想场面太难看,便长辈似的劝道:“小妹妹,追星也要有限度,你这个年纪还是应该以学习为重,再喜欢小荟也不该装成服务员闯进来啊。这次我们就不追究你的行为了,快出去吧。” 冯问蓝没动,重新瞪回孟斯礼。 笑笑笑! 当场被她抓住吃独食都能笑出来,这强大的心理素质简直值得全国推广,从此世上再无社死! 眼见着大肚腩一号又要骂人了。 一旁的庄楚突然开口道:“进来候着吧。” 话音一落,两个大肚腩纳闷地看着庄楚,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 许荟也一愣,脸上多了几分戒备和敌意。 冯问蓝心里倒是门儿清。 虽然说话的是庄楚,但摆明了是他老板授意。至于原因,大概是某人终于知道自己吃独食有多过分了吧。 哼。 早干嘛去了。 冯问蓝没打算这么快原谅孟斯礼的无耻欺骗行为。 她微笑着,走过去和庄楚并肩站一起,至少还得再气个三分钟。 一直没说话的导演王石看出在座其他人的困惑。 他倒是不介意包厢里多留一个不知底细的人,只摇了摇头,听似责备,实则纵容,对孟斯礼无奈道:“你啊,还和小时候一样,一个小姑娘,你和她计较干什么。” 末了,又收起好脸色,冲冯问蓝说:“不是想当服务员吗,还不赶紧过来倒茶。” 听完这话,一头雾水的俩大肚腩总算反应过来。 原来这是故意把她留下,然后好好“教教”她怎么当服务员啊。 俩人安心了,继续喝茶。 冯问蓝倒没想太多,让她倒茶她就倒。 反正她留下来又不是为了搅局,纯粹就是想给孟斯礼添堵,时时刻刻提醒他不讲信用的下场。 处理完这个小插曲,王石回到正题上。 他继续道:“说起你小时候,想当年我还在孟老太爷手下办事的时候,也差不多是你这么大的年纪,没想到一眨眼,你已经长这么大了,还在新材料领域做得这么成功。正好我下部电影是科幻主题,小荟的角色是个科研人员,所以想来请教请教你。” 许荟心领神会地接过这话,温言软语道:“这次恐怕要麻烦孟先生了,我以茶代酒敬你。” 说着,她端起茶杯,柔若无骨地倚向孟斯礼,领口下呼之欲出的饱满有意无意擦过他的西服。 实物比广告上还要软。 冯问蓝在对面看直了眼,心想孟斯礼真是有福了。 殊不知孟斯礼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没理会许荟的攀谈,也没躲开她的靠近,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在手臂被碰到的那一刹,抬起眼,一错不错地望着冯问蓝。 微光映在深而幽的瞳仁里。 冯问蓝:“……” 她懂了。 这是又要她当挡箭牌的意思。 毕竟从刚才的对话不难听出,王石和孟老太爷是旧识。 碍于这一点,孟斯礼就算再厌烦这种场合,也得卖他一个面子,不可能当场让他下不来台,最好由她这个局外人出面干涉。 可是,她留下来又不是为了帮他收拾烂摊子! 冯问蓝很想装死。 但该死的工具人自觉让她无法忽略那道压迫感不大存在感极强的目光。 最后,她只能走过去,毫无技巧的,硬生生挤进两张椅子中间,笑着对许荟抱歉道:“许小姐,这茶凉了,我帮您换一壶。” 许荟被迫让开位置,心情不快。 王石也注意到冯问蓝的存心捣乱,脸一沉,正欲发作。 孟斯礼忽然开口。 独属于小姑娘的清甜气息驱散了浓烈难闻的香水味。 他眸色深敛,指腹轻轻摩挲佛珠坠角,声线平缓,没什么起伏,只回王石:“请教谈不上,如果真有需要,我相信所里其他人很乐意帮这个忙。” 话说得温和有礼,拒绝得却一点不含糊。 王石的笑尬在脸上,但没觍着脸非求他帮这个忙,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你瞧我,只想着请你当电影顾问,居然忘了你平时工作也忙。不过这电影和你有缘倒是真的,不光题材和你有关,连小荟也和你太太有几分相似。” 随着话音落下,冯问蓝换茶的动作也顿住。 再一次听见这种言论,她犹如醍醐灌顶,反应过来。 难怪孟斯礼背着她参加饭局,原来是来物色新替身? 那她岂不是不用等到白月光回来一脚踹开她,她就能过上夜夜笙歌的富婆生活? 冯问蓝的路走宽了。 在“为孟斯礼站完最后一班岗”和“为自己的新人生添砖加瓦”之间,她果断选择后者,看许荟的眼神一秒变炙热,只差没吼出一句“加油女神你一定可以抱得美人归的!”。 许荟:“……?” 小姑娘莫名亢奋。 孟斯礼轻瞥了眼她的后脑勺,没追究缘由。忽而淡淡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年婚礼石叔你有事没来参加,怎么知道谁像我太太。” “石叔”二字不轻不重,像是在敲打着什么。 王石脸色微变,稳住端茶的手,假装回忆道:“哦。应该是孟老太爷给我看过你们的婚礼照片。新娘和你十分般配,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她的模样。” 新娘本人:真的吗我不信。 孟斯礼微微一哂,对王石这套说辞不置可否,没再说话。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古怪。 俩大肚腩你看我我看你,还在琢磨现在是什么情况,却见倒茶的小姑娘突然退回到庄楚身边,一脸真诚地夸道:“许小姐,您这条项链真好看。” 突兀的一句话适时打破僵局。 几人不约而同望向她。 除了孟斯礼。 他垂眼盯着面前的茶盏,唇角笑意不见淡,眼神却一点点冷下来。 无人察觉。 许荟正愁没话聊。 被冯问蓝这么一提醒,许荟茅塞顿开,趁势重新靠近孟斯礼,搭话道:“这项链是去年六月在孟老太爷举办的慈善晚宴上拍下的。当时没看见孟先生,是在忙工作吗?” 孟斯礼没再无视她,转眸睨了她一眼。 目光淡如水,偏又似一把利剑,直抵许荟喉间。她一惊,浑身僵硬,无法也不敢再向前半分。 孟斯礼并不在意她的恐惧,甚至嗓音温煦,回答了她的问题,道:“忙着哄我太太。” 还想继续助攻的冯问蓝:“?” 又睁眼说瞎话? 虽然她记性不好,但去年那场慈善晚宴,她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因为她很少出席这种场合,想着如今她也算孟家一份子,排面必须有,所以头一天还特意拉着蒋真去商场挥霍了一把。 结果,晚宴当天,她换好新买的小裙子,想问问孟斯礼戴哪对耳环好,他倒好,只看了她一眼,一句话没说,直接把她那条优雅端庄的小裙子撕了。 最后别说是去参加晚宴,那天晚上她连床都没下过。 现在回想起来,冯问蓝还是气得牙痒痒,忍不住冲孟斯礼的背影偷挥了几拳头。 冷不防听见一声“蓝蓝”。 她条件反射道:“又干嘛。” …… 等等。 怎么突然扒她马甲?! 冯问蓝预感不详。 一回神,果不其然对上四道疑诧的视线。 孟斯礼也侧头看她。 漂亮的眼瞳里明显带着闷意。 他抬起刚才被许荟碰过的手臂,不再像尊高不可攀的神像,而是眉头微拢,道:“我脏了。” 第15章 ——“我脏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带给冯问蓝的冲击比当场掉马还大。 在她的认知里,孟斯礼永远高高在上,平静端然得不动声色。 哪怕他笑着与人交谈,也无法磨灭骨子里的疏离感。如同天上的月亮,即使倒映在山川湖泊里,依然可望不可及。 可现在,这枚月亮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半似告状半似撒娇的一句“我脏了”,消除了那份不食人间烟火的不真实感,有了生气,满脸嫌弃也显得……可爱? 冯问蓝为这个堕落的想法忏悔了三秒。 三秒过后,她切换回工具人模式,分析当前形势。 为了给许荟制造聊天机会,她故意提起项链的事。 但就目前的结果来看,孟斯礼这个挑剔鬼对许荟很不满意,她也只能收起助攻的心,老老实实当挡箭牌,收拾完这个烂摊子再找他算账。 不过,今天不能走娇妻路线了。 冯问蓝果断收起脸上礼貌的笑,一副“老娘不装了”的拽样,走过去,一把抓住孟斯礼抬起的手腕,眼一斜,冷哼道:“我早就看不下去了!走!这种花茶我们不喝也罢!” 说完,她拉起孟斯礼就走。 小姑娘纤白的手指和黑色西服形成强烈反差。 即使隔着衣服,孟斯礼也能感受到她的力度,紧紧地,圈住他的手腕。 他垂眸,安静看了一会儿,覆盖在眼底深处的阴影一点点消散,忽然道:“庄楚。” 闻声,冯问蓝停下脚步,不解回头。 庄楚也上前两步,低头道:“老板您说。” 孟斯礼没抬眼,言语间不见上一秒的亲昵,冷然道:“王导见过照片都没认出我太太,看来是成天拍电影伤了眼睛,改天把老爷子给的清目茶送些过去。” 庄楚:“好的。”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成了一根针,扎进王石耳朵。 称呼的转变足以说明问题。他手心冒汗,笑容在脸上挣扎,还想着没认出人来这事儿他可以找个理由圆过去。 谁料下一秒,孟斯礼目光一转,居高临下地看他,有种俯视众生的味道,令人不寒而栗。 声线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提醒他:“至于亚飞的吴老板,劳烦王导转达他,不是随便一只阿猫阿狗都能和我太太相提并论。” 听见“亚飞”,王石一惊,没说出口的话顿时哽在喉咙。 他的确没有看过什么结婚照,今天这场饭局不过是因为三天前,亚飞集团的吴总突然找上门来,找他谈了谈新电影的投资,另外请他帮忙送个“礼物”给孟斯礼。 可这事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王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暴露的,还想说些什么。 孟斯礼已经调开视线。 再望向冯问蓝时,他的神情恢复了先前的委屈,晃了晃手腕,示意她可以继续牵着他离开了。 冯问蓝还在琢磨最后那句话。 她没想到孟斯礼对他家白月光的感情深到了这种地步,居然连她这个替代品也一起维护。 被这么一晃,她也没怎么回神,稀里糊涂地带走了这位两句话炸掉包厢的战神。 门开了又关。 还留在包厢里的人全都凌乱了。 大肚腩们怎么也没想到,刚才那个衣着普通的小姑娘,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孟家二少奶奶。 而许荟直到这一刻,才把离开的男人与传闻中的孟家二公子彻底联系起来。 她一直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哪里受过这种冷遇与羞辱。然而就在几秒钟前,孟斯礼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贴了个“阿猫阿狗”的标签? 窘迫、不甘、愤怒,种种复杂情绪潮水般涌上心头,将她俏丽的脸庞拍打得青红交织。 王石的表情也没比许荟好上多少。 他之所以答应帮亚飞忙纯粹是顺水推舟,想借这个机会在孟家面前挣挣表现,顺便卖亚飞一个人情,两全其美的事何乐不为。 毕竟谁人不知孟家二公子结婚只不过是为了找一个替身。 同样是替代品,以许荟的姿色,说不定比冯家那个女儿更合孟斯礼的口味。 可是,现在看来,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王石相当懊恼与后悔。 这下倒好,得不偿失,彻底得罪了孟斯礼这尊大佛! - 直到走出包厢,冯问蓝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孟斯礼都能自己对付王石了,难道还不能自己离开,非得她牵着? 装什么柔弱! 冯问蓝怒回头,却发现身后的男人正在解扣子。 她脑子里警钟大响,赶紧撒开手往后一躲:“你要干、干嘛!” 突如其来的一句惊呼叫停了孟斯礼的动作。 他指尖微顿,掀起眼帘,用目光丈量被冯问蓝拉开的距离,又轻轻扫了扫她那充满防御意味的姿势,最后落在她那张满是戒备的脸上。 小姑娘眼神警惕,看他就像在看一个随时都会发情的禽兽。 孟斯礼微挑眉,神情依旧坦荡。 就像平白无故被泼了一身脏水,但因为泼脏水的人是她,他破天荒地不予计较,只提醒她:“这里是餐厅。” 极其正经的语气赋予了这句话多重含义。 其中一重潜台词分明在说——“你脑子里的黄色废料可以收收了。” 冯问蓝:“……” 还能这样倒打一耙? 她不服:“那你突然脱衣服干什么?” 孟斯礼一脸坦然:“脏了。” “……” 空气沉默。 冯问蓝挠了挠头,没想到真是自己想歪了。更没想到许荟比她还惨,碰了一下孟斯礼的衣服而已,居然真被他嫌脏。 见“洁癖鬼”还打算继续脱衣服,冯问蓝赶紧走过去。 她当是将功补过,一边拍灰尘似的帮他拍了拍衣服,一边安抚他:“不脏了不脏了,先将就着穿一穿,等回去咱们再换啊。” 打商量的语气仿佛哄小孩。 孟斯礼眸光微暗。 从他的角度望过去,只看得见她的睫毛一扑一扇,像春意最浓时的茸茸青草,晃得人心痒痒。 这时,拍灰尘的小姑娘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亮着眼向他确认道:“对了,你来之前是不是也不知道今晚是这种局,所以才没叫上我一块儿?” 冯问蓝想,孟斯礼对今晚的饭局应该也不知情,否则不会对王石说出最后那番话。 不料下一秒惨遭当事人无情否认:“不是。” 冯问蓝:“?!” 难不成还真是背着她吃独食? 她横了孟斯礼一眼,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先佩服他的坦率,还是先重拳出击,决定再给他一次解释的机会:“那是因为什么?” 小姑娘尽可能地控制情绪,却在无意识中把他的衣袖捏得皱巴巴。 一道道折痕成了孟斯礼眼底的涟漪。 他没有珍惜她给的机会,略一思忖,火上浇油:“这个局对你来说太干净了。” “??” 又内涵她? 好女不忍二骂,这回冯问蓝直接吼出来:“在你心里我思想到底是有多脏!” 一个敢问。 一个敢答。 孟斯礼看着她,没有一丝敷衍,认真道:“出淤泥而层林尽染。” “……” “……” “……” 报复! 红果果的报复! 误会他吃独食这事儿确实是她不对,但也不全是她的错吧! 冯问蓝打算反驳,一道嗓门儿却冷不丁从远处飘来,很惊喜地喊道:“表哥哥?!” 是费柴柴的声音。 她像只小鹿般欢快地小跑过来,嘴里还问着:“表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见状,冯问蓝的秀恩爱本能立刻上线,挤掉了没解决完的个人恩怨。 她二话不说,一把勾过孟斯礼的手臂,紧紧挽住,而后顶着一副灿烂笑脸转过头,无比温柔地对费柴柴抱怨道:“你表哥哥太黏人啦,几个小时不见就好想我,专程找我来了。” “哦——难怪你这么久没回来。”费柴柴对这话深信不疑,并热情邀请道,“那表哥哥和我们一起吃饭吧,我不介意。” “——不行!”冯问蓝一声大喝,引来兄妹俩侧目。 她意识到自己反应可疑,赶紧重拾温柔面具,解释道:“你表哥哥还有工作没忙完呢。” 闻言,孟斯礼淡淡扫了冯问蓝一眼,神色未变,问庄楚:“我很忙么。” 庄楚:“……” 庄楚绝对不会说“忙啊忙死了半个小时之后还有一个高层会议呢”,更不会说“老板醒醒啊这个月你已经第三次色令智昏了”。 他只会心口不一地说:“蓝总,人是铁饭是钢,再忙您也得让老板吃饭吧。” 冯问蓝:“……” - 最终,冯问蓝没能逃过这顿饭。 期间,她一边吃,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刚才的偶遇对象又从哪儿杀出来。 费柴柴看出她的不安,无数次耐心安抚:“表嫂嫂,你很饿吗?这里上菜比较慢,你别急哦。” 冯问蓝:“。” 感恩世界上还有费柴柴这么单纯的生物。 更感恩命运终于眷顾了她一次。 直到用餐结束,冯问蓝担心的状况都没有发生。 饭后,费柴柴由庄楚送回家。 冯问蓝躲过一劫,心思又活络了。 她心想择日不如撞日,干脆今天就把漫画搞到手,于是雄心勃勃地跟着孟斯礼回到京山公馆。 电梯门一开,她便一个箭步冲出去,滴滴滴按下密码,打开门,笑吟吟地迎接孟斯礼,跟在他身后进了屋。 偌大的房子里光线昏暗,只留了一盏夜灯。 单一色调的暗光轻轻流淌在走廊上,像是碎了满地的星影。 冯问蓝哼着歌,走到客厅,准备开灯。 突的,余光瞥见边柜上多出一串无患子佛珠——被孟斯礼从腕间摘了下来。 她一怔,来不及反应,鼻息间冷香忽浓,一只大手在黑暗中覆住她的手背,将她的手抵在墙上。 如冷玉般的五指骨节修长,温度微凉,比她掌心下的墙面还要低几度。 冯问蓝背脊一僵,不敢再动。 孟斯礼缓缓俯身,高大身躯投下的阴影比夜色更沉。 他将怀里的小姑娘禁锢在只属于他的空间内,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抚上她的纤细脖颈,低头贴近她耳畔,轻声徐徐道:“说吧。刚才在躲谁?” 第16章 阵阵寒意透过手背和颈后的肌肤, 慢慢渗进冯问蓝的身体里。 耳畔吹拂而过的呼吸也没什么温度,如同雪山间的冷空气,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躲谁。 简单又致命的两个字, 彻底终结了她哼唱的小曲儿。 原本轻松的氛围荡然无存。 满室的昏暗里只留下触目惊心的寂静。 冯问蓝知道,在孟斯礼面前撒谎绝对不是一个聪明的选择。 今晚的王石就是最好的例子。 于是她非常识时务,尽量控制住自己的颤音, 回道:“哇、哇,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也没躲谁啦,就……我的一个远房朋友,太久没见到他了, 突然撞见有点尴尬, 干脆找间包厢避一避。” 冯问蓝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点, 试图活跃气氛。 谁知道这气氛居然比她的扑街文还死,根本救不活。 听完她的回答,孟斯礼没有说话。 黑夜里,他冷淡的眉眼被浓郁的夜色造得诡魅, 像以鲜血为食的妖神,低下头,鼻尖蹭过小姑娘的耳廓,微凉的薄唇代替指腹,轻轻摩挲她颈侧的动脉。 半晌, 他缓声道:“你很紧张。” 这是一句陈述句。 直接判定了冯问蓝是做贼心虚。 她冤死了,想解释, 可一个字还没说呢, 按在墙上的手又被孟斯礼拉了下来, 贴在她的胸口。 交叠的掌心之下, 她的心脏因为紧张而剧烈跳动, 仿佛下一秒就会蹦出来和她说:拜拜了您嘞。 冯问蓝:“……” 如果她没有解读错的话,这个动作的意思应该是——看,这话连你自己都不信。 可是,她真的没撒谎,只不过稍微运用了一点说话的技巧。例如,省去一些没必要告诉他,他也不会感兴趣的前因后果。 既然“选择性实话实说”这个方法不行,冯问蓝果断调整作战方针。 她不再非要澄清什么,肩膀一沉,声音小小的,听上去有些沮丧,说:“我知道你不信我,我也不怪你,谁让咱俩的信任值只有那么一丁点儿呢,就当是我今晚误会你吃独食的恶报吧。不过……” 未完待续的尾音留了个悬念。 冯问蓝没卖太久关子,很快便接上,提出解决方案:“为了避免下次再出现这种误会,我觉得我们以后应该适当攒攒信任值。” 这招以进为退似乎起了一点作用。 说完以后,沿着她耳根往下蔓延的酥酥痒痒的痒意逐渐减弱。 埋在她肩窝的男人抬起头。 他的下颌枕着她的肩,语调漫不经心,不介意陪她玩玩这个积累信任值的游戏,问:“比如呢,怎么攒。” 见他有兴趣往下听,冯问蓝的干劲儿来了。 她马上开始叭叭叭:“比如!做不到的事可以不承诺,但承诺了对方的事一定要做到!再比如,每次的运动时间说好两个小时,就只能做两个小时,不得……呃,不得以任何不正当的方式或手段强行延长时间,也不能在半夜突然搞加赛!” 说是商量吧,这话听上去更像是找冤大头,提的条件全都有利于她。 但要说居心叵测,她又一点儿不藏着掖着自己的小心思,和躺在大太阳底下晒太阳的小狗没区别,肚皮大大方方地摊给人类看。 这一招破罐破摔冯问蓝愿意称之为“勇于尝试”。 成大器者,脸皮必须要厚。反正骗到就是赚到,不能骗到她也不会损失什么。 孟斯礼已经习惯了她这种自爆式的聊天。 这次他不但没有没收她的如意算盘,甚至还帮她多拨了几颗算珠,问道:“没了么?” “呃……?” 这是嫌她例子举少了? 不能够吧。 “大尾巴狼答应这个提议”是冯问蓝设想的最好的结果。 一旦超过这个范围,她就要考虑其中是不是有诈了,毕竟他没那么好骗。 可是,他还想听什么呢? 冯问蓝琢磨了一下这句问话的意思。 难道……是想提醒她,别给点颜色就开始搞黄色,忘了自己的身份? 考虑到孟斯礼对他家白月光那份不容玷污的感情,冯问蓝觉得自己的这番脑补不无道理。 她二话不说,立即表明自己的别无二心,保证道:“还有就是,你放心,这种信任值只在公事上有效。我绝对不会趁机和你培养私人感情,更不会用私人感情侮辱我们这段纯洁的睡觉关系!” 笃定的尾音彰显了她的决心。 孟斯礼眼睫微垂,闻言,牵了牵唇角,喉头溢出一声低回的轻笑。 冷冰冰的,侵肌又刺骨。 冯问蓝一听,胜券在握的表情凝在脸上。 她还想着经过这么一补充,孟斯礼没理由再拒绝她的提案,这下肯定稳了,现在却被他难以捉摸的反应弄得没了把握,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好像生气了。 不太确定是因为她从来没见过孟斯礼生气,找不到参考。 正想着,身后的男人又忽然开口,声线如常,仿佛刚才的阴冷只是她的错觉。 他低声回道:“好。” “什么?”冯问蓝有点分神,一时间没把他的回答和问题对上。 然而孟斯礼没再回答她。 下一瞬,冯问蓝肩上的重量消失了,转而腰间突然压下一股力。 她毫无防备,腿一软,跌坐在柔软的地毯上。 而后,一道布料与布料之间的摩擦声从她的头顶砸落,像是领带从颈间被不紧不慢地扯了下来。 “……” 事情进行到这一步,如果她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就简直太对不起她写的那五本两性文学了。 可是,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变成了这个走向? 冯问蓝傻了,没想明白问题出在哪个环节上。 眼前本就昏暗的光线又忽得暗了一度。 她凝了凝神。 只见视野里多出一条黑色西裤,笔挺干净,没有一丝多余的皱褶,包裹着一双修长有力的长腿。 孟斯礼站在了她的面前。 丝质领带垂落脚边,渲染出几分颓.靡绮艳的况味来。 他垂着眼,睫毛纤长,盖住了所有的心思和欲望,冰凉的食指轻挑起冯问蓝的下巴,以不可仰视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冯问蓝被迫抬起头。 脸正好对着她的宿敌。 她一顿,不是很想面对,视线果断沿着孟斯礼窄瘦的腰线往上。 然而浓重的夜色犹如一团雾气,弥漫在他的眉眼间。 冯问蓝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感受到了俯视带来的压迫感,融进每一寸呼吸里,让人无处可躲。 无声的空气被挤压得逐渐稀薄。 冯问蓝有点受不了。 就算知道接下来难逃一劫,她也还是想做点什么缓解心情,没话找话:“你……” “嗯?” 孟斯礼应得随心所欲,目光落在她那张开开合合的唇上。 女孩有一副很漂亮的唇形,唇瓣饱满,唇尾还带着微微上扬的弧度,与她那双爱笑的眼睛相得益彰。 此刻,那双眼睛正不安地转动着,似乎又在想什么损人不利己的鬼点子。 孟斯礼不太关心,食指轻轻划过她的下巴,停在脸颊,和拇指同时箍住。 两指稍一用力,便撬开了她的嘴巴。 “??你等等!”见状,冯问蓝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抢救一下,口齿不清地又问了一遍,“你、你刚刚说什么‘好’?” 孟斯礼没等。 但也没再无视她的问题。 他另一只手上的动作未停,一贯清冷干净的嗓音沉了几分,在这夜色中晕开无边旖.旎,复述了一遍她刚才的话:“答应你,不用感情侮辱这段纯洁的睡觉关系。” 冯问蓝:“……” 这么具有替身操守的一句话,怎么从他这嘴里说出来,又变得奇奇怪怪的! 冯问蓝怀疑这位节奏大师又在恶意解读,奋起反抗:“我的意思是……嗯???嗯嗯嗯?” - 李越在小勐拉落地的时候,将近晚上十二点。 这座位于缅北的小城市是治安混乱的代名词。 在这里,军.阀横行,毒.枭肆虐,街道上随处可见浓妆艳抹招揽客人的流莺。 她们衣着暴露,点着烟,脸上挂着世故又艳俗的笑容,偶尔碰上几个外国人,还能倒在那些男人怀里挤出几句蹩脚英文。 运气再好一点,就有机会被带到金殿。 那是小勐拉最大的赌.场酒店,被全亚洲称为“穷人的地狱,富人的天堂”。 无数富豪显贵在此地进行上不得台面的灰色交易,顺便一掷千金寻个乐子。而倾家荡产的赌徒们输光最后家底,便只能赔给赌.场自己的一条胳膊或者一条腿。 富人玩金,穷人赌命,从来公平。 然而今晚,有人打破了这种平衡。 凌晨时分,金殿外一前一后驶来一辆黑色轿车和一辆卡车。 车刚一停稳,卡车上便跳下来一堆雇佣兵,有亚洲人,也有欧美人,个个身形魁梧,手里全都拿了把A.K47,好似一场即将引起灾难的海啸,一部分涌进赌.场,一部门守在门外。 李越从黑色轿车上下来的时候,里面已经开始了。 他没进去,在外面点燃了一根烟。 金殿赌.场内。 里面一如往常,金碧辉煌,热闹喧哗。 这原本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挥金如土的赌徒豪绅们谁也预想不到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 赌.场最中间的一台赌桌前围满了人。 身着黑色紧身裙的女荷官眼波流转,漫不经心地洗着牌,火辣曼妙的曲线被勾勒得纤毫毕现,为本就燥动的空气更添一把柴薪。 “快发牌啊吉拉!”一个西服男不耐烦地催促着。 算上这个夜晚,他已经在金殿不眠不休地赌了三天三夜。 人的运气背起来,连上帝都会抛弃,前两天他输光了所有家底不说,还欠了赌.场三十万美金,今天好不容易翻了几把身,总算是让他赢回一些。 西服男双眸血丝遍布,眼下青黑,浑身的疲惫暴露无疑,眼睛发红,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女荷官一双纤纤玉手握着的纸牌,渴求到近乎病态,就像瘾君子看见了暌违已久的海.洛因。 “别心急呀。” 名为吉拉的女荷官深谙这些赌徒的心理。 她朝西服男抛去一个媚眼,笑颜如花地软声说道:“最有耐心的猎人才能得到最好的猎物。今天是我们赌.场大老板的生日,幸运女神会眷顾大家的。” 话音落地的同时,吉拉将手里的纸牌扣在了赌桌上。 周围霎时鸦雀无声。 所有赌徒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住那几张能决定他们命运与生死的扑克,仿佛心跳都被吉拉纤细的十指死死拿捏。 然而,就在吉拉准备开牌的那一刻,大门方向却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嘭! 吉拉动作骤然顿住,抬起眼,脸色瞬间沉下去。 赌.场的安保人员倒在了地上,一个个龇牙咧嘴。 这些是金殿的值守人员,全都退役自欧美国家的尖兵特种部.队,然而此时,这数道铜墙铁壁似的身躯在却如风中弱柳般不堪一击。 下一瞬,另一群手持重型枪.械的雇佣兵闯了进来。 为首一人三十来岁,身着沙漠迷彩背心,狼奔头,额上横着一道狰狞刀疤。 他端着机.枪咬着烟,进门就吹着口哨朝金殿天花板连放数枪,引来赌徒们此起彼伏的惊恐尖叫。 混战一触即发。 赌徒们吓得魂不附体,私下逃窜。 整个赌.场眨眼之间从奢靡天堂变作人间炼狱。 “兄弟们!刚才都听见BOSS说什么了吧!”狼奔头笑容戏谑张狂,跳着舞步用机枪朝着头顶一通乱扫,“今天什么规矩都可以不守,大家玩尽兴!” 一片慌张混乱中,有人惊慌失措地问女荷官:“吉拉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吉拉死死咬住下唇,几秒后说:“先撤。” 说完,她头也不回大步朝后门方向走去。 夜已经很深了。 风却仍旧不褪丝毫热烫,吹在人脸上犹如火苗拂颊。 吉拉眉头深锁,对今晚的突发事件感到百思不得其解并且极其震惊。 她的老板并非无名之辈。相反,以老板的势力,整个缅甸根本不可能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过来砸场。 这些雇佣兵是谁的人? 吉拉思索着,在手下的指引下疾步走向一辆不起眼的黑色SUV。 就在弯腰上车前的一瞬间,她余光瞥见了夜色下的一道人影。 那是个年轻男人,手里夹着一支烟,容貌清俊身形高大,整个人透着股流里流气的正派劲。 看清对方五官的刹那,吉拉瞳孔瞬间收缩。 她想来了。 她曾经跟在吴苗伦身边去中国谈过一次买卖,这个男人她见过。是孟家的人。 吉拉何其乖觉,只几秒功夫便已想通今晚的来龙去脉。 这回她不再有所犹豫,很快便上了车。 随后跟上来的手下还陷在不可思议的情绪里,不解地问:“吉拉,就这样走了?由着这群人砸咱们场子?” “不然呢。”吉拉面无表情地扫他一眼,冷冷道,“幸好刚才没有硬碰硬。中国的孟氏二公子,你以为是个人都得罪得起么。” 赌.场外。 不少刚到金殿的客人止步门外,不敢再靠近。 也有胆子大的赌徒看李越不像持枪的雇佣兵那样可怕,便凑上来,用不太熟练的中文问他,U AungGyi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AungGyi是这间赌.场的主人,也是吴苗伦的缅甸名字。 李越咬着烟,吊起嘴角,懒懒地回了四个字:“正常检查。” 赌徒不太相信,还想再多问两句,余光却瞥见刚才冲进赌.场的雇佣兵们出来了,赶紧闭嘴跑走。 狼奔头和李越比了个结束的手势。 李越点了点头,掐了烟,找了个安静的地儿,拨通一个电话。 信号连接几千公里以外的银河市。 京山公馆。 顶楼。 借着被风吹起的窗帘一角,可以窥见偌大的卧室里空无一人。 好一会儿,才从浴室里走出来一个男人。 臂弯间还躺着一个女孩。 即使睡着了,她也不怎么安分,在他的怀里动来动去,弄松了他的衣服。 微微敞开的领口下,是覆着一层匀称肌肉的胸膛。 隐约可以看见上面新添了好几道抓痕,暗红沿着冷白的脖颈往下延伸,在月光下有种妖冶的美。 男人脚步未停,朝卧室中央的大床走去。 刚把怀里的人在床上放下,她立马裹着被子,想滚到另一侧,结果滚到一半滚不动了。 见识过她睡姿的孟斯礼提前压住了被子一角。 前进受阻,冯问蓝只好停下。 不过哪怕意识不清醒,她也知道这里不是她可以待的地方,嘟嘟囔囔着:“这不是我房间……我……我要回我房间……我不要和你一……” 在浓浓睡意的干扰下,一句话被她说得断断续续,最后几个字干脆没了声儿。 房间重新陷入静寂。 孟斯礼手腕稍稍一动,便连被带人将她拖了回来。 小姑娘毫无察觉。 她拥着薄被,脸颊蹭了蹭,却不小心碰到破皮的嘴角,疼得直哼哼,而后嘀咕了两句大概是骂人的话,又继续睡。 孟斯礼眸光微闪。 直到确定她是完全睡熟以后,他才拿起床头柜上静音跳动已久的手机,走到阳台接通。 折腾了一整晚的夜也温驯了。 远处群山连绵,雾气缭绕。白皎皎的月亮在这之中升起。 电话那头,李越正在汇报今晚的情况。 可是,说完以后,他迟迟没得到回应,等了一会儿,试探性地叫了一声:“老板?” 这回李越倒是听见一声“嗯”。 只不过他家老板那向来凉淡的嗓音破天荒地掺了点温度,似乎心情不错。 李越:“?” 他心里有点发毛。 端了一个赌.场而已,不至于吧? 孟斯礼没有解答李越的疑惑。 挂了电话后,他倚着玻璃护栏,透过落地窗,好整以暇地欣赏了一会儿屋内的景象。 床上,安分了没多久的小姑娘又活跃起来。 她正对着空气拳打脚踢,没几下就把身上的被子踢到了地上,纤细的四肢晾在沁凉的夜色里,依稀可以看见左手小臂内侧的纹身。 小姑娘皮肤娇.柔,经不起折腾,却成为了物证,交错凌乱的痕迹见证了今晚的疯狂。 不过她好像还不够累,这会儿正闭着眼,一边打拳,还一边放声歌唱:“放我飞我是爱神的小宝贝,今晚才不要和孟斯礼睡!放我飞我是开心的小芭比,一脚踢飞你这个大狗比——” 为了配合歌词,她的左腿高高飞踢起。 落下的时候,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脚踝。 孟斯礼缓步靠近,把她的脚掌抵在欺负了她一晚上的位置上,满足她的愿望,说:“踢吧。” 装睡的冯问蓝:“……” 怎么又是你。 铁柱同学。 第17章 其实刚才冯问蓝是真的睡着了。 只不过睡着睡着, 她忽然醒了,迷迷糊糊之间,隐约看见孟斯礼好像正在阳台打电话, 便想也没想,草率地实施了报复计划。 为今晚遭遇的各种事。 因为她认真算了算。 虽然她和孟斯礼今年的见面规则变了,不再像之前那样连续见面连续做, 结果订单量不但没有比之前少, 反而还有增加的趋势。 当然了,这其中有一半的量都怪她自己主动送上门。 这一点冯问蓝认了。 她气的是,今晚的孟斯礼和以往都不一样。 就像是一只食饱餍足的猫, 狩猎不是为了吃, 而是为了玩, 为了享受猎物的挣扎求饶,直到猎物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他才会给个痛快。 可是,她思来想去, 也没想明白她到底哪里惹他不高兴了,最后干脆不想了。 就像上次在会所被他莫名其妙带走,这回冯问蓝同样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就算有,他也不应该这样对她为所欲为。 替身也是有脾气的! 被孟斯礼这么一刺激,冯问蓝也懒得再装睡了。 既然他让她踢, 她也不客气了,结结实实蹬了他一脚, 而后抽回腿, 打算回隔壁房间睡觉。 孟斯礼却没放她离开。 松松环住她脚腕的大手沿着小腿抚上她的腰际, 他单腿跪在她的身侧, 上半身压了过去, 如同一整块乌云一般,笼罩在她的上方。 也不说话,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她。 屋内月光稀薄。 小姑娘陷在被子和夜色里,小小一团,更显得好欺负。 她紧抿着唇,没说话,只睁着一双褐瞳瞪他。 明明是愤恨的眼神,却没有丝毫震慑效果,薄薄的眼皮被眼泪浸了一夜,肿泡泡的,还微微泛红,看起来更像是在闹小脾气。 晚风潜入孟斯礼的眼底,掀起一番波澜。 几乎是本能,他缓缓低下头,薄唇覆在那一片可怜的浅红上。 肌肤相触的刹那,孟斯礼感受到小姑娘睫毛轻颤,像一只受惊的小鸟。 他没有停下,单手捧着她的脸,动作间是极力压抑的情.欲色彩,被黑夜裁出的剪影却近乎神圣,仿佛在进行一项庄严而不可亵渎的仪式。 一开始,冯问蓝还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一道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眉眼,她才意识到孟斯礼在做什么,双手下意识抓紧身下的床单,脑子瓮地一下炸开,把她的所有思绪全都炸得一干二净。 冯问蓝整个人懵了,连四肢也都好像被封印了,浑身僵硬。 她无法动弹,无法思考,唯一能做的只有任由那道突如其来的轻柔触感如同羽毛般,在她的眼皮上轻轻扫拂。 仿佛有魔力。 久远的往事像雾一样弥漫到冯问蓝的眼前。 她想起,之前有段时间,蒋真经常笑话她,说是就没见过她这种连初.夜都没了,结果初吻还保留完整的旷世奇婚。 那时候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好像是说,她就喜欢这种除了爱,什么都不做的相处模式。 因为在她看来,接吻是比做.爱更亲密的行为,所以她认为她和孟斯礼现在这样的状态刚刚好。 可是,孟斯礼再一次毁掉了他亲手制定的又一条界线,像打破见面规则那样。 虽然现在还远远不到接吻的地步,但给冯问蓝带来的冲击力并没有因为这一点而减小。 好半天,她都没能回过神。 孟斯礼已经抬起头。 身下的小姑娘还是睁着一双眼,不过里面没了怒气,装的不知道是惊讶还是惊吓。 心底的欲念又被勾了出来,他忍住再亲她一次的欲望,捏了捏她的脸,嗓音轻哑,低声问她:“解气了么?” “……” 冯问蓝呆呆地眨了眨眼。 孟斯礼疯没疯她不知道,反正她疯了。 就因为这么一个连意义都没搞清楚的吻,她的心脏居然又开始剧烈跳动起来,甚至比刚才被他问躲谁的时候还要夸张,大有冲出来揪着他的衣领,质问他“你大爷的能不能别再让本小鹿大人这么累”的架势。 再一看制造祸端的“凶手”。 一层深似一层的昏暗成了一张上好的面具,将他的情绪全都藏了起来。 他依然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好像刚才那一个吻对他来说就像一样吃饭睡觉普通正常,不值一提。 冯问蓝不喜欢这种不对等的感觉。 她命令自己冷静下来。 而冷静的结果的是,她剑走偏锋,一个翻身,将身上的男人压在了身下,夺回主导权,发泄道:“解什么气,解气!你以为你的嘴巴是什么灵丹妙药吗!亲一下所有毛病都没了!” 月光下,女孩蓬松卷发松散着,云朵似的堆在白净小脸旁。 如同一头刚登上王位的小狮子,明明心里慌得不行,偏要装出强势的样子,来树立威严。 孟斯礼甘当她的臣民。 他神色未变,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免得她待会儿激动起来摔了下去。 而后,语速不疾不徐,纠正她:“我说的是,刚才那一脚,踢解气了么。” “……” 看来她还没有冷静下来! 居然还想着那个吻! 冯问蓝懊恼地皱了皱眉。 更令她懊恼的是,她见孟斯礼有心弥补错误,居然一下子没那么气了。 这样不行。 她得继续硬起来! 冯问蓝强迫自己不许心软,继续板着脸,重新问:“这事儿待会儿再说!你先回答我,你、你为什么亲我,你……是不是把我当成她了?” 这话说得隐晦。 不过这个“她”指代谁不言而喻。 闻言,孟斯礼神情微顿,没说话了。 他垂下眼,嘴角轻弯的弧度一时间敛得干干净净。 黑暗中,那张冷白的脸褪去疏淡,凉如绸缎的夜色划过他的眉眼,匿了几分静默和愁绪。 这回冯问蓝将他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虽然没有得到明确回答,但他现在的反应和默认又有什么区别呢。 看来他又想他的白月光了。 冯问蓝最不忍心见他这样,这下是真的什么气都没有了。 遗憾的是,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人,很难想象苦恋一个人的滋味有多难受,也就无法和孟斯礼感同身受。 眼下,她唯一可以共情的大概只有古代那些被美色冲昏头脑的帝王们了。 美人微微一皱眉,他们便恨不得把这天底下的所有奇珍异宝全都搜罗起来,只为逗美人一笑。 只可惜冯问蓝没那么雄厚的财力。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从孟斯礼的身上翻下来,重新躺在他的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肩,安慰道:“哎,午夜梦回时嘛,本来就容易emo,我不介意的,你也别想太多啊。” 这番劝慰大概是起了一些作用。 孟斯礼没有回答,但终于有所反应,一只手穿过她的腰下,侧身把她揽进怀里,埋在她的肩上。 被抱住的瞬间,冯问蓝差点条件反射地推开他。 只不过她的两只手刚抬起来,又放了下去,心想,今晚他都已经这么可怜了,让他抱一抱也不会少块肉,就当积德了吧。 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俩也算得上是同病相怜了。 一个为钱所困,一个为情所困。 这么一想,冯问蓝便什么也没有做,任由他抱着。 只是她等了半天,也不见孟斯礼说一句话,担心他还陷在不良情绪里。 她思索了一番,决定开启一个新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于是捡起刚才跳过的问题回答:“我已经解气了。你呢?今天晚上你是不是也生我的气了?” 孟斯礼的手臂收紧了几分。 好一会儿,他才说话,声音困在她的颈窝里,听起来有点闷,低低道:“没有生你的气。” “?没有吗?!”冯问蓝明显不信。 一时间,她忘了自己还在扮演安慰者的角色,音量不由地提高了几分,提出质疑:“没有生我的气,那你刚才为什么那样搞我!” 空气又沉默了一阵。 随后响起一个坦然又直接的回答:“因为想搞你。” “……” “……” “……” 这个人是怎么做到把这么不正经的一句话说得如此正经的。 还有,不该诚实的时候这么诚实干什么! 冯问蓝还是不相信他没有生气。 不过她也没有非要他承认,身子往后退了退,和他拉开一点距离,表情严肃地看着他,一板一眼地教育道:“那以后如果你有不开心的事,一定要说出来,而不是做出来,知道吗?” 女孩明亮的眼眸在夜晚也剔透分明。 里面只映着孟斯礼一人。 他没有破坏她的严肃,眼神柔和而平静,接受她的教育,很听话地点了点头。 然而冯问蓝没有就此罢休。 为了以防万一,软招用完,她又来了招硬的,加强语气,伸出拳头,恐吓道:“答应了就要做到!敢骗我的话,罚你三个月不许做!” 孟斯礼很少被人威胁。 又或者说很少有人能在威胁他后还平安无事。 闻言,他眉峰微动,将她的拳头扣进掌心,认真反问:“这不是在罚你么。” “……” 冯问蓝听懂了。 这是在内涵她饥渴。 她的拳头更硬了,最终却没有落在孟斯礼的身上,就当是庆祝他终于有心情玩文字游戏了。 不过,冯问蓝那奇怪的胜负欲还是被激了起来。 她不服气地哼道:“那你要不要现在就和我比一比,三个月不做,到底是罚你还是罚我啊?” 她以为孟斯礼肯定不会同意,连接下来的示威台词都想好。 却没想到竟然得到一句“好。” “?” 冯问蓝惊了。 本来她还想着等孟斯礼睡着了再滚回隔壁房间,现在有了这个赌约,她也用不着再费那工夫了。 冯问蓝努力控制住疯狂上扬的嘴角。 她没有追问缘由,甚至没有确认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匆匆结束了这段谈心,催道:“好了好了,那赶紧睡觉吧,熬夜会变笨的……哦对了,晚上要是我又说梦话吵到你的话,你就把我扔到隔壁房间吧。” 说完,冯问蓝闭眼就睡,生怕他反悔似的。 等到身边男人再开口的时候,她已经进入半昏迷状态。 听见他叫了声“蓝蓝”,她也没怎么醒,意识模糊地“嗯”了一声。 孟斯礼细细凝视着小姑娘的睡颜。 幽深黑瞳里已不见半分伪装出的惆怅,取而代之的是不再掩饰的占有欲。 他伸出食指,指尖为笔,一寸一寸描摹她的轮廓。从眉心滑向挺秀的鼻梁,最后停在她的嘴角,轻轻摩挲。 半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晌,那句“蓝蓝”之后的话才得以继续。 他重新开口,冷淡的声线被压得缠.绵缱.绻,如同情人间低语,轻声问她:“如果你骗了我,我该怎么罚你?” 冯问蓝实在太困了。 困得连危险警报器都失灵了。 听见这话,她也没有多想,裹满睡意的声音软绵绵的,每个字都像彗星一样,拖着长长的尾巴,回道:“随你怎么罚啊……” 闻言,孟斯礼懒淡的眉眼间晕开微茫,清冷而热烈。 他低下头,吻落在小姑娘雪白的肩头,好似为她的这句承诺烙下永恒的印章。 - 最后,这场夜谈以冯问蓝昏睡过去收场。 不同于上次的是,这一次,她清楚记得自己做了梦。 奇怪的是,明明距离她上次梦见孟斯礼已经过去了一周,可梦里的时间线还停留在上周。 而且,这一次她可以明显感受到,梦里的她意识清醒,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也知道梦里的冯问蓝和她是两个人。 二十三岁的她更像是一个观察家,站在梦里的上帝视角观察十八岁的冯问蓝。 -*- ——“叫……孟、斯、礼。” 在冯问蓝得意洋洋说出孟斯礼的名字后,病房里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俞奶奶一阵意外,没想到她是真的知道名字。 孟斯礼也抬头看她。 和他目光交汇的瞬间,冯问蓝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是——狐仙也吃人的心吗? 如果吃的话,那她可得把她胸口这只开始撒泼乱撞的小鹿保护好了。 因为它此刻正砰砰砰,砰砰砰地猛撞南墙,一刻也不停歇。 只是,害羞归害羞,冯问蓝的视线丝毫不闪躲。 她把握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直勾勾地盯着孟斯礼看。 在他完美无瑕的五官里,那双眼睛的存在感最强。明明眼瞳是纯粹的黑,却好像能在里面找到宇宙中下落不明的辽阔星群。 冯问蓝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可是,对面的男人很快就收回了视线,没有在她身上多停留半秒。 俞奶奶左看看又看看,倒是一脸“嗑到了”的满足,回头问自家孙子:“名字是你告诉妹妹的?” 孟斯礼又翻了一页书。 刚才的那段小插曲似乎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影响,他淡淡回道:“不是。” 冯问蓝把“爱屋及乌”发挥到了极致。 短短两个字的回答,她也能听入迷,头一回知道原来人的声音也可以用“漂亮”来形容。 那种冷冷的,大雪纷飞落满长街的漂亮。 就像他的人一样。 但凡脸皮稍微薄点,可能都被吓退了。 幸好冯问蓝还是学生,可以不要脸。 她不但没有受挫,还发自内心地感叹道:“我还以为老天爷嫉妒哥哥长得好看,没收了他的声音呢,没想到他会说话啊。” 见她又口无遮拦,程蓝这回语气严厉了不少:“再乱说话,以后都不准再来医院了。” 冯问蓝也只是开开玩笑。 被这么一训,她假装丧气地“哦”了一声,闭上嘴巴,挪到桌子前,老老实实写作业。 见状,俞奶奶赶紧打圆场:“不怪蓝蓝,我这孙子确实不怎么爱说话。小时候他也很晚才开口,当时家里人还以为是自闭症,差点请医生来看看了。’” 冯问蓝眼睛亮了。 居然还有童年趣事可以听? 她立马来了兴致,捏着笔,兴趣盎然地追问道:“那后来找到说话晚的原因了吗?” “找到了。”现在说起这件事,俞奶奶都还是忍不住笑,“那时候他见我们着急,走到我们跟前,非常淡定又流畅地来了一句,‘我没生病,只是懒得讲话’。看看,这哪是三岁小孩能讲出来的话啊。” 一听这描述,冯问蓝试着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情形,跟着傻乐了一下,心想确实不太合理。 可当她把视线转向对面的男人,重新代入了一下,又觉得如果事件主人公是他的话,这一切又都好像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气氛逐渐恢复正常。 俞奶奶放心了,又问了问刚才没来得及问的问题:“对了,蓝蓝你是怎么知道哥哥名字的?” 冯问蓝回过神。 她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冲俞奶奶摇头晃脑道:“秘——密。” 俞奶奶一听,好像从这话里猜到了些什么,笑了笑,没再追着问了。 这下冯问蓝反倒成了好奇的人,很想问问俞奶奶猜到了什么。 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 主要是因为她不是通过什么正规渠道知道的名字,而这又得从上周说起。 那天她和往常一样,放了学就来医院看程蓝。 结果刚到医院大门口,就听见一个嗓门特大的人在嚷嚷:“孟斯礼,你还是不是人啊,回国又不告诉我们!是不是真想和老子断绝父子关系了!” 凑热闹是人的天性。 冯问蓝当然也没能抵挡住天性的诱惑,火速朝吵闹方向张望。 结果这一眼看了就再也收不回来了,因为被骂不是人的男人长了一张惊为天人的脸,在她的审美点上疯狂蹦迪。 尽管如此,她一开始也只是抱着远观的态度。 直到去了病房,她发现她见色起意的对象居然是俞奶奶的孙子。 对于这个巧合,冯问蓝只能非常主观地认为,这就是老天爷在暗示她,抓住早恋的尾巴。 为了不辜负老天爷的一片苦心,她当然得遵循天意。 现在唯一的遗憾是,她只知道他名字的发音,并不知道具体是哪三个字。 后来她有试着用手机打了打,谁知道第一个跳出来的是“萌死你”。 一想到这儿,冯问蓝忍不住叹了叹气。 落进俞奶奶的耳朵里,成了失魂落魄的象征,赶忙给她支招:“蓝蓝吃饭了吗?要不要和哥哥一块儿?他刚回国,对国内还不熟,你正好带带他。” 冯问蓝还在想名字的事儿,一听这话,失焦的眼神突然聚焦。 一看。 对面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起身。 冯问蓝:“……” 她的早恋怎么就要走了呢! 冯问蓝来不及思考,一句“好啊好啊”刚要脱口而出,又想起什么,扭头看了看程蓝。 意思非常明显:我能不能吃这顿饭当这个导游还得看我妈同不同意。 程蓝知道她这是在卖乖,也没说同不同意,先和她谈条件:“去可以,只要你吃了饭就回家,这周也不准再往医院跑。” “……” 这个条件可以说是相当严苛了。 冯问蓝眉头紧皱。 她非常纠结地权衡了几秒钟,迅速合上练习册,装进书包,同程蓝和俞奶奶道了别。 而后她走到孟斯礼身边,仰头看他,像童话故事里第一次见到公主的小狐狸,笑眯眯道:“走吧,哥哥,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孟斯礼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对于老人家硬塞小孩给他的行为,他也没说什么,似乎无可无不可,只在离开前,情绪淡薄地看了老人家一眼。 俞奶奶假装没看懂他的眼神,笑着目送他们离开。 冯问蓝完全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她热情高涨,率先走出病房,结果一踏上走廊,就收到来自导医台的数道目光,冲她使眼色,提醒她别忘了她们拜托她打听的事。 冯问蓝不禁感叹人心善变啊。 这些护士姐姐们一周前还争相要当她的嫂子,一转眼的工夫,居然成了她的情敌。 而她又一向推崇公平竞争,有什么消息也不藏着。 于是路过导医台的时候,她身子一歪,倚着台子,飞快地小声说了句“革命尚未成功麻雀仍需努力”。 护士们了然点头,用眼神鼓励她再探再报。 冯问蓝收到信号,站直身子继续朝前走,不料脚不小心崴了一下。 她“诶”了一声,双手下意识在空中胡乱扑腾,并且非常幸运地找到一个支撑点,想也没想,赶紧抱住。 然而还没缓过来,冯问蓝又忽觉脑门儿一凉。 像是有什么东西抵住了她的额头,力道透着一丝嫌弃,毫不留情地推开了她。 冯问蓝:“……” 第18章 被推开后, 冯问蓝保持着脑袋仰天的姿势,站在原地。 好一会儿,她才揉着额头, 反应过来,她刚才抱的是哥哥的手臂诶。 今天靠肩膀,明天拉小手, 后天就能亲小嘴啦。 嘿嘿嘿…… 不要脸的笑声从冯问蓝的嘴角流出来。 她陷在自己毫无道德可言的夸张幻想里无法自拔。 导医台里的护士们亲眼目睹了刚才孟斯礼是如何用一根食指优雅又无情地推开她。 见她还在傻笑, 几人以为她被打击得精神错乱了,赶紧安慰道:“蓝蓝,坚强!这点痛和姐姐们单身二十几年比起来, 根本不算什么!快振作起来追上去!人都走了!” 冯问蓝:“!” 她瞬间清醒, 环顾四周。 原本走在她身边的男人果然已经离开, 只剩一道清挺背影。 见状,冯问蓝顾不上高兴了,像弹弓上的石子儿一样弹出去,嗖的一下便没了影儿。 临近晚饭时间的医院走廊里人潮拥挤。 冯问蓝冲到电梯口的时候, 正好错过一班电梯。 看着墙壁上不断往下降的数字,她一着急,直接走楼梯。 等到她好不容易追上腿长又走得快的男人时,人都快走出住院部了,她也累得气喘吁吁, 跟条狗似的。 外面的暮色比来时加深了几分。 晚霞已经完全绽放,一朵一朵地在城市上空盛开。 孟家司机候在医院门口。 在人群中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后, 他正准备迎上去开车门, 却被对方淡淡扫了一眼。 他立马停下, 仔细看了看, 这才发现他家少爷后面还跟了一个小尾巴。惊讶之余, 他识趣地没再上前半步,当起了当透明人。 对此,冯问蓝毫无察觉,调整好呼吸,重新走到孟斯礼的旁边。 为了尽快实现刚才的美好幻想,她决定拿出实质性的行动,稍加思索,火力全发,一个个问题像子弹似的,噼里啪啦从她的嘴里往外蹦—— “哥哥,你是在国外读书还是工作啊?” “哥哥,你戴佛珠是因为信佛吗?” “哥哥,你平时都看什么书啊?我可以送你一本吗?” “哥哥……” 傍晚的街道上充斥着各种喧哗。 洒水车一成不变的音乐声,行人东拉西扯的闲聊声,孩童高分贝的尖叫声。 在这一片嘈杂之中,小姑娘没完没了的提问声尤为突出。 她好像不太在意这些问题究竟能不能得到回答,只管一个劲儿地问。 孟斯礼神色平淡,一手捻着珠子,没有打断。 他一向善于屏蔽不想听见的声音,今天是他第一次屏蔽失败,却难得不觉得吵。 可是,说着说着,身边那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忽然没了声儿。 孟斯礼脚步微顿,侧头看了看。 只见小姑娘的脸上笑容不知什么时候尽散,此刻正板着脸,一副要咬人的样子,和路边一群小狗较劲儿。 冯问蓝还不知道自己的小学鸡行为被发现。 她也不是闲着没事找事。 怪只怪刚才她说得正起劲的时候,这支汪汪队浩浩荡荡地从她旁边路过,而中央那只被簇拥着的法斗莫名其妙回头瞅了她一眼。 虽然她看不懂狗的眼神,但配上它那一扭一扭的屁股,很难不让人怀疑它在传达一个信号——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倒贴没前途,钓系才真香。 冯问蓝:“……” 冯问蓝:“???” 她现在……是被一只皱巴巴的法斗鄙视了??? 这能忍? 冯问蓝正处在敏感的青春期,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她不甘示弱地握紧拳头,打算给那只法斗一点颜色瞧瞧,却隐约感觉有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抬头一看。 不期然对上一道轻淡目光。 夕阳下,目光主人那张没什么情绪的脸被镀上几分绮丽色彩,眼眸却依旧乌黑幽邃,瞧不出半点波澜。 冯问蓝:“……” 她赶紧收起恶狠狠的表情,换回纯良无害的少女微笑,天真无邪地问道:“怎么了哥哥?” 孟斯礼一幕不落地看完她的变脸。 眉眼间的平静发生了些许变化,他轻轻挑眉,反问她:“问完了么。” “?” 问、问…… 嗯? 这是让她继续问刚才那些问题的意思? 冯问蓝又惊又喜,流下皇帝的新泪,赶忙说:“没有没有,我还有……” 可惜这份喜悦只维持了不到一秒。 孟斯礼的下句话便没收了她的快乐,声线平而缓,限制道:“只能问一个。” “……啊?”拖长的尾音里满是遗憾,“只能问一个问题啊……” 这道选择题的难度系数堪比一道选项多达七个的完形填空。 还没顾得上庆祝自己的念念不忘终于有了回响,冯问蓝就又陷入新的苦恼当中。 她眉头紧锁,陷入沉思,在“哥哥你有女朋友吗”和“哥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之间抉择半天,最后选了一个当务之急,满脸认真道:“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吗?”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个问题。 孟斯礼有一瞬的意外,又很快恢复如初,垂下眼睫,看着小姑娘。 那张稚嫩朝气的脸上洋溢着鲜活的情绪,像新鲜盛放的郁金香,永远热烈,充满生命力,快乐自在。 莫名的,有点刺眼。 孟斯礼调开视线,语调没有起伏,道:“没有。” 他以为小姑娘会立马哭丧着脸,抑或是失落地耷拉着脑袋,却没想到她振臂欢呼了一声:“哦也,那我就选我想吃的啦!GOGOGO!” 欢快的声音里找不到一丝犯愁的痕迹。 说完,冯问蓝踩着重重的步伐,蹬蹬蹬地跑去吓法斗,又见同行的人没跟上,回头冲他招了招手:“哥哥快过来呀,马上就红灯啦。” 明朗的嗓音划破人声鼎沸。 孟斯礼立于原地,闲闲拨弄珠子的手指稍作停顿。 片刻,他敛起心神,缓步跟在她的身后,和她一起走向人潮深处。 二医院位于老城中心,附近的美食店大都藏在小区里。 冯问蓝轻车熟路,带着孟斯礼穿过一座公园,再拐进一条小巷,就来到了她的宝藏小店前。 她的护送之旅也到此告一段落了。 冯问蓝止步门口,转身说道:“好啦,我的任务完成了。这家店的肥牛饭是招牌,哥哥你快进去吃吧,我就不和你一块儿了。” 虽然她脸皮厚,但也知道追人这事儿吧,最讲究分寸感了。 要是仗着年纪小,拿死缠烂打当可爱,没有眼力见地一个劲儿往前凑,就得招人厌了。 像今天这样和他肩并肩走一段路,说上一两句话,她就已经很知足了。 可孟斯礼听了这话,也停下脚步,转眸看她。 不需要过多的言语,一个眼神足以传达他的疑问。 冯问蓝看懂了,怕他误会,马上解释:“我绝对不是在和你玩欲擒故纵啊!我知道你是不好拒绝俞奶奶才答应和我一起吃饭。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俞奶奶的!” 说完,她得意地扬起脸,一副“我懂事吧快夸我快夸我”的邀功表情。 然而孟斯礼一句话也没说,连看她的眼神都一成不变,还是那样淡漠。 冯问蓝:“……” 邀功失败,她怏怏地摸了摸鼻子,见好就收,不画蛇添足了:“那你慢慢吃,我先走了,下次再见啦。” 这回冯问蓝是真的打算走了。 谁知转身的瞬间,她感受到一股阻力,阻止了她的脚步。她以为是衣服勾着什么东西了,奇怪地低头看了看。 却见书包带被一只修长瘦削的手拽住。 腕间的黑色佛珠从衣袖里露出,坠角在半空中晃晃悠悠。 冯问蓝蔫掉的眼神立马起死回生。 看着此情此景,她很难不自作多情地认为:哥哥这么快就舍不得我了吗呜呜进退有度方针初见成效呜呜呜。 冯问蓝一边在心底呜呜呜,一边重新抬起头。 她眼睛晶亮地望着孟斯礼,满心欢喜地等着他挽留的话。 然而这份期待在孟斯礼眼里仿佛是透明的。 他像是没看见,松开手,淡声开口,没有挽留,而是提醒:“你刚才说要送我一本书。” “?” 冯问蓝一脸茫然。 直到回想起刚才说的那句——“哥哥,你平时都看什么书啊?我可以送你一本吗?”,她才反应过来,眼睛更亮了。 她还以为刚才那些话全是她一个人的自言自语,没想到被他当成了一回事儿。 她赶紧从书包里拿出来两本书,将其中一本递了过去。 孟斯礼接过书,扫了眼封面。 上面大喇喇写着——如何与白痴共处。 送完书,冯问蓝又秀了秀自己手里那本《如何又烦人又可爱》。 她无限憧憬又信心满满道:“等我俩读完这本书,到时候就一定可以愉快地相处了。” 这话的逻辑就像只要掌握了聚变原理就能制造出聚变发电一样。 想法天真得有些可笑。 孟斯礼淡淡敛眸,唇角勾起一点淡嘲的弧度。 他不知道她的自信从何而来,也没理由陪她玩这个游戏。 只是话还没说出口,一脸明媚的小姑娘忽然脸色一变,张开双臂飞扑向他。 下一秒,一辆失控的电动车从不远处急速驶来,几乎是擦着她背后的书包呼啸而过。 地上的落叶被气流卷起。 又缓缓下降。 冯问蓝的头发也乱了。 这一出英雄救美完全不在她的计划范围内。 她只是正好瞥见不远处有辆电动车的速度有点快,条件反射地,护住孟斯礼,往旁边一躲。英雄救美完才知道后怕,这会儿还有点惊魂未定。 心脏扑通扑通跳。 其他感官也好像变得特别敏感。 比如,冯问蓝清楚感受到,她嘴唇下的触感又软又硬。 …… 又软又硬? 略显奇怪的触感让冯问蓝的思绪逐渐回笼。 四月的春天,花已经开得很热闹了。 可萦绕在她鼻尖的气息却不知道是哪一味香。并不浓烈,清冽冷淡,仿佛刚从雪山上被摘下。 冯问蓝小心翼翼地睁开眼。 入目处,是一大片冷白的皮肤,浅浅染上了一层浅浅粉色,仿佛分走了晚霞的一部分色彩。 颈侧隐隐透出的青色经络如同古籍经卷上的经文,以禁欲诠释性感。 仔细看,还能看见喉结旁缀了一颗痣,小小的,浅褐色。 而这些零碎的画面逐渐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认知。 她,好像,不小心,亲到了,他的锁骨。 意识到这一点后,冯问蓝顾不上感叹哥哥比她还纯情,血液轰地逆流上她的脸颊。 她的脸皮这辈子没这么薄过,涨红着脸,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拉开距离,结结巴巴地道歉:“对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吃你豆腐!我发誓!” 虽然她希望和他拉小手亲小嘴,但这种因为意外而产生的肢体接触她连在电视剧里看见都嫌老套,现实里更是达咩。 道完歉,冯问蓝紧张地等待他的回答。 然而孟斯礼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依然安静地垂着眼。 投下的阴影覆在眼下,有种山雨欲来的况味,连带着染透他脖颈的粉色也变了味,没了害羞的色彩,更像是在克制在某种情绪。 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 冯问蓝察觉不对劲。 她赶紧收起自己那些不着边际的想法,重新朝前迈了两步,担心道:“哥哥,你没事吧?” 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却被躲开了。 冯问蓝一怔,关心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中。 孟斯礼眼睫轻掀,缓缓抬眸。 原本平和的眼底如同被搅乱的一池春水,深深浅浅的情绪在其中浮沉,不得安宁,连时间都好像放慢了流逝速度。 冯问蓝呼吸微窒。 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可嘴巴怎么也张不开。 孟斯礼没让她为难太久,只看了她这一眼便转身离开。 徒留冯问蓝一人呆站在原地。 地上被拉长的影子是她唯一的陪伴。 树叶缝隙间的夕阳还是刚才的那轮夕阳。 她这段好不容易才有所进展的早恋进度条也好像回到了原点。 好一会儿,冯问蓝才回过神。 整理清楚刚才发生的状况后,她一脸绝望。 绝望得像断掉双臂的人想抱头痛哭却发现自己压根儿没手抱头一样。 完蛋了完蛋了! 这下她真的被当成死色狼臭流氓了! -*- 梦境结束在充满戏剧性的一幕上。 第二天早上,冯问蓝是被冻醒的。 睁开眼的时候,她还满脑子都是孟斯礼转身离开前的最后那一眼。 明明只是一个梦,可她就像是亲身经历过一次似的,忘不了那种被盯得浑身血液凝固的感觉,如同大冬天被丢进满是冰碴子的湖里。 冯问蓝:“……” 等等。 都说梦境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潜意识里的想法。 她该不会是被孟斯礼嫌弃肢体接触嫌弃出了心理阴影了吧,要不然怎么会梦见这种完全可能在现实里上演剧情。 ……哦。 那也不对。 潜意识里的她应该是想杀孟斯礼才对,不可能在梦里对他献殷勤献得连路过的狗都看不下去。 “……” 说起狗,冯问蓝后知后觉,又被梦里那个恋爱脑气到了。 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在梦见程蓝以后没有哭着醒来,翻了个身调整心情。 视野里的光线却忽然暗了一暗,好像有什么挡在了她的面前。 见状,冯问蓝眼珠一动,重新睁眼。 没拉窗帘的卧室里光线昏暗。 平时早该起床的男人还躺在她的身边。 衣服已经换了一套,身上还有沐浴露的味道,大概是运动完回来又继续睡。 不同于上次在车上的阖眼小憩,今天的孟斯礼是真正的睡美人。 冯问蓝也是第一次见到他睡着的样子。 这一次她非常敬业,第一反应不是沉迷美色,而是和写小说联系起来,终于明白,为什么大部分小说总喜欢描写女主角撞见男主睡觉的场景,并且都会毫无例外地感叹一句:“睡着以后的他乖得好似谁都能欺负,和平时的冷峻判若两人。” 是真的判若两人。 孟斯礼侧躺着。 乌黑发丝搭在额前,淡化了眉眼间与生俱来的生人勿近的距离感,流畅的脖颈线条在喉结处微微起伏,如同春日的山丘。 只可惜,几道抓痕破坏了这种美感。 抓痕唯一制造商:呃。 她强行无视心里的罪恶感,抬起两只手,小猫挠人似的抓了把空气,恨不得在他的脖子上再多补两爪子上去。 她想,她和梦里的冯问蓝唯一相通的一点大概就是她们都爱这张脸。 尽管她不是很想承认,可事实确实是这样。 从大二暑假那年,第一次见到孟斯礼的时候,她就喜欢了。后来她答应结婚,虽然不完全是冲着这张脸,但多少还是有点关系。 幸好这个狗男人性格不怎么样,要不然她可能真的会喜欢上他,到时候还怎么当一个没有感情的替身呢。 一想到这儿,没有感情的冯问蓝没忍住,很有感情地偷笑了两声。 不料这时睡美人忽然开口说话。 他似乎还没怎么睡醒,嗓音不复一贯的清冷,沾染了一丝低哑,语气有些懒懒的,缓缓道:“看来你昨晚在梦里给我好好上了一课。” “?” 这又是什么球莫名堂前言不搭后语的胡话。 仗着他看不见,冯问蓝做了个鬼脸,不打算搭理他。 结果做到一半的时候,她的耳边突然回响起她上次的口出狂言—— “别以为我喜欢你的脸,你就可以在我梦里把祖国未来的花朵迷得团团转!下次再让我梦见,我非得好好给你上一课!” 冯问蓝:“……” 又误会他了。 他岂止是前言搭后语,连前后呼应都搞上了。 这下冯问蓝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昨晚肯定又说了什么梦话。 再加上刚才那声笑,他肯定误以为她是笑醒的。 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是她理亏。 冯问蓝也不狡辩,马上端正态度,微笑上线,吹捧道:“呵呵,你太谦虚了,要上课也是你给我上课,我哪有资格给你上课啊。” 闻言,孟斯礼轻轻一笑,没说话了。 好一会儿,他才慢慢睁开眼,盯着脸都快笑僵的小姑娘,问:“还睡么?” “……不睡了不睡了。” 这话听起来陷阱重重。 冯问蓝想也没想,头摇得和摇拨浪鼓似的,立刻从床上坐起来,准备起床。 谁知被子还没掀开呢,整个人突然腾空了。 冯问蓝吓了一大跳。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像考拉一样挂在了孟斯礼的身上。 冯问蓝:“?” 服务这么周到? 看来昨晚的心没白谈,孩子终于懂事了。 冯问蓝倍感欣慰。 不过对于他的这份心意,她只打算心领,不想麻烦他。 “都是自己人,用不着这么客气啊,我腿还行,能自……己……走……”冯问蓝哥俩儿好似的拍了拍孟斯礼的肩膀,示意他放她下来。 可是,好好的一句话,越说到后面越走调。 轮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调已经高到天上去了。 因为她发现,孟斯礼并没有送她回隔壁房间,而是径直朝浴室方向走去。 冯问蓝:“……” 现在她是骑虎难下,干脆不下了,在和狡诈的千年狐狸拼个你死我活之前,最后问一句:“大清早的,你又想干什么?” 浴室被三面落地窗围绕。 一进去,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清晨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撒满每个角落。 孟斯礼走到镜子前停下。 将身上的小姑娘放在盥洗台上后,他微微俯身,双手撑在她两侧,视线和她齐平。 过分明亮的光线里,他那张神情寡淡的脸有些失真,轻哑的嗓音被衬得愈发真实,在冯问蓝的耳畔悠悠荡开:“给你上课。” 冯问蓝:“……???” 第19章 ——“上课。” 得到回答的冯问蓝一脸莫名其妙。 干嘛。 夸他聪明, 够格给她上课也踩到他的雷点了? 还是她刚才那声偷笑太过猖狂,伤害到了他的自尊心,导致他认定了她昨晚在梦里教训了他? 如果是后者的话, 那她还有办法挽救挽救。 想法一落地,冯问蓝说干就干。 她能伸能屈,如同失忆般, 忘记了刚才誓要和他同归于尽的雄心壮志, 低头认错。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骗你。昨晚我确实梦见你了, 不过和上不上课的没关系, 是因为我梦见你把上次那套漫画借给我看了, 我实在太开心了,才笑醒的。你这么乐于助人,一定会让我美梦成真的吧?” 为了应对孟斯礼难以捉摸的性格,冯问蓝胡说八道和随机应变的能力在最近的各种实践中得到了大幅提升。 只可惜现实残酷。 这段堪称完美的表演最后完美地石沉大海。 孟斯礼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撑在她身侧的双手绕到了她身后。 呼吸靠近。 冯问蓝的背脊下意识绷直。 她埋着脑袋,看不见孟斯礼的表情。 想偷瞄一眼吧,又怕被发现。 直接跳下盥洗台呢,双腿又被他的膝盖压着,无法动弹。 在这种进退维谷的局势下, 冯问蓝只能继续保持着低头的姿势。 她寻找新的角度化解危机:“而且,咱俩昨晚不是还打了赌吗?说好的三个月不做, 你这么快就要认输了?再说了, 一大清早就荤过头对身体很不好的, 你不能这样没有节制……” 说到一半, 冯问蓝的视野里忽然多出一支挤好牙膏的牙刷。 她的絮絮叨叨因此戛然而止。 见她一动不动, 孟斯礼勾起她的手腕,将牙刷放进她的手里。 而后,他微拢着眉,把她上一秒的话原封不动还给她,轻叹道:“蓝蓝,一大清早就荤过头对身体不好。” “……” “……” “……” 好啊! 居然又倒打她一耙! 冯问蓝一把将牙刷塞进嘴里。 刷牙的动作幅度之大,力道之狠,仿佛刷的不是牙,而是他的皮。 没一会儿,她又抬起头,狠狠瞪了眼无聊的男人,知道自己又被耍了,而他刚才那番模棱两可的话也是故意误导她。 一怒之下,冯问蓝一脚踹上他的大腿,没在客气的。 孟斯礼清冷的眼角似笑非笑。 他懒低着黑眸,睨着发火的小姑娘,没躲,实实在在挨了这一踢。 冯问蓝还是不解气。 她咬着牙刷,面无表情,口齿不清道:“好玩吗?” 小姑娘毫不顾忌形象,嘴巴一圈都是牙膏泡沫,配上气鼓鼓的脸颊,怎么看都像是一只只会叫不会咬人的幼犬,对人完全构不成威胁。 孟斯礼低低笑了一声。 这回他没有无视她的问题,眉眼深敛,十分认真的模样,“嗯”了一声:“好玩。” 满室的阳光烘烤得浴室升温。 他那双犹如深渊般幽凉而不可测的眼眸也受了影响,罕见地有了一丝真实的温度。 看得冯问蓝一愣一愣的。 她见过的孟斯礼大多时候都冷冷淡淡,很少这样情绪鲜明。 这下冯问蓝是真的相信他是真心觉得好玩了。 而这个结论让她更加无语,心想他确实给她好好上了一课。 男人幼稚起来是真的很幼稚! 比起来,还是梦里的孟斯礼好一点。 虽然冷了点,拽了点,难以接近了点,但好歹知道做个人。 哪像现实里的他,卑鄙下流无耻变态通通占尽,最后干脆连人都不当了。 这么一对比,冯问蓝突然对“孟斯礼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禽兽”这件事产生了兴趣。 于是她吐掉泡沫,绝对没有阴阳怪气,发自内心地问道:“像你们这样的高智商人群平时的生活是不是都特无聊,所以才会有这种逗人玩儿的恶趣味啊?” 孟斯礼轻挑眉梢,似乎对她的这个说法不太认同:“和智商无关。” 冯问蓝追问:“那和什么有关?” “你。” 冯问蓝:“……??” 这回答简洁得她的大脑突然卡壳,嘴巴慢了一拍,结巴道:“什、什么意思?” “你这样,”说着,孟斯礼略顿了一下,清湛的目光落在她那张软软的脸上,停留少顷,说,“不逗一下很可惜。” “……” “……” “……” 这话听上去就像是在路边看见了一个短腿小团子不rua白不rua然后上前rua了两把一样理直气壮。 冯问蓝缓冲了三秒,笑了。 她到底在期待他的嘴里吐出什么象牙来啊! 多说多错这一真理在冯问蓝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为了不给孟斯礼提供羞辱她的机会,她决定闭上嘴巴,专心刷她的牙。 无奈老天爷不安分。 她坐在盥洗台上,无所事事的视线自然往下垂落,好巧不巧,正好落在了孟斯礼的左手手腕上。 平时那里都缠着一串佛珠,今天上面什么都没有,于是她清楚地看见,他的手腕内侧有一道疤。 大约一寸长,颜色也有些淡了,可落在他无暇的皮肤上依然格外醒目。 冯问蓝微微一怔。 认识孟斯礼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注意到这道疤的存在,再一联想到上次的海鲜过敏事件。 她不禁陷入沉思。 该说不说,她好像真的有点太不关心孟斯礼了。 就算他们之间只是合作关系,她也不该对他这样一问三不知。 所以说,她上次说要灵魂碰撞的时候,就应该认认真真碰撞。 好在现在行动也不迟。 抛开刚才的不愉快,冯问蓝决定亡羊补牢。 她第一次非演戏需要,纯属个人好奇,主动了解他的过往,但又不想表现得太过明显,于是装成不经意提起的样子,随口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闻言,孟斯礼垂下视线。 他神色未变,只轻轻转动手腕,内侧扣向裤腿,藏起伤疤,轻描淡写道:“以前做实验的时候不小心烫伤了。” 不小心? 一听这话,冯问蓝更意外了。 她没想到这种失误居然也会发生在孟斯礼的身上,还以为他这样的完美主义者绝不允许自己出现半点差错。 而这回答又让冯问蓝想起以前在电视上时不时看见的某某大学化学楼爆炸的新闻。 那时候她还没多大感触,只叹息生命无常,现在听孟斯礼这么一说,她才真真切切意识到,原来他从事的工作不光伟大,而且危险。 莫名的,冯问蓝心情有点沉重。 她不自觉地叹了口气,问道:“你们平时做实验很危险吧,是不是还经常遇见爆炸什么的?” 她的语气里藏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担心。 孟斯礼重新抬眼看她。 见小姑娘的眉心不知什么时候皱成了一团,他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声线温和:“还好。” 冯问蓝不太相信:“真的吗?” 孟斯礼微微颔首,甚至破天荒地用玩笑口吻道:“小爆炸死不了,大爆炸逃不掉。” “???”冯问蓝眨了眨眼。 这叫还好??? 没见过世面的冯问蓝听傻了。 她差点被他云淡风轻的语气骗过去,觉得有必要纠正一下他对“危险”的定义。 然而想了半天,她又突然想起来,她是个文科生,对于实验室里的一切一无所知。 最后,冯问蓝宁愿冒着出洋相的风险,也要非常外行地教育他:“你上学的时候,老师肯定已经教过你实验室里的安全知识,我就不多赘述了,但你一定要牢记一点!条件允许的话,尽量选择靠近逃生通道的位置!知道吗?” 又是一个天真的想法。 孟斯礼却没有用现实打碎她的美好设想。 他看着她那张认真的脸,鲜少情绪的眼眸里多了几分柔和,点了点头,表示接受了她这条被她自认为非常有建设性的意见。 冯问蓝很满意。 同时,她也对刚才被孟斯礼玩弄于鼓掌之间一事释怀了。 她想,原来这才是高智商人群的真实生活。 日以继夜投入工作的同时,还背负着巨大的压力,甚至以生命为代价,哪是一个没营养的“无聊”就能简单概括得了的。 那他有一点恶趣味又有什么关系呢。 冯问蓝打开格局。 为了国家的繁荣发展,她觉得自己也应该适当做出一点牺牲。 于是她让步道:“这样吧,关于刚才恶趣味的事,我允许你每个月逗我三次。超出这个范围,按次数收费,一次一到十万块不等,视我的生气程度、精神受损程度而定。有异议吗?没有的话,就签字画押吧。” 说完,她摊开手掌,好像上面正托着一份合同。 无厘头的提议被她说得有鼻子有眼。微不可察的笑色在孟斯礼的眼底浮起。 他没有回答,但很配合这段无实物表演,伸出食指,在她柔软的掌心里一笔一划签字画押。 冯问蓝:“……” 失策了。 怎么这么痒。 男人微凉的指尖仿佛带着电流,冯问蓝的忍耐力受到了极大的挑战。 她强行忍住缩回手的欲望,盯着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他写的是个什么玩意儿,直接问:“你画的什么?” 孟斯礼不紧不慢地完成了最后一笔。 而后抬眸看她:“猪。” “……” “……” “……” 幽默。 哈哈哈哈。 简直太幽默了。 冯问蓝笑得拳头都攥紧了。 好一个指“鸭”为“猪”! 她咬紧牙根,沉住气,送出祝贺:“恭喜你哦,这个月你已经用掉两次机会了,剩下的最后一次机会还请好好珍惜。” 听着她心口不一的话,孟斯礼唇畔勾起一道浅弧。 他轻扫了眼她那蠢蠢欲动的拳头,想了想,问道:“乐于助人一次可以多兑换一次机会么。” “?什么?”冯问蓝很懵。 她怎么又有点跟不上天才的思维了。 见她一脸茫然,孟斯礼很好心地提醒了一句:“你刚才的梦。” “……” ——“你这么乐于助人,一定会让我美梦成真的吧?” “!!!” 弄清楚他想表达的意思后,冯问蓝黯淡无光的眼睛瞬间被点亮。 这个男人真是把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的精髓掌握得死死的啊。 偏偏每次给的糖都正中她红心,是她最爱的口味。 冯问蓝完全无法抗拒。 她手忙脚乱地比了个“OK”,咕噜咕噜漱完口,胡乱洗了把脸,连水都来不及擦干,就急匆匆地从盥洗台上跳下来。 不过孟斯礼似乎提前预料到了她的这番行为。 他先她一步,挡在她的面前,阻止了她的下一步行动。 于是冯问蓝跳下来的时候,正好踩在了他的脚背上。 她扶着他的手臂,不解抬头,紧张得像是即将被抢去糖果的小孩子,凶凶道:“干嘛,别告诉我你反悔了!” 孟斯礼单手搂着她的腰,抱起她,把她往旁边的拖鞋上一放:“穿鞋。” “……” 见自己又误会了他,冯问蓝马上放松瞪大的双眼。 她低头“哦”了一声,老老实实穿好拖鞋,请示道:“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孟斯礼还是没有放行。 直到帮她擦干脸上残留的水珠,他才说:“换好衣服再去。” “……” 冯问蓝不解,打量了两眼她的清晨穿搭。 好好一条睡裙,经过她一晚上的蹂.躏,已经皱得和咸菜干没什么两样了。更重要的是,睡裙里面什么都穿。 这回他是真的嫌她衣衫不整了吧。 不过,如果真穿成这样进他的书房,确实有点不尊重那一屋子的书们。 冯问蓝完全理解。 于是她没有再说什么,丢下一句“好嘞”便冲出浴室,冲向隔壁房间。 - 换好衣服后,冯问蓝直奔书房。 这是她第一次踏进这个空间。 一推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落地窗前的原木书桌,接着是占据左右两面墙的黑色书柜。除此之外,便再没有其他多余的摆设。 然而深色调的装修风格并不显沉闷,窗外的风景是最好的装饰品。 和她想象里的一样,简单整洁,一丝不苟。 冯问蓝没有欣赏太久,很快进入正题,扫视了一圈书柜,一眼找到心心念念的漫画书。 花花绿绿的封面在一众连书名都看不懂的外文书籍里显得格格不入,想让人不注意到它都不行。 冯问蓝脚步欢快地走过去,两只手一起上阵,准备一口气抽出四本漫画。 可不经意间,她的余光瞥见旁边的一本书。 冯问蓝动作一顿,注意力被转移,多瞧了两眼。 书很新,看得出来孟斯礼不怎么看。 之所以吸引她,是因为书脊上的书名又是难得的她看得懂的中文,写着—— “如、何、与、白、痴……共处?!”冯问蓝歪着脑袋,一个字一个字念出书名以后,惊呆了。 这不是早上在她梦里出现过的书吗? 她现在连预知梦都能做了? 对于这样的巧合,不管和玄学有没有关系,冯问蓝都觉得太神奇了。 神奇得她连对漫画书都不感兴趣了,临时改变阅读计划,迫不及待地先抽出这本梦中书看了看。 谁知道随便一翻,正好翻开其中一页,里面夹了张照片。 一张反扣着的照片。 见状,冯问蓝看稀奇的表情愣在脸上。 她有些意外,以及不小心撞破孟斯礼秘密的不知所措。 毕竟,能被他这样珍藏的照片应该不多吧。 没由来的,却又顺理成章的,冯问蓝想到了传说中的那位白月光小姐。 一时间,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心酸占了绝大部分。 她想起了昨晚孟斯礼那副孤寂模样。 像他这种生来就被捧上云端的天之骄子,她很难想象他是以怎样的心情将照片存放在这样一本可能永远不会再翻开的书里。 也很难想象能够成为他唯一心事的人究竟是什么样。 而现在,答案就摆在她的面前。 冯问蓝的心脏砰砰跳起来。 有一种即将接近真相的激动和紧张。 在道德和满足好奇心之间,冯问蓝没忍住,选择了后者。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捏住照片一角,深呼吸了一口气,将它翻了过来。 第20章 冯问蓝仿佛正在参与一场豪赌。 而手里的照片就是她的底牌, 她想看又不敢看,于是半眯着眼,先缓缓翻过照片一角。 一看。 黑漆漆的一片, 什么有的没的都看不出来。 “……” 出师不利。 满心期待的冯问蓝有点失望,不过心跳倒是因此平复了不少。 她不给自己制造悬念了,决定一鼓作气, 直接翻过照片。 然而成败就在一瞬间。 在冯问蓝下定决心的几秒钟里, 一串熟悉的佛珠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下一秒,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按在了照片上。 赌博结束。 错失良机的冯问蓝:“……” 果然犹豫就会败北。 完蛋了。 身后的男人从她手里抽回书,合上, 重新塞进书柜。 而后, 一道低淡的嗓音从她的头顶不轻不重地落下, 说:“这本书是另外的条件。” 孟斯礼没想追究什么。 可话音一落,面前的小姑娘如同一朵不堪重负的向日葵,重重地垂下脑袋。 柔软脖颈从披散着的蓬松卷发间露出一截,纤细而肌肤瓷白, 脆弱得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 偷看被抓了个现行,这是冯问蓝万万没有想到的。 虽然听孟斯礼的声音没有生气的迹象,但他本就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指不定下句话就把她直接说得无地自容。 冯问蓝不打算狡辩什么,但暂时没脸面对身后的男人。 于是她依然背对着他, 手指不安地挠着书柜,主动道歉:“对不起啊, 我不是故意乱翻你的书柜, 只是正好看见这本书, 觉得有意思, 所以拿出来看了看, 又好巧不巧翻到有照片的那一页。” 说着,她顿了一下,非常诚实地补充了一句:“照片我是故意偷看的。” 小姑娘认错态度良好,声音却蔫蔫的,大概是真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孟斯礼眉眼舒展,轻捏她的脖子,抬起她的头。 而后另一只手移到那几册漫画上,抽出来,问:“还看么?” 还在吱吱吱挠书柜的手一顿。 冯问蓝:“?” 忐忑等待审判的她等来了一个无罪释放的结果,很是意外。 这是……不计较她偷看照片的事了? 还是打算等会儿再来找她算账? 冯问蓝和书柜大眼瞪小眼。 眼下这情况,最好早点翻过这一页,别停留太久。 于是她没有再追问照片的事,非常识时务,顺着孟斯礼给的台阶下,点头如捣蒜:“看看看!” 说完,她抱起漫画书,朝书桌走去。 可是,没走两步,冯问蓝又突然停了下来。 她定在原地,视线直直地落在整洁的书桌上。 上面多出一杯牛奶,以及一碟散发着香甜气味的可颂,闻起来像是她常去的那家面包店出炉的。 画面如此温馨。 多次上当吃亏的冯问蓝却不由自主地阴谋论起来。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如果说孟斯礼早上抱她去浴室是为了逗她玩,那现在专程给她送早餐又是为了什么? 冯问蓝心里疑窦丛生。 独自分析了一番,她回过头,望着倚着书柜的男人,一副欲言又止的严肃模样,试探道:“你是不是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乖巧了没几秒的小狐狸又开始不分青红皂白咬人了。 孟斯礼淡淡一笑,没有解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反问:“比如?” 比如? 那多了去了。 冯问蓝从他罄竹难书的行为里随便挑了一件举例:“比如,昨晚趁我睡着,打破了赌约。” 闻言,孟斯礼眉梢抬了一下。 像是从这话里得到了启发,他踱步到书桌前,拉开椅子,缓声道:“昨晚没做。不过,马上要做了。” “?!” 一听这话,冯问蓝立马提高警戒级别。 不料还是慢了一步。 还没等冯问蓝想出应对方法,腰间忽得一紧。 下一秒,她已经跌坐在孟斯礼的长腿上,后背贴着他的胸膛。 隔着两层薄薄的衣物,她还能隐约感受到他的体温,以及肌肉的起伏。 冯问蓝整个人僵成冰块。 第二次这样坐在孟斯礼的怀里,她还是有点不适应。 拾回神后,她挣扎了一下,想要从他的身上离开,可腰间的那只手臂如同世间最牢固的绳索,捆得她无法动弹。 冯问蓝只能打了一下他的手背,故作凶狠道:“放开我,我要看漫画了!” 孟斯礼倒没做别的什么事。 他坐在椅子上,一手圈着她的腰,从后面拥着她,替她翻开漫画书,满足她:“看吧。” “……” 什么意思。 该不会是想和她一起看吧?用这种既暧昧又容易擦枪走火的姿势?一起看这种漫画? 那和脱光了躺在床上一起看a.片有什么区别! 冯问蓝绝不允许她的身边存在这样一颗不定时炸.弹。 不过,怎么把这尊大佛送走又是一个技术活。 她皱眉思索,组织了一下语言,委婉逐客:“那个,我识字,可以自己看。” 平时向来坐姿端正的男人今天像是没长骨头似的。 他微垂着头,鼻息间是小姑娘的清甜气息,趴在她的颈窝,眉眼坦荡,懒懒道:“我不识字。” “……???” 怎么着。 难不成还要她当成有声读物念给他听? 再说了,她刚才那番话的重点是认不认识字吗! 怎么可以比她还不要脸! 冯问蓝甘拜下风,但不认输。 她重新开动脑筋想办法,这回稍微直接了一点:“那你可以坐我旁边啊,为什么非要抱着我,这个姿势你不觉得奇怪吗?” “嗯?” 微扬的尾音彰显了说话人的不认同。 孟斯礼连头都没抬一下,道:“还有更奇怪的,要看看么。” “……” 哟。 这语气还挺骄傲啊。 冯问蓝被这话堵得一噎。 看来这样相拥而坐的姿势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觉得奇怪的只有她一个人罢了。 冯问蓝低估了他的开放程度,高估了自己的不纯洁。 也是,他们连最后一步都做了,坐个大腿抱一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既然他都没觉得这样太过亲密,那她也用不着想太多。 孟斯礼察觉她的分神。 他的指尖在漫画书上轻轻敲了敲,像提醒,又像是故意吓唬她,说:“再不看,就做其他事。” “……” 在恶势力的面前,冯问蓝永远是最快低头的那一个。 她肩膀一塌,认栽,接受了孟斯礼不打算离开的现实,摆出认真看书的架势后,回道:“知道啦,马上看马上看!” 既然斗不过,那就加入吧。 随便孟斯礼怎么折腾,反正她只要把自己当成他怀里的抱枕就行,不带感情。 ——十分钟前,冯问蓝是这样想的。 十分钟后—— 冯问蓝手里的漫画还停留在第一页。 而这都“归功”于她身后的男人。 他的确没对她做什么太过火的事,可一直在扰民,一会儿玩她的手,一会儿捏她的耳朵,总之没有一秒是让人省心的。 被打断好几次后,冯问蓝终于忍无可忍。 她一把将书重重扣在桌面上,双手握拳,发作道:“孟斯礼!” 三年了,冯问蓝很少当着他的面这样连名带姓叫他,也很少用这样高的音量和他说话。 话音落地的瞬间,整个书房的空气仿佛都震了一震。 被直呼大名的男人却好像丝毫没有被她的怒气波及。 他神色安然,连玩她手腕的动作都没有停下,不疾不徐地应了一声:“嗯。” 冯问蓝深呼吸了一口气。 她抬起两只手抖了抖,又胡乱拍了拍自己全身上下,明确表示道:“贵重物品,请勿乱摸乱碰,好吗?” 说完以后,冯问蓝没等到他的回答,倒是感受到一阵气息吹拂耳廓。 身后的男人似乎笑了笑。 见状,冯问蓝知道这话肯定是从他左耳进右耳出,没被他当回事儿。 她又皱起眉,非常不解地问了一句:“你今天怎么这么……” 本来冯问蓝想说“黏人”,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个词的自恋成分有点重,于是换成了——“狗?” 此狗非彼狗。 是真的很狗。 放着舒适宽敞的狗窝不去,非要和主人挤在一张椅子里,蜷在主人身边,既不吵也不闹,但就是一刻也不消停,必须保证主人的注意力时刻放在它的身上。 这和他平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相差甚远。 冯问蓝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照片事件刺激到他,又让他想起了白月光,才这么黏人。 反正她现在只有一个缺德想法——要是让梦里的冯问蓝知道,她心心念念的谪仙般的哥哥是这个样子,估计会塌房吧。 被她用“狗”来形容,孟斯礼也没恼,不太在意的样子。 只不过对于她的疑惑,他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拿起一旁的可颂,喂进她正好张开的嘴里。 被堵住嘴的冯问蓝:“……” 她狠狠咬了一口嗟来之食,咽下后,又喝了一口他递到嘴边的牛奶。 尽管如此,她依然没有嘴软,继续放狠话:“别以为你这样就可以收买我,你再敢乱动的话,到时候看看到底是你的头硬还是我的拳头硬。” 也不知道是这番威胁起了作用,还是孟斯礼虽狗但听话。 被这么一凶,他终于有所收敛,不再随时博关注,变得安分。如果不是还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冯问蓝都快以为他已经离开了。 这下冯问蓝反倒有些不习惯,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她抬起头看了看。 对面书柜的玻璃上映出他们的身影。 虽然有些模糊,不过还是可以大概看见,孟斯礼的视线正落在她的小手臂上。 薄得透出血管的皮肤上刺了一枚纹身,几乎占据小臂内侧的三分之二。 图案倒是简单,寥寥几笔勾勒出两个人牵手站在一颗小星球上看流星的背影图,温馨而纯真。 见状,冯问蓝以为他感兴趣,摊平手臂,让他看得更清楚一点,语气得意道:“酷吧。” 她打开话匣子,简单介绍了一下纹身由来:“纹的是我妈和我。高三毕业那年,我背着我哥还有我爸偷偷去纹的,我以为他们不会同意,所以整个暑假我都没有穿过短袖,差点给我捂出疹子来。结果后来有一次不小心被我哥发现了,可他居然没骂我,只嫌弃我非主流……哦,非主流你知道是什么吗?” 孟斯礼安静听着,没有说话。 见他这反应,又不像是看兴趣的样子,冯问蓝讷讷摸鼻,关上了话匣子。 可是下一秒,她又听见了孟斯礼的声音。 温热的呼吸在她的耳廓打转,连带着说出口的话也仿佛染上一丝柔软,问她:“疼么。” 闻言,冯问蓝表情怔忡。 她没想到孟斯礼会关心这个问题,没了刚才的得意,坦承道:“当然疼啦,不过肯定没你做实验被烫伤疼。你想试试吗?我可以用笔给你画一个一次性的。” 认怂的同时,冯问蓝不忘挖坑。 可是,在她说完以后,空气再次陷入沉默。 气氛却不是尴尬,而是莫名弥漫着一股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异样。 不知道为什么,冯问蓝生出一种孟斯礼在心疼她的错觉。 很快,她又删除了这个自作多情到可怕的想法,注意力被书柜里那本黄色书皮的《如何与白痴共处》夺走。 这让冯问蓝想起了梦里送书的那一幕。 她还是很好奇,好奇孟斯礼为什么会买这样一本书,但没有再窥探他的隐私,而是用开玩笑的方式为自己上一个没有得到回答的问题打抱不平:“你一定没怎么看过那本书吧,要不然怎么还没有掌握和我相处的窍门。” 玻璃上,孟斯礼线条冷厉的脸被模糊得平添几分温存。 再开口的时候,他的嗓音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淡淡道:“有自知之明的都不算白痴。” “?” 一时间,冯问蓝竟然有点分不清这到底是在夸她还是在骂她。 于是她也模棱两可地“哼”了一声,不要再上孟斯礼的当,不管他是安分还是不安分都不再理会他,全身心投入漫画中。 哪承想她也是个不争气的东西。 或许是早上没睡醒,又或许是书房里温度适宜,成了瞌睡虫最好的温床,漫画书她看了没几页,眼皮突然开始打架,脑袋小鸡啄米似的在空中一点一点。 啄米幅度最大的一次,孟斯礼伸出手,托住了她即将撞上桌面的脑袋。 他用虎口抵着她的下巴,揉面团似的揉了揉她的脸颊。白嫩的皮肤上登时出现几道红印。他又放轻动作,轻轻抚了抚,低声问她:“回房间睡?” “嗯?” 冯问蓝现在听不得“睡”这个字。 谁知道她真睡着以后,他会不会又对她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来。 冯问蓝猛地晃了晃脑袋,睁大眼睛,努力保持清醒,靠栽赃陷害提神,嘟囔道:“你这牛奶里是不是给我下了安眠药啊,怎么我越看越困。” 这回孟斯礼没有纵容她乱咬人。 他轻笑:“一看书就困不是你的特长么。” “……” 这倒是实话。 以前她读书那会儿,但凡睡不着,只要从书柜里随便拿一本书,大概翻两页,立马秒睡。 而这一神奇的技能曾在一段时间内被她当成特长到处炫耀。 可是,为什么孟斯礼知道这事儿? 无法反驳的冯问蓝发现了这一盲点。 她呼吸一顿,转过身子,盯着孟斯礼,奇怪道:“你怎么知道一看书就困是我的特长?” 对上她探究的视线,孟斯礼神色如常:“你睡着的时候说过。” “……” 她这人怎么做梦什么都往外说呢! 冯问蓝服了自己这张嘴,一巴掌狠狠拍在脑门儿上。 然而和这一声“啪”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咔嚓”。 冯问蓝精神一震,“咻”地扭头,循声望去。 只见周轲行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书房门口。 出现重大工作失误的他还没有察觉自己已经暴露,一个人站在门口自言自语:“哎哟我去,怎么忘开静音了!” 等调好手机参数,他重新抬起头,才发现书房里的小姑娘正看着他。 周轲行愣了下,又很快反应过来。 他丝毫没有偷拍者该有的心虚,甚至有条不紊地指挥道:“弟妹,你继续啊,不用管我,我就是拍一下孟二的成长照。” 冯问蓝:“……” 她的瞌睡瞬间没了,第一反应是看自己的衣服。 可一低头,她才想起自己刚才已经换了一身,松了口气。 不过,以孟斯礼黏人的程度,再加上她沉重的眼皮,继续是没办法继续了。 这漫画还是等她回公寓一个人慢慢欣赏吧。 冯问蓝拍了拍腰间的那只手,示意他松开,而后站起身,回道:“没事没事,你慢慢拍,正好我也该走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收拾漫画书。 周轲行:“啊?” 见她这就要走了,失落立马跃上周轲行的脸。 他扒在门框上,活像个独守空闺的怨妇:“弟妹,我是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吗,怎么一见到我你就要走?” “啊?不是不是。”冯问蓝连连摆手,解释道,“我本来就打算回家……拿点东西。” 差点说漏嘴。 恩爱的夫妻怎么可以分居呢。 周轲行没听出来蹊跷。 虽然舍不得,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化悲痛为力量:“行,你尽管去吧,我会帮你好好照顾孟二的!” 冯问蓝郑重点头,用左拳头锤了锤自己的右肩膀,感激之情全在这一个动作间。 而后,她转过身子,假装摸了摸孟斯礼的头,演戏演全套,用一句肉麻话作为收尾表演:“你在家乖乖的啊,不许太想我,要不然我会难过的。” 孟斯礼没说话,只望着她。 五官漂亮的脸上还是情绪淡淡,可温润的黑瞳里暗光浮沉,成了最具杀伤力的武器,莫名让人背负上抛弃他的愧疚感。 冯问蓝:“……” 怎么又比她还会演! 不行。 再待下去就要破功了。 冯问蓝差点心软,强行挪开视线。 离开之前,她不忘朝嘴里塞了块可颂。 路过门口的时候,她见周轲行嘴巴张得大大的,以为他也饿了,大方地递过手里拿着的那块。 周轲行回过神,对于她的让食十分感动:“没事,你吃你吃,你还长身体呢,多吃点啊。” 二十三岁还长身体的冯问蓝:“……” 为了不让她周哥尴尬,她只能担下这份尴尬,牵起一个礼貌的笑,又听见周轲行说要送她到门口,还主动帮忙:“来,我帮你拿书……诶这什么书……” 冯问蓝一听,赶紧抱紧书:“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周轲行一脸懵逼。 等听见关门声,他才茫茫然然地回过神,一秒变脸,朝书房里的男人追究面包的事:“我操,你不是最讨厌书房有其他味道吗,什么时候转性了!” 孟斯礼还坐在椅子上。 神情却不复刚才的温和无害,炽烈阳光下,那双漆黑眼眸带着微凉的味道。 周轲行打了个冷颤:“……” 他可太看得懂这是什么意思了,连忙撇清关系:“喂,这可不能怪我啊,我帮你挽留过了。再说了,我弟妹是真有事,你怎么能成为她的绊脚石!男人,独立一点!” 闻言,孟斯礼连视线都懒得再分给周轲行。 他一句话没说,起身走出书房。 周轲行早就习惯了他的这副德行,倒也没觉得有什么,跟上去,继续道:“还有,我不是让你把你家密码换了吗,怎么还不换。你现在是有老婆的人了,万一下次博儿在你过夫妻生活的时候乱闯进来,把我弟妹尴尬死,你赔得起吗!” 这番苦口婆心的劝告没能引起孟斯礼的重视。 他脚步未停,也没打算听取,毫无起伏的声线却因为想到的人波动了几分,道:“她记不住其他密码。” “……???” 周轲行的下巴又惊掉了。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毫无疑问,这个“她”指的是他的弟妹。 他意外的是,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从孟斯礼的嘴里听见这么具有人文关怀的人话。 好嘛。 现在都会秀恩爱了。 他弟妹果然是块宝。 周轲行痛并快乐着,大度道:“行行行,大不了我这个当爸爸的辛苦一点,每天都盯着博儿,不让他来妨碍你们。” 他跟着孟斯礼一起朝客厅走去,进入今天的正题:“对了,吴苗伦的‘金殿’被端了,闹得还挺大,都上国际新闻了,这事儿你知不知道?” 孟斯礼“嗯”了一声。 “……” 这就没了? 周轲行打量着孟斯礼面上的神色,迟疑两秒,又道:“我的意思是……这事儿该不会是你干的吧?” 今天一开盘,亚飞集团的股价就跌停了。 要说这都是因为吴苗伦的赌场被端,未免有点高估吴苗伦的影响力,所以在这背后肯定还有其他原因。 周轲行猜,孟斯礼就是这个“其他原因”。 孟斯礼也没否认,淡漠的脸色纹丝不变。 见状,周轲行整个人都惊了:“我操!还真的是你啊!” 他猜到了是一回事,猜想得到验证又是另外一回事,赶紧追问缘由:“那个缅甸人又作什么妖了,能让您老人家亲自下凡‘普渡’他?” 孟斯礼走到岛台旁,随手倒了杯水,喝了一口,没什么语气地说:“那个明星,叫许荟的。” 周轲行:“?” 这又是哪门子的毫无技巧的转移话题大法。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根本不知道这尊佛怎么没头没尾提一女明星,先往下接话:“许荟,我知道啊,身材老辣那个,怎么……” 说到一半,周轲行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马上警告他:“你别告诉我你也想效仿我弟妹出墙啊!只要你敢出,我就敢打断你的腿!到时候别怪我不顾忌父子之情!” “出墙”两个字如同一把带刺的钩子,一些被暂时遗忘的事情又被血淋淋地勾了出来。 孟斯礼垂下眼睫,情绪被悉数掩盖,语气依然平静,指腹摩挲杯壁,反问了一句:“你觉得她像蓝蓝么。” 周轲行:“?” 这又是什么神转折? 他被这奇怪的问题弄懵了,但还是认真仔细回忆一番,点头道:“诶,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有那么一点像啊。” 闻言,孟斯礼神情微凛。 他转过眼眸,视线终于再一次落在周轲行脸上,嗓音凉淡:“看来你和那个缅甸人一样。” “……滚蛋!” 周轲行一脸莫名其妙。 虽然他没听懂这话,但不妨碍他听出这是在拐着弯骂他,坚决捍卫自己的声誉:“除了都是男的,老子哪一点和那缅甸人像了!” 孟斯礼放下水杯。 杯底和大理石台面相撞,发出一声清脆声响,落在一个简洁的回答上:“瞎。” “……???” 第21章 这回周轲行听懂了。 孟斯礼是真的在骂他。 可周轲行没急着生气, 混乱的思路逐渐清晰起来,大概整理清楚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只不过对于得出的结论,他又有点不敢相信, 于是先求证道:“你端吴苗伦的场子,该不会就是因为他瞎吧?因为他觉得那个女明星长得像弟妹?不会吧不会吧?” 相较于周轲行的一惊一乍,孟斯礼淡定从容得离谱。 他提步朝沙发走去, 没有把周轲行的惊怪当回事儿, 平静地用一句反问代替回答:“这个理由还不够么。” 周轲行:“……” 够当然是够。 这么随心所欲的做法也确实非常孟斯礼。 只是,向来感情淡薄的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护短了? 爱情终于睡醒了? 那他可也不困了啊。 把这事儿和刚才的改密码事件联系起来后,周轲行的周围开始冒粉红泡泡。 他背着双手, 慢悠悠地走到沙发边, 用一种过年逗亲戚家早恋孩子的语气, 问道:“孟二,你现在对我弟妹到底是什么感觉啊?你老实告诉我,我绝对不和博儿说。” 孟斯礼坐在沙发上。 今天他没有再看云,视线垂落在面前的矮几上。 上面放着一根普普通通的黑色发绳, 昨晚被他从小姑娘的发间摘下。 听见周轲行莫名兴奋,仿佛发现了什么重大秘密似的话语后,孟斯礼收回视线。 阳光在他的脸上溶成一片斑斓的光晕,却无法给黝黑的眼底带来一丝色彩。 他抬起头,望向周轲行, 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嗓音疏淡地问:“我应该有什么感觉。” 这副对世间一切事物都不太上心的模样和以往没什么两样。 周轲行表情凝固, 怀揣着的那一点点小期待落空。 行吧。 亏他还以为是爱情终于发挥了力量, 创造了医学奇迹, 到头来又是他想太多。 这让周轲行忽然忧从中来。 他在孟斯礼的旁边坐下, 仰靠在沙发背上, 收起插科打诨,叹息道:“虽然你到现在都不肯告诉我们你当初为什么突然结婚,但是你要是敢利用我弟妹,让她伤心难过的话,我第一个不放过你。我是说真的。” 同样是警告,可周轲行这话说得比刚才警告他出墙的时候更认真,语气也严肃不少。 孟斯礼没应,眼帘微垂。 眸底唯一一束光被挡在了外面。 “伤心”和“难过”这两个抽象的词汇在回忆里逐渐具象化。 是小姑娘在冰冷的太平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也是那一句没有任何留恋的冷静的“我不想再见到你”。 见孟斯礼不说话,周轲行扭头看了他一眼,心想自己是不是把话说得太重了。 毕竟他还生着病呢,和一个病人计较那么多干什么。 想了想,周轲行又主动缓和气氛:“好了好了,不就是说了你两句吗,不至于这么小气啊。再说了,像我弟妹这样的新时代女性,是不会轻易为男人伤心掉泪的。你想欺负她还没机会呢。” 末了,他又谈起今天找上门来的另一件事:“对了,听说仁愈的文翰今晚约了你?这小子又想干什么。” 长达百年历史的仁愈医院是国内最负盛名的全科私立医院。 拥有全球顶级的医疗水平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因为保密性极好,备受各界名流青睐,逐渐成为上流社会的专属医院。 虽然最近几年医院名声在少东家文翰接手后被败坏了不少,不过在业内的地位还是无法撼动。 谁知道问完这话以后,空气依然沉默。 周轲行以为自己说的话又被屏蔽了。 他正想再重复一遍,却忽然听见孟斯礼的声音,像客厅里回旋的风,平和而漠然,说:“大概是想展示他的捕鼠成果。” “……他找到那石鹏小子了?”周轲行听懂了这比喻的意思,却没想明白,“不应该啊,他什么时候有这么大能耐了。” “还有东瑞。” “东瑞?” 疑惑得到解答的同时,周轲行的意外加深:“怎么连东瑞也掺和进来了,又想给你抛橄榄枝?” 近些年来,高分子材料行业里的新公司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跨国公司东瑞科技便是其中之一,最近几年风头正劲,主要针对高端医疗器械所需的医用高分子材料进行研发与生产。 不过大概从前年开始,这家公司的重点开始转向第三次工业革命的核心——生物再生材料,一直在寻找和材料所合作的机会。 可惜不太顺利。 想到这儿,周轲行顺口问了一嘴:“ 不过,东瑞每次开的条件不挺好的吗,你怎么一直不愿意和他们合作。” 闻言,孟斯礼撩眼看他,语气稀松平常得如同和他聊天气,回道:“蓝蓝不喜欢。” 周轲行:“……???” 他吗的。 爱情又没有睡醒!那他一个劲儿秀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个蓝蓝脑! - 前年下半年,东瑞生产的人造血管被爆出质量问题,有患者使用后出现身体不适等症状。 当时蒋真正在电视台实习,接到了去医院采访患者的任务,而这也成为她记者生涯的第一条新闻。 节目播出当晚,正值冯问蓝一年一度履行夫妻义务的日子。 就算她人在京山公馆,也依然守在电视机前准时收看。可直到新闻结束,也没有看见蒋真的报道。打电话一问,才知道东瑞私下花钱和患者和解了,相关新闻也被撤了。 冯问蓝一听,气得一勺子插进西瓜里。 恰好这时孟斯礼从客厅路过,她气急攻心,像是把他当成了发泄对象,气势汹汹地警告:“你以后绝对不可以和这种黑心公司合作!” 这是她在婚后第一次用这种不客气到近乎命令的语气和孟斯礼说话。 当然了,健忘达人冯问蓝是不可能记得这些事的。 她压根儿不知道她只是抱怨的一句话就让一个可能价值上亿的合作泡了汤,坐在回家的车上的时候还在想,刚才怎么没多拿几块面包。 等冯问蓝回到公寓的时候,蒋真刚起床。 一见到她,蒋真第一句话就是:“哟,麻雀革命完回来啦。” “……” 还是自己家舒服啊。 冯问蓝趿着拖鞋,走到客厅,一头倒在沙发上,放空前回了蒋真一句:“没革命成功。昨晚吃软饭了。” 软饭? 蒋真这才看见她怀里抱了几本漫画书,想也没想,直接把金主代入了小表妹,啧啧道:“连小表妹的软饭你都吃,你还是不是人啊。” 冯问蓝:“?” 她正想解释,又听蒋真感叹道:“不过还是恭喜你,终于成功了一次,不容易啊不容易。” 这话刺激了冯问蓝的倾诉欲。 她暂时放下放空的事,从沙发上弹坐起来,泪水涟涟道:“岂止是不容易!你都不知道昨晚我过得有多惊险!” “……又怎么了?”蒋真被她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不就是和小表妹吃了顿晚饭吗,怎么还和惊险扯上关系了。” 冯问蓝平复了一下心情,盘起腿,开始铺垫剧情:“你猜我昨晚在餐厅撞见谁了。” 蒋真懒得想,当伸手党:“谁?” 冯问蓝:“陆巡。” “……我靠!”蒋真震惊。 在刚结婚那会儿,冯问蓝写小说出现过一次瓶颈期,原因是孤寡限制了她的想象。 平时生活里她几乎不和异性接触,小说里的男主角写来写去也就那几种类型,这让她生出了想要多认识男人的想法。而且必须是那种知道如何取悦女人的男人,而不是现实里一抓一大把的普信男。 最后,冯问蓝想出来的解决方案是,去全市最火的鸭店“春江水暖”一掷千金寻找灵感。 偏偏她眼光独特,名单上的都没合她心意的,反倒一眼看上了当时正在大堂里发脾气的陆巡,误把他当成了头牌。 后来才知道,他是“春江水暖”的小老板,老板娘的儿子。 作为唯一一个清楚这段过往的人,蒋真这下完全理解冯问蓝为什么要用“惊险”一词了。 她捂着嘴,冲到沙发边,在冯问蓝旁边坐下,追问下文:“然后呢,没有被小表妹发现吧?” “重点来了。”冯问蓝抛出剧情高.潮点,“小表妹还好,发现了我也能圆过去,最主要是差点被孟斯礼发现!” “?” 蒋真放下捂嘴的手,一副“说好的请小表妹吃饭为什么又变成了三人行”的八卦表情,奇怪道:“你家礼礼为什么也在?” “……” 一个“你家礼礼”,在一定程度上浇灭冯问蓝想大讲特讲的欲望。 她知道蒋真是在嘲笑她。 上次她和周轲行在微信上聊天的时候,为了剧情需要,也是习惯使然,她延续了“我们礼礼”这个称呼。 结果好巧不巧被蒋真看见。 这事儿从此成为了她继“初.夜没了初吻还在”之后的又一笑料。 冯问蓝没说话了,绷着脸,瞟了蒋真一眼,满脸写着:还想不想听故事了。 蒋真及时改口:“你的性.生活对象为什么也在?” 看在她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冯问蓝没有计较了。 她把昨晚为了躲陆巡而走错包厢最后撞见孟斯礼参加饭局的事完整给蒋真讲了一遍。 一开始蒋真十分投入。 后来听着听着,她的表情渐渐从“妈耶女神许荟居然也是会为了资源爬男人床的人”变成“我的朋友为什么是个老色批”,实在没忍住,问了一句:“许荟的胸到底是有多软多大啊,值得你花两句话的篇幅详细介绍!” “呃。” 冯问蓝没想到自己一不留神暴露了真实关注点,干脆直接安利:“真的很大很软。有机会你真应该去看看真人,身材真的没得说。不过我怀疑她就是身材太好了,孟斯礼才不喜欢她。毕竟……” 说着,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那两团刚好够用的肉:“他的白月光应该和我差不多。” “……” 蒋真想给冯问蓝一下子。 她按下自己快要出击的手肘,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所以,你吃的是佛家的软饭?昨晚没回来也不是因为和小表妹共度良宵?这漫画书也不是小表妹给你的?” 冯问蓝纠正她:“说得再准确一点,是我拿命换回来的。昨晚……” “诶,打住打住啊。” 蒋真以为她又要开始午夜场了,提前制止,免得晚上又做不该做的梦。 谁知道居然听见她说了一句——“昨晚孟斯礼亲我了。” 蒋真狠狠倒抽了口气,又吐出来:“等、等等,你别告诉我亲的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啊!” 她永远无法忘记,很久之前,她曾经问过冯问蓝有没有和孟斯礼接过吻,结果得到的回答是:“你说的是和哪张嘴接吻。” 冯问蓝也知道蒋真指的是什么,娇羞地推了她一把:“放心放心,这回很正经,亲的是这里。” 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皮。 这个回答通过审查,蒋真:“ok,继续说!” 冯问蓝两手一摊:“没了。” “……没了?起因经过高.潮呢!快!一一交代!”蒋真不信。 “哪还需要什么起因经过高.潮啊,想也知道是因为他把我当成他的白月光了。” 冯问蓝双手垫在脑后,重新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叹了口气:“哎,之前我还没这么大感触,昨晚才发现孟斯礼好像真的很喜欢他的白月光。而且,今天我差一点点就看见白月光的照片了。” 老实说,这个答案无趣得还不如之前的搞黄色。 见没瓜吃,蒋真的热情也消褪了,指出冯问蓝话里的逻辑错误:“你都没看见照片,怎么就能确定那是他白月光的照片呢。” “因为那照片被孟斯礼夹在一本书里。除了他的白月光,还会有谁。不过说来也奇怪,那本书我今天早上还正好梦见了……” 话没说完,蒋真突然“嘶”了一声。 “怎么样,很神奇吧!我居然都能做预知梦了!”冯问蓝还以为蒋真也有同感,用脚代替手,猛蹬她的后背。 蒋真被踢下沙发。 重新爬上来后,她凑到冯问蓝的面前。 她没有追问书的事,对照片也不是很好奇,而是摸着下巴,说出新的重大发现:“我怎么觉得你那做不了梦的毛病在你家礼礼面前就是个笑话啊,为什么你每次去他家睡觉都能做梦?难道健康的性.生活还能刺激某种激素分泌,从而增加做梦的几率?” “嗯?” 冯问蓝一顿。 像是被这话提醒了一般,她腾地一下坐起来,不可置信中带着一丝欣赏,看着蒋真:“你这角度很刁钻啊!” 刁钻得她直接忽略了蒋真对孟斯礼的称呼,思路突然拓宽。 她回顾了一下最近几次的做梦经历,发现性不性生活的倒不是重点,孟斯礼才是关键。因为从图书馆那次开始,她每次做梦的时候,他都好巧不巧正好在场。 冯问蓝受到启发,大胆猜测:“你说……孟斯礼该不会真的掌握了我的做梦开关吧?睡在他身边我就能做梦?” 身为一名新闻工作者,对于这种封建迷信的说法,蒋真是大漏特漏。 不过站在朋友的角度,她无条件鼓励道:“是不是真的你再去多试几次不就知道了吗,反正又不要钱。” 冯问蓝一脸凝重:“但是要命。” “……那有没有什么既不要钱又不要命的方法呢?”蒋真真诚发问。 冯问蓝食指推了推鼻梁上不存在的镜框,陷入沉思:“那得容我好好想想。” “行。” 蒋真没打扰她的头脑风暴,回自己房间待着了。 等到她再出来的时候,沙发上沉思的人已经呼呼大睡了起来。 蒋真:“……” - 这一觉,冯问蓝直接睡到傍晚。 如何不要钱又不要命的办法她是没想出来,唯一的收获是这一次没有做梦,为她的“做梦开关”实验提供了第一个数据。 伸着懒腰,冯问蓝坐起身,环顾了下四周。 没开灯的屋子里光线昏沉。 蒋真的房间门也敞着,应该又去跑新闻了。 冯问蓝看了眼时间,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 她在点外卖和外出觅食之间纠结了一下,最后拎上钥匙,换鞋出了门。 晚饭时间的街道上总是格外热闹。 小区附近的餐馆商铺里人声鼎沸,水果摊前的讨价还价声声声入耳。 对面的商场也灯火通明。 外墙屏幕上来回播放着最近上映的新电影预告。 过马路等红灯的空档,冯问蓝闲来无事,一边望着屏幕上的电影画面,一边思考今晚吃什么。 结果吃什么没想到,脑子里倒是一不小心迸发出一个关于做梦开关实验的绝妙点子。 不要钱又不要命的方法好像被她找到了! 冯问蓝双眼放光,立马拿出手机,翻出备注为“萌死你”的号码。 和那晚试探梦话一样,她准备先发一条短信过去试试水,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一辆面包车正朝她驶来。 等面包车从路口开过的时候,斑马线前已经没了冯问蓝的身影。 只留下一部手机,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第22章 很久很久以前, 冯问蓝也曾经是一个心很大的人,对危险的感知力很低。 但是,她的心再大也架不住家里有一位记者以及一位警察, 隔三差五就和她灌输最近发生的社会新闻事件。 时间一久,冯问蓝也逐渐变得小心谨慎,安全意识非常强。 比如, 平时绝不和陌生男人单独搭乘一班电梯, 走夜路尽量绕开小路,一旦察觉身后有人跟着,马上故意放慢脚步, 等对方先走。 所以, 当面包车停在她面前的时候, 她其实是有所察觉的。 只不过还没等她来得及有所反应,后颈便被重重劈了一下。 接着,她两眼一黑,失去意识。 醒来的时候, 冯问蓝已经躺在了面包车的后排。 她的头还有点晕,下意识想用手揉一揉,结果发现双手被反剪到背后,双腿也被绳子一圈接一圈地捆牢实,全身上下唯一可以自由活动的只有脑袋。 冯问蓝又闭上眼缓了一会儿。 然而没开窗的车厢里空气十分不流通, 长年累月积累的各种味道封闭在这小小的空间里,不断混合发酵, 刺激着人的嗅觉和胃部承受能力。 冯问蓝更晕了。 她难受得忍不住想要发出一些声音来缓解这种痛苦, 好不容易才将这股冲动压了下去。 而后, 她放缓呼吸幅度, 试着转动了一下隐隐作痛的脖子, 打量周围环境。 这辆面包车看上去应该有些年岁了,内饰破破烂烂的,经过马路稍微不平整的路段时,还能听见雨刮器弹起又落在挡风玻璃上的哐当声。 只可惜车窗全都被帘子遮住,看不见外面,也不知道将要开往哪里。 正当冯问蓝一筹莫展之际,前排传来的说话声为她提供了一些思路。 她循声望去,只见驾驶座和副驾驶座坐着一个瘦子和一个胖子。 瘦子负责开车,胖子负责聊闲天。 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她已经醒过来。 胖子发出疑惑:“你说文总为什么要让我们绑这一小姑娘啊。该不会是想霸王硬上弓吧。” “谁知道啊。我要是能猜得到这些大人物的心思,我还至于和你坐在这烂面包车里吗!” 瘦子狠狠抽了一口烟,被堵塞的交通弄得心烦意乱,长按了下喇叭,破口骂道:“妈的,这些车到底走不走啊,都堵这儿等着吃晚饭啊!” 胖子开窗探头看了看:“前面好像出车祸了。” 瘦子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队伍有丝毫挪动的迹象,果断打方向盘,换了条道走。 胖子又接着上一个话题聊:“不过也有可能是想送给孟家二少爷。文总今天不是和他在俱乐部谈生意吗。我听我一个给明星当司机的哥们儿说,他负责接送的那女明星前几天好像就遇上这种事了,结果被嫌弃得啊,害得那女明星在车上哭了好久,而且……” “而且什么而且。”瘦子打断了他,没耐心听了,“我说你他妈怎么说的话比吃的饭还多。咱俩是要做大事的人,你见哪个做大事的人像你这样婆婆妈妈的,给我把嘴闭上!” 一听这话,胖子也没声儿了,大概是被伤了自尊,好一会儿才回嘴了一句:“我说的话明明比我吃的饭少多了。” 瘦子:“……” 冯问蓝:“……” 她想,这场绑架的幕后指使者之所以派了这么两个“相声演员”来绑架她,要么是在故意侮辱她,要么就是没想伤害她什么,总之她目前应该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不过,这事儿果然和孟斯礼有关。 她就说她一个遵纪守法的三好市民怎么会和绑架扯上关系。 可是,文总又是谁? 孟斯礼的仇家?那为什么要绑架她?难道不知道她对于孟斯礼来说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吗? 那待会儿他们给孟斯礼打电话谈条件的时候,她到底是对着手机喊“不要管我你快走”还是“你要是不救我我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 听着听着,冯问蓝忽然陷入艰难的抉择中。 于是她没再急着想其他,尽可能地从前排俩人的对话里获取更多信息。 谁知道好死不死,瘦子这时抬头看了眼后视镜,并且和她来了一个完美的对视。 四目相对的瞬间,瘦子吓得脚都打了一下滑。 整辆面包车非常明显地往旁边的道上歪了歪。胖子也“嘭”的一声,撞在车门上。 瘦子赶紧稳住方向盘,吼道:“我操!人都醒了!你还在干什么!赶紧再弄晕啊!” 胖子还没从上一秒的碰撞里回过神。 半晌他才应了两声,撑起肥胖的身子,艰难地挤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之间,拿着喷满药水的毛巾的手努力朝她伸过来。 冯问蓝一惊。 为了避开他的手,她摇晃着脑袋,在有限的空间里左躲右闪,急忙道:“等等等等!” 听见她这一声喊,胖子真的停了下来。 冯问蓝稍微松了口气。 她赶紧和他谈判:“大哥,有什么话咱们能好好说吗,别再搞晕我了,万一我吐在你们车上多尴尬啊。我保证,我绝对不会大喊大叫,也不会想着逃跑,我一定老老实实跟着你们去要带我去的地方!真的!” 见她说得十分诚恳的样子,胖子这下有点为难了。 他挠了挠头,看着瘦子,当起了传声筒:“她说她保证不会大喊大叫,不会逃跑。” 瘦子:“……” 要不是因为他一只脚踩油门,一只脚踩离合,没有多余的脚,要不然真他吗想一脚踹过去。 瘦子忍了又忍,没忍住,骂道:“保证有个屁用!你他妈天天给老子保证只吃一碗饭!结果呢!吃完一碗以后直接抱着电饭煲吃!这叫他吗只吃一碗?” 冯问蓝:“……” 别说是瘦子,连她听了这话都怀疑了,心想保证确实没屁用。 见胖子不说话了,冯问蓝知道他肯定也动摇了,想要再说些什么把他动摇回来。 可没等她开口,喷了药的毛巾已经捂上她的鼻子和嘴巴。 冯问蓝两眼又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 晚上八点。 市区。 搏击俱乐部。 虽然以“搏击”命名,不过俱乐部里面被布置得倒更像是一家高档西餐厅。 昏暗灯光营造出神秘迷幻的氛围,餐桌上瓷盘洁白,银质餐具奢华,没有巨大水晶灯的照耀,依然散发出夺目的光亮。 每一样事物都衬得中央的拳击台和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处处洋溢着狂欢的气息,仿佛来这里的人们正在参加一场新年派对,而受邀的派对宾客无一例外,全是西装革履的男性。 白天,他们是行业中的精英。 夜幕降临后,他们又改头换面,成了欲望的信徒,坐在拳击台旁,一边品尝着带血丝的干式熟成厚切牛排,一边欣赏着台上血腥四溢的格斗表演。 如果表演到精彩处,他们便会举起高脚杯里的醇厚红酒细细享用一口。 如果其中一方被打得迟迟站不起来,在无聊的等待中,他们又会大呼小叫着,催促着脱.衣舞女郎出来。 这是有钱人的地下夜生活。 而在观赏视野更好的二楼包厢里,还坐着更为尊贵的客人。 作为今晚的东家,文翰没有想到难以接近的孟家二少爷居然肯赏脸赴这个约。 当然了,这大部分的功劳还是得归材料所的所长所属,也不知道老人家费了多少嘴皮子,而这都还是看在他爸文兴朝的面子上。 文翰一边往酒杯里倒酒,心想着哪天一定要登门道谢,一边说:“听说孟二少以前在国外读书那会儿,周末都会飞去西班牙看斗牛?可惜啊,国内找不到好的斗牛表演,今晚只能委屈委屈你了,希望你会喜欢这场拳击赛。” 向来只邀请欧美拳击手的台上今晚却有一张亚洲面孔。 他带着一副黑色框架眼镜,颤抖着缩在拳击台一角,瘦弱的身躯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对面肌肉壮硕的英国人粉碎。 倒完酒,文翰重新坐下,一副仗义执言的模样,说:“你说说这小子做什么不好,非要偷你实验室的东西,得给他一点教训尝尝。” 说着,他勾了勾手。 站在身后的秘书见状,赶紧走上前,把一个银色手提箱放在桌上。 文翰打开箱子。 只见中央嵌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瓶子里面装着蓝色的液体。 他将箱子的正面转向旁边的男人,推到他的面前:“来,现在物归原主。” 孟斯礼坐在远离落地窗的一侧,金属袖扣泛着不近人情的冷光。 闻言,他轻轻瞥了眼箱子,没有收下,也没有推开,只淡淡说了一句:“文院长有心了。” 文翰摸不清这是什么意思。 又等了一会儿,见孟斯礼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他只好主动提道:“今晚请你来,除了想请你看看这场表演之外,其实还为了生命之水的事儿。听说这款产品正在临床试验阶段,寻找合作医院?不知道我们仁愈有没有机会和你的实验室合作合作。” 孟斯礼像是没听出文翰话语间的渴求,语气平淡随意:“是么,我怎么没听说。” “……” 又是一个四两拨千斤的回答。 文翰有种无处使力的无力感,又再试着搭了几次话,结果全都被同样的方式挡了回来。 没办法,他只能先作罢,也不急于这一时。 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流逝。 当楼下表演进入到白热化阶段时,局面出现了转机。 包厢门打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俯身在文翰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文翰听完,终于兴奋起来:“看来是我的最后一位客人到了。” 他将视线投向落地窗外,拍手道:“这么美好的夜晚,如果少了美丽的女士,那就太可惜了。是吧,孟二少?” 孟斯礼同样望着楼下。 一楼狂欢的人潮里,一道小小的身影在其中毫无头绪地穿梭,如同一只走散找不到方向的小鸟。 只需一眼,孟斯礼便认出,那只小鸟是他的。 她一身浅色休闲装打扮,浑身上下都洋溢着蓬勃生机与朝气,就像银河市盛夏七月的阳光。突兀地、违和地,闯入了这片被华丽装潢伪装粉饰后的人间炼狱。 血腥暴力的拳击台在她背后,形成一道黑暗又腐朽的背景墙,愈发衬得她干净美好不染纤尘。 孟斯礼神色未变,目光安静地盯着冯问蓝的身影。 看了片刻后,他唇畔忽的勾起一弯浅淡的弧,视线第一次转向文翰,淡声道:“原来这就是东瑞的诚意。” 文翰表情一僵,喝了一口酒润嗓子,笑道:“孟二少说笑了,这是我特意请来的客人,和东瑞有什么关系。” 孟斯礼扫了眼文翰不安的手,也牵起一个笑。 他像是并不打算深究这个问题,身子懒懒地倚着椅背,转而又有意无意,提起了文翰感兴趣的话题。 孟斯礼问道:“最近实验室还有另外一款药水,可以快速止血,文院长有兴趣试试么?” 一听这话,文翰忘掉了上一秒的心慌,不假思索地回道:“当然有兴趣——” 然而文翰话没说完,一道银光便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转眼功夫,桌上那把精致的餐刀已经插进了文翰的手背。 孟斯礼优雅又平静地将手收回来。 灯光下,他那张冷白的脸上被溅上一滴滚烫的血,却不显突兀,反倒为这血光四溅的画面增添了一丝怪异的美感。 仿佛几秒钟前,他并不是用尖刀刺穿了一只杂碎的手,只是刚刚结束完一曲钢琴演奏。 也许是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文翰瞪大双眼,迟迟没有反应过来。 好一会儿,他才不可置信地缓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背。 在他惨叫出声之前,庄楚走上前,用毛巾堵住了他的嘴,切断了他即将冲出喉咙的叫声,免得吵到自家老板。 见状,文翰秘书想要冲上来的脚步迟疑了。 在庄楚松手后,没了支撑的文翰从椅子上一头栽到地上,破碎的痛苦叫声被毛巾吸纳,额角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地往外冒。 孟斯礼面容冷淡,垂眼看地上的人。 明明是俯视众生的姿态,却没有丝毫悲天悯人的况味,漂亮的眉眼冷漠到极致。 慢条斯理擦拭手指的同时,他嗓音温冷地提醒:“实验室和仁愈离这里都是三十分钟车程,文院长是想试试药水还是去自家医院,可以考虑考虑。不过别考虑太久,晚了这只手可能就没了。” - 等到冯问蓝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映入她眼帘的不再是面包车掉漆的车顶,而是一片混沌的黑暗。 她看不清周遭的环境,只知道四下安静得只听得见她的呼吸声。 万幸的是手脚已经解绑。 根据掌心下的触感来判断,她现在应该躺在一张沙发上。 掌握好大致方位后,冯问蓝伸手摸手机,结果半天没摸着,才想起应该是刚才落在了十字路口。 “……” 可恶。 那可是她还差三期才分期付款完的手机啊!居然就这样丢了!那接下来三期分期不就相当于和前男友分手了还要帮他还债一样惨吗! 冯问蓝无语凝噎。 她心想这笔账必须找孟斯礼报销,坚强地撑起身子,打算先找到门再说。 可是,迷药和刚才脖子上挨的那一劈似乎还没有完全失效。 刚站起身,冯问蓝又整个人重新跌回到沙发上。 她狠狠揪了一把大腿,让自己振作起来,这回不逞强了,扶着沙发椅背,盲人摸象似的,双手在墙上摸索半天,终于摸到了门把手一样的东西,想也没想,豁地一下拉开。 然而迎面扑来的不是光亮,而是震耳欲聋的叫喊声,似乎不小心闯进了一场激烈的比赛当中。 “草看走眼了!亏我还下了三百万的注赌这个人赢!” “我早就有经验了,上回也是有个看起来很能打的大块头,让一个瘦猴打得内脏出血爬都爬不起来!” “哈哈哈哈瞧那小子,居然还生气了,还敢用头去顶安德鲁的肚子!安德鲁你还愣着干什么!打啊!打他肚子啊!” “踹他的胸口——对!再来几脚!漂亮!” “他站不起来了!卡丽再出来跳几段!快快快!” “卡丽!卡丽!卡丽!” 冯问蓝脚步一顿。 她仔细分辨着一蜂窝涌入耳朵的各种声音,慢慢睁开为了避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光而提前闭上的眼睛。 按照多年的影视剧以及写作经验,冯问蓝以为这样的绑架通常会把她带到废弃仓库或者码头之类的地方。 可当她睁开眼以后,看见的却是一张张精美的餐桌,一个个穿戴整齐的男人。 以及正中央一座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拳台,台下堆满了各种酒瓶,就像是过去狂欢的证明。 而拳台上,站着一个大花臂金发外国人,和一个满脸鲜血摇摇欲坠的亚洲人。 裁判上台比了个暂停的手势。 被催促着出场的脱.衣舞女郎在这时登台,绕着拳台中央的椅子展现妖娆的舞姿,没一会儿便脱得只剩一件衣服。 一时间,台下的口哨声此起彼伏,气氛再掀起一股高.潮,一波又一波的音浪仿佛能将墙上挂满的“搏击俱乐部”的招牌震下来。 不同于其他娱乐场所的纸醉金迷,这里的奢靡带着浓浓的血腥味。 台上的每一拳都是看客们的兴奋剂。 冯问蓝站在这群热闹之外,觉得自己就像那拳台一样格格不入。 她不自觉地握紧垂放在身侧的双手,来抵抗那股突然又涌上来的反胃的感觉。 她听说过这个俱乐部。 据说每个月只开放一次,每次限制五十人进场,入场门票高达一万。 每场参与比赛的拳击手都是俱乐部老板花重金从国外请来的,而且,除了拳台宝贝以及脱.衣舞女郎,这里不允许其他女性入内。 冯问蓝不知道那个被称作“文总”的人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种地方来,现在满脑子的想法都是快点离开这里。 她不是胆小的人。 甚至有时候经常半夜一个人在客厅看鬼片,被起来喝水的蒋真劈头盖脸一顿骂。 只不过这种胆大仅限于鬼片而非暴力恐怖片。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这样近乎残忍的血腥场面只会给她带来难受,胸口就像是压着什么东西,令她喘不过气来。 冯问蓝强行移开视线,深呼吸了一口气。 她扶着身后的墙壁,拖着虚浮的步子,边走边找出口。 可是没走两步,路突然被挡住。 一个喝多了的醉汉站在她面前,色眯眯地从头到脚打量着她,醉醺醺道:“哟,今儿什么日子啊,俱乐部居然来了个这么可口的小姑娘,来,让叔叔……” 突的,场馆内爆发出一阵足以掀翻屋顶的叫好声,打断了这话。 醉汉刚朝她伸出来的手吓得缩了回去,一脸茫然地扭头看了看人群中央。 冯问蓝也收回了准备踹出去的脚,趁机绕开醉汉,加快脚步,继续往前走。 拳台上,眼镜男奄奄一息地倒在了地上。 在一片欢呼声中,在一片兴奋的振臂中,寻找出口的冯问蓝无意间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明明已经肿得几乎看不见眼球了,却如同被摔在地上还在不停挣扎的死鱼,朝她发出求救信号。 冯问蓝心一揪,双腿莫名没了力气。 她握紧拳头,想蹲下来缓一缓,摇摇晃晃的身子却在下一秒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托住。 冯问蓝一怔。 还没反应过来,又有什么东西兜头罩在了她的脑袋上,阻断了她那道无法动弹的视线。 眼前只剩下一片安宁的黑。 刺鼻的血腥味也被熟悉的清冽气息一一驱散,如同一剂镇定剂,抚慰了不安的心。 无处宣泄的情绪似乎终于找到了出口。 冯问蓝鼻尖一酸,没有回头看身后的人,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的身心却在这一刻彻底放松了下来。 - 二楼另一间包厢里。 隔音效果再好的门也止不住隔壁持续不断的痛苦声透过来。 包厢里只坐着一个年轻女人。 幽暗的灯光打在她那张混血感十足的脸上,五官被衬得更加精致立体。虽然轮廓深邃,却没有欧美人那样锋利的攻击性,大眼睛高鼻梁完美地保留了东方风情。 没一会儿,包厢门打开。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走到窗边,低头对女人说道:“白小姐,看来吴苗伦说得没错,这个小姑娘对孟二少确实很特别。唐总那边需要说一声吗?” 白黎没有说话。 她晃了晃手里的红酒杯,轻啜一口,视线投向一楼,精心描绘的眉毛轻轻挑起。 拳击台上的表演依然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在嘈杂吵闹之外的角落里,站着一个小姑娘,浑身有些僵硬,眼睛不知道该看向何处,看起来好像很不适应这样的环境。 在她即将捂住耳朵蹲在地上之际,本应该坐在二楼的男人披着一身黑暗,出现在她身后。 冷峻的眉眼一闪而过,他伸出手,用不容许任何人碰的西装外套包裹住女孩,将她小心地护在怀里。 腕间露出的黑色佛珠在迷幻的光线下终于被镀上一层该有的慈悲。 然而男人望向二楼的眼神却冷得蚀骨,甚至带着一丝令人心惊的戾气。如同动了怒的神佛,只杀不渡。 白黎笑容一凝。 俱乐部包厢里的落地窗都是单向玻璃。 可在这一刻,她却觉得面前那面玻璃仿佛不存在。那道阴冷的目光直直地赤.裸裸地落在她的身上。 她放下酒杯。 下一瞬,桌上的手机亮起。 一条消息进来,来自“TANG”。 内容只有短短的五个字。 ——你不该动她。 屏幕的冷光映入白黎墨绿色的眸底。 她脸色微变,缓缓收紧五指,指甲刺进掌心,红唇被咬得失去血色。 第23章 不远处, 上一秒还在到处骚扰人的醉汉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冯问蓝没有听见。 眼前的黑暗就像是为她戴上了一副耳机。 刚才那些令她心慌不安的吵闹声如同退潮的潮水,正在一浪一浪逐渐远去。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孟斯礼也是可以让她心安的存在。 冯问蓝手脚还是有些发软, 但比刚才好多了。 她忍住快要溢出眼眶的泪水,等到情绪稳定下来,才扯下盖在她头上的衣服, 回头望着身后的男人, 板着脸佯装生气,教训道:“你怎么才来啊。” 小姑娘仰着头,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更显清澈纯净, 眼眶微红。 明明是委屈的语气, 却被她硬装成埋怨, 大概是真的被吓得不轻。 孟斯礼没有说话,只低头看她。 极具混淆效果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模糊了神情,可漆黑的眸子里不复往日的平静, 鲜少波动的眼底交织着无数情绪,仿佛正在酝酿一场春雪。 冯问蓝没等到他的回答,只能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可是,她还没有读懂这个眼神的意思,视线就又被挡住了。 孟斯礼拎起衣服, 重新遮住她的脸,将她打横抱起。 冯问蓝毫无防备。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吓得她下意识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反应过来后, 她赶紧松开手, 躲在衣服下面, 推了推他的肩膀, 小声道:“干什么呀, 你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的。” 孟斯礼不但没放开,反而收紧了几分手臂。 他毫不修饰自己的不要脸,从容回道:“我自己走不了。” “……” 非得抱着她才走得了路啊? 这又是什么强盗逻辑! 冯问蓝知道他在耍无赖。 也知道他这是担心她被吓得腿软,没力气走路。 可是,她不想在孟斯礼面前表现得太脆弱。 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就像是沼泽,陷得越深,越难脱身。 在满是专属于孟斯礼的清冽气息里,冯问蓝光是保持理智就已经很难了。 她强迫自己不准沦陷,凑到洁癖鬼的耳边,故意吓唬他:“我刚才可是在一辆混合了各种气味的面包车上颠簸了一路,现在身上的味道很难闻的。你要是不放我下来,小心到时候搞得你也一身臭烘烘的哦。” 孟斯礼不为所动地“嗯”了一声,脚步未停,朝出口走去。 “……” 嗯。 看样子她今天是下不去了。 现在冯问蓝反倒庆幸至少还有衣服遮住她的脸,否则指不定待会儿会做出什么丢脸的事。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没有再执着下来走路的事,转而和孟斯礼吐槽起今晚的种种。 “我和你说啊,经过今晚这事儿,我算是发现了,现在的绑架犯真是太不思进取了。人骗子好歹还知道精心设计骗局引人上钩,绑我的这俩人倒乐得轻松,一来就使用暴力,直接把我劈晕,怎么就没想过把我骗上车呢。而且带我来的是个什么破地方,还不如直接把我丢进鬼屋。你别以为我胆子小,在鬼屋里我可是可以一挑十的,我只是没来过这种地方……” 小姑娘的话匣子又打开了。 她似乎要把这一晚的心路历程全都倾倒出来,一个劲儿地讲个不停,好像一旦停下,就会有什么东西喷薄而出。 在她一句接一句的絮叨声里,孟斯礼眸色深敛。 他没有打断,只在她歇息的空档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嗓音轻柔,说了一句和她的长篇大论无关的:“没事了。” 冯问蓝一听,只觉得有什么哽在了喉咙,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简简单单的一句“没事了”,胜过千言万语,像是一根针,一针见血地刺开她从刚才就开始极力掩饰的情绪。 她的所有伪装仿佛形同虚设。 就好像,在他面前,她卸下那些故作坚强的防备也是可以的。 怔愣间,耳边忽然有了风声。 静止的时间开始流动。 冯问蓝听见了车来车往,聊天谈笑,就连满是车尾气的空气她都觉得新鲜。 她知道,她终于离开刚才那个活似人间炼狱的鬼地方了。 这个认知连同刚才孟斯礼的那句话一起,冲垮了冯问蓝的最后一道防线。 她再也顾不上丢不丢脸,情绪大爆发,趴在孟斯礼的肩膀上,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边哭还不忘边用手捂住孟斯礼的耳朵,免得哭得太大声吵到他,停工没多久的嘴巴也重新营业。 就算吐字不清,也不妨碍她放声道:“我就是心里难受,你不用管我,等我哭一会儿就好了。你要是嫌我丢人可以把我放下来,走远一点呜呜呜妈妈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这样惩罚我!你为什么要约在这种地方谈生意。这种俱乐部是非法的吧,能报警吗?刚才台上那亚洲人明显就不是职业选手,被这样打不就是存心要他的命吗?我帮不了他,我就是个胆小鬼呜呜呜……” 胆小鬼哭得倒是投入,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豪迈行为吸引来了多少目光。 大概是这哭声太过撕心裂肺,路过的行人没有一个不朝他们瞧上两眼,第一反应全都以为撞见了渣男欺负小姑娘。 可是,等他们看清“渣男”的脸后,又纷纷打消了这个猜测。 路边,一身挺括西装的男人面容俊朗,气质矜贵,浑身散发的气场绝对算不上和善,但低头看怀里姑娘的眼神比这三月的晚风还要温柔。 即使被她的哭声三百六十度3D立体环绕,他的眉眼间也不见丁点不耐烦,惯着她的小脾气。 司机已经在俱乐部外候着了。 庄楚上前为他们打开车门,听见这还带自我解说的哭声后,忍不住笑了,心想真不愧是他蓝总,还有力气哭就说明没事了。 孟斯礼抱着怀里的小姑娘上了车。 于是整个车厢里又回荡着她激烈的哭声。 哭了不知道有多久,冯问蓝终于止住了眼泪,发泄完毕。 她松开捂住孟斯礼耳朵的手,从他的肩头抬起头,拉下衣服,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视线却恰好落在孟斯礼的肩膀上。 被她这么一哭,他的衬衣已经湿得皱得不能看了,甚至还有疑似鼻涕的痕迹。 冯问蓝心虚地吸了吸鼻子:“……” 看着自己的罪行,她陷入沉思,还没想好要怎么认错,湿漉漉的脸颊忽然被捏了捏。 她回过神,呆愣地眨了眨眼,下一瞬便听见孟斯礼低声问道:“舒服了?” 冯问蓝仔细辨认了一下,确定这话里没有兴师问罪的意味,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满足道:“舒服了舒服了。” 虽然还在抽抽搭搭,不过她的心情平复了不少。 说完,她又想起什么,从孟斯礼的身上爬下来,脑袋凑到前排,郑重其事地向没有受到听力保护的俩人道谢:“辛苦你们的耳朵了。” 司机大哥礼貌一笑。 庄楚一如既往地嘴贫:“不辛苦,为蓝总服务。” 冯问蓝拍了拍庄楚的肩膀,以示感谢,而后退回到后排。 谁知后背刚挨着座椅,她的下巴又被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扣住。 孟斯礼转过她的脸,凝着她。 除了满脸的眼泪,她的脸上再也找不到一点儿难受的痕迹,仿佛刚才不是在哭,而是进行了一场情绪按摩。 孟斯礼眉眼也舒展开,轻轻替她擦去眼角残留的泪水。 冯问蓝一愣。 不是因为他的动作,而是她直到现在才发现,他的左脸上居然好像有一滴血渍。 为了确认清楚,她赶紧按亮头顶的阅读灯,捧着他的脸,上下左右看了个遍,紧张道:“你脸上怎么有血?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孟斯礼任由她对他的脸胡作非为,没有避开她的手,回道:“别人的。” 别人的? 冯问蓝想,应该是刚才在那个俱乐部发生的事。 见他没有细说的意思,她也没有多问,只是伸手用衣袖仔细替他把血渍擦干净,一边皱着脸嫌他怎么那么不小心,一边警告道:“不许嫌我脏啊。” 孟斯礼眸底划过一丝笑意。 他倒是没有嫌她脏,只微蹙着眉,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看着她,认真道:“原来你身上真的有味道。” “……” “……” “……” 冯问蓝可以自嘲,但不允许他嘲。 一听这话,她炸毛了,替他擦脸的衣袖马上故意往他鼻底凑,冷哼道:“你还好意思说!也不想想我现在这个样子都是拜谁所赐!” 孟斯礼没有躲,可眼底的笑色顷刻间敛得一干二净。 他微垂下眼睫,一扫,目光抬落间,握住了她的手腕。 灯下,小姑娘莹白的皮肤泛红,控诉着她刚才来时的经历,以及遭受到的暴力行为。 冯问蓝察觉他的异样,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清后,心想应该是刚才在车上被绳子勒出来的。 她没当回事儿,也不希望孟斯礼当回事儿,于是试图拉下衣袖盖住。 可是孟斯礼不松手,她没办法,只能动嘴皮子,说道:“没事的,这就是看着吓人,其实不疼的啦,比之前被你的领带绑好多了……” 话没说完,她的裤腿也被撩了起来。 脚腕和手腕的痕迹一样,严重的地方甚至破了皮,应该是她挣扎的时候不小心被绳子磨到了。 冯问蓝又跟着低头看了看。 发现脚腕上的伤痕后,她依然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对伤口不感兴趣,反倒发现了其他的新大陆,语气新奇道:“咦,怎么脚腕上也有,我完全没感觉诶。这到底应该算我皮嫩还是皮厚?” 她一边说着,一边笑着望向身边的男人,好像很想和他探讨一下这道哲学题。 然而孟斯礼的目光依然落在她的手腕上。 他垂着眼,神情疏冷,薄唇抿成一条线,没有说话。 原本轻松融洽的氛围一下子又被冷空气取代。 见状,冯问蓝本想找他算账的冲动顿时减退了不少。 要知道,这可是她难得占有绝对优势的时刻,只要孟斯礼尚存一丝良心,肯定会答应她提出的一切要求。 可是现在,看见孟斯礼比平时更沉默的样子,冯问蓝忽然动摇了。 他……该不会是在自责吧? 虽然她并不觉得这种充满人性光辉的情感会出现在孟斯礼的身上,但,万一呢。 万一他真的觉得今天的事错全在他,她要怎么开导他? 冯问蓝犯难了,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最后发现好像没办法开导。 因为这件事本来就因他而起,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也不可能改变得了这个事实。 就算她说再多句“这不怪你”“我真的没事”之类的安慰也无济于事。 既然没有办法开导,那就转移转移他的注意力吧。 于是冯问蓝将魔爪伸向了他的耳朵。 她想,造物主对于好看的人似乎总是格外偏心,就像是生怕破坏了整体的美感,于是创造他的时候,倾尽一切美好。 他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好看。 就连耳廓都精致得仿佛是美玉雕刻,被头顶的暖光灯一照,如同陈列在博物馆的珍贵藏品。 冯问蓝一边欣赏,一边不带任何挑.逗情.欲的性质,轻轻揉了揉。 嘴里还在振振有词道:“我在网上看见说啊,狗狗的耳朵上有一个神经分支网络,会释放一种叫内啡肽的快乐荷尔蒙,只要轻轻揉一揉捏一捏它的耳朵,狗狗就会感到开心放松。你现在有什么感觉吗?” 冯问蓝说得一本正经,好像真的把他当成了一只狗。 一只正在闷闷不乐的大狗狗。 闻言,孟斯礼睫毛轻动。 虽然他还是没有抬头看她,但终于不再像一座雕塑。 他的指腹在她的手腕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好一会儿,孟斯礼才重新开口说话,嗓音低沉,道:“不会再有下次了。” 一听这话,冯问蓝放下手。 她没有急着回答,歪着头,探去看他的脸。 孟斯礼避无可避地对上了她的眼睛。 亮晶晶的,如同初春的海洋般,无限包容,充满生生不息的力量,以及对他满满的信任。 在和他视线交汇后,她弯了弯双眼,朝气明朗的声音没有被折损分毫:“就算有下次,你也会及时赶来救我的,对吧?” 孟斯礼眼神微敛,不言不语地就这样看着她。 虽然没有得到明确的回答,可冯问蓝知道他这是同意的意思。没有理由。 于是她勾起他的小手指,走流程似的念完“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后,快速终结了这个话题:“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你不准再想着了啊,要不然会害得我也一直想。这种不好的记忆我们应该尽快删除才对,干嘛一直留着占大脑内存啊。” 空气沉默。 冯问蓝“……” 怎么还不说话。 她变脸了,两根食指支起孟斯礼不开心的嘴角,拧着眉,恶狠狠地威胁道:“快点说‘好’!” 大概是她凶起来的样子很有威慑力。 这回孟斯礼很听话,乖乖应道:“好。” 冯问蓝满意放手。 她想了想,又道:“不过,我觉得真正杜绝这种事再次发生的关键在于,纠正一些人错误的认知。” “嗯?”孟斯礼眼神微抬,露出愿闻其详的神情。 冯问蓝分享自己的思路:“刚才我在面包车上听见那些人说,绑架我的人好像是叫什么文总。他和你谈生意就谈生意,没理由把我牵扯进来啊,除非想用我当筹码,威胁你签合同。而之所以出现这种误会应该是以为我对你很重要,所以你要做的……” 小姑娘头头是道的分析,没有一条分析到了点子上。 孟斯礼没有纠正她的错误思路,却打断了她的话,说:“不是误会。” “啊?”冯问蓝正沉浸在自己天衣无缝的推测里,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什么?” 孟斯礼看着她,无波无绪的眼瞳仿佛受了春夜的启发,生出一丝柔色。 他重复了一遍:“你对我很重要,不是误会。” 明亮灯光下,所有的情绪都无所遁形。 冯问蓝清楚看见他乌黑眸底的认真,呼吸忽得一滞。 只和他对视了一秒,她便慌乱地移开了眼,无处安放的视线在车厢里东逃西窜。 嗯。 她不可以妄自菲薄。 在没追到白月光,没找到下一个合适的替身之前,她对孟斯礼当然很重要。 很重要。 重要。 要…… 要死了! 就那么一句“你对我很重要”,居然一直在她的脑子里循环播放。 这有什么好循环播放的啊!又不是彩票中奖号码! 冯问蓝恨自己不争气。 她想快点说点什么冲淡这奇奇怪怪的气氛,谁知大脑系统出现混乱,伶牙俐齿的属性暂时下线。 于是她开始胡言乱语,没话找话:“哦……那,我们一定要当个遵纪守法的好市民。像绑架人这种违法的事,绝对不可以做。再说了,你看哪个正经人会来这种地方谈生意啊,下次你再遇见类似的情况,想也别想,直接拒绝了。知道吗?嗯,好,不说话就是知道了。那就先这样吧。” 一骨碌说完这番自问自答的话后,冯问蓝马上背过身子,爬到车厢另一边待着。 纤瘦的背影在夜色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 对于她的异常行为,孟斯礼没有细究原因,只侧头看她。看她发间露出的耳朵,白皙中透出淡淡的粉色,像傍晚的云霞。 冯问蓝似是有所察觉。 她生怕暴露一丁点关于她不对劲的蛛丝马迹,又赶紧抬手,“啪”的一下,按灭了头顶的灯。 而后,她降下窗户,趴在车门上,希望借着晚风冷静冷静。 可是,吹着吹着,冯问蓝忽然发现这路既不是回她家,也不是回他家。 她一愣,稍微打起了一点精神,转过身子,奇怪道:“我们现在是要去哪儿啊?” 闻言,孟斯礼眼瞳一敛,视线调转到她的脸上,回道:“警察局。” 冯问蓝:“……???” 哈? 第24章 去警察局? 这又是什么恐怖走向? 冯问蓝惊了。 她控制住了差点弹起来的身体, 却没控制住音量,又大声又结巴:“为为为什么要去警察局?!” 和她的激动比起来,孟斯礼平静得不像话, 回道:“帮别人报案。” “哦……” 原来如此。 吓死了。 她还以为要去找她哥呢。 虽然不是她以为的那样,但为了以防万一,有些事还是和孟斯礼提前讲好比较保险。 于是冯问蓝再三叮嘱道:“今天晚上这事儿绝对绝对不可以被我哥知道啊!” 报喜不报忧是人类的共性。 所以孟斯礼没有问她原因, 对于她担心的后果更感兴趣:“他知道了会怎么样。” “我哥要是知道了……” 她哥对孟斯礼的态度大概就像博晏对她, 莫名其妙带着一股敌意。 当年结婚,他就是第一个反对的。 他本来就不喜欢孟斯礼,如果再被他知道她今晚因为孟斯礼被绑架的话…… “可能明天就押我去民政局离婚了吧。”冯问蓝肩膀一沉, 心有戚戚道。 孟斯礼听着这话, 牵了牵嘴角, 弧度稍纵即逝,像冷笑。 他没有再说话,凉薄的眼底浮起淡淡的嘲讽,转而被垂下的眼睫掩盖。 冯问蓝没有察觉。 她还在被刚才那番假设带来的可怕后果支配。 晃了晃脑袋后, 她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上一个话题上,好奇道:“不过,我们是去帮谁报案啊?” 刚问完,还没等孟斯礼回答,她好像又自己想到了答案, 欣喜道:“是帮刚才拳台上的那个亚洲人对不对!哇,你的格局果然很大啊!亚洲人就该帮亚洲人!也不知道你刚才看没看见, 他真的很可怜, 被打成那样还要被下面的人当成笑话嘲笑……” 孟斯礼垂着眼, 安静拨弄佛珠。 不同于之前的耐心, 这回他没有听完她的话, 很快便出声打断:“蓝蓝。” “啊?”冯问蓝停下滔滔不绝,表情流露出一丝疑惑。 被她望着,孟斯礼也没有抬眼。 他的声音轻淡,裹挟着的命令感却不容忽视,缓声道:“不要可怜其他人。” “?”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冯问蓝没听明白,以为他这是嫌她管太多。 她倒也不否认,两手一摊,大方坦承道:“好吧,我承认,我是有点喜欢多管闲事。可是,那是一条人命啊,怎么可以不管呢。” 对于她的错误解读,孟斯礼没有纠正。 他的语调依旧没有起伏,说:“他不会有事。” “真的?”冯问蓝的态度马上又变回崇拜,相信他说不会有事就是真的不会有事。 “嗯。” 孟斯礼缓缓掀睫,看她,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所以,不要可怜他。” 冯问蓝笑容微僵。 他的语气很正常,可她莫名听出了一丝警告的意味。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的错觉,也不知道孟斯礼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一点。在他没什么情绪的视线下,她讷讷地点了点头,答应道:“知道了。” 得到想要的回答,孟斯礼松开轻抿的唇线,浅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前排的庄楚:“……” 他刚转过身子,正准备把手机递给冯问蓝,现在被气氛劝退了。 可是,手机那头的人也在催命。 犹豫了三秒,庄楚硬着头皮,打破了这阵沉默,对冯问蓝说道:“蓝总,您朋友的电话。她说您要是再不接的话,她就要报警了。” 冯问蓝回过神。 “我朋友?” 蒋真? 她怎么知道庄楚的手机号? 冯问蓝一阵疑狐,接过手机后看了看来电显示,号码备注却是“蓝总”。 “???” 蓝总? 她那可怜手机居然没丢? 那她终于不用抱着帮渣前男友还债的心情还剩下的分期款了?! 冯问蓝刚止住的眼泪又要哗哗流下了。 她喜出望外,激动地接起电话,欢快道:“摩西摩西,请问这通电话是来自我那还差三期才分期付款完的手机吗?” 话语间的开心程度和令她开心的事件完全不成正比。 一旁的孟斯礼闻声敛眉叹息,把笑得不见眼的没出息的小姑娘重新搂回怀里,帮她上药。 药膏是之前买的。 当时是为了以防万一哪天在车上对她做出什么事,却没想到在今天派上了用场。 冯问蓝心系手机,以为狗斯礼又来刷存在感,暂时顾不上理会。 电话那头的蒋真好像也顾不上理会她的玩笑。 以往不管她说的梗有多烂,蒋真都会意思意思接上两句。可今天蒋真就像是没听见她说了什么,只听见了她的声音。 确定是她后,蒋真悬着的心落回原处:“谢天谢地,还好你没事!” 一听这话,冯问蓝的开心有所收敛。 这是知道她今晚发生了什么事? 冯问蓝不确定蒋真具体知道多少,又不好直接问,免得一不小心自爆了。 于是她决定先装傻:“怎么了?” 蒋真缓了口气,说:“刚我加完班回来,水果店的老板娘突然把我拉住,说傍晚的时候看见你站在路口,结果一辆面包车经过以后,你人就不见了,手机还掉在了地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 这和完全知道了差不了多少。 冯问蓝粉饰太平的难度变大,努力从这番描述里寻找可以供她编故事的空间。 正当她绞尽脑汁也毫无头绪之际,耳边忽然响起孟斯礼平静的嗓音,有条不紊地帮她作弊:“为了体验小说里主角被绑架的感受,临时找人演了这出戏。” 冯问蓝:“?” 妙啊。 她惊讶地转过脸看孟斯礼,没想到他会帮她出主意,更没想到他编的理由这么符合她的实际情况。 因为她写小说的时候真的是个体验派。 曾经为了写出站街女的真实生活,她还专门去那条街上“卧底”了好几周,就差真的接客了。 天才的脑子就是转得快。 冯问蓝佩服地竖起大拇指,赶紧和蒋真复述了一遍这个绝佳理由。 而蒋真也知道冯问蓝写文有着各种奇奇怪怪的习惯。 所以她完全相信这个理由,并没有起疑心,只提出一点疑惑:“你哪儿来的钱请演员?” “……” 好真实的问题。 冯问蓝泪了,继续用孟斯礼当挡箭牌:“去佛祖那儿要了点香油钱。” 蒋真:“……” 懂了。 又是软饭硬吃。 疑惑得到解答,蒋真彻彻底底相信了今晚的事只是一次心血来潮的表演。 不过为了避免下次再出现类似的情况,她给冯问蓝定下了一个新规矩:“以后你再想体验这种奇奇怪怪的事,记得提前和我说一声,知道吗?” “知道知道。”冯问蓝连连应道。 处理好了蒋真的担心,她又连忙不迭地确认另一件事:“对了,你没给我哥打电话吧?” “没有。不过你再晚一秒接电话,别说是打给你哥,我都快直接找上你家礼礼了。你知道这是一件多么需要勇气和胆量的事吗?光是想象一下我的手都在抖……” 在确认了冯问蓝的安全以后,蒋真终于有心情和她聊些有的没的了。 却被冯问蓝施法打断:“咳咳咳!” 通过刚才的作弊事件,冯问蓝确定她身边的男人完全可以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 为了不让蒋真做出事后后悔的事,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句:“大晚上的,请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啊,别说一些不利于身心健康的话。” 蒋真:“……” 她秒懂,赶紧转移话题,连语气也客气了许多,一听就很假,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宝?” 这个问题又让冯问蓝陷入了沉默。 一旦和蒋真见面,她手上脚上的那些伤肯定是瞒不过去的。 而要是被蒋真知道了她今晚经历了什么,接下来一段时间她都别想过清净日子了,而且最后百分之百还会捅到她哥那儿去。 一想到接下来那一连串的可怕的连锁反应,冯问蓝的头都大了。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一骗到底:“我最近几天应该都不回来了。” 不回来就是去过夫妻生活。 蒋真早就掌握了这个潜规则,所以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哦”了声,又问:“那你现在在哪儿?京山?我去找你。就算是演戏,我也得见到你的人才放心。万一那些人太敬业,伤到你了怎么办。” “啊?用不着这么麻烦。”冯问蓝果断拒绝了这个提议,理由同上,另外想了个办法,“咱俩现在直接视频不就好了吗。你等着。” 说完,她挂断电话,又重新打了一个视频通话过去。接通后,举着手机,全方位展示了一下自己全身上下每一处:“看吧看吧,没有缺胳膊少腿吧,依然美丽动人吧。” “嗯……” 蒋真仔细确认。 重点先是放在冯问蓝身上那件不合身的明显是男人的西装外套上。她刚心想有这么冷吗,又发现另一个疑点:“你眼睛怎么又红又肿。哭过?” “……” 完蛋。 怎么忘记这茬儿了。 冯问蓝表情凝固。 没办法,只能用老招了。 反正孟斯礼的禽兽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了,也不在乎多禽兽这一次。 冯问蓝立刻捂着手机,缩在角落里,换上午夜场专用的娇羞语气,用气声悄悄道:“现在不方便告诉你,你先自己想象一下。” 蒋真:“……” 看着冯问蓝那双哭红的眼睛,听着她那哭哑的声音,蒋真再次秒懂。 很好。 她的脑子里已经又有不可描述的画面了,已经脑补出冯问蓝是如何用身体来抵“香油钱”。 为了艺术牺牲自己。 挺好。 鉴于冯问蓝以往丰富多彩的性.生活经历,对于这个理由,蒋真更是深信不疑。 这下她是真的确定冯问蓝没事了,于是说了句“恭喜你啊解锁新地点”,便结束了这通电话。 冯问蓝:“……” 又是收获流动小黄旗的一天呢。 冯问蓝早就适应了自己的老色批人设。 所以对于蒋真的恭喜,她的内心毫无波澜,把手机还给庄楚后,重新在后排坐好。 余光却瞥见孟斯礼正一直看着她,又好像在透过她想什么事情。 冯问蓝摸了摸自己的脸,奇怪道:“怎么了?” 孟斯礼:“没什么。” 冯问蓝:“?” 这明明是有什么。 果不其然,下一秒又听见孟斯礼若有所思道:“我只是在想,什么时候让你朋友的恭喜成真。” “?什么恭喜?”冯问蓝问。 “解锁新地……” 话没说完,冯问蓝立马飞扑过去。 她一把捂住孟斯礼什么都敢说的嘴,压低声音,恐吓道:“闭嘴!再说喂你吃拳头!” 她脑子里的黄色废料仅限于熟人之间传播,可没脸当着司机大哥还有庄楚的面高谈阔论性.事。 孟斯礼没说话了,黑眸里映出她微红的脸。 冯问蓝:“……” 等到确定孟斯礼不会再乱说话,她才瞪着他,放开了他,顺便脱下刚才为了掩盖伤痕的西装外套。 温度适宜的晚风持续不断地灌进车厢。 被这么一吹,冯问蓝才忽然感受到自己手腕和脚腕有股舒服的凉意。 她愣住,举起来手一看,发现皮肤上泛着一层湿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上了药。 至于上药的人,倒是很明确。 冯问蓝感叹着他的细心,扭头看他:“你车上怎么有药膏?” 这回孟斯礼考虑到了她的心情。 为了不让她又羞得抬不起头,他微微偏过头,贴着她的耳畔,只说给她一个人听:“为了随时和你解锁新地点。” 清冷的声线低而优雅,没有一丝引人遐想的暧昧,好像真的只是在给她解释药膏的由来。 可是,极其不纯洁的一句话,被极其正经的语气一修饰,反倒被衬出几分若有似无的撩拨。 冯问蓝瞬间小脸通黄。 她重新挪到另一边坐着,望着不断倒退街景,揉了揉发烫的耳朵,小声咕哝道:“想得美。” 孟斯礼也侧脸看窗外,唇畔弧度更甚。 - 最后,冯问蓝真的和孟斯礼来到了警察局。 一下车,她没急着进去,踩点似的,先背着手四处走了走看了看。 庄楚瞅准这个机会,快步走到孟斯礼的身边,汇报道:“老板,李越说人已经找到了。” 孟斯礼视线不离冯问蓝,“嗯”了声:“处理好再交给警察。” 庄楚:“是。” 另一边的冯问蓝已经拿出手机,查了一下这里和冯亦程所在警局的距离。 虽然警局和警局之间经常会互相合作,但两个辖区离得那么远,应该没那么倒霉碰上吧—— 正当冯问蓝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然看见不远处的梧桐树下站着两三个人,正在抽烟聊天。 其中有一个异类。 他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黑色短袖,站姿散漫,斜靠着路灯,短袖下延伸的手臂线条流畅而有力,点了烟却不抽,只夹在指间。 气质倒是和他身后的警察局很搭。 不过不是像警察,而是像令警察头疼的高智商罪犯,又或者是玩弄小姑娘感情却依然被一大堆小姑娘追的坏男人。 当警察的大都敏锐。 被她盯着看的男人很快察觉到她的视线,抬头朝她看过来,目光特别锐但又慵懒。 冯问蓝:“……” 她今天真的很不适合出门! 毫无准备的冯问蓝吓得一个闪退,慌慌张张躲在孟斯礼的身后,狠狠打了一下自己的乌鸦嘴。 刚藏好,她又猛地反应过来。 光她一个人躲有什么用啊! 看见孟斯礼不就相当于看见她了吗! 冯问蓝无语,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离大谱的失误。 她赶忙拉着孟斯礼一起躲起来,可惜为时晚矣。 那道她听了二十几年的声音已经在她耳边响起:“躲什么呢,看见长辈不知道打招呼?出来。” 冯问蓝:“……” 倒是会给自己抬辈分。 就差四岁而已,长辈什么长辈! 冯问蓝在心里吐槽,脸上却不敢表现出半点不满,毕竟她今天做贼心虚。 从孟斯礼的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后,她笑眯眯地打招呼:“哥,好巧啊,你怎么也在这儿啊。” 冯亦程工作忙。 平时他两三个月都不一定能和冯问蓝见上一面,倒是没想到今天来找份档案反倒遇上了。 听见她的废话问题后,冯亦程收回落在孟斯礼身上的视线,回道:“警察在警察局很稀奇?这话你不如先问问你自己。” “……” 不对哦。 她来这里有正当理由啊,心虚什么啊心虚。 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后,冯问蓝挺直腰板,堂堂正正道:“我们是见义勇为,来帮别人报案的!” 见她这傻样,冯亦程哼笑了一声,下颚微抬,示意了下警察局大门:“来,报案里面请。” 语气就像是倒要看看她有多能见义勇为。 冯问蓝:“……” 进去就进去! 谁怕谁! 冯问蓝冲冯亦程做了个鬼脸,而后抓起孟斯礼的手腕,头也不回:“我们走!” 冯亦程踱步跟在后面,把这个小动作尽收眼底。 其实冯问蓝的行为举止不算亲密,但他就是看不顺眼,眼瞳微眯,冷声不爽道:“你老公是不会走路还是不认路,就这么几步路你还牵着,给我把手松开。” 孟斯礼神色凉淡,看不出什么波澜变化。 可话音一落,他停下了脚步。 见状,冯问蓝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她生怕俩人起冲突,回头瞪了一眼挑事的冯亦程,又小声劝身边的男人:“冷静冷静,就当我哥是在放屁,我们不和一个乱屁的人计较啊。” 孟斯礼微微垂首,看着被她松开的手,淡声开口:“他放得有道理。” 冯氏俩兄妹:“?” 孟斯礼不动声色。 他重新将冯问蓝的手纳入掌心,这回不仅牵着,而且十指紧扣,抬头看她,眼眸温柔:“应该我牵你。” 还在当和事老的冯问蓝:“……” 嗯??? 恩爱夫妻的人设不是他朋友的特供吗,怎么在她哥面前也演上了??? 第25章 在孟斯礼说完这句暧昧不清的话后, 冯问蓝下意识回头看冯亦程。 果不其然,冯亦程轻扯嘴角,回望着她, 说起了风凉话:“看来你老公出国的这几个月,你这聊胜于无的三年婚姻生活终于有了质的飞跃啊。” 冯问蓝听出了其中的嘲讽,不满地皱了皱鼻子。 而后, 她轻轻摇了摇孟斯礼的胳膊, 说道:“其实可以不用演给我哥看的,他不配。” 从头到尾,孟斯礼的视线都没有在冯亦程的身上落下过一次。 他旁若无人地牵着冯问蓝, 重新迈开停下的脚步。听见小姑娘的劝说后, 嗓音微凉道:“毕竟是长辈。” 言外之意, 无论冯亦程到底放多少没用的屁话,该给的尊重还是应该给。 冯问蓝:“……” 懂了。 男人间奇怪的胜负欲,不是她可以阻止的。 夹在中间的冯问蓝实在不好做人,干脆不做人了。 她不再执意当和事老, 心想等这俩幼稚鬼真的打起来再说,这会儿还是先把正事办了要紧。 于是她没再搭理冯亦程,先跟着孟斯礼朝警察局里走。 谁知刚踏进警局院子,冯问蓝忽然闻到了一阵泡面的香气。 红烧牛肉味的。 冯问蓝馋了。 刚才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放松下来, 她才发现自己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伸手揉了揉咕叽咕叽叫的肚子。 这个小动作被孟斯礼悉数看在眼底。 他脚步微顿, 侧头看了眼庄楚。 庄楚立刻明白了。 只不过还没等到庄楚有所行动, 冯问蓝已经转过身子。 她的脸靠在孟斯礼的手臂上, 一副下一秒就快倒下的虚弱样子, 眼巴巴地望着冯亦程:“哥, 我今天一整天都没吃饭。现在想吃一桶康师傅泡椒牛肉面,加一根火腿肠。” 从小到大冯亦程见惯了冯问蓝的各种变脸。 没事的时候冯亦程冯亦程地叫,小嘴叭叭叭得恨不得让人给她缝起来,有事的时候乖得像别人家的妹妹,唯哥是从。 听见她喊饿,冯亦程也没拒绝她的请求,只冲她招了招手:“过来让我打一下我就去给你买。” “……哦。”冯问蓝应了一声。 她松开了孟斯礼的手,看上去好像还真的想过去挨下打。 然而她的步子刚跨出去半步,手腕忽然被身边的男人反扣住。 隔着一层衣服,还能感受到他的力度,特意避开了她受伤的地方。 冯问蓝被迫停下,扭头看他。 警局门口的灯光还没有街边的路灯亮。 冷暖两种颜色的光线杂糅在一起,将周遭的夜色调和得更加迷蒙,笼罩在孟斯礼冷淡的眉眼间。 冯问蓝只看见了他清冷而疏离的侧脸,没看见他唇角轻弯,笑意却未抵眼底,没什么温度的视线在今晚第一次投向冯亦程。 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好像只要出现一点火星子,就能把这看似平静的空气瞬间引爆。 孟斯礼唇边微笑依旧,清淡无波的黑眸看着冯亦程,嘴里却道:“庄楚。” 庄楚久经沙场,非常会审时度势,听见自家老板的声音,马上说:“蓝总,您再坚持坚持啊,我这就去给您买康师傅泡椒牛肉面和火腿肠。” “啊……哦……谢谢。”冯问蓝呆呆地应。 还没等她从这瞬息万变的氛围里回过神来,视野里的冯亦程忽然消失了。 孟斯礼转过她的脑袋,把傻乎乎的她带走了。 冯亦程站在原地,盯着两个人离去的背影。 这回他没再跟上去,低头从烟盒里咬了根烟衔着,拦下正准备去跑腿的庄楚,松散道:“不用了,我妹我会照顾。” - 市中心某医院。 住院部,VIP病区。 其中一间病房里砸东西的声音此起彼伏。走廊上路过的护士面面相觑,不敢靠近。 病房里。 文翰一脸怒气地躺在病床上。 由于疼得受不了,他既没有选择去实验室取药水,也没有去自家医院,而是找了一家离俱乐部最近的医院就诊。 可是,即使打了麻药,包扎好伤口,文翰的手依然疼得厉害。 被刀刺得血肉模糊的的恐惧和疼痛已经深深植入了他的脑内,任何药物都没有办法缓解。 文翰狠狠抽了一口烟,满脑子都是刚才在俱乐部发生的一切。 他做梦也没想到,他文翰居然被一个女人坑了。 绑来的那小姑娘明明是孟斯礼的情人,白黎居然敢骗他那只是一个长得像孟斯礼看上却得不到的女人,还大言不惭地让他用来给孟斯礼示好。 文翰越想越气,越气手越疼。 他操起病床边上的玻璃烟灰缸,直直地砸向守在一旁的男秘书,吼道:“给东瑞的人打电话!草他妈的竟然敢拿老子当枪使!” 闪躲只会让砸东西的人变本加厉,所以男秘书一动不动,被烟灰缸砸破的额角顿时鲜血直流。 听见文翰的吩咐后,他拿出手机。 这时,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李越刚处理好面包车二人组,又一刻不停地赶到医院,没想到一推开门就看见一屋子狼藉。 他一边在满地的破碎物件间寻找下脚的地儿,一边感叹道:“看样子文总今晚憋了一肚子气啊。” 文翰循声望去。 由于李越不常出现在孟斯礼的身边,文翰第一眼没认出来,还是被秘书提醒,他才依稀想起很久以前见过对方。 文翰:“……” 怎么又是孟斯礼。 文翰现在对这个名字都快PTSD了。 虽然他曾经听说过不少关于孟斯礼的疯狂事迹,但都当成了一些夸大其词的八卦,听听就过了。 可是通过今晚的事,他可以十分确定,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孟斯礼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上一秒还笑着和你聊天,下一秒可能就要了你的命。 这样的人文翰不敢再随便招惹,再大的火气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他尽量凑出一个笑,问道:“不知道孟二少又有什么事。” 李越语气随意:“文总别紧张,我老板派我来,主要是想补偿今晚的事。” 文翰和秘书对视了一眼:“?” 补偿? 没找他要利息都不错了,还能有补偿? 文翰本能地想谢绝这份补偿。 但显然,根本没有他拒绝的份儿。 所以,就算他知道这事儿肯定没那么简单,也得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并且感恩戴德地收下。 十几分钟后。 文翰被带到了警察局。 虽然做好了没有好事的心理准备,但当他坐在一堆警察面前的时候,还是陷入了一阵懵逼中,不清楚事情为什么是这个走向。 面前坐着的小警察已经开始走流程了。 他先给文翰简单介绍了一下现在的情况:“你身后的那位先生帮你报了案,说你被人捅了。” 文翰一愣,顺着小警察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今晚的警察局格外热闹。 有醉酒闹事的,有偷东西的,还有寻衅滋事的。 在这样吵闹的环境下,办公室角落桌子旁坐的三个人愈发显得格格不入。 文翰仔细看了看。 其中一个是全生面孔,不认识。 一个是半生面孔,今晚见过一面的小姑娘,正在埋头唆泡面。 至于剩下那个坐在她旁边的男人,正是今晚让他吃尽苦头的孟斯礼。 可和刚才在俱乐部的阴晴不定不同,此刻的孟斯礼就和腕间的那串佛珠一样,平静温和,闲散地靠着椅背,看小姑娘吃泡面,脸上完全找不到一丁点刚才捅他的阴鹫。 这下文翰更加可以肯定,孟斯礼和她的关系不同寻常了。 正想着,角落里的男人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眼神微抬,朝他轻瞥过来。 文翰吓得瞬间移开眼。 操。 他的手又开始疼了。 不过,孟斯礼把他带到警察局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他想明白,就听见小警察开始问:“叫什么名字。” 文翰回过神:“文翰。” 小警察:“你的手是怎么受伤的?” 文翰:“……” 文翰开始认真思考孟斯礼究竟是想让他说实话还是说假话。 忽然听见不远处的那张桌子传来一段对话。 冯问蓝听见文翰报名字的时候,愣了一下。 文翰? 该不会就是绑架她的胖子口中的那个“文总”吧? 那孟斯礼为什么要帮他报案? 冯问蓝心生好奇,探头看了看,一眼便看见文翰那只包得和粽子似的右手。 她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转过身子,背对着冯亦程,和孟斯礼小声确认道:“他的手也是在俱乐部弄伤的吗?和你有没有关系?” 这问题飘进文翰的耳朵里。 他赶紧竖着耳朵听。 按理说,这距离,这音量,他应该是听不见什么的。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太想知道答案了,导致他短暂地拥有了几秒的顺风耳。总之,他非常清楚地听见孟斯礼淡淡说了句“没有关系”。 一听这回答,文翰那一团乱的思路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下一秒,他果断回小警察:“手上这伤是我晚上喝多了,不小心捅了自己一刀。” 小警察明显不信:“我见过喝多了跳河的,没见过喝多了拿刀捅自己的。你是不是害怕?” 说着,他瞟了眼第一报案人:“不要怕,这里是警察局,我们会为你伸张正义,如果有人伤害你,就大胆地说出来!坏人应该得到应有的惩罚!” 文翰:“?害怕?我哪里害怕了?” 小警察:“那你为什么要撒谎。” 文翰:“……我没撒谎啊。” 小警察:“没撒谎你说手是你自己捅的。” 文翰百口莫辩,崩溃了:“警察同志,我求求你了,我真的是喝多了自残。这有什么好不信的。其实我有暴力倾向,我他吗还是个神经病!需要我给你出具一份医院证明吗?我马上让人带过来。” 话音刚落,废纸卷成的纸筒“啪”地拍上文翰的头顶。 冯亦程过来看笔录情况:“这里是警察局,少把你妈挂嘴边。” 文翰:“……” 一看是刚才那张全生面孔,文翰摸不准他和孟斯礼的关系,于是先无视,继续和小警察掰扯。 就这样又僵持了一会儿,终于有部分警察认出了文翰是仁愈医院的少东家。 经常因为混乱的私生活登上各大新闻头条的那位。 有了这个身份背景,再对照他说的话,做出捅自己的事好像也不足为奇了。 小警察不再坚持了。 既然当事人一口咬定是自己不小心捅伤的,他按证据办事,有所怀疑也没辙,又简单问了两句便准备放文翰走了。 然而嘈杂的环境里忽然响起一道不轻不重的嗓音,缓声道:“来都来了,文院长不报案,那我报吧。” 所有人:“?” 刚吸溜完最后一口泡面的冯问蓝尤其懵逼。 在一众好奇疑惑的注视下,孟斯礼伸手替小姑娘擦了擦嘴角的油渍。 而后他将目光转向做笔录的小警察,轻描淡写地扔下一颗炸.弹:“这位先生涉嫌绑架我太太,证据就在你桌上的U盘里。”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反应不尽相同。 冯亦程站在小警察边上,一听这话,脸上的散漫褪尽。 他抬头去看孟斯礼,却正好撞上对方的目光,那双难寻波澜的黑瞳里覆着一层微不可察的淡嘲。 文翰则是一脸震惊地重新望向嗦泡面的小姑娘。 他没想到他的自觉包庇居然换来了一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结果。 更没想到他绑来的小姑娘甚至不止是孟斯礼的情人,而是太太。 太太! 太他吗操蛋了! 他果然还是把东瑞想得太善良了! 一时间,文翰气得甚至忘了自己手上还有伤,一巴掌拍在桌上。 很快,一声惨叫传遍整间办公室。 办公桌旁已经乱作一团。 小警察忙着查看庄楚放在桌上的U盘,文翰的秘书也忙着打电话叫律师。 作为核心人物,冯问蓝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她同样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孟斯礼,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是说好了绝对不可以让她哥知道这件事吗!怎么还自爆了呢!就不怕她哥明天真的直接把她押到民政局离婚吗! 还是说,他想离婚了? 这个可能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猜想让冯问蓝沉默了。 孟斯礼感受到了身边小姑娘的困惑。 他收回视线,侧头看她,碰了碰她苦兮兮的脸颊,声线里也掺了丝迫不得已的怅然:“蓝蓝,我不可能放过他。” 冯问蓝都不敢看冯亦程的反应。 她欲哭无泪,小声道:“那你也不该当着我哥的面说呀,万一他真让我离婚怎么办?” 闻言,孟斯礼神色微敛。 他垂下眼睫,指尖在佛珠上漫无目的地游走,轻声问:“那你会离么?” 低低的嗓音里,冯问蓝听出了一点小心试探的意味,就像是害怕被主人抛弃的狗狗。 她微微一愣。 原本她以为孟斯礼想离婚了呢,可现在一看,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于是打消了刚才的猜想。 冯问蓝一脸坚定,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带跑偏了,回道:“当然不会!我的婚姻我做主!” 话音落地,孟斯礼手上的动作也停下,被眼睫遮住的漆黑眸底破出一丝微芒。 - 最后,冯问蓝也加入了笔录队伍。 而这场报案最终成了双方律师的较量。 等到做完笔录,走完流程,结束的时候,冯亦程走过来,屈指敲了敲桌子:“谈谈。” 孟斯礼没说话。 然而刚起身,手臂一沉。 低头一看,小姑娘紧紧地抱住了他的手臂。 她没看他,挡在他的面前,一脸紧张地盯着冯亦程:“谈什么。你俩有什么好谈的。” 冯问蓝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欺负孟斯礼,她现在纯属瞎担心。 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担心。 见她一副看洪水猛兽的表情,冯亦程气笑了,食指毫不手软地戳上她的脑门儿:“大人的事你一小孩儿少管。” 被这么一推,冯问蓝皮肤薄薄的额头上登时浮出一道红印。 不过她恍若未觉,还在想要怎么阻止冯亦程要找孟斯礼谈一谈这事儿,开始撒娇:“哥……” “哥什么哥,你给我上一边待着,待会儿我再来收拾你。”冯亦程最见不得她这胳膊肘往外拐的样儿,又想伸手敲她的脑门儿。 这回却落了个空。 孟斯礼把小姑娘往身后拉了拉。 冯问蓝因此逃过一劫,反应过来后,朝冯亦程得意地吐了吐舌头。 而后对孟斯礼道:“你别去。” “别担心。” 孟斯礼神色自若,轻轻抚了抚她额头上那块红印,好像并不在意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声音很淡:“大不了挨顿揍。” 冯亦程:“?” 冯问蓝:“??” 文翰:“???” 这他吗是眼也不眨就一刀捅穿他手的人该说的话? 大尾巴狼装什么小白兔呢! 第26章 ——“大不了挨顿揍。” 听他说得这么洒脱, 冯问蓝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回些什么好。 明明这么清楚自爆的后果,知道会挨揍还敢挑衅她哥!就这么想挨揍吗! 她发现孟斯礼这人对“危险”真的没有什么概念,就像上次讲实验爆炸的事, 也是说得像不关他的事似的。 冯问蓝为了他的心大而头大。 而心大的男人已经不以为意地和冯亦程走出了办公室。 见状,冯问蓝赶紧追上去,忧心忡忡地跟在两个人的身后。 没走两步, 冯亦程回头睨了眼试图神不知鬼不觉加入的小姑娘:“我是和你谈还是和他谈?” “……”冯问蓝假装没听懂, 一脸凝重,“请不要过度关注我,我现在和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关系, 我是安全督导员。” 冯亦程听都懒得听她的睁眼说瞎话, 直接道:“回去。” 冯问蓝:“……哦。” 投机取巧失败。 最后, 冯问蓝被冯亦程的目光制止在距离他们五十米开外的位置。 她只能远远望着,如同在产房外等待妻子生产的丈夫,时不时伸长脖子,不放心地望上两眼。 “庄楚。”冯问蓝眼不离不远处的俩人, 用手撞了撞同样守在“产房外”的庄楚,先和他商量好应对方法,“待会儿要是他俩真打起来,咱俩马上冲上去。你去拉你老板,我去拉我哥啊。” 庄楚活动了下脖子, 听见这话笑了。 要是真打起来,他哪儿能去拉他老板啊, 要不然明儿就得回家待业了。 看着冯问蓝焦急的样子, 庄楚心里虽然这么想, 但嘴巴上还是非常懂事地回道:“好的, 蓝总。” - 这间位于老市区的警局历史和城市一样悠久。 悠久就意味着设施老旧。 走廊上, 低照度的白炽灯没什么精神,连飞蛾都没兴趣靠近。 冯亦程倚着窗台,摸出烟盒。 谁知道刚从盒里倒了根烟出来,打火机还没掏出来呢,小姑娘的声音马上从远处飘过来,提醒他:“你别抽烟啊,他不喜欢烟味!” 冯亦程:“……” 也不知道他家怎么养出来这么一只小白眼狼,这么多年了,往外拐的胳膊肘就没拐回来过。 冯亦程撤下唇间的烟,皱着眉,扫过去一道不悦的视线。 结果小白眼狼压根儿没看他,正在给她老公加油打气。 昏暗光线下,孟斯礼也在看她。 脸上神情还是疏淡,没什么情绪起伏,然而散发的气场明显柔和了许多。 冯亦程莫名其妙吃了口狗粮。 他不爽地一脚踢上走廊上的门,物理切断了两个人的隔空交流,冷哼道:“连你是谁都不记得了,无脑护着你的德性居然还能和当年一模一样。等到时候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又要哭着喊疼。” 闻言,孟斯礼收回视线,淡瞥了眼冯亦程。 在小姑娘面前伪装出来的温和早已褪尽,他冷淡道:“你的无脑黑也不输当年。” 冯亦程:“……” 这话里的维护意味过于明显。 冯亦程不知想起什么,淡淡一嗤,回到正题上。 其实他找孟斯礼出来倒不是为了兴师问罪。 虽然刚才听见冯问蓝遭遇了绑架的当下,他确实有一瞬间想动手的冲动,但不是揍孟斯礼,而是揍文翰。 从这么快就搜集好证据来看,他知道孟斯礼比他更在意今晚的事。 如果不是还有冯问蓝在场,这位随心所欲又肆无忌惮的主儿说不定已经做出更疯狂的事了。 又或者说已经做出了。 不过没证据的事,冯亦程也不会。 他只管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先确认道:“里面那小子你打算怎么处理。” 外面的小姑娘又开始想各种办法打探走廊上的情况。 孟斯礼望着院子里那道上蹿下跳的小小身影,声线和缓:“蓝蓝说要遵纪守法。” 一听“蓝蓝”两个字,冯亦程扯了扯嘴角, 他还是头一次从孟斯礼的嘴里听见这个称呼。 挺好的。 就是有点费鸡皮疙瘩。 冯亦程噙着冷笑:“你什么时候这么听你老婆的话了。” 这样的废话问题孟斯礼通常懒得回答。 不过他今天似乎难得有一点兴致,眼眸一转,睨着冯亦程,语调平直:“有了老婆以后。” 冯亦程:“……” - 走廊上的门被冯亦程关上后,冯问蓝没办法再远程观察。 她不死心,又跑到院子里,又蹦又跳,寻找着可以看清二楼状况的位置,结果由于院子里绿植太茂盛,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挡住了二楼的窗户,什么也看不见。 这下冯问蓝只能死心了。 最后,她和庄楚一起站在警察局大门口,百无聊赖地踢起了路边石子儿打发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落下一道力度,摸了摸她的头发。 抬头一看,是孟斯礼回来了。 冯问蓝面上一喜,赶紧围着他上下左右仔细看了看,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只不过她刚围着转了半圈,后脑勺忽然被人打了下。 冯问蓝“哎哟”了一声,抱头回头,瞪着冯亦程:“干嘛打我!” “看看里面到底是空的还是装的全是水。”冯亦程一脸嫌弃,“麻烦动动你的脑袋好好想想,真要对他动手我会在全是监控的地方?” “……” 冯问蓝继续瞪。 冯亦程无视了她的不满,拎起她细细的胳膊,像在菜市场挑选鸡鸭鱼肉似的看了看,皱眉道:“你最近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冯问蓝有样学样,也拎起他的胳膊点评道:“你也没好好吃饭吧。” 冯亦程冷哼:“我胃疼起来至少不会像某些人那样,在地上撒泼打滚,哭天喊地。” 冯问蓝:“……” 有被内涵到。 她撇了撇嘴,没再接话。 冯亦程继续说:“以后一日三餐吃了什么都拍下来发给我。” “啊……?”冯问蓝拖长尾音,立马哭丧着脸。 有时候忙起来,或者蒋真不在家,她的一日三餐确实不怎么规律。要么凑合着吃,要么不吃。 她开始讨价还价:“你每天这么忙,我发了你不一定会看啊,何必这么麻烦。” “看不看是我的事,不劳你操心啊。”冯亦程没退让,说完把她往停在门口的黑色轿车旁推了推,“行了,快回去。” “哦……” 冯问蓝的语气突然变得低落。 虽然每次她和冯亦程见面都是吵吵闹闹,但其实她很依赖他这个哥哥。 好不容易见次面,现在又要分开了,她还是挺舍不得的。 走之前,冯问蓝张开双臂,抱住了冯亦程,脸还使劲儿在他的身上蹭来蹭去。 见她又撒娇,冯亦程拍了拍她的头,正想说两句,小白眼狼突然抬起头,笑嘻嘻道:“我身上臭吧。” 冯亦程:“……” 冯问蓝身边有两个洁癖鬼。 冯亦程是其中之一。虽然他当警察这几年已经比以前好了很多,但对于味道还是特别不能忍受。 冯问蓝深知这一点。 在冯亦程反击之前,她哈哈大笑着,拉着被晾在一旁的孟斯礼逃走了。 对于今晚的这个收场,冯问蓝非常满意。 可是,当她坐上车,和孟斯礼一同回到京山公馆的路上,这种开心的气氛稍微有所削弱。 一路上,孟斯礼都很沉默。 沉默地玩着她的手。 见状,冯问蓝心想应该和刚才被冯亦程找出去单独聊天有关。 她有点担心,很想直接去找冯亦程问清楚,无奈手机又不在身上,这股冲动只能作罢,先试探着,问问孟斯礼:“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哥刚才又在你面前乱放屁了?” 闻声,孟斯礼依然低着头。 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说:“他很关心你。” 冯问蓝一愣。 都这样了,怎么还帮冯亦程说话呢。 见他这副反常的模样,冯问蓝很难不怀疑冯亦程刚才真的对他说了什么很不好听的话。 还说不会在全是监控的地方动手! 语言暴力也是暴力啊! 冯问蓝立马反握住孟斯礼的手,给他撑腰:“你不用帮他说话!要是他真欺负了你,我会帮你做主的!” “怎么做主?”孟斯礼问。 “呃……”具体方案冯问蓝还没有想好,先喊口号,“反正如果真的是我哥的问题的话,我肯定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街边路灯投下的光影在车厢里不停变换。 可是,刚才在警局门口,兄妹俩相拥的画面却在孟斯礼的眼前挥之不去。 听着小姑娘义愤填膺要为他伸张正义的话后,他轻牵嘴角,算是回应,没再说话。 冯问蓝知道他这是不想聊的意思,于是也没再多问,还给他清净。 好在警察局距离京山公馆不算远。 很快,抵达目的地。 一回到屋子里,冯问蓝第一件事就是直奔浴室,想洗澡想疯了。 不过在冲回房间之前,她又想起什么,停下来回头问身后的男人:“今晚要我陪你睡吗?” “嗯?” 孟斯礼正好扯下领带,闻言,眉梢轻挑。 不含任何感情色彩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流转了一圈后,他替她考虑道:“今晚你还有力气么。” “……” 冯问蓝双手叉腰,教育道:“你看看你,之前还嫌我思想脏呢,你又好到哪里去,一听见‘睡’就不纯洁了。咱俩就不能盖着棉被纯睡觉吗?” 孟斯礼反问:“你觉得呢。” 冯问蓝十分笃定:“我当然觉得能啊!” 孟斯礼思忖了一番,语气似是鼓励她尝试新事物,结束了这段讨论,说:“那你可以试试。” “……” 试试就逝世。 冯问蓝懂了。 她识趣地闭上嘴巴,迅速溜回自己的房间,好好洗了洗澡。 等到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将近十二点。 然而托白天睡了一整天的福,哪怕今晚经历了那么多事,冯问蓝依然丝毫没有睡意。 以往都是玩手机作为消遣,但今天情况特殊,房间里唯一可供她娱乐的只有一台笔记本电脑。 冯问蓝打算看两部电影打发时间。 打开电脑后,她习惯性地先登陆企鹅号。 结果一上线,就看见蒋真的头像在不停跳动,十几分钟前发来了两条消息。 冯问蓝点开看了看。 热心市民小蒋:【手机我就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啊。】 热心市民小蒋:【靠,临时接到通知,一个小时后老子又要出差去了!正好,这几天你就安心待在你们礼礼家吧。】 出差? 那她明天岂不是就可以回家了? 冯问蓝内心欢呼,手上发了个哭哭的表情包过去。 热心市民小蒋:【?怎么这么快就回我了,还没去过夫妻生活呢?】 蓝色幺鸡:【漫漫长夜,我这个皇帝都不急,你这个太监急什么。】 热心市民小蒋:【你这狗还真是会咬吕洞宾!我这不替你着急吗!既然你想不到既不要钱又不要命的方法,不如趁今天被要了命,顺便把你那实验也做了!】 蓝色幺鸡:【!!!】 对诶。 她怎么又差点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 被蒋真提醒后,冯问蓝重新好好规划了一下做实验的事。 今天傍晚她想到的方法其实是约孟斯礼看一场电影,到时候在他身边睡着不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吗。 可是,现在她白捡了一个机会。 她用不着等到看电影再实施计划,待会儿半夜直接偷偷溜进孟斯礼的房间,明天早上再偷偷溜出来不就行了吗!一旦被发现,就说是梦游! 冯问蓝兴奋了起来。 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 她从美好的幻想中醒过来。 这都几点,怎么孟斯礼还没睡。 该不会改变主意,又想要她陪着一起睡了吧。 这个可能性唤醒了冯问蓝上学时被查房的DNA。 她条件反射,“哒”地合上电脑,“啪”地关了灯,“咻”地钻进被窝,动作一气呵成,而后装出一副被吵醒的样子,有气无力地说:“进来。” 房门被推开。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床头灯,床上小姑娘把被子拉得高高的,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明亮清澈。 孟斯礼站在门口,没有进来,只晃了晃拿着手里的东西。 冯问蓝定睛一看。 是一支药膏。 见状,她心想孟斯礼得快点睡着她才有机可趁啊,于是连忙掀开被子跑过去,接过药膏:“谢谢谢谢,我自己擦就行。这么晚了,你快去睡觉吧,晚安晚安,祝你好梦。” 说完,冯问蓝迫不及待地把他往他的房间方向推。 孟斯礼却站着没动,摸了摸她刚洗的头发。 确定她是彻底吹干后,他轻轻扣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 廊灯下,小姑娘脸上的表情一览无遗。 虽然呆愣愣的,但柔软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大概又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冯问蓝还不知道自己已经露出了破绽,不解道:“怎么了?” 孟斯礼眉眼轻敛,语气悠悠:“下次记得把狐狸尾巴藏好。” 冯问蓝:“?”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后。 哪里有尾巴! 睡前故意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扰乱她的心绪是吧! 冯问蓝不客气地横了他一眼,扒拉下他的手,亲自把他送回卧室,严肃道:“快睡觉,别再串门了!” 而后她替他关上房门,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 自娱自乐到凌晨三点,冯问蓝终于困了。 她收拾收拾,蹑手蹑脚来到隔壁主卧的门口,屏住呼吸,握住门把手,轻轻拧开—— 拧开—— 拧—— 靠! 怎么拧不开?! - 撬门失败带来的挫败感直接导致冯问蓝当晚失眠了。 第二天,为了不和孟斯礼打照面,免得她忍不住质问他为什么锁门,她起了个大早,独自回到了公寓。 在客厅看见她那可怜手机后,冯问蓝第一件事就是和蒋真打电话吐槽昨晚。 结果得到了一串丝毫不顾忌她自尊的嘲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蒋真一边笑,还一边语言攻击,“我以为你家礼礼才是禽兽,没想到禽兽是你啊。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居然这样防着你!” “……” 这话极具侮辱性,可冯问蓝完全无法反驳。 她真的是做梦也万万没有想到,孟斯礼竟然会锁门。 三年了,哪怕她每次都睡得心惊胆战,都从来没有锁过一次门,他居然还锁了?到底是有多怕她半夜兽性大发啊! 冯问蓝郁闷地瘫在床上,不想讲话了。 蒋真又奇怪道:“不过,你昨天过完夫妻生活直接在他旁边睡不就好了吗,干嘛回自己房间啊,还费那工夫去撬门。” 被指出逻辑漏洞,冯问蓝也懒得圆了,摆烂道:“你就当是我脑子进了水吧。” 末了又问:“对了,你刚才说要给我说什么事来着?” “哦,上次在美术学院,我帮你借的那张校园卡,你是不是忘记还给我了?” “……啊!是哦。瞧我这狗记性。”冯问蓝拍了下脑门儿,猛地坐起来,“是不是借你卡的同学急着用?要我现在送去学校吗?” 她一边问,一边翻上次背的包,很快找到了那张校园卡。 只不过—— “这卡怎么是男生的?” 看清校园卡上的照片后,冯问蓝动作一顿。 上次她一心只有漫画,并没有仔细看过这张校园卡,这会儿才发现校园卡的主人竟然是一个男生。 上面的照片应该是刚进大学那会儿拍的,还带着高中时期的蓬勃朝气,清爽干净,堪称当代男大学生形象大使,是当下各种选秀节目钟爱的长相。 和狗男人孟斯礼完全是两种类型。 冯问蓝:“……” 不对。 她为什么要拿好好一孩子和孟斯礼比。 冯问蓝赶紧中断这个可怕的比较,又扫了眼姓名。 许久。 一个简单又不失少年气的名字,配这张脸正好。 了解完了校园卡主人的基本信息后,冯问蓝继续追问:“你们怎么认识的?你是不是在追人家!” “……我追你大爷!” 蒋真对姐弟恋坚决say no,解释的同时顺便又骂了她一遍:“去年我就和你说过,校园采访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个男生,是咱们高中的学弟,小咱们两届。你说你这个狗记性到底能记住什么!” “哦……”被这么一说,冯问蓝有点印象了,言归正传,“那要我现在送过去吗?” 蒋真:“现在不急,待会儿我把他打工的咖啡馆地址还有微信发给你,你下午或者晚上随便找个时间送过去就行。” 冯问蓝:“行。” - 挂了电话,冯问蓝摆拍好回来路上买的早餐,发给冯亦程后,吃了两口就滚去睡觉了。 中午也如法炮制。 结果吃了午饭又一不小心睡到快傍晚。 突然惊醒后,冯问蓝赶紧爬起来,随时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门。 她火速赶往蒋真发的地址。 咖啡馆离小区十几分钟路程。 匆匆赶到后,还没进去,冯问蓝便隔着落地窗,在里面轻松找到校园卡上那张脸。 他穿着咖啡馆的统一制服,站在点单台内,带笑的脸被暖黄色的灯光一照,更显得温暖。不仅不是照骗,甚至比照片上还要好看几倍。 见他还在,冯问蓝松了口气,推门走进去。 咖啡馆位于一条小巷里,周围也不算商业区,可生意好得出奇。 即使现在已经快七点,点单的队伍依然排成长龙。 而已经在咖啡馆里坐下的顾客也好像不是来喝咖啡的,视线基本都集中在点单台。 再说得准确一点,是集中在小学弟的身上,间或拿出手机拍上几张照片。 不光如此,再一看两列点单队伍,一场一短也是形成鲜明对比。长的那一列都是奔着点单时候能和他说上两句话去的,短的则是抱着能够近距离看看他就好的心态。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明星在这里开粉丝见面会。 冯问蓝:“……” 看来这家咖啡馆的老板狠狠掌握了流量密码。 见状,冯问蓝打消了直接把校园卡还回去的念头。 她心想还是老老实实排队吧,点单的时候再顺便还给他。 不过,随着离点单台越来越近,她的视线也忍不住落在了小学弟身上,被他右手上的纹身吸引。 一根黑色的线自小拇指尾端一直延伸到手背,以“0516”几个数字结尾。 冯问蓝开始思考这串数字的意思。 忽然间,耳边响起一道陌生的男声,嗓音悦耳,叫她:“学姐。” “嗯?” 闻声,冯问蓝抬起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陌生眼睛。 褐色的瞳色被照耀得更浅了些,眉眼含笑,在光下熠熠生辉。 冯问蓝一愣,这才发现已经轮到自己了。 她赶紧回过神,一边从包里拿出校园卡,一边准备点单。 可是,刚找到校园卡,冯问蓝又突然反应过来。 不对。 小学弟怎么认得出来她? 第27章 把校园卡放在点单台上后, 冯问蓝好奇问道:“你怎么认出我的?” 许久收下校园卡。 听见她的问题后,他轻轻皱眉,想了想, 说:“可以先不告诉你吗?” “?” 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回答先是让冯问蓝愣了一下,而后了然一笑。 她发现了。 这是一个不喜欢走寻常路的小学弟。 同为不走寻常路爱好者,冯问蓝有义务维护这个小众团体的每个成员。 于是她非常包容地回道:“当然可以啊。” 话音一落, 为难的苦恼从许久皱起的眉头间消失。 他神情舒展, 看着她,没再说话。 本来冯问蓝还想再谢谢他借校园卡的事,可这时听见身后传来一些窃窃私语。 她意识到自己好像占用太多时间了, 于是没有再聊下去, 结束了这段简单的对话, 快速扫了两眼招牌单上的咖啡种类,开始下单:“我要一杯香草拿铁,热的,打包带走。” 出示付款码的时候, 许久却没有扫。 他专注在电脑上,一边在操作点单,一边说:“不用。” 这话说完,空气似乎静了一静,没有回应。 许久停下动作, 抬起视线,才发现面前的姑娘又怔住了, 表情疑惑。 他轻挑起眉, 手指在台面上轻敲, 笑了笑, 解释道:“我的意思是, 我请你喝。” 随着话音落下,又掀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兴奋呼声,夹杂着几道相机的“咔嚓”声。 对此,冯问蓝非常理解。 毕竟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笑容,在好看的人脸上也是锦上添花的存在。 就连她都差点色令智昏,接受了小学弟的好意。 好在冯问蓝及时清醒了过来。 她拿果断出学姐的担当,义正辞严地拒绝道:“这怎么好意思,要请也应该是学姐请你喝。” 听她这么一说,许久也没有和她客套。 他十分爽快地接受道:“好啊,你请我喝。” “……” “?” 冯问蓝又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因为她真的只是客套客套而已,没想到小学弟答应得这么干脆。 当然,冯问蓝并不讨厌这样的坦率。 这样的性格比猜来猜去的弯弯绕绕好多了。 她只是好奇,也不知道小学弟是在咖啡馆打工养成了职业习惯,还是因为和她读过同一所高中,导致他的学弟滤镜太重。他对她好像有种莫名的亲近感,和她完全不像是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经常以社交恐怖分子自居的冯问蓝一时间都有点接不住招。 回过神后,她又重新打开付款码,大方道:“来吧,别客气,随便点,什么贵喝什么。” 许久笑容不变,点完单扫完码,转身去给她做咖啡了。 隔壁的同事已经竖起耳朵偷听很久了,瞅准机会,凑到许久的身边,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八卦道:“怎么回事,之前那么多小姑娘求着请你喝咖啡你都不要,这次怎么这么主动。” 许久置若罔闻,没有回答,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心思。 咖啡很快就做好了。 冯问蓝完成了还校园卡的任务,没有再逗留,最后和许久说了句“再见”,便拿起咖啡,让出位置,朝外走去。 可是,快到门口的时候,冯问蓝的旁边忽然传来一道怯怯的女声,叫了她一声“姐姐”。 她停下脚步,扭头看了看。 是两个还穿着高中校服的小女生,两个人你推我我推你,脸还有点红,好像是纠结了很久才壮着胆子过来找她。 见到俩人这样,冯问蓝不禁想到费柴柴。 她对可爱小女生总是有无限的耐心,生怕吓着她俩,放柔声音,问道:“怎么了啊?” 得到她的回应,两个女生一喜,又你看我我看你了一会儿。 最后,还是短发女生鼓起勇气,小声问:“姐姐,你是许久哥哥的朋友吗?” 字里行间充满了小心翼翼的期待。 冯问蓝瞬间明白过来她们找她的用意,看她们的眼神里不由地多了一丝羡慕。 少女情怀总是诗啊。 不像她,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拥有这样春心萌动的时刻了。 毕竟就连在最容易被荷尔蒙迷惑、最容易滋生情愫的青春期,她心里那头小鹿也如同老僧入定般,从来没动过,更别提处在现在这种已经见过爱情各种丑陋面的年纪了。 遗憾的是,冯问蓝没有办法满足她们的期待。 虽然很不忍心,但她只能亲手打碎她们的希望,回道:“不是哦。” 果不其然,两个小女生一听这话,失落马上挂在了脸上。 俩人咽回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其他台词,和她说了句“谢谢姐姐,打扰你了”后,垂头丧气地回到座位上。 冯问蓝如同长辈般,一脸慈爱地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没有把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 她重新迈开步伐朝出口走去。 结果一推开门,晚风裹挟着丝丝凉意拂面而来,还带着一股湿润的青草气。 小巷里没什么行人经过。 借着路灯的光一看,天空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毛毛雨,又细又密,很快便给地面穿上了一层深色外套。 冯问蓝最喜欢下雨天了。 但前提是,下雨的时候她正舒服地窝在被窝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外面游荡。 虽然巷子口有一家便利店可以买伞,但等她从咖啡馆跑过去,估计身上已经被淋透了。 她讨厌衣服和裤子湿哒哒地黏在身上的感觉。 幸好现在外卖产业发达。 几乎没有犹豫,冯问蓝马上退回到咖啡馆,打算在外卖app上买把伞。 谁知她的后脚跟还没进到咖啡馆,刚合上的玻璃门又被一只从她身后伸过来的手推开了。 一把雨伞出现在她的头顶。 冯问蓝以为她挡了别人的路,赶紧往旁边让了让。 一道刚熟悉不久的嗓音却在她头顶响起,和煦道:“我送你。” 冯问蓝回头。 许久就站在她的身后,胸膛几乎快要贴到她的后背。 见状,冯问蓝停下的脚步重新朝一旁的空地上挪了挪。 拉开距离后,她才回道:“不用不用,我叫个外卖就好,你快回去继续上班吧。” 对于她的贴心,许久反倒有些为难:“这里加班没有加班费。” 冯问蓝:“。” 听懂了。 这是下班了要回家的意思,不是专门来送她。 这下轮到冯问蓝为难了。 许久已经走出咖啡馆,雨伞重新举过她的头顶:“走吧,我正好也要去便利店买东西。” 他都这样说了,要是再拒绝的话,就显得她很难搞了。 于是冯问蓝没有再墨迹,说着“谢谢”,钻到他的雨伞下,和他一起来到便利店,很快买完了各自的东西。 出来以后,冯问蓝第二次和许久道别。 可许久在她说话之前开了口,嗓音微沉,意味不明地说了句:“你受伤了。” “嗯?” 冯问蓝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 她右手举着伞,衣袖顺势滑落,正好露出一截手腕。 上面关于昨晚的痕迹已经淡去不少,再加上夜色的掩盖,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冯问蓝佩服许久的观察力,拉了拉衣袖,一句话带过:“小伤,不要紧。” 而后她指了指左边方向,说:“下雨天不好打车,我走这边坐公交回去,你呢。” 许久的视线依然停留在她的手腕上。 直到听见她说这句话,他才敛起目光,神情恢复了刚才的阳光无害,笑道:“你猜。” 被这么一问,冯问蓝的脑海里莫名浮出一种可能性,惊讶道:“你该不会你也走这边坐公交吧?” 她瞪大双眼的模样实在有趣,许久忍不住逗她:“还有更巧的。” 冯问蓝果然很感兴趣地追问:“什么?” “我也在槐树街站下。” “……” 确实有够巧的。不过—— “你怎么又知道我在槐树街站下车?”冯问蓝一脸好奇,又想起刚才在咖啡馆的对话,“哦,这事儿你是不是也不想说?” 这回许久倒没有保密,如实交代:“蒋真学姐告诉我的。” “啊……” 果然。 她就知道肯定其中肯定少不了蒋真的“推波助澜”。 刚才他之所以能认出她来说不定也是因为蒋真提前给他看过照片。 这下冯问蓝变得游刃有余起来。 倒不是因为查明了真相,而是她怀疑蒋真真的在追他。 和许久一起朝公交车站走去的路上,她充分发挥嗑cp时的钻研精神,打探道:“蒋真还给你说了些什么啊?” “你的工作是写小说。”许久没有隐瞒。 但因为担心给蒋真带来麻烦,于是帮她多解释了几句:“不过这不算她主动告诉我,是因为上次借校园卡的时候,她说帮她一个写小说的朋友借。” 冯问蓝一听,心想这就维护上了,看来是场双向奔赴啊。 她此刻的心情就像发现了一颗隐秘的cp糖,激动却无人诉说,而且还得忍住不断上扬的嘴角,若无其事道:“没事,我这工作又不是见不得人。” 末了,她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了一句:“说起这个,今天你给了我灵感,之后我打算写一本社畜姐姐和清纯男大学生弟弟谈恋爱的题材。” 雨伞宽大,将许久的脸遮得只看得见微翘的唇角。 他的嗓音依然温暖,在这个阴雨天格外熨帖,蕴着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那你想试试吗?” “试什么?”冯问蓝扭头看他。 许久低头回应她的视线,目光干净:“和清纯男大学生谈恋爱。” 这是一个好问题,冯问蓝听得噗嗤一笑:“我倒是想啊。” 她向来不隐藏真实想法,只不过在说完后,举起戴戒指的左手晃了晃,叹了口气,语气遗憾道:“只可惜啊,我已经结婚了。 她说得十分惋惜的样子,可许久没有在她的脸上看见半分相同的情绪。 这时,两束车灯远远照过来。 冯问蓝探头看了看车牌号,一脸开心:“哇,咱俩运气真好,一来就遇上了要坐的公交,走吧。” 周末的公交车不算挤。 两个人排在稀稀拉拉的队伍后,一起上了车。 没人注意到马路对面的树下停了一辆黑色轿车。 车内。 空气寂静得仿佛藏了一头猛兽,稍微呼吸大声一点就会命丧黄泉。 没人敢出声打破。 庄楚也不敢,连眼珠都不敢乱转,只敢看后视镜。 后视镜里。 男人坐在昏暗的夜色里,一言不发地望着车窗外,侧脸线条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佛珠在指尖一颗一颗地捻。 庄楚收回视线,悄悄拿出手机。 不料他刚打开短信界面,一道没温度的嗓音划破寂静,恍若一流冷涧,顺着耳朵渗进人的血液里:“你什么时候学会和她通风报信了。” 庄楚:“……” - 下了公交车后,冯问蓝和许久又同行走了一段路。 快要到她小区附近的时候,她又听见许久叫了她一声“学姐”。 冯问蓝正想应,身边男生的脸突然在她的眼前放大。 他转过身,弯腰靠近她,神情有些可怜,嗓音也低下去,问她:“你真的不记得我是谁了吗?” 意料之外的行为,配上意料之外的话,毫无意外地夺走了冯问蓝的步伐。 她定在了原地。 除了孟斯礼,她还没有和其他男生靠得这样近过,一时间连眼睛都忘了眨,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那张放大的俊脸,甚至忘了回答他的问题,只顾着感叹:“你皮肤真好啊。” 风马牛不相及的一个回答,许久听笑了。 他直起身子,有些失落地轻叹道:“你这算是间接承认不记得我吗?” 心思被看穿,冯问蓝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不过她没有否认,坦承道:“我这人记性不太好,你要是说得再清楚明白一点,我可能就想起来了。” 这话算是给了彼此一个台阶下。 然而许久并没有接话,笑色也未见减淡,拒绝了这个提议:“我要等你自己想起来。”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冯问蓝已经适应了许久奇特的脑回路。 见他这么说,她也没有追着问,爽快地说了句“行”,尊重他的选择。 再走了几步路,就真到小区门口了。 一句“有机会下次再见”刚到冯问蓝的嘴边,她忽然瞥见小区门口的便利店外有一道熟悉身影。 他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和一罐啤酒一起坐在长椅上。 身后是便利店明亮的白色灯光,他脸上的神情却有些晦暗不清,眼睛一直望着她,也不知道看她看了有多久。 冯问蓝一惊。 孟斯礼?他怎么在这儿? 这下冯问蓝顿时顾不上和许久道别了。 她急急忙忙地跑过去,给不知道在耍什么忧郁的大少爷撑伞:“你坐在这儿干什么呀,怎么也不知道进便利店去躲躲雨?” 虽然便利店外撑起了一片遮雨棚,但这样轻的雨丝被风一吹便没了方向。 走近了,冯问蓝才发现他那张漂亮的脸上已经蒙上了一层细雨,纤长睫毛也被打湿,有种雾蒙蒙的脆弱感。 听见她的声音,他也不说话,就这么微仰着头,安安静静地看她,漆黑眼底仿佛漫着一团雾。 冯问蓝:“?” 又受什么刺激了? 冯问蓝赶紧抽出纸巾,替他擦干脸上的雨珠,却发现他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后。 回头一看,许久还没有离开。 于是她简单介绍了一下人物关系:“这是我的高中学弟,上次我在美院的图书馆,是他把校园卡借给了我。” 孟斯礼不冷不热地“哦”了一声,似乎不是很感兴趣。 冯问蓝又问:“你怎么来了?” 孟斯礼拉下她的手,拢进掌心,重新望着她,声线缱绻:“想你了。” “……” ?? 这大晚上的又是演的哪一出啊? 冯问蓝吓得差点把纸巾塞进他的嘴里。 她一脸迷惑,有点看不懂“影帝”的这段即兴表演想要表达的中心思想。 孟斯礼好像也不在意她懂不懂。 见她不说话,他眼里的光黯了几分,头也微垂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故意说给她听,落寞道:“你没有想我。” “……哈哈哈。”冯问蓝干笑着,回头看了看许久。 小学弟还在后面站着呢,冯问蓝不希望他太早见识婚姻的黑暗面。 于是她只能暗中掐了掐孟斯礼的手,警告他别太过分,用咬牙切齿的语气和颜悦色道:“你在胡说什么呢,我当然也想你啊。” 孟斯礼还是没有抬头。 也不知道是酒精作祟,还是淅淅沥沥的雨夜赋予了他情感。 平日里淡漠端稳如佛的男人又变成了黏人的狗狗。 他把玩着她的手指,清冷的嗓音被委屈熏染得有些低哑,指出主人的疏忽:“可是,你刚才看见我没有亲我。” 冯问蓝:“?” 第28章 ——“没有亲我。” 四个大字占据了冯问蓝的大脑。 这句控诉被孟斯礼说得又可怜又好笑, 好像她之前每次见他都会先亲一亲他似的。 这样人畜无害的孟斯礼冯问蓝简直一口一个。 算了。 反正丢脸都是她的事。 冯问蓝在心底叹了口气,认栽了。 不过,这话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 于是不陪演了,回头看着许久,抱歉道:“不好意思啊, 我老公喝多了, 发酒疯呢。” “我老公”三个字仿佛一个开关。 清清淡淡的愉悦尽显在孟斯礼悠悠意远的眉目间。 他低下头,亲了亲冯问蓝柔软的掌心。 一下。 两下。 像小狗啄主人手里的食物。 冯问蓝:“……” 虽然孟斯礼清醒的时候,不要脸起来也挺不要脸, 但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 既烦人又可爱得令人招架不住。 酒精大概真的是一个好东西, 一切不合理的行为都变得合理起来。 不过,一罐啤酒就让他醉成这样? 酒量未免太差了一点吧! 冯问蓝从来没见过孟斯礼喝酒,更别提是喝醉的他了。 她暗自深呼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不要太狰狞, 背地里张开五指,像面罩一样,罩在孟斯礼的脸上,让他没办法再胡来。 许久独自撑伞站在雨里。 闻言,他不在意地笑了笑, 像是没看见孟斯礼的各种无耻行为,问道:“要我帮忙吗?” “不用不用。” 本来让许久看见这种画面, 冯问蓝都够抱歉了, 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他。 她习惯性地摆手拒绝, 结果一只手撑伞, 一只手被孟斯礼玩, 没有多余的供她操作。最后,她只好摇了摇头,说:“你快去忙你的事吧,我自己可以。” 见她这样说,许久也没有再强求。 出于习惯,冯问蓝目送他离开。 忽得,旁边传来“咚”的一声,听上去像是在发泄什么情绪。 扭头一看,孟斯礼把她刚才放在长椅上的咖啡扔进了便利店门口的垃圾桶里。 “?” 冯问蓝一脸莫名其妙。 又发什么脾气呢。 一杯咖啡也惹到他了? 送走了许久,冯问蓝也用不着再维持琴瑟和鸣的假象了。 她松开卡在孟斯礼脸上的手,趁机rua了两把,又把他的脸转过来,忍不住碎碎念:“不会喝酒还喝,喝醉了还不知道回家,坐在这里等着别人拐卖你吗?你能不能对你自己这张脸有点数,知不知道大晚上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的啊。现在的色狼又不分男女。” 孟斯礼也不还嘴,就这样望着她,一副任人搓揉的模样。 黑夜也无法遮盖他熠熠生辉的眼眸,清冽如水,里面找不到一丝醉意。 冯问蓝不禁生出一阵怀疑。 这人是真的喝醉了吗,该不会又在骗她吧。 她先选择相信他没有骗人,问道:“今天谁又招惹你了,居然跑到我这里耍酒疯来了。” 一听这问题,孟斯礼有所回升的情绪好像又落了下去。 他抿着唇,半天才不情不愿地说了个:“你。” “我?”冯问蓝没想到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一脸震惊,反手指着自己,奇怪道,“你别又乱咬人啊,我怎么招惹你了?” 孟斯礼不紧不慢拿出证据:“今天早上,我一个人吃的早餐。” “?” 这话说得实在不清不楚。 冯问蓝的脑袋转了好几个弯,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重点是“一个人”。 他在怪她早上不告而别。 这个理由让冯问蓝有些哭笑不得,怀疑他在故意找茬。 毕竟过去三年的每天早上,孟斯礼都是一个人吃的早餐,怎么偏偏今天早上就不行了呢。 尽管如此,冯问蓝还是为自己澄清了一下:“那是因为今天蒋真正好出差去了,我用不着再担心被她发现昨晚的事,所以就回来了啊。再说了,我回家还不是因为不想给你添麻烦啊,你怎么还反咬我一口呢。” 这个解释也不知道孟斯礼有没有听进去。他只说:“可我想给你添麻烦。” “?给我添什么麻烦?” “冷,头晕。” 连句完整的话都算不上的回答,冯问蓝却听懂了。 她表情一顿,用手摸了摸孟斯礼的衣服,才发现已经被雨水濡湿,冰凉凉的。 冯问蓝意识到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这里也不是适合闲聊的地点。 她赶紧掏出手机,给庄楚打电话,让他快点把他老板带走,却没想到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的人竟然没接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 于是她只好又打给司机大哥,谁知照样打不通。 在重复了几次这个步骤依然得到相同的结果后,冯问蓝放弃了。 看样子今天庄楚和司机大哥是商量好了集体罢工,铁了心要把这个烂摊子丢给她收拾。 冯问蓝收起手机,心如死灰地看着“烂摊子”,叹了口气。 算了。 还是先带他回她家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吧,要不然再这样下去,明天他准感冒。 好歹昨天他也收留了她一晚上,礼尚往来,她收留他一晚上也是应该的,反正蒋真今晚正好不在家。 这样想着,冯问蓝朝他伸出掌心,拖长的声音就像是向命运低头,说:“走吧,去给我添麻烦。” 孟斯礼却没说话,只盯着她的手心看,似乎又想把脸埋上去亲。 冯问蓝:“……” 真的是狗。 她没再给孟斯礼制造耍无赖的机会,弯腰,率先牵起他的手,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领着他朝小区走去。 谁知走着走着,冯问蓝突然感受到一股相反方向的力。 这种感觉就是在路上遛狗的时候,遛着遛着,变成了被狗溜,而且还是拉都拉不住的那种。 猝不及防的冯问蓝被拉得一个趔趄。 她急急忙忙转了个身,想看看孟斯礼又在整什么幺蛾子,却见他正朝便利店走去。她连忙追上去,一把拽住他:“干什么干什么,小区大门在这边!” 小姑娘的奋力阻止丝毫没有影响到孟斯礼的脚步。 他走进便利店:“买东西。” “?买什么东西?”冯问蓝的力气实在有限,拖不动他,只能加入,先一头雾水地跟着他朝便利店里走,“牙刷毛巾家里都有啊。” 进去后,孟斯礼并没有去成排的货架间,而是径直走到收银台前。 在一排混杂着各种小玩意儿的货物里,他挑选了其中一样,放在收银台上。 一开始冯问蓝还以为是糖,可等她看清楚后,差点骂人。 狗男人! 喝醉了也忘不了这种事! 冯问蓝黑着脸,想也没想,直接走过去把盒子放回原处,凶凶地威胁道:“不准买!听见没有!买了也没用!” “要买。”孟斯礼用最平静的语气,说最执着的话,把那盒东西又重新拿了出来。 “……” 冯问蓝又放回去。 孟斯礼又拿出来。 就这样来来回回了好几个轮回,两个人僵持不下。 收银阿姨正在后面摆货,听见这番动静后,朝收银台喊了一声:“蓝蓝你等一下啊,我马上过来。” 小区附近做生意的基本都认识常来店里的熟客。 冯问蓝以前卡文的时候,经过会来便利店坐门口的摇摇车,成了全小区小孩的公敌。一来二去,收银阿姨也和她慢慢熟络了起来。 一听这话,她赶紧回道:“不用了,阿姨,您先忙,我不买东西,马上就走了。” 谁知道这时阿姨已经走过来了。 看见她身边的陌生面孔后,阿姨先是一愣,而后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笑容:“诶,这位是?” “。” 收银阿姨不像以后可能都不会再见面的许久,冯问蓝之后还会和她经常打照面,所以其实不太想向她介绍孟斯礼,否则会多出很多没必要的事。 可是,现在看来是躲不掉了。 冯问蓝打起精神,面对惨淡的现实,回道:“这是我老公。” 开关又打开了。 孟斯礼低头看冯问蓝,抬了下唇角,眼底流动的情绪被灯光照得明晃晃。 “老公?” 一听这称呼,收银阿姨一脸意外:“原来你一直说你结婚了是真的啊,我还以为你是不想让我给你介绍对象呢。这么一看,你老公确实比我给你找的相亲对象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啊。” 冯问蓝客套地笑了笑。 冷不防听见身边响起一句嗓音轻淡的问话:“什么相亲。” 冯问蓝:“……没什么。” 收银阿姨也是个明眼人。 看见这状况,知道这不是一个利于家庭和谐的好话题,于是没有再深聊,换了一个新话题:“对了,你们是要买什么东西啊?” 这回冯问蓝来不及阻止孟斯礼。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那盒东西已经放在了收银台上。 收银阿姨是过来人了。 见冯问蓝满脸通红,她非常理解,还开导道:“没事,在家里备着这玩意儿也没坏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了呢。” 从头到尾,收银阿姨的视线就没从孟斯礼的身上挪开过,刚才回收银台的时候还差点撞上桌子。 看着看着,她又好像发现了什么,好奇道:“蓝蓝,你老公该不会是明星吧。是不是演过什么电视剧啊?” “不是不是。”冯问蓝连连否认,心想他倒是有个明星弟弟。 “那就好,可千万别进娱乐圈。虽然确实赚得多,但是环境太复杂了。” 收银阿姨一边唠家常,一边帮他们把买的东西装进袋子,又另外塞了一瓶新产品进去,拉着冯问蓝悄悄道:“这是阿姨送你们的。这么帅的老公,你可得好好把握住啊。” 冯问蓝:“……谢谢阿姨。” 付完款,她拎着口袋,把如愿以偿的狗男人拉出了便利店。 撑着雨伞的两道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 小区外的街道旁。 许久收回视线,阖眼仰靠在车椅上,嗓音低冷道:“回星光城。” - 除了冯亦程,孟斯礼是第一个来到这间公寓的男人。 打开门后,冯问蓝把雨伞放进收纳架里,先进屋里检查了一圈。 等确定客厅里没有乱扔的内衣之类的女性用品后,她才把孟斯礼放进来。至于乱糟糟的居家环境,就先将就着吧。 这套公寓是一个小户型的三室两厅,平时她和蒋真两个女生住在里面绰绰有余。 可孟斯礼身材高大,当他出现在屋子里的时候,原本还算宽敞的空间一下子被衬得拥挤了。 孟斯礼却浑然不觉。 他站在客厅里,视线在这个第一次踏足的小小空间里打量。 阳台上的绿植奄奄一息,茶几上堆满了各种零食,沙发被随手扔的包或衣服占据。 玄关处还摆放着大大小小的还没来得及拆封的快递箱。 一切都和整齐有序却了无生趣的京山公馆不同。 这里满满都是她生活的痕迹,她也不会像今天早上那样,可以随时抽身离开。 见孟斯礼一动不动,冯问蓝以为他又在发呆,于是拉着他继续朝里走。 她先带他去看了看今晚的住处,说:“今晚你就睡我的房间吧,我睡蒋真的房间。” 孟斯礼没说话。 冯问蓝又突然想起昨晚的事,索性趁这个机会顺嘴问了一问:“对了,你晚上睡觉有锁门的习惯吗?” 得到一句非常干脆的:“没有。” 冯问蓝:“?” 没有? 那昨晚是鬼锁的门啊。 冯问蓝不太相信,但又不方便再细问,免得暴露昨晚她尝试偷偷溜进他房间的事。 可孟斯礼好像猜到了她问这话的用意。 在她的沉默中,他大方表示道:“你今晚可以随时过来找我。” “……我谢谢你啊。” 说话间,他们来到卧室门口。 冯问蓝推开门打开灯,丑话说在前面:“好了,这就是我的房间,也没什么好介绍的,你自己随便看看吧,要是觉着哪儿不顺眼就自己收拾啊,反正我是不会动手的。” 孟斯礼站在门口。 这间卧室同样小而温馨。 一推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斜对着门的书桌,上面放着好几个相框,记录着她的生活。 其中有全家福的照片,和朋友旅游的照片,沿途风景的照片,就连旅游途中和当地小孩的合影都有。 唯独没有他的。 这个认知让孟斯礼很不高兴。 他微蹙着眉,思忖了片刻后,走进房间,拿下书柜上的拍立得,独自捣腾了一会儿。 而后他找了个差不多高度的位置放下,又转身重新走到冯问蓝的身边,握住她的手。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声“咔嚓”落地。 几秒后,拍立得开始“滋”地往外吐出相片纸。 冯问蓝:“?” 孟斯礼清醒的时候,她都不怎么跟得上他的思维,喝醉以后她更是摸不准他的心思,奇怪道:“干嘛突然拍照。” 相片纸上逐渐显现出画面。 快门落下的瞬间,小姑娘正表情呆愣地望着他。 无论是从构图还是色彩来看,这张照片都没有达到及格线。 但至少永恒记录了她眼里只有他的这一刻。 孟斯礼很满意。 他把照片放在了书桌最显眼的位置上,点评道:“这里少一张。” 冯问蓝:“……” 还挺会安排。 冯问蓝却不太满意,条理清晰地纠正他:“我又不用每天看着你的脸以解相思之苦,要放也应该是你在你家放我的照片啊。” “嗯?”闻言,孟斯礼从照片上抬起头。 像是被提醒了一般,他重新拿起拍立得,在冯问蓝又没反应过来之际,给正一脸愤懑的她单独拍了一张。 冯问蓝:“……” 她走过去,强制没收了孟斯礼的新玩具,两只手推着他往浴室方向走:“行了,快去洗澡吧,待会儿我让庄楚给你送套换洗的衣服过来。老实说,今晚你们是不是联合起来整我?” 最后一句话在孟斯礼的耳朵里自动消音了。 在小姑娘质疑的视线下,他神色自若地走进浴室,关上门:“洗澡了。” 冯问蓝:“……” 果然有鬼。 - 回到客厅后,冯问蓝给庄楚发了条短信。 ——不想让你老板裸奔的话,二十分钟内送一套换洗衣物过来。 短信发出去的十五分钟后。 门铃响起。 冯问蓝冷哼了一声,过去开门。 刚才还死不接电话的庄楚出现在门外。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不占理,看见面无表情的冯问蓝后,一脸笑地把东西递给她:“蓝总辛苦了。” “知道我辛苦就好。” 冯问蓝接过衣物,从孟斯礼那儿打听不到消息,决定找庄楚问清楚:“说吧,你和你老板今晚又在搞什么行为艺术。” “这个嘛……” 庄楚倒是想一股脑全告诉冯问蓝。 照理说,他不应该多嘴的,但这次为了他老板的幸福,他觉得他必须自作主张一次。 于是庄楚组织了一下语言,争取把自家老板的茶文化发挥出百分之一。 他叹了口气,回道:“是这样的,今天我老板去参加了一个特别重要的会议,结果回去的路上,无意间撞见您和一个男生撑着一把伞,有说有笑地从一家咖啡厅走出来。老实说,那画面我看了都觉得有点不是滋味,更别提我老板了。但您也知道,工作上他是个天才,生活里就是一个白……白天不懂夜的黑的小白。后来等你俩上了公交车,他就说要来您这儿,还不让我陪着,所以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太清楚。” 事情的来龙去脉被庄楚说得声情并茂差点声泪俱下。 冯问蓝信了,没有丝毫的怀疑。 在庄楚离开后,她关上门,一脸凝重地回到客厅。 原来孟斯礼的今天反常是因为看见了她和许久。 难怪他刚才对许久的敌意那么大。 可是,这有什么好值得他在意的啊。 好不容易想明白孟斯礼今天突然来找她的原因,冯问蓝又陷入新的困惑。 首先,她排除了吃醋。因为这是情侣之间才有可能发生的事,孟斯礼不可能对她产生这种感情。 其次……其次也没什么可排除的了。 现在就剩下两种可能性。 要么是因为他不喜欢她顶着这张和他白月光长得像的脸和其他男人走太近,要么单纯是因为男人的自尊心作祟,认为另一半和异性说句话都是在给他戴绿帽子。 冯问蓝更倾向第一种可能性。 毕竟孟斯礼生性凉薄,在男女之事上,更是不会投入太过精力。 如果不是因为她长得有几分像白月光,就算她给他戴十顶绿帽,他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理清楚思绪后,冯问蓝决定待会儿和孟斯礼好好谈谈。 这会儿她先拿着换洗衣物,走到浴室前,敲了敲门,而后推开一条缝,伸进去一只手,一边盲找洗手台,一边说:“我把你的衣服放在这儿了啊。” 没人回答。 冯问蓝以为他懒得说话,于是放下东西,也打算洗澡去了。 可是刚转身,她的脚步又猛地顿住。 孟斯礼该不会洗着洗着,酒精上头,晕倒了吧?! 过去看过的类似新闻一蜂窝地涌进冯问蓝的大脑。 她不假思索地一把推开浴室门,冲了进去。 一股热气迎面扑来。 冯问蓝挥了挥眼前的雾气。 只见孟斯礼正站在莲蓬头下。 喷洒而下的水流仿佛是瑶池里的仙水,将他肌肉分明线条匀称的身体冲刷得让人挪不开眼,冷白的皮肤沾染上一丝粉,在缭绕雾气里若隐若现。 比起一目了然,这样欲语还休的画面更具有诱惑力。 明明什么都看不清楚,却又像是看尽了每一个细节。 冯问蓝定在原地,差点忘了目的。 听见门口传来的动静后,孟斯礼掀眼看过去。 见小姑娘突然闯进来,他也没问原因,眉梢轻动,邀请道:“一起?” “……打扰了,您慢洗。”冯问蓝想掐死上一秒瞎担心的自己。 在孟斯礼似笑而非的注视下,她黄着脑,红着脸,迅速退出浴室。 给大少爷泡了一杯醒酒的蜂蜜水放在茶几上后,冯问蓝也去另一间浴室洗热水澡了。 等她打开门出来的时候,客厅突然变了个样。 茶几上乱七八糟摆放的零食被收拾得井井有条。 沙发上的衣服也被折得整整齐齐。 就连阳台上被主人遗忘了好几天的绿植也都被一一浇上了水。 而“田螺姑娘”正坐在沙发上。 暖黄色灯光下,他穿着一身舒适的家居服,眉眼被照得温暖,正低头翻看她随手丢在客厅的书,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轻松惬意的英俊。 看着看着,冯问蓝的心里忽然开了个细微的口子。 一种异样的不可名状的感觉从这个裂缝里一丝丝冒出来。 就好像突然之间,孟斯礼变得生活化了,不再是神龛里高高在上不可触碰的神像,他们好像也只是一对寻常夫妻。 这时,孟斯礼察觉到她的视线,抬头朝她看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冯问蓝回过神,删除了刚才那个奇怪的想法。 她整理了一下心情,见孟斯礼的头发还湿漉漉的,于是又转身回到浴室,拿出吹风,冲他招手道:“过来,我给你吹头发。” - 小公寓不比大平层,浴室的面积都是小小的。 两个人挤在里面更是显得逼仄。 为了方便操作,冯问蓝双手反撑着洗手台,一屁股坐了上去。 孟斯礼站在她的面前,微微低着头,任由她摆弄。 整间浴室一时间只剩下嗡嗡嗡的吹风机声。 冯问蓝一边当Tony,一边想怎么开口和孟斯礼聊许久的事。 可还没怎么理出头绪,忽然间,一阵刺痛和酥麻交替着从锁骨下方传来。 她奇怪皱眉,低头看了看。 这样一站一坐的高度差,导致孟斯礼的嘴唇正好和她的胸口位置齐平。 此刻他正在专心做坏事。 冯问蓝:“……” 很好。 果然还是走到了酒后乱性这一步。 正好头发也干得差不多了。 冯问蓝关了吹风,用不烫的那一头挑起孟斯礼的下巴,说道:“我警告你啊,我只提供住处,可不提供其他服务。寄人篱下,就该听话。要是敢乱来,今晚你就睡大街去吧。” 孟斯礼静静地看着她,好像没听懂。 安静了三秒后,他偏头,躲开了吹风的阻碍,双手撑在她的两侧,欺身向前,细碎的吻杂乱无章地落在她的脸上。 冯问蓝顿时像被狗舔。 她气笑了,一边推开孟斯礼的肩膀,一边仰着头往后躲:“你这人怎么还蹬鼻子上脸了!” 蒋真的专属铃声正好在这个时候响起。 冯问蓝担心蒋真有什么急事,加重语气,催道:“赶紧的,让开,我要去接电话了。” 孟斯礼倒也没有不让她接,直接把她从洗手台上抱起来,走到客厅,把她压在了沙发上。 冯问蓝伸长手去够茶几上的手机。 刚一接通,蒋真着急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出来:“蓝蓝蓝蓝江湖救急!” 冯问蓝:“怎么了?” 蒋真:“我之前不是才买了一盒面膜吗,我明明记得我出门的时候带了的啊,但刚才怎么也没有找到,你帮我看看家里那堆没拆的快递里有没有呢。” 蒋真属于那种“半夜睡着睡着,突然想起来自己有件衣服好像很久没有见过了,然后爬起来翻找,直到确定衣服还在衣柜里才会安心入睡”的人。 冯问蓝深知蒋真的尿性,知道现在要是不找到,这家伙今晚就要彻夜难眠了。 她回道:“行,等找到了微信告诉你”。 而后挂断电话,开始和身上的狗斯礼谈判。 这回冯问蓝学聪明了,没有再一味地恐吓,而是换了个方案,和他商量道:“等下再亲,先帮我一块儿找个东西。” 不得不说,这一招确实管用。 孟斯礼听了以后,终于放开了她,顺带增加了一个条件:“除了亲还要做。” “……知道了!”冯问蓝先答应。 重获自由后,她赶紧起身,跑去快递堆里翻了翻,很快找到了蒋真说的面膜。 她打算抓住这个难得的绝佳机会,一溜烟跑回房间里,再反锁上门,彻底逃脱孟斯礼的魔爪。 谁知刚准备百米冲刺,余光却瞥见孟斯礼手里拿着一个粉色小鸟造型的玩具。 好巧不巧,正是放飞自我网站的编辑寄给她的礼物。 冯问蓝抽吸了口凉气。 还没来得及上前阻止,孟斯礼已经按下开关。 随后,响起一道非常标准的机械女声,字字清晰地念着——有了豆豆鸟,男人算个□□。 余音梁绕,三日不绝。 静默的空气延长了这种窒息感。 冯问蓝如听仙乐耳暂明。 她站不住了,立马冲过去,从孟斯礼的手里抢下小玩具,在他的注视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个小摆件好看吧,最近很流行的。” 孟斯礼的目光从玩具移到她的脸上,“哦”了一声,淡声问道:“什么摆件可以解放双手,从此再也不需要男人?” “……”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是小玩具的宣传语。 不过,这才几秒的工夫,他怎么就一字不差地记下来了! 冯问蓝这下真的是百口莫辩了。 既然无法狡辩,她也懒得费心思想借口了,老实交代道:“好吧,这不是什么小摆件,是成年人的小玩具,但你别误会啊,这不是我买的,是我编辑送给我的。” 孟斯礼没说话了,只低头看了看包装盒。 冯问蓝:“?你又在看什么?研究材质吗?” 孟斯礼:“使用说明。” “……” “……” “……” 冯问蓝知道她现在无论说什么,孟斯礼都听不进去了。 三十六计,还是先跑吧。 然而刚转身,孟斯礼伸手揽住她的腰,从后面抱住了她。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不在冯问蓝的控制范围内了。 她重新躺在沙发上,视线迷蒙地望着天花板,只觉得眼前仿佛在播放一部关于海边的电影。玫瑰色的晚霞下,潮水不断冲刷沙滩。 在紧绷的弦快要崩溃的刹那,孟斯礼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他俯身看着身下的小姑娘,眸底情绪克制,吻上她因为承受不住而昂起的小巧下巴,低声问:“还要我么,蓝蓝。” 第29章 客厅里, 灯光明亮。 没了黑暗的保护,冯问蓝为数不多的羞耻心全被勾了出来。 可悬而未决的欢愉又一直折磨着她。 她用手捂着脸,难受得哭了出来, 越哭越委屈,开始语无伦次地骂人:“你是不是在骗我,你根本没醉对不对。我要把这个小玩具拉黑!哪里解放双手了!居心叵测!诡计多端!” 听着她的骂声, 孟斯礼知道她委屈了, 却没有给她。 他拉下她的手,一点一点吻去她的眼泪,好像非要听见一个明确的回答才会满足她, 又问了一遍:“要我么, 蓝蓝。” 霎时间, 冯问蓝鼻尖盈满他的气息。 明明和她用的是同一款沐浴露,可香味和他身上的清冽一混合,立马变得不一样了。 冯问蓝整个人晕晕乎乎的。 她知道孟斯礼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结束,但又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闷声道:“回房间,不要在这里。” 孟斯礼终究还是不忍心,勉强认了这个回答。 不过,他没有回房间, 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柔,就像是在取悦她。 冯问蓝第一次享受过程, 甚至感受到了快乐。 快乐得她都打算原谅孟斯礼今晚各种不要脸的行为了。 只是, 当一切结束以后, 冯问蓝看见沙发上那滩可疑的水渍, 瞬间改变想法。 要是被蒋真知道了, 她别想活了。 冯问蓝想死的心都有了,当机立断,决定迁怒孟斯礼。 可惜她浑身没力气,推不开身上的男人,只能用嘴巴发脾气,当场翻脸不认人:“看吧!让你回房间你不回!我不要理你了!让开!今晚我要一个人睡!” 孟斯礼当然没有放她回蒋真的房间。 帮她重新洗了一次澡后,他抱着她一起睡在了她的卧室里。 窗外雨声沥沥。 屋内,冯问蓝还在闹脾气。 孟斯礼把背对着他的小姑娘搂进怀里,嘴唇在她的后颈游移,低声叫她:“蓝蓝。” “不要和我讲话。”冯问蓝捂住耳朵,不想搭理他。 要不是因为他的手臂压在她的腰上,她甚至都想挪到床沿去,最好离他远远的,来表明态度。 孟斯礼倒也没有强迫她,只说:“我冷。” 话音一落,冯问蓝马上转过身子,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黑暗中,却隐约感觉到孟斯礼在看她,而且还是眼神带笑的那种。 冯问蓝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再想背对着他的时候,已经晚了。 孟斯礼如愿以偿,扣着她的后脑勺,把她压向怀里,嗓音低柔道:“睡吧。” 冯问蓝:“……” 这一晚,毫无疑问,她又输得彻彻底底。 但要说收获吧,也不是没有,因为她的做梦实验终于有了进展。 当她接受现实,懒得再和孟斯礼计较,决定安心睡觉以后,她很快再次置身梦境。 这一次的开场场景不再是医院,而是学校教室。 -*- 师大附中。 高三(3)班。 晚自习前的休息时间,有的同学在补觉,有的同学在写作业,还有的同学在封建迷信。 靠窗的角落里,气氛异常凝重紧张。 蒋真和邹旭阳坐在座位上,正对着一块插着三支笔的橡皮擦虔心祈祷,眼睛却一直紧盯着后门方向。 一看见冯问蓝回来,俩人争先恐后地冲过去,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冯问蓝瘫在椅子上。 她如同刚做完一场手术的医生,面对病人家属焦急的询问,叹了口气,无力回天道:“没救了,只有我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两位“病人家属”:“……” 蒋真“啪”的一声,用语文书狠狠拍了下邹旭阳的后背:“你说说你,你和何亮battle就battle,把蓝蓝扯进来干什么!” “还不是因为何亮那小子先挑衅我!”邹旭阳“哎哟”叫着躲开。 “和你比阅片量就叫挑衅?我看你就是太蠢,才会上了他的当!” 这话邹旭阳无法反驳,腾地站起来,安慰道:“没事蓝蓝,我这就找老张说清楚,这事儿和你没关系。” 冯问蓝又一把将邹旭阳按下,一脸看淡生死的表情:“说什么说,刚才老张问我,我都没把你俩供出来,现在再去说,我又得多一条包庇罪。就这样吧。也怪我自己手滑,发错了。” 蒋真担心道:“真要请家长啊?那你怎么办,叔叔不在家,阿姨又不方便,就只剩下你哥了。” 冯问蓝:“谁说只剩下我哥了。” 蒋真和邹旭阳:“?” 冯问蓝却没有为他们答疑解惑。 又瘫了一会儿后,她开始收拾书包,起身道:“我去寻找家长了。朋友们,祝我好运吧。” 说完,在蒋真和邹旭阳两道充满迷茫的视线下,冯问蓝踏上了前往医院的路。 最近她去医院的频率大幅降低。 原因当然是上次的是吃豆腐事件还深深地影响着她的身心。 那天回去以后,冯问蓝抑郁了好几天,最近几周也不常往医院跑了。就算要去,也要提前问问护士姐姐孟斯礼在不在病房。 只不过她倒也不是故意躲着孟斯礼,主要是怕他不愿意再见到她,又不好当着俞奶奶的面表现出来。 今天去医院之前,冯问蓝当然也是找护士姐姐打听了一番。 经过半个小时的车程,她来到住院部楼下,一滴水却忽然落在鼻尖。 她一边用手擦了擦,一边抬头看是不是下雨了,却瞥见三楼露天花园里站着两个男人。 几乎不需要费什么工夫,冯问蓝的眼睛自动定焦在那张有几周没见她就想了几周的脸上。 即使天光灰暗,他依然是发光的存在,抢夺视线,整个人被阴沉的天气平添了几分孤傲凛冽。 当她抬头的时候,他似乎也在垂眼看她。 冯问蓝不自觉屏住呼吸。 护士姐姐的情报怎么有误呢!说好的他今天不在呢! 对于这场偶遇,冯问蓝没有一丝丝的心理准备。 和孟斯礼视线交汇的刹那,她完全是本能地一头冲进住院部大楼里面。 等到了大堂,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这样过激的反应未免有点太明显了。 冯问蓝懊恼地拍了下脑门儿,在“上楼”和“打道回府”之间犹豫了一番。 既然已经撞见了,要是她就这样走了,反倒更显得可疑,倒不如大大方方一点? 慎重权衡了一番后,冯问蓝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搭乘电梯上楼。 二楼花园。 孟宁景盯着楼下那道仓皇逃跑的身影,挑了挑眉,看向身边的男人:“认识?” 孟斯礼敛着眼,情绪不明地“嗯”了一声。 大概是没想到会得到肯定的回答,闻言,孟宁景眼底的兴味加深。 他低头掐灭指间的烟,语气闲散地问:“你什么时候喜欢未成年人了。” 孟斯礼掀眼睨他,冷淡道:“你什么时候废话这么多了。” 孟宁景被怼得撇唇一笑。 从小到大,他无数次认为,当年出生的时候,产房护士记错了他俩的出生时间。孟斯礼才应该是早出生三分钟的那一个。 今天这个想法终于发生了一点改变。 托那个不认识的小姑娘的福,孟宁景现在可以确定,在感情这件事上,孟斯礼确实是个弟弟。 另一边,冯问蓝来到三楼。 不过她没有去病房,而是先去导医台躲一躲,顺便问了问情报有误的事。 护士姐姐们却说:“我们给你发了消息的呀,你没收到吗?” “……” 冯问蓝赶紧拿出手机。 一看,果然有好几条未读消息,只不过她没有及时看见而已。 冯问蓝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再来追究这些也无济于事,于是她放松心态,打算在导医台里等到孟斯礼走了再去病房。 按照之前的规律,七点之前,他就会离开。 见状,护士姐姐们有点不太理解,奇怪道:“蓝蓝,你最近为什么要躲着哥哥啊?姐姐们的幸福还掌握在你的手上呢。” 闻言,冯问蓝耷拉着脑袋,丧丧道:“没有躲……我只是怕哥哥嫌我烦。” 虽然她没有和护士姐姐们讲那天发生的事,但这个回答也不算撒谎。她确实怕孟斯礼嫌她烦。 “也是哦。”大家一听,觉得这话有几分道理,认同道,“一直没完没了地缠着他,确实容易招人烦。这事儿咱也不能逼太急,得张弛有度,那你这段时间先缓缓啊。” 冯问蓝点了点头。 情报的事暂告一段落,她决定着手解决另外一件燃眉之急。 她双手合十,跪在椅子上,苦着脸拜托道:“姐姐们,你们这周五下午有谁有空吗?我被请家长了,可我爸在出差,我哥应该也没空,我实在找不到谁可以帮我了。我们班主任说了,如果没人去,他就亲自来医院来找我妈了。” 这些护士姐姐们是冯问蓝最后的希望。 幸好希望们没有让她失望。 话音一落,胸牌上写着“祝安”的小护士高高举起手:“我有空我有空!我去!” 在大家纷纷倒戈孟斯礼的时候,只有她不忘初心,从头到尾只喜欢冯亦程一个人。 冯问蓝感动得恨不得今晚就把她和冯亦程送入洞房,泪眼汪汪地确认道:“真的吗!小祝姐姐你真的愿意帮我吗?” 祝安一脸认真:“当然是真的!” 冯问蓝激动地飞扑过去,一把抱住祝安。 末了,又想起一个重要问题,和她商量道:“不过,你应该以什么身份帮我呢,未来嫂子?” 一些已婚已育的护士被冯问蓝天真的想法逗乐,笑道:“还未来嫂子呢。小心到时候你班主任也让你小祝姐姐请家长。” 其他人帮她俩支招:“是啊,别未来嫂子了,小祝就演个你的表姐堂姐什么的吧。” 祝安倒没有太纠结身份的事,听她们这么一说,拍板子决定:“也行,那我就演表姐吧。” 冯问蓝大开心:“谢谢小祝姐姐!这辈子我只认你这一个嫂子!” “不客气不客气。”祝安拍拍她的背,又好奇道,“不过,你做了什么事要被请家长啊?如果是早恋的话,那我到时候是不是还得和男生家长沟通啊。你先和我通通气儿,你是想继续和这个男生走下去呢,还是就这样分手也行。” “这个……”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被请家长的理由,冯问蓝多少还是有些难以启齿。 她想说待会儿私底下再告诉祝安,却瞧见其他护士姐姐忽然冲她使了个眼色。 冯问蓝没看明白,一脸懵。 正想进一步问问是什么意思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老人家的声音,惊喜道:“哎呀,还真是蓝蓝啊。好几周没见到你了,我还以为你都不来医院了呢。” 一听这声音,冯问蓝脸上的茫然褪去。 随着这道话音落下,她的呼吸又提了起来,心情堪比逃课去游戏厅结果被家里长辈抓了个正着。 然而现实留给冯问蓝思考的时间不多。 她不可能让大家看太久她的后脑勺,很快便调整好表情,转过身子走出导医台。 和往常一样,她笑着和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家打招呼:“俞奶奶,好久不见啊,您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俞奶奶:“嗐,还是老样子。倒是你,最近怎么样了,为什么都不来医院了?是不是上次和哥哥出去吃饭,他欺负你了?” “不是不是!”冯问蓝连连摆手,却连看都不敢看俞奶奶身后的男人一眼,临时编了一个理由,“最近学校比较忙,所以我来得比较少,和哥哥没有关……” 话没说完,冯问蓝手腕一紧,被一股力带着往后退了退。 她愣了一愣,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那股力已经消失了,转而刮来一阵风,掀起她没拉拉链的校服。 只见两个护士推着一张病床急匆匆从她的面前跑过。 冯问蓝反应了过来。 这算是还清了上次她救他的人情吗。那他们现在真的是互不相欠了。 冯问蓝心情低落,埋着头,小声地说了句:“谢谢哥哥。” 俞奶奶也被刚才那病床吓了一跳。 她见走廊上人来人往,还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突发状况,于是对身后俩人说:“推我去花园吧,这儿人多,我和蓝蓝换个地儿聊。” 闻言,冯问蓝回过神,自告奋勇道:“我来推我来推。” 她伸手去推轮椅,不料晚了一步,来不及收回的手一不小心碰到孟斯礼的手指。 微凉的触感如同触电,刺得她瞬间想起上次的事,马上弹开,把手背在身后,心虚地往边上飘了飘视线,不再争着抢着要推轮椅了。 孟斯礼轻瞥了眼不自在的小姑娘,没说话,推着轮椅朝花园方向走去。 就在冯问蓝东张西望期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陌生的眼睛。 这回她没有再闪躲,大大方方地看,认出了眼睛的主人是刚才三楼花园里的另一个男人。 不过刚才冯问蓝没有仔细看。 这会儿她才发现他的眉眼和孟斯礼有几分相似,气质却截然相反。桃花眼勾人,脸上也挂着懒洋洋的笑,看起来似乎比孟斯礼好相处。 对上她的视线后,孟宁景下颚轻抬,散漫道:“别看了,你的哥哥走了。” “……” 好像……也不是那么好相处。 冯问蓝默默在心底改掉刚才对孟宁景的初印象,而后快步追上前面的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孟斯礼的身后。 俞奶奶大概是听见了俩人的这段对话,这才想起给她介绍道:“蓝蓝,这个新哥哥是奶奶的大孙子。” “啊……” 难怪和孟斯礼长得像。 冯问蓝又多瞄了几眼,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羡慕他们家基因好,还是感慨向来不公平的老天爷难得心肠好,在颜值分配这一块居然完全没有厚此薄彼。 她忍不住感叹:“俞奶奶,您的孙子怎么每个都这么好看,这个哥哥是不是演员啊?或者是模特?” 俞奶奶笑道:“不是,不过奶奶的小孙子倒是个歌手。” “哇真的吗?!”冯问蓝的眼睛瞬间亮了,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能离娱乐圈这么近,“他叫什么名儿啊,我去搜搜!” 俞奶奶和别的老太太不一样。 她没有趁这个机会大肆夸奖炫耀自己的孙子,反倒摆了摆手,骄傲又自信道:“用不着去搜。等哪天你在街上忽然听见一首歌觉得还不错,那准是他写的。” 听俞奶奶这么说,冯问蓝更好奇了。 不过她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一脸认真道:“那以后我可要经常去大街上走走逛逛了。” 俞奶奶笑了笑,又说:“说起来,我这小孙子和你年纪差不多大,就是脾气差了一点,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他那种类型的。” 如果没有发生上次的吃豆腐事件,冯问蓝这个时候肯定斩钉截铁地表示,她的心里只有哥哥一个人。 可惜没如果。 冯问蓝的勇气暂时余额不足。 就算知道孟斯礼不会当着俞奶奶的面让她下不来台,她也不敢再大张旗鼓地宣扬喜欢他这件事,半开玩笑地回道:“没关系,只要长得好看,脾气差点我也是可以接受的。毕竟人无完人嘛。” 俞奶奶像是猜到了这个回答,又像是没有完全猜到。 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俩小年轻人之间果然出了什么问题,但她没有直接问,只叹道:“好看有什么用,一个比一个不让人省心啊。” 冯问蓝知道老人家这是在客气,嘴甜地宽慰她:“没事儿,您以后一定会有三个超级省心的孙媳妇儿。” “那蓝蓝以后想不想当俞奶奶的孙媳妇儿啊?”俞奶奶非常自然地顺着这话往下问。 冯问蓝从小听惯了这种逗小孩子的话。 她皱皱鼻子,看上去有些为难,最后摇头叹气,拒绝道:“还是算了吧。为了全人类的发展,我就别污染您家的优良基因了。” 比起刚才四两拨千斤的回答,这话可以算是明确表态了。 这下俞奶奶坐不住了,没忍住,直接问:“你不喜欢哥哥了?” 孟宁景在一旁看戏。 闻言,他瞥了眼身边一脸淡漠的男人,出声道:“行了,老太太,别为难小姑娘了,也给孟二留点面子,别让他被拒绝得太彻底。” 冯问蓝:“?” 她哪里拒绝哥哥了? 冯问蓝觉得孟宁景可能误会了,正想解释,几步之外的男人却忽然脚步一顿。 他转过身子,灰蒙蒙的光线里,那双黑眸依稀蕴着笑,可嗓音似乎受了这雨滴将落未落的阴天影响,温度偏低,喜怒难辨地问她:“亲完就不认人了么。” 冯问蓝:“?” 第30章 俞奶奶带走了孟宁景。 花园里只剩下冯问蓝和语出惊人的孟斯礼。 雨最终没有落下来。 不过室外温度还是有点低, 风一吹,凉飕飕的。 冯问蓝的心更凉。 她忘不了在孟斯礼说完那句引人浮想联翩的话后,俞奶奶看她的眼神, 以及那一句极其偏袒她的:“蓝蓝,你别怕,要是哥哥真欺负了你, 我们家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只不过她刚才正忙着震惊, 忘了解释。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一想到这儿,冯问蓝主动开口打破沉默:“刚才俞奶奶好像误会了你的话, 我去和她解释清楚。” “解释什么。” 孟斯礼平淡的嗓音叫停了她的脚步。 他垂眼睨着冯问蓝, 神情模糊, 淡嘲道:“没有亲我,还是没有躲着我?” “……” 被这么一反问,冯问蓝才忽然发现,她完全无法反驳。 那他刚才那话确实没什么毛病。她的行为看起来就是很像是吃干抹净后翻脸不认人。 可是, 就算她真的亲完不认人,他为什么要在意这一点呢。 难道是……已经对上次的事释怀了吗? 这个猜测让冯问蓝的心里燃起一小簇希望。 她手指揪着衣角,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不生我的气了吗?” 孟斯礼神色如常,反问她:“我应该生你的气么。” “嗯?” 一时间,冯问蓝竟然有点分不清这话到底是设问句还是疑问句。 可是, 她看孟斯礼的表情,又好像真的不知道这是不是应该值得生气的情况。 冯问蓝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按理说, 在当时那种情况下, 她不小心亲到他也情有可原, 他确实不应该生气。 问题是, 他那时候明明是生气了。 冯问蓝摇摆不定, 最后给出的回答也摇摆不定:“我也不知道你该不该生气,我只是觉得你那天的眼神像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我。” 闻言,孟斯礼的嘴角勾起一道寓意不明的浅弧。 的确是想,生吞活剥了她。 另一种意义上的。 对于她的疑惑,孟斯礼也不回避,坦承道:“那天是我的问题。” 冯问蓝一愣。 如果是他的问题的话,那——“你那天并不是因为生我的气才离开的?” 孟斯礼“嗯”了一声。 又在小姑娘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时,补充了一句:“所以你不用再躲着我。” 冯问蓝:“……” 她有种小心思被发现的羞赧,小声辩解道:“我不是躲着你,我是怕你不想看见我。” 孟斯礼姑且信了这话,也没有过多解释什么,只淡声道:“没有不想看见你。” 随着话音落下,冯问蓝踢石板的脚尖也跟着一顿。 没有不想看见她,那就是想看见她了? 冯问蓝欣喜地重新抬起头看他。 这一回,她脸上绽放的笑容没有一点虚假成分,话痨属性也被这段忽略逻辑的等价关系解除了封印,语气却有点可怜,说:“早知道是这样,我就该早点来医院和你说清楚了。你都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有多抑郁,每次来医院也只能远远地偷看你两眼,我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再和你说话了。” 对孟斯礼的喜欢也不再偷着藏着。 装完可怜,冯问蓝又像之前一样,大大方方地说出内心真实想法,叫嚣道:“哥哥,走!我这就去告诉俞奶奶,我想当她的孙媳妇儿!” 小姑娘情绪亢奋,孟斯礼依然平静,嗓音轻淡道:“嗯,去吧。” “……” 冯问蓝意识到自己有点得意忘形了。 她讪笑了两声,说了句“哥哥我们进去吧,这里好冷”,便若无其事地朝医院里走去。 孟斯礼没有拆穿,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 不远处。 俞奶奶正透过窗户,目不转睛地观察着花园里的俩人。 孟宁景语气散淡:“敢情您老人家赖在医院不愿意回来,是为了给孟二找媳妇儿啊。” 俞奶奶倒也没否认:“你别以为我是在乱点鸳鸯谱,蓝蓝开朗活泼,最重要的是,有一股不泄气的劲儿,再大的困难都打不到她,多适合尘尘啊。你看他什么时候这么反常过。” “那您好歹等人小姑娘高中毕业了再撮合,万一孟二反常过了头,把您孙媳妇儿吓跑了,到时候您哭都来不及。”孟宁景毫不客气地指出现实问题。 俞奶奶承认这一点疏忽并想办法弥补:“所以我得在旁边看着点儿。” 这下孟宁景没话说了。 他拿老太太没辙,只能跟着守在一旁。 - 冯问蓝隐隐觉得孟斯礼似乎和之前不太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总之,就是他允许她走进他的世界了。又或者说是,他愿意来她的世界里看一看。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这对她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再次回到医院走廊的时候,冯问蓝的心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觉得今天就是她的幸运日。 不但完美解决了请家长的大难题,甚至连和哥哥和好这一更大的难题都被她攻破了。 冯问蓝连脚步都透着藏不住的开心。 路过导医台的时候,却被祝安叫住。她一脸抱歉道:“蓝蓝啊,姐姐对不起你!” 一听这话,冯问蓝的开心立马减掉一半,隐约猜到了祝安下句话的内容。 下一秒,祝安的话印证了冯问蓝的担心。 她说:“刚才接到通知,周五我得去分院支援,没有办法帮你了。” 果然是这件事泡汤了。 冯问蓝听完肩膀一塌,嘴上说着“没关系”,但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消沉了下去。 见状,祝安赶紧安慰她:“不过你别太担心,这不还有人可以帮你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拼命冲冯问蓝使眼色,示意她找她旁边的人帮忙。 可冯问蓝哪里开得了这个口。 才和好就找他做冒充家长的事,是不是有点得寸进尺了? 祝安很快被其他同事叫走了。 冯问蓝独自为难着。 好在冯问蓝开不了口的事,有人开得了口。 孟斯礼淡瞥了眼情绪低落的小姑娘,连是什么忙都没有问,就说:“要我帮你么。” 话音一落,冯问蓝“咻”地抬头看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向他确认道:“你愿意吗?!” 孟斯礼微微颔首:“嗯。” 虽然回答很简短,但冯问蓝脸上的不确定消失了,只剩下高兴。 她喜出望外,连忙和孟斯礼说了说要帮的她是什么忙。 谁知说完以后,孟斯礼只问了一个问题:“请家长的原因是什么。” “……” 糟糕。 她光顾着高兴去了,完全忘掉了这个重点。 冯问蓝忽然又不想请他帮忙了。 可是,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就算能收回来,也会显得她很可疑。 正当她纠结该如何描述原因的时候,耳边又响起孟斯礼的声音,有点凉,给她提供了一种可能性:“是谈恋爱被发现么。” “不是不是,我都还没和你表白呢,和谁谈恋爱啊。”冯问蓝想也没想,否认的话脱口而出。 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这话太直白了。 她涨红着脸,于事无补地补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不是因为谈恋爱的事请家长!” 闻言,孟斯礼没说话了,视线却没从她身上移开。 他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冯问蓝一噎。 事已至此,她也没法逃避了,只好如实交代:“就……我们班上有俩男生互删了好友,又要比看那什么电影看得多。其中一个男生和我关系比较好,当时他又正好在和我聊天,就让我把链接甩到另一个男生的脸上。结果我甩的时候,一不小心甩到了年级大群里,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撤回了,然后就……你懂的。” 孟斯礼不懂,指出她的含糊其辞:“什么电影。” “……” 他上学的时候成绩一定很好。 要不然怎么这么会抓重点! 冯问蓝握紧拳头,牙一咬,眼一闭,不要脸了,豁出去道:“A/片。” 孟斯礼神色未变,又问:“你看了几部。” “?当然是一部都没有看过!”冯问蓝斩钉截铁地否认。 然而这份气势很快便在孟斯礼毫无压迫感却能穿透人心的视线下,渐渐弱下去。 她挠了挠脖子,心想纯洁的少女形象这下是真的保不住了,弱弱改口道:“也就看过一二三四部……” 这话一出,空气又沉默了。 冯问蓝的气势都快减成负数了。 她觉得她再和孟斯礼这样单独待下去,可能最后会羞愤而死。 虽然今天是她的幸运日,但不幸的是,显然不是一个适合和哥哥相处的日子。 认清这一现实后,冯问蓝想办法自救。 她从书包里找到笔记本,撕下一张纸,唰唰唰写下一串数字和文字后,递给孟斯礼,说:“上面这个是我的手机号,下面这个是我学校的地址。你这周五在下午六点之前过来就行,到时候你到了学校门口给我打电话,我下来接你。” 一口气说完以后,没等孟斯礼开口,她又径直丢下一句“我先去病房看我妈啦,周五见”便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孟斯礼站在原地。 直到小姑娘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他才敛起目光,垂睫遮住眼底忽生的阴霾。 忘了问她看的是哪一部电影。 这样才可以找到她看的是哪一个男人的身体。 - 星期五。 下午最后一节课。 期盼总是无限延长时间。 冯问蓝早已无心听课,时不时瞅两眼黑板上方的钟表,瞅得额头都快有抬头纹了。 然而时间并没有因此变快。 冯问蓝累了,趴在桌上:“怎么还不下课啊。” 这话蒋真已经听了一天了。 从早上的“怎么还不到中午”到中午的“怎么还不到下午”变成现在的“怎么还不下课”。 遗憾的是,蒋真对冯问蓝此刻的心情完全无法感同身受。 她一边奋笔疾书记笔记,一边杀人诛心:“这才刚上课十分钟,下个鬼的课。再说了,下课了也没用,起码还得拖五分钟堂,你且等着吧。” “……是哦。” 怎么把这事儿忘了。 冯问蓝重重地叹了口气,又突的眼睛一亮,想到了不用再等待的好办法,和蒋真商量道:“要不然待会儿我就说我去上厕所?” “……上什么厕所,你先给我好好上课!”蒋真冲她翻了个大白眼,无语道,“人又没来,你这么着急干什么,我看那些中千万彩票的人去兑奖的时候都没你这么积极!” 冯问蓝被说得无法反驳。 但她又想反驳,重新趴在桌上,小声咕哝道:“可是,我这个明明比千万彩票珍贵得多。” “什么?”蒋真没听清。 “没什么没什么。”冯问蓝不想再找骂了,打起精神,集中注意力听课,因为这样时间才能过得更快。 好在老天爷眷顾了冯问蓝一次。 下课铃响起的时候,课堂内容正好讲完,难得没有拖堂。 冯问蓝几乎是和是讲台上那句“下课”同时起身。 结果由于动作太急,站起来的时候,她的右腿膝盖猛地磕在了桌洞尖锐的一角上,书桌也被撞得往前一滑。 而前排的邹旭阳这时刚好转过身,于是书桌便直直地飞进他的怀里。 他的胸口被撞得一疼,边揉边说:“哎哟,我的祖宗,你这是干嘛呢。” 蒋真也服了:“你看看你,急什么急,这下磕疼了吧!我看看破皮没有。” “没事没事。” 冯问蓝压根儿顾不上检查伤口,丢下一句“我先下去了啊”便单着腿,迫不及待地一蹦一跳冲出教室。 蒋真还是很不放心,在后面叮嘱道:“那你慢点跑!别摔着了!” 冯问蓝挥了挥手:“知道啦!” 看着她可怜又欢快的背影,邹旭阳奇怪道:“蓝蓝今天是因为做错了事被请家长,而不是因为得了什么大奖吧?怎么搞得这么心潮澎湃的。” 见喜欢的人当然要用跑的。 不过,一个只知道看爱情动作小电影的直男是不可能理解这种心情的,所以蒋真并没有打算和他深聊,开始盼着冯问蓝把人接上楼来。 她今天倒要看看这个擅长蛊惑人心的九尾妖狐到底长得有多看! - 刚才撞上桌角的时候,冯问蓝的感觉还不明显。 等跑到了楼下,她才忽然觉得膝盖火辣辣地疼,尤其是皮肤和裤子产生摩擦的时候。 可现在不是处理伤口的时候。 稍微歇息了一两分钟后,冯问蓝一只手扯着裤腿,防止和皮肤接触,像个提线木偶似的,就这样继续往外走。 校园里已经有很多人了。 下了课的同学们陆陆续续从教学楼里走出来。 有去吃晚饭的,也有去打球的,还有去操场上散步的。 在一片蓝色的海洋里,冯问蓝一眼便看见了那座孤岛。 他站在人群中,干净得如同身上那件设计简单却质感高级的休闲衬衫。 疏冷的侧脸轮廓在晚霞映照下,被镀上了一层绮丽色彩,成熟的俊朗中依然可以找到少年气。和腕间那串黑色佛珠一样,没有被世俗浸染。 路过的少年少女们全都不由地被他吸引视线。或悄悄打量,或正大光明地看。 冯问蓝的眼睛更是挪不开。 她松开了拽裤腿的手,重新加快步伐,跑过去,开心叫道:“哥哥!” 听见她的声音,孟斯礼转过身。 小姑娘已经蹦蹦跳跳来到他的身边,仰脸望着他:“你等很久了吗?” 已经在车上等了一个小时的孟斯礼:“刚到。” “那就好!” 难怪没给她打电话。 冯问蓝松了口气,又叹了口气。 前者是庆幸他没有等太久,后者是遗憾,要是她再晚几分钟下来,说不定这会儿她已经拥有他的手机号了。 看来心急果然吃不了热豆腐啊。 冯问蓝独自在心里惋惜,面上没表现出来一丁点失落,笑吟吟地看着他:“那我们走吧。” 说完,她领着孟斯礼朝学校里走。 也不知道是因为人在熟悉的环境里更放松,还是因为冯问蓝本来话就多。 一进学校大门,她的话匣子又打开了,像个招生办的老师似的,事无巨细地为孟斯礼介绍着学校的一草一木。 “那儿是我们的操场,一点儿遮阳的都没有,每次开运动会都会被晒死。” “这是一条七里香花廊,夏天开满七里香的时候特别漂亮。每次上体育课,到了自由活动时间,我们都会跑去小卖部买一支冰淇淋,然后坐在这儿乘凉。要是不想上体育课的话,就装肚子疼,去花廊尽头的医务室里躺着。” “那边是食堂,不太好吃,而且面积很小,中午要是老师稍微拖一下堂,再去的话,基本就没位置了,所以我们都宁愿跑远一点,去外面吃。学校对面有一个小区,里面全是吃的。你有什么想吃的吗?待会儿我带你去好好消费一番!” “嗯……这栋教学楼后面还有一个车棚,我们教导主任最喜欢去那儿抓偷偷约会的小情侣了,一抓一个准,我和我同学也撞见过好几对在那儿接吻。” 和往常一样,一路上,都是冯问蓝一个人在那儿叭叭叭地说个不停,孟斯礼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她已经习惯了,也不在意。 只不过,冯问蓝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和他讲这么多关于学校的事。 明明他以后都不可能再来了。 而在想不明白的事上,冯问蓝通常不会浪费太多时间。 大不了就当是为了让路上的气氛不那么尴尬。 很快,他们就走进了教学楼。 楼梯口就在不远处。 面对长长的楼梯,刚才被尽量无视的疼痛感又回到冯问蓝的膝盖上。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做了一下心理建设。 毕竟爬楼梯不像走路,尤其是一口气爬五层楼,膝盖和裤子的接触面更大,接下来势必是一场硬仗。 冯问蓝做好了咬牙战斗到底的准备。 谁知她的左脚刚迈上楼梯,衣袖忽然被人拽住。 低头一看,是孟斯礼的手。 他的视线垂落,扫过她的右腿,无波无绪地陈述着事实:“你受伤了。” 冯问蓝一惊。 她以为她隐藏得够好了,没想到还是被他看出来,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暴露的,赶紧解释道:“刚才不小心磕着了膝盖,不过不严重,不影响走……” 话没说完,面前的男人身子一低。 他半蹲在她的面前,动作轻缓地拉高她的校服裤腿。 伤口接触到空气的刹那,孟斯礼听见小姑娘小声地倒抽了口气。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膝盖上。 细嫩的肌肤破了一块皮,没怎么流血,但在雪白无暇的皮肤上足够触目惊心,如同水蜜桃被撕开一层皮,露出水分饱满的果肉。 孟斯礼眸色微深。 他沉默着,情绪平静地放下她的裤腿后,抬头看她,问:“自己走还是我抱你。” 小姑娘正咬着嘴唇忍疼,纯净的褐瞳里满是雾气,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孟斯礼又重复了一遍:“嗯?” “啊?” 冯问蓝第一次用这个角度看他的眼睛。 似乎比仰头看他时还要好看,黑得纯粹,仿佛藏着漩涡,卷走人的一切理智。 冯问蓝差点看入迷。 听见孟斯礼的声音后,她慢慢从他的美色里回过神,意识到他刚才说了什么以后,脸腾地红了起来。 吓、吓死了。 她听成了“自己走还是我泡你”。 冯问蓝唾弃自己的空耳。 见孟斯礼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仿佛如果她选择后者,他真的会抱她,她立马做出选择:“我我自己走,自己走!” 孟斯礼起身。 他一手握着她纤细的胳膊,借力给她的同时,带着她朝某处走去。 冯问蓝被反客为主,走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这不是去教室的路,问道:“我们是要去哪儿啊?” “医务室。” “啊?!”冯问蓝的脚步立刻停下,清醒过来,和他讲了讲轻重缓急,“不用去医务室,这点伤真的没什么的,我们还是先去办公室吧,要不然我班主任该等急了。” 然而孟斯礼并没有分担她的着急。 他扶着她继续朝前走,淡淡的,又让人不容拒绝地说:“让他等。” 冯问蓝:“……” 看样子这医务室是去定了。 冯问蓝不可能和他发生争执,所以最后还是乖乖跟着他来到了医务室。 一路上收获了不少好奇羡慕八卦的目光。 推开医务室的门后,里面却空空荡荡。 见状,冯问蓝反倒松了一口气,对身后的男人说道:“老师可能吃饭去了。” 她的本意是,他们现在进去也没用,不如待会儿再来。 可孟斯礼像是没听懂。 他“嗯”了一声,推门走进去,把她安顿在一张椅子上,而后自行去一旁的柜子里找需要用的药水。 冯问蓝只能看着。 兜里的手机这时突然震了一下。她拿出来看了看,是蒋真发消息问她怎么还没上来。 她赶紧回了一条。 ——在医务室,马上上来,是不是老班在找我? 孟斯礼比蒋真的回复更快来到她的身边。 他第二次蹲在她的面前,冷柔的嗓音和蘸了碘伏的棉签一起落下:“疼就出声,别咬自己。” 冯问蓝放下手机。 闻言,她说了句“好”,不敢看伤口,但又想看他,于是靠着说话分散注意力,叫他:“哥哥。” 孟斯礼低低地应了一声。 冯问蓝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学校的医务室在哪儿啊?” 孟斯礼:“你刚才说过。” 冯问蓝:“?” 有吗? 她完全没印象,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是她刚才那一大堆废话里的其中一句。 原来他每次都有在认真听她讲话啊。 这个认知点燃了冯问蓝心里烟花。 她忍住开心得想要晃动双腿的欲望,撑在椅子边沿的手指却忍不住跳起了舞,又开始了碎碎念。 “对了,哥哥,我们班主任说话比较难听,话又多,待会儿可能会比较辛苦,你坚持坚持哦。” “你以前上学的时候有被请过家长吗?哦……应该是没有的,你这样的好学生可能只会被请回学校给学弟学妹们开讲座。”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被请家长,以往都是被拎到办公室骂几句就好。唉,清清白白的高中生涯就这样被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一时间,静谧的空间里只回荡着她的声音。 也许是这一招注意力分散大法奏了效,过程中,冯问蓝竟然没觉得有多疼。 等到伤口处理完毕的时候,她的废话也抖得差不多了。 最后,她说了句“谢谢哥哥”,从椅子上站起来,抓紧时间办正事。 谁知还没走出医务室,门又被人从外面推开。 邹旭阳一脸焦急地冲进来,一声“蓝蓝”还没喊出口,就和冯问蓝迎面撞上。 他赶紧问道:“你没事吧?” “……你怎么来了?”冯问蓝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 邹旭阳:“蒋真说你在医务室啊。你真的太能莽了,不就去接个假家长吗,至于这么激动……” 说到一半,邹旭阳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忽然“惊喜”地发现,原来“假家长”就站在旁边。 医务室是一间夕照房。 此刻铺满了橘黄色的余晖,如同打翻了一罐橙子汽水。 男人冷淡清冽的眉眼却没有沾染上这暖色调光线的一丝温度。 邹旭阳莫名打了个冷颤,剩下的话也想不起来说了。 见气氛不太对,冯问蓝清了清嗓子,打破僵局:“快上楼去吧。再不走,老班恐怕要以为我畏罪潜逃了。” 邹旭阳“哦”了一声,回过神,背对着冯问蓝,蹲在了她的面前。 冯问蓝:“?干嘛。” 邹旭阳:“背你上楼啊。” “……背什么背!我只是蹭破了皮,又不是腿断了!别这么小题大做。”冯问蓝推了他一把,示意他赶紧起来。 “少废话,快上来。你受伤我也有一半的责任。”邹旭阳岿然不动,甚至反手去抓她的手腕,打算直接把她拉到背上。 结果他的手在背后捞了半天,一直没捞到冯问蓝的手腕。 回头一看。 冯问蓝的手腕正被另一个人的手扣着。 那手骨骼分明,充满力量,和手腕上的佛珠相得益彰。 邹旭阳不解抬头。 逆着光,他撞见了男人的眼睛。和刚才的平静不同,他似乎在里面看见一丝阴冷,仿佛他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邹旭阳僵住。 还没等他确认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对方已经收回视线。 孟斯礼微垂下眼。 他看着一脸呆愣的小姑娘,漆黑眼眸和平时无异,安静而平和,神情寡漠的脸上却罕见地有了情绪的踪影,嗓音低沉地提醒她:“你刚才没有让我背。” 言外之意,其他人也不能背。 冯问蓝:“?” 第31章 冯问蓝不知道气氛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怔愣之后, 她望着孟斯礼,抿唇忍住了呼之欲出的笑意。 明明他平日里一副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样子,怎么会计较这种小事呢。 冯问蓝意外他的身上居然存在这种反差。 她清了清嗓子, 再次申明道:“真的不用背我,我自己可以走,邹旭阳你也快起来, 别挡路了。” 其实如果真要选一个人背她的话, 她当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孟斯礼。 毕竟这样和他肢体接触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 可是,也只能想想而已。 因为她一旦趴在他的背上,她的心跳声一定会吵到他。 而邹旭阳这回没有再坚持, 听了冯问蓝的话后, 站了起来。 这时, 跑得没邹旭阳快的蒋真也赶到了。 她累得直喘气,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了,一推开门就只知道“蓝蓝!蓝蓝!”地喊。 冯问蓝知道她想说什么,提前回道:“我没事。” 结果蒋真的眼里压根儿没有她。 一进来, 她的视线自动聚焦在屋内那张陌生面孔上,张着嘴巴,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完全不记得自己之前是如何大义凛然地声讨冯问蓝为了区区男色迷失自我。 和蒋真这么一对比,冯问蓝才发现原来在美色面前, 她算稳重的了。 为了不给孟斯礼留下“她的同学都是一些见色眼开的人”的印象,她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提醒某些人注意一下形象。 蒋真如同惊醒般, 猛地回过神。 她吸溜了下口水, 视线艰难地移到冯问蓝的身上, 关心道:“啊, 那什么,你的腿没事吧?” 冯问蓝又回了一遍:“没事。” “没事那就赶紧走,再不上去,老班又该唯我是问了。”蒋真走过去,一把抓住冯问蓝的手,拉着她往外走。 不料没拉动。 回头一看,看见的是冯问蓝脸上挂着的羞涩又讨打的笑容。 蒋真又往旁边看了看,找到了她反常的原因。 孟斯礼没有松手。 他神情平静,依然扣着冯问蓝细细的手腕,成了蒋真没有拉动她的罪魁祸首。 冯问蓝当然更不可能主动甩开孟斯礼的手。 没办法,她只能先委屈一下蒋真,找借口道:“我哥哥有点认生。他扶着我走就好,你快在前面带路吧。” 蒋真:“……” 虽然她哥哥这张脸确实很值得人见色忘友,但她好歹考虑考虑吧,怎么就这样毅然决然地抛弃了朋友呢。 蒋真对她很失望,非常失望。 邹旭阳作为过来人,非常理解蒋真此刻的心情,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想说他刚才更惨。 他叹了口气,率先走出去,拉开医务室的门,终结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走吧。” 转身之前,蒋真用眼神批.斗冯问蓝。 却被一道没什么温度的目光淡淡扫了眼。 察觉后,蒋真身子一僵,立马以最快的速度放开了冯问蓝,老老实实当她的领路人。 冯问蓝对此浑然不觉。 经过一番努力,身残志坚的她终于站在了五楼办公室的门口。 进去之前,她最后叮嘱道:“哥哥,你记住了啊,待会儿你只用安静听我班主任叨逼叨就行,千万别说话,要不然半个小时就能搞定的事得拖到一个小时才结束得了。” 小姑娘说得极其认真,就像是在交代什么重大注意事项似的。 孟斯礼不理解她的担心,但很配合,答应道:“嗯。” 得到他的保证,冯问蓝放心了。 她缓了口气,而后领着孟斯礼走到班主任的办公桌前,说:“王老师,我哥哥来了。” 班主任是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 一听这声儿,他抬头看了看,发现兄妹俩长得一点儿也不像,怀疑道:“这是你亲哥?” “是啊!”冯问蓝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甚至连配套的故事背景都想好了,“从小到大见过我俩的都说我和我哥哥长得不像。唉,也怪我自己不会挑基因,把我爸我妈的缺点全都……” 班主任打断道:“行了行了,废这么多话,赶紧去给你哥哥倒杯水。” “哦。”冯问蓝目的达成,功成身退。 等她从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水回来时,孟斯礼已经在班主任的对面坐下。 她在桌上放下水杯,低眉顺眼地站在孟斯礼的旁边。 班主任已经开始了他苦口婆心的长篇大论:“你说说你妹妹,一个女孩子,平时看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我真的都不好意思说,她还好意思往年级群里发。要不是看在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高考的份上,照这件事的恶劣程度,学校准给她记一次过!不过我看她现在都还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怕是也考不上什么好大学了。你们做家长的平时也好好管管孩子,别到时候成绩出来,考得不理想,又来埋怨学校没有教好。学校能做的只有……” 作为经常被请到办公室喝茶的老油条,冯问蓝对于班主任的说话风格已经很习惯了,也研发出了一套专门的应对方法。 比如,期间一直埋着头,老老实实被训,再时不时点两下头,表示班主任说得有道理,自己也有在认真忏悔。 谁知道在班主任喝口茶喘口气的空档里,刚才答应她只听不说的男人忽然开口。 他靠着椅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佛珠,哂笑道:“看来您以前读书的时候,没有看过这种电影。” 话音一落,班主任喝茶的动作一顿。 冯问蓝也惊呆了。 这句话里的嘲讽意味很浓,听得她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她没想到孟斯礼会直接怼回去,吓得赶紧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别再说了,班主任的脸都快青了。 孟斯礼却用掌心轻轻覆住她不安的手。 他笑色不见淡,嗓音也称得上温和,不疾不徐道:“我以为这个年龄对性感到好奇是一件很正常的事。身为老师,您不但没有正确引导学生的性观念,还谈性色变,当作洪水猛兽一样唯恐避之不及。堵不如疏,疏不如引,这么简单的道理我相信您应该懂。” 他一口一个“您”,听上去礼貌得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校长请了一位优秀毕业生来学校给莘莘学子开讲座。 说的话却是字字诛心,如同一记记耳光,既不客气又响亮地扇在班主任的脸上。 办公室里顿时安静下来。 其他还没下班的老师看似专心忙自己的事,实际上恨不得把耳朵直接伸过来听。 至于班主任,也不知道是被气势震住,还是被气的,半天没说出一句话,端着茶杯的手都在抖。 他一个四五十岁的人,居然被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说得哑口无言?实在是可笑! 冯问蓝也在持续惊呆中。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孟斯礼还会说这么多话,而且句句在理,但凡明点事理,都不会再固执己见。 只可惜班主任并不是明事理的人。 于是冯问蓝暂时放下心中对孟斯礼的敬佩。 见班主任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生怕他一口气提不上来背过去,赶紧给他找了个台阶下。 她主动认错道:“王老师,我哥哥脾气比较臭,您别听他胡说。我真的知道错了,谢谢您还帮我在校长那儿求情,我下次再也不会犯这种错了。学习上我也会自己抓紧的,不让您再费心。” 一听这话,班主任的那口气缓过来了。 他一脸“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不想再和这种丝毫没有反省意识、不可理喻的家长沟通,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算了,既然你哥哥这么了不起,不愿意和学校交流,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冯问蓝本来还再说几句,结果被孟斯礼直接带走了。 班主任气得又猛干了一杯茶。 老实说,冯问蓝还是很爽的。 他哪里是来假扮家长的啊,分明就是来给她出气的。 走出办公室后,冯问蓝不憋了,一脸崇拜道:“天啊,哥哥,你也太酷了吧。我从来没见过我们班主任吃瘪成那样!” “酷?”孟斯礼垂眼睨她,表情懒淡,不像是被夸,“不是脾气臭么。” “呃……” 记仇哦。 冯问蓝自知理亏,讨好笑道:“我那不是为了快点结束吗。倒是你,明明说好了只听就好,怎么还给我班主任上起课来了。他那种年龄的老古董是不会听的,你说再多也没用。” 小姑娘一脸明晃晃的笑,好像一点儿也不计较刚才那些难听的话。 孟斯礼也没有说什么,视线从小受气包的脸上调开。 见他不说话,冯问蓝以为他还在记仇,换了个方式,问道:“哥哥,你待会儿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没空也没关系,反正这顿饭我是请定了,你躲不掉的。” 话虽这么说,但这话听上去更像是“如果你今天没空我改天请也行,但我劝你还是早点让我请比较好”。 而孟斯礼听了一回劝,没有拒绝她。 于是冯问蓝手舞足蹈地回教室收拾书包去了。 高三的学习生活犹如一潭死水,随随便便一颗小石子都能激起无限涟漪。 所以,很快,“高三(3)班的冯问蓝有一个超级大帅比哥哥”的消息传遍整个楼层。 等冯问蓝回到教室的时候,窗台上长满了春心萌动的少女。 女生们你挤我我挤你,争先挤在窗户前,伸长脖子,朝走廊另一头张望。 没有抢到最佳观赏位置的则是直接拿出手机,打开照相机,双指放大屏幕到最大倍。即使画质高糊,也丝毫不影响画中人的好看程度。 冯问蓝被这阵仗惊呆了。 她后悔了,心想早知道就让孟斯礼去校门口等她。 回到座位上后,她卷起书,敲了敲桌子,义正辞严道:“都快高考了,你们一个两个还在这儿春心荡漾!还上不上大学了!” 话音一落,她的大腿根部被人搂了一脚。 蒋真从后面搞偷袭,一把勾着她的脖子,把她又拖出教室,教育道:“就知道贼喊捉贼!咱们这么多人里面,就你的春心荡得最厉害,还好意思说别人!” 虽然蒋真是在揭穿冯问蓝的真面目,但声音不大,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见。 因为冯问蓝找孟斯礼冒充家长的事只有她俩还有邹旭阳知道。 不过冯问蓝一点儿也不心虚。 因为她刚才可是清清楚楚看见,蒋真也长在了窗台上,甚至脸上花痴的表情丝毫不输其他人。 于是她抓住这个把柄,反将了蒋真一军,说出了之前在医务室就想说的话:“哼,之前你不是还笑话我是颜狗吗。怎么着,今天您也成颜狗了?对您看到的还满意吗?” “……” 关于这事儿,蒋真确实没得反驳。 她躺平任嘲,并表示:“面对这种神颜,谁不变成颜狗谁是狗。” 冯问蓝冷冷一笑:“呵,女人。” 欣赏归欣赏,蒋真还是很理智的。 她没忘记刚才在医务室被孟斯礼看的那一眼。 开完玩笑,她又走心道:“可是,蓝蓝,他长得好看是好看,但越好看的事物越危险这话你听过吧。我总觉得他的真实性格肯定和这副漂亮皮囊成反比,你还是再多观察观察吧,别太快陷进去。” 这话从冯问蓝的左耳进右耳出:“你这是典型的得不到就毁掉。” “……” 蒋真知道冯问蓝现在听不进去,也没再费那工夫。 她一边和冯问蓝重新走进教室,一边又问:“不过你怎么这么快就从办公室出来了?” 冯问蓝正想和蒋真还原一下刚才在办公室里发生的事。 可话还没说出口,便被打断。 见她回来了,窗台上的少女们开始了新一轮发疯。 她们眼不离走廊上的男人,发言却简直堪称道德的扭曲,人性的丧失—— “蓝蓝,你哥哥有女朋友吗,介意和准大学生谈恋爱吗?” “蓝蓝,你哥哥比你大几岁啊,上班了吗,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学校当老师?要是天天能在学校看见这张脸,我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就不会那么困难了!” “或者最后冲刺的这两个月你能不能再多犯几次错,多请几次家长啊?” “是啊是啊,用你一个人的不幸,成全我们大家的幸福,这可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啊!” 冯问蓝:“……” 听听看。 这还是人说的话吗! 冯问蓝听得连连摇头。 她回到座位上,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回道:“这功德谁要谁拿去啊,反正我不要。” 蒋真没有加入这场混战。 虽然她承认那位九尾妖狐先生确实有让小姑娘为他神魂颠倒的资本,但见冯问蓝又要走了,她还是忍不住怒其不争道:“你怎么又不上晚自习啊,还上不上大学了?” “上啊。” 冯问蓝当然要上大学。 只不过现在距离高考也没几天了,她的成绩不会因为一天不上晚自习就一落千丈,也不会因为多上一天晚自习而突飞猛进,所以用不着那么紧张。 收拾好书包后,冯问蓝凑到蒋真耳边,语气得意地说了说自己远大志向:“放心吧,我不仅要上大学,我还要上哥哥和上大学两手抓!” 蒋真:“……” 冯问蓝不耽误时间了,准备走了。 可这时窗台上的少女们好像又发现了其他什么惊喜,说道:“咦……怎么咱们班门口又有一个大帅比啊?” “哪儿呢哪儿呢,我看看!” “我的妈也,那不是冯亦程学长吗!他怎么回学校了?” 一听见“冯亦程”三个字,冯问蓝脚步一顿,和蒋真交换了一下眼神。 还没等她想好不暴露身份的方法,忽然听见班里男生站在门口冲她喊道:“冯问蓝,你哥找你!” 冯问蓝:“……” 话音一落,吵闹的空气顿时安静了一瞬。 而后,所有女生齐刷刷地扭头望向冯问蓝,异口同声:“哥?” 冯问蓝:“……” 由于她们的眼神实在过于炽热,她完全没办法无视,只好应道:“诶。” “……” 大家没有理会她的打岔,七嘴八舌地追问—— “蓝蓝,冯亦程学长居然也是你哥?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啊!” “蓝蓝,下次你请家长的时候能不能还让你的哥哥来?随便哪个哥哥来都行!我不挑!” “不对啊蓝蓝,如果冯亦程学长是你哥哥,那刚才去办公室的又是谁啊?你的表哥?堂哥?” 冯问蓝的表情快要绷不住了。 她之所以没有说过她和冯亦程的关系,就是因为不想面对这种状况。 万万没想到,在距离毕业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这种平静最终还是被打破了,而且还是被冯亦程亲手打破。 这时,前门方向又传来另一个男同学的声音,催道:“冯问蓝,你哥你说你再不出来,他就要进来逮人了。” “来了来了!” 冯问蓝正愁找不到机会脱身。 一听这声催促,她马上提起书包,丢下“有什么明天再说啊,我先走了”便溜走了。 留下一群怀春少女和蒋真大眼瞪小眼,试图从她的嘴巴里撬出点什么。 蒋真假装没看见她们求知若渴的眼神,若无其事地飘走了。 - 走出教室以后,冯问蓝火速冲到冯亦程的面前。 他们已经快一个月没见面了,但她连招呼都顾不上和他打,也顾不上问他怎么来了,直接从钱包里掏出所有现金,塞进他的手里,收买道:“今天我很忙,改天有空再聊。” 说完,她转身就要跑。 书包却被冯亦程扯住。 他把冯问蓝拽了回来,狠狠揪了一把她的脸:“行你啊,肉没长几两,胆子倒是养肥了不少,请家长也敢瞒着我,还随便找人冒充我。” 冯问蓝一心念着孟斯礼还在等她,没时间和冯亦程耗。 她双手拽着他的手腕,想把他的手拉开,不料身后突然响起班主任的声音,厉声道:“冯问蓝,你是不是忘了你刚才怎么和我保证的?不传播电影了,就开始和男生在走廊上打打闹闹了?我看你就压根儿没想改!” “……” 班主任来守晚自习了。 冯问蓝瞬间老实。 冯亦程也放开了手,随意地点了下头:“老师好,我是她哥。” 一听这话,班主任疑狐地打量了冯亦程两眼:“你是她哥,那刚才来我办公室的又是谁。” 冯问蓝赶紧解释:“这是表的,刚才那是亲的。我怕我亲哥今天没空,所以给我表哥也说了,结果忘记通知他不用来了。” 冯亦程听着她的鬼话,冷哼了一声。 冯问蓝:“……” 她用手肘偷偷撞了一下冯亦程,警告他别出声。 班主任倒也没起疑,只是见她背着书包,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不上晚自习就赶紧走,别在这儿影响要学习的同学。” “好的。” 冯问蓝知道他这是因为刚才的事拿她撒气,不往枪口上撞了。 说完,她赶紧朝一瘸一拐地孟斯礼跑去,拉着他的衣袖就往楼下走:“哥哥快走,别被我哥给缠上了。” 孟斯礼却没动。 他的视线还落在刚才她站的位置上,没有收回来,神情冷淡。 冯亦程也在看他。 虽然他没有在医院碰见过孟斯礼,但和程蓝打电话的时候,听她提过好几次,内容不外乎就是笑话家里的小姑娘放着自己的哥哥不要,成天对着别人哥哥长哥哥短地叫。 没想到小姑娘是个小白眼狼就算了。 居然还是个只看外表的肤浅的小白眼狼。 冯亦程冷笑着,缓步走过去。 虽然话是对冯问蓝说的,但不客气的语气明显是针对孟斯礼,评价了一下她的眼光:“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哥哥?倒是没看出来你还挺专情啊,这算是你前男友的平替吧。” “……???” 这种强行泼脏水的方式也是让冯问蓝震了个大惊。 她不允许冯亦程这样贬低孟斯礼,同样不客气地回道:“平你个头!明明是贵替!” 冯亦程没说话了,挑了挑眉。 冯问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被冯亦程带坑里了。 张口就来是的吧! 她哪儿来的什么前男友! 冯问蓝快要气死了,狠狠瞪着冯亦程,重重地踩了一下他的脚。 头顶却砸下一道凉淡的嗓音,每个字都仿佛在唇齿间一点一点碾碎,缓声道:“原来我是你前男友的贵替。” 话音一落,冯问蓝的心马上提起来。 她急急慌慌地扭头看孟斯礼,赶紧解释—— -*-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听他瞎说!” 冯问蓝大喊着否认三连,从睡梦中惊醒。 她猛地坐起身,睁开眼后,孟斯礼那张情绪不明的脸消失了。 涌入视野的是昏沉沉的天光。 外面还在下雨。 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冯问蓝慢慢清醒了过来。 她意识到刚才只是一个梦,却难得和梦里的冯问蓝同仇敌忾,拳头都硬了,打算给冯亦程发一条辱骂微信。 谁知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时,冯问蓝忽然感受到一道视线的存在。 抬头一看。 只见孟斯礼已经换好了衣服,正插兜站在床边,好整以暇地低头看她。 暗淡光线里,他黑瞳点漆如墨,脸上不见昨晚醉酒的痕迹,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从容散淡。 冯问蓝:“……” 她知道他肯定听见刚才那梦话了,但完全没有和他详聊的意思,看了眼时间。 才八点多。 “你要去研究所了吗?”冯问蓝问。 孟斯礼“嗯”了一声。 “哦……拜拜。”冯问蓝睡眼惺忪地和他挥了挥手,打算再睡一会儿。 谁知准备躺下的时候,一股力道阻止了她的动作。 还没反应过来,一道黑影便压了下来。 孟斯礼修长的手指插进她的发间。 他扣着她的后脑勺,微俯下.身,亲了亲她的额头,声音轻哑道:“桌上有早餐,起床记得吃。” 冯问蓝还很困。 她揉了揉眼睛,闻言“哦”了一声,拥着被子倒下继续睡。 迷迷糊糊躺了不知道多久,冯问蓝又突地睁开眼。 而后整个人从床上弹起来。 怎么回事? 刚才孟斯礼亲她了?! 第32章 冯问蓝双眼放空, 呆呆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孟斯礼唇间的温度。 又仿佛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孟斯礼……真的亲她了吗? 以她刚才刚醒来的精神状况来看,冯问蓝对此表示强烈怀疑。 她更宁愿相信是她混淆了梦境和现实。 毕竟每次睡回笼觉的时候,她做的梦都非常真实, 就像是真的在现实生活中上演过一般,以至于醒来后她得缓很久才会意识到那是假的。 这么一分析,冯问蓝更加坚信孟斯礼亲她额头只是一场梦。 还好还好, 虚惊一场。 她松了口气, 一边在心里祈祷着不要再梦见这种可以但没必要的事,一边重新躺下继续睡。 老天爷大概是听见了她的祈祷,直接一刀切。 这一觉, 冯问蓝不仅没有梦见奇怪的事, 而且连一个梦都没有做。 再次醒来的时候, 已经快十点了。 冯问蓝没有再赖床,在床上滚了几圈后,起床洗漱,而后走出房间。 客厅里还和昨晚一样。 是孟斯礼整理过后的样子, 也是这间公寓维持不了多久的整洁。 不过,在这一样之中,好像又存在着一点细微的差别。 冯问蓝握拳抵着下巴,作沉思状,忽然开始找不同。 很快, 她发现了第一个不同。 沙发上多了一个蒋真……的后脑勺。 冯问蓝挑了挑眉,绕到沙发前面去。 只见出差归来的人翘着二郎腿, 一副女王的坐姿坐在沙发上, 正撑着脸神游, 又或者是在思考人生。 每次蒋真下班回来, 第一件事就是往她的房间里冲。 今天倒是反常, 居然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冯问蓝走到她面前,打了个响指:“醒醒,快去抢独家新闻了。” 蒋真惊醒:“什么独家新闻!在哪儿呢!” 极具职业精神的人马上回过神,抓起沙发上的包就要往外冲。 结果刚站起来,就听见一阵笑。 她停下脚步,这才发现冯问蓝不知什么时候起床了。 见状,蒋真知道自己被骗了,骂骂咧咧地重新坐下,又是一脚飞踢过去。 冯问蓝灵活地躲开。 恶作剧得逞,她坐在沙发另一端,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怎么都没来我房间吵我。” 蒋真没有回答,看冯问蓝的眼神却有点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意思,心想她哪敢吵啊。 冯问蓝没有看懂蒋真眼里的杀气。 所以她不以为意地哼唱起了改编歌曲:“你不要这样地看着我,我现在脑容量很不够,所以有什么话你最好直说。” 见她还有心情唱歌,蒋真重重地冷哼一声。 她开始一一罗列出冯问蓝的罪行:“趁我不在家,背着我把男人带回来也就算了,居然还过了夜!简直是罪加一等!你自己好好想想该怎么弥补错误吧!” “……” 这下冯问蓝明白蒋真的杀气从何而来了。 她立马收起脸上的嬉笑,端正态度,双手恭敬地放在膝盖上,小心问道:“你早上回来的时候和孟斯礼撞见了?” 一说到这个,蒋真的情绪顿时上来了:“岂止是撞见!我还和他说话了!半条命都差点没了!” 冯问蓝:“……” 今天早上蒋真回来的时候,原本确实是打算去冯问蓝的房间晃晃。 结果她刚换好拖鞋,正准备吼着“蓝蓝”往屋里冲的时候,居然看见一个男人从冯问蓝的房间里走出来。 “蓝蓝”两个字卡在了蒋真的喉咙里。 她的第一反应是家里进贼了。 正当她纠结是该先冲出去大喊“抓小偷啊抓小偷”,还是先拿出手机拍素材之际,男人忽然朝她看来。她也看清了对方的脸。 虽然光线昏暗,但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实在过于醒目,尤其是他的腕间还缠着一串标志性的佛珠。 除了孟斯礼,不可能再有别人了。 然而蒋真的心并没有因此落回原处,反而又往上提了几分,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老实说,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更希望是家里进小偷了。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蒋真不可能当没看见然后调头跑出去,只能硬着头皮面对,僵笑着说了句:“你好。” 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在没有冯问蓝的情况下面对孟斯礼。 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蒋真收回了刚迈出去的脚,手臂紧贴着墙壁,好像恨不得直接嵌进墙里。 其实她平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要不然也不会和冯问蓝臭味相投。 可这些在孟斯礼的面前全都不存在。 究其原因,或许是因为当年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她就隐约觉得他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又或许是因为她是除了冯亦程之外,唯二阻止冯问蓝结婚的人。 虽然这事儿孟斯礼应该不可能知道,虽然当时她之所以阻止也是因为并不知道突然要娶冯问蓝的孟家二公子就是他,但她就是免不了一阵心虚。 孟斯礼的视线没有在蒋真的身上过多停留。 关上房门后,他才嗓音温冷地说了一句:“她还在睡。” 各种复杂的情绪拖累了蒋真大脑运转的速度。 她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比在电视台台长面前还老实,赶紧放低音量,回道:“好的好的,明白明白,你放心,我不会去吵她的。” 虽然在这段对话以后,孟斯礼就离开了公寓。 可蒋真这会儿再回想起来,还是有种劫后余生的后怕,喝了口水,压压惊。 见蒋真还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冯问蓝理解又不太理解。 她承认,孟斯礼冷脸的时候,确实有很强的生人勿近的距离感,但应该不至于到可怕的程度吧。 反正她除了在床上,从来没有怕过孟斯礼,甚至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也是她腆着脸上前主动搭话。 这不禁让冯问蓝产生了一丝怀疑。 她表情严肃,逼问蒋真:“你老实告诉我,孟斯礼以前是不是做过什么杀人放火之类的十恶不赦的事,被你们电视台压下来了?” “?”蒋真一脸“你没事吧”的表情,“你又在脑洞大开想些什么玩意儿。” 冯问蓝回了蒋真一脸“我吃了很多溜溜梅”的表情,直接说出疑惑:“要不然为什么你每次见他都这么怕他?” “……” 多么何不食肉糜的一番言论啊。 蒋真差点送她一记白眼,提醒她:“我的宝,你要知道,以他的身份,不怕他的才是少数好吗。” “是吗?”冯问蓝还是有点疑惑。 她回忆了一下,并没有在记忆里找到任何具体的案例可以证明蒋真的这个观点。 这时,蒋真又想起另一件事。 她拍了拍身下的沙发,问道:“还有,你擅自带男人回家就算了,怎么把沙发也换了!现在这沙发舒服得人一坐下来就完全不想再起来了,太耽误事儿了!” “嗯?”闻言,冯问蓝回过神。 她低头看了看,这才发现客厅里第二个和昨晚不同的地方——沙发不一样。 不过,什么时候换的? 她早上睡得有这么死吗,怎么完全没听见换沙发的动静,该不会哪天家被搬空了都不知道吧。 “发什么呆呢。”见冯问蓝不说话,蒋真用手撞了撞她的肩膀,“旧沙发哪儿去了。新沙发的这个牌子可不便宜啊,你哪儿来的钱买。旧文突然爆火了?” “……” 沙发的事还得从昨晚说起。 然而冯问蓝不愿意再提起。 虽然以往她都会毫无顾忌地和蒋真分享夫妻生活,但那都是因为那些夫妻生活发生在京山公馆。 一旦脱离了那个环境,不用再面对案发现场,她当然用不着再感到羞耻。 可昨晚不一样。 为了蒋真的身心健康着想,冯问蓝觉得自己有必要隐瞒一下。 否则蒋真听了以后肯定会嫌弃这里再也不是世界上最后一块净土,然后连夜搬出去。 综合考虑之下,冯问蓝昧着良心,故作镇定道:“哦,孟斯礼嫌之前那沙发太丑,所以换了。” 蒋真:“……他怎么没嫌这房子太小,给你换间大的。” “有道理哦。”冯问蓝一副被这话拓宽了思路的模样,说,“回头我问问他。” 蒋真没有当真,知道冯问蓝只是嘴上说着玩玩。 如果她真的愿意花孟斯礼的钱,不至于现在穷成这样。 这时,冯问蓝的肚子非常会挑时间地叫了两声。 蒋真没再和她闲扯,挥了挥手,把她赶走:“行了,快去吃你家礼礼给你买的早餐吧。” “?!” 孟斯礼给她买了早餐?这不是梦里的剧情吗? 一听这话,冯问蓝瞪大双眼,立马扭头朝餐桌方向看了看,果然看见了一堆吃的。 坚信早上的经历只是一场梦的人混乱了。 既然早餐是真的……那孟斯礼亲她到底是梦还是真实发生过啊?! 冯问蓝很茫然。 蒋真不知道冯问蓝此刻复杂的内心活动。 她拿起不停震动的手机,站起身,朝房间走去:“组长又在催命了,我回屋写稿子了啊。” 冯问蓝继续茫然。 茫然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想通。 管它是梦还是现实,现在干饭才是正事。 - 填饱肚子后,冯问蓝也回到了房间。 顺其自然了这么久之后,她终于打算主动重新捡起写文。 可在书桌前坐下后,她突然在一堆相框里,看见了一张格格不入的拍立得照片。 是昨晚她和孟斯礼的合照。 出自孟斯礼之手。 冯问蓝昨晚没顾上细瞧,这会儿拿起来仔细看了看。 照片里,孟斯礼眉眼间似乎蕴着笑,是喝醉后独有的慵懒模样,好看程度翻倍。再反观她,呆呆地望着孟斯礼,一副傻样。 “……” 冯问蓝不满地皱了皱鼻子,把照片贴在了墙上。 本来她还想找找看她那张独照,却半天没找到,心想大概是昨晚没拍成功,便没有在意,转而启动电脑。 瓶颈了这么久,冯问蓝对于新文还是没有什么灵感,但难得找回了一点写东西的欲望。 她有一种以梦里故事为原型,写一个追妻火葬场的冲动,以此完成她之前想要给梦里的孟斯礼好好上一课,以及让梦里的冯问蓝摆脱恋爱脑的心愿。 文名就叫——《不追了》。 打开文档后,冯问蓝把这份冲动转化为实际行动,开始动笔。 本来按照之前的习惯,她通常是写三十分钟文,摸一个小时鱼。但今天也许是表达欲旺盛,她简直是下笔如有神,手指在键盘上健步如飞,一口气写了一下午的时间,连屁股都不带挪一下。 如果不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铃声打断,她恐怕还会废寝忘食地写下去。 听见铃声的冯问蓝从文档里抽离出来,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 已经快七点了。 她伸着懒腰,活动了一下坐得僵硬的身子,而后蹬了一下桌子,滑到床边,拿起手机。 一看来电显示。 “萌死你”。 “……” 冯问蓝吓得差点把手机甩出来。 一个从来没有给她打过电话的人破天荒地给她打电话这事儿堪比鬼来电。 平复好了受惊的心情,冯问蓝才接通电话:“喂?” - 冯问蓝冲出房间的时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候,蒋真正在客厅倒水喝。 从下午五点开始,蒋真就已经想问冯问蓝今晚要不要吃火锅了,结果屋里的人迟迟不出来,她又不敢直接闯进去。 自从早上和孟斯礼见过以后,她之前随便闯进冯问蓝房间的习惯被硬生生改掉了。 这下好不容易等到冯问蓝出关,蒋真赶紧咽下嘴里的水。 谁知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冯问蓝直接穿过客厅,朝玄关跑去,顺便给她丢下一句“我出去一下。” “干嘛去。”蒋真嘴上这样问,其实心里已经大概有答案了。 果不其然。 下一秒,冯问蓝的回答和她的猜测合上了,回道:“见孟斯礼,他在楼下等我。” 蒋真没话说了。 但当她看见冯问蓝鞋都没穿好,就开始往外跑,甚至出门的时候还差点被门槛绊一跤的时候,又没管住嘴,说道:“哎哟喂,你慢点儿成吗!急什么急,人又不会跑。” 冯问蓝大概也觉得自己表现得太过积极,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笑:“我不想他等我等太久嘛,我先走啦。要是我不回来吃饭的话,就给你发微信啊。” 说完,她急急忙忙地出门了。 欢快的背影映入蒋真的眼帘。 一时间,她的心情有点复杂,想起很久以前,冯问蓝也是这样迫不及待地跑去见孟斯礼,结果膝盖被磕得当了好几天的瘸子。 门被冯问蓝关上后,蒋真摇了摇头,心想她今晚恐怕又要独守空闺了。 她继续喝她索然无味的白开水,忽然间却听见雨声,于是赶紧放下水杯,打开门冲出去,想提醒冯问蓝外面还在下雨,记得带伞。 谁知一推开门,过道上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这么快就走了?不可能吧。 蒋真不相信电梯有这么快,走出去看了看。 果不其然,两部电梯都在不停往上升,距离她们所在的楼层还有几楼,倒是安全通道的门正在来回晃动。 见状,蒋真明白了过来,知道人是怎么消失的了。 她叹了口气,不知是悲是喜地靠在墙上。 - 冯问蓝很讨厌下雨天出门。 尤其是等下了楼才发现没带雨伞。 从楼梯间出来的时候,冯问蓝才听见雨声。 在上楼拿伞和淋着出去之间,她选择了后者,心想从这里跑到小区门口应该淋不了多少。 可是,当她走出大堂,却在单元楼外看见了她以为等在小区门口的男人。 今天的雨势比昨晚的绵绵细雨稍大,有了一点初夏的味道。 孟斯礼撑着一把黑色雨伞,站在一棵郁郁葱葱的桂树旁。 沿着伞面垂直落下的雨滴仿佛被设置了慢镜头,缓慢而连绵地滴落,形成了一卷雨帘,模糊了他的脸。 冯问蓝却好像看见了他眉梢轻动,大概是在意外她下楼的速度。 她知道自己过于积极的事实瞒不住了,但也不太在意,在孟斯礼走过来之前,率先跑了过去,钻进他的伞底。 孟斯礼脚步一顿,把雨伞往她那边倾了倾。 虽然只有几步路的距离,但她的衣服还是湿了一小块,脸上也挂着几滴雨水,人还微微喘着气,估计是一路跑下来的。 应该上楼去接她。 孟斯礼用手替她拭去水珠,又帮她顺了顺气。 冯问蓝很快缓过气来,问道:“你怎么来了?” 刚才她接到他电话的时候,还以为他昨晚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公寓,没想到他直接让她下楼。 听见她的问题,孟斯礼收回了帮她顺气的手。 落在她脸上的视线专注在她的眼睛上,他神情怡然道:“昨晚你说要请我吃饭。” 冯问蓝:“……???” 就为这事儿? 不知道为什么,冯问蓝莫名有种一腔期待喂了狗的失落。 她瞬间变脸,眉毛拧成八字,表情不爽,提出质疑:“我昨晚什么时候说了要请你吃饭?” 孟斯礼淡定自若:“睡觉的时候。” 冯问蓝:“……” 嗯。 这才是孟斯礼式不要脸的正确打开方式。 也由此证明,他昨晚说的那句“想你了”果然是喝醉加表演的产物。 不过,对于他说的话,冯问蓝还是存疑。 虽然昨晚她做的梦里确实有请他吃饭这个情节,但她很难不怀疑孟斯礼是在钻空子,故意敲诈她。 这就像是垄断产业。 知道她梦话内容的只有孟斯礼一个人,所以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也没办法去求证。 罢了。 一顿饭而已,她又不是请不起。 反正下都下来了,正好她也没吃饭。 冯问蓝肩膀一塌,妥协了。 她拿出手机,在收藏的餐厅列表里找到合适的一家后,拿出“我是金主我最大”的气势,对孟斯礼不客气道:“走吧,讨饭鬼。先说好啊,那家店附近不好停车,所以我们要走路过去。不过也不远,大概二十分钟。” “讨饭鬼”对于交通工具倒是不怎么在意。 于是冯问蓝就这样突然又草率地踏上了她的请客之旅。 往日小区里这时候早该挤满了散步消食的人,今天却冷冷清清。 不平整的地面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水坑。 冯问蓝走得小心翼翼。 她一直认为,“在雨中漫步”是一件听起来很浪漫但做起来很狼狈的事。 可也许是因为今天没风,雨不会被吹得乱飘到人的身上,她居然觉得现在这样和孟斯礼安静地走在雨中的感觉好像还不错,就算不说话也不尴尬。 当然了,安静只是一时的。 因为话唠冯问蓝不可能不说话。 还没走几步路,她的嘴巴就进入了活跃期,问道:“对了,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结束工作了?” 不间断的雨声适当地填补了孟斯礼嗓音里与生俱来的淡薄。 他不紧不慢地回道:“为了敲诈你。” “……” “???” 怎么回事! 这人是会读心术还是会读表情术啊,为什么会知道她在心底的吐槽! 像是生怕自己的小心思又被看透。 冯问蓝一手捂心口,一手捂脸,表情惊吓地抬头看身边的男人。 察觉她的视线后,孟斯礼也没看她。 他单手控住她的脑袋,把她的脸转了回去:“看路。” “哦……” 冯问蓝还在震惊他刚才那句话,心想他俩总不可能是心有灵犀吧。 不过,孟斯礼都专程来敲诈她了,要是她今晚没有请他吃这顿饭,那简直就是在浪费他宝贵的时间。 这么一想,冯问蓝心里刚才那股莫名的失落竟奇迹般地被填满了。 她抿唇笑了笑,继续跳她的水坑。 遗憾的是,这种和谐的气氛只维持到小区门口。 因为路过便利店的时候,为了不被收银阿姨看见,冯问蓝赶紧握住伞把,把伞往下压了压,遮住她和孟斯礼的脸。 结果孟斯礼倒好,没有一丁点的反省之意不说,还明知故问她:“躲什么。” 他的声音里有笑的味道。 冯问蓝一听,抬头瞪了他一眼,生气道:“你还好意思说!多亏你昨天做的好事,从此以后我再也抬不起头做人了!” 孟斯礼依然不知悔改,继续火上浇油:“嗯,确实是好事。” 冯问蓝:“?” 没听出她是在反讽? 在她疑惑的眼神里,孟斯礼慢悠悠地补充道:“昨晚你很享受。” “……” 这回冯问蓝听懂了他的逻辑。 如果不是因为他买了那一盒拦精灵,昨晚的她也享受不到那些快乐,所以是好事一桩。 对此,冯问蓝竟无言以对,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只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孟斯礼。” 孟斯礼应道:“嗯?” 冯问蓝发自内心地请教他:“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样才可以变得像你这么不要脸啊?” 闻言,孟斯礼低头看她。 小姑娘一脸真诚,眼睛里是对知识的渴望。他轻轻一笑:“不能。” “……为什么!”冯问蓝不满道。 孟斯礼眉眼坦然:“因为我不要脸。” “……” “……” “……” 居然可以这么淡定地承认自己不要脸! 的确是有够不要脸的! 冯问蓝甘拜下风。 既然孟斯礼不愿意传授不要脸的秘诀,她也不和他废话了,拽着他的手臂,迅速逃离这片随时可能让她社死的危险区域。 谁知路过昨晚下车的车站时,冯问蓝在站台上瞥见一道刚熟悉起来的身影。 她停下脚步,不确定地叫了一声:“许久?” 听见她的声音,许久转过身。 见是冯问蓝,他的表情有些许的意外,不过脸上的招牌笑容倒是没变,和她打招呼:“晚上好啊学姐,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冯问蓝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许久。 由于昨晚孟斯礼的耍酒疯,她直到现在都还对他存有一丝抱歉,没忍住多聊了两句:“你住在附近吗?” 许久笑道:“不是,是这周末我要回高中办个人画展,所以刚回学校看了看场地。” “啊……”冯问蓝反应过来,“所以,你昨天来这儿也是为了去看场地?” 许久点了点头,邀请道:“这周末你和蒋真学姐有空吗,要不要过来看看?” “好啊好啊。”冯问蓝还从来没去看过画展,毫不犹豫地答应许久的邀请。 蒋真有没有空待定,反正她是肯定有空的。 许久又问:“那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吗?这样到时候比较方便联系你。” “当然可以。”冯问蓝从兜里拿出手机。 其实还校园卡那天,蒋真就把许久的微信名片推给了她。 只不过她当时想着要是去了咖啡馆没找到他人再加也不迟,所以就暂时没加。 可在扫码之前,许久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 他看了眼冯问蓝身边的男人,询问道:“你老公介意你加异性吗?” 冯问蓝:“……” 对哦。 差点忘了她的身边还有一个很会趁喝醉以后乱发少爷脾气的幼稚鬼。 不过,孟斯礼昨晚针对许久是因为看见她和许久单独相处,误以为他俩有什么。 现在只是加个微信而已,又不会私底下单独见面,应该没什么……吧? 冯问蓝也拿不定主意。 为了安全起见,避免昨天的误会再次上演,她觉得自己这次还是应该参考一下孟斯礼的想法比较好。 于是她扭头问道:“你介意吗?” 被晾在一旁的孟斯礼终于有了存在感。 闻言,盘旋在眼底的不明情绪如同缺月暂隐云后,没了踪影。 他神色微敛,垂眸看冯问蓝,嗓音柔缓,就像是心疼她做出的让步,轻叹道:“为了顾及我的心情,你每次和异性聊天的时候,都会直接让我帮你回消息,我还有什么好介意的。” 冯问蓝:“?” 又来? 第33章 听见孟斯礼这番虚假又夸张的不实言论, 冯问蓝的第一反应是—— 他居然和梦里的孟斯礼一样,明明对很多重要的事都漠不关心,却在一些奇奇怪怪的点上有着很强的胜负欲。 这有什么好争高低的啊。 难道又是该死的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 冯问蓝不理解孟斯礼的行为, 但又不可能拆他的台。 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背对着许久,狠狠瞪大双眼,用眼神质问孟斯礼: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没喝醉也能耍酒疯? 孟斯礼对她的眼神质问视若无睹。 冯问蓝:“……” 正当她还在想要怎么圆这个谎话的时候, 忽然听见了许久的声音。 他像是没有听出孟斯礼这番话里的炫耀成分, 不在意地笑道:“不介意就好。” 说完,他扫了扫冯问蓝手机上的二维码,说:“好了。” “嗯?” 冯问蓝回过神。 见许久已经扫了码, 她赶紧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也不敢再和他多聊, 结束了这次的偶遇:“那这周末见啦。我们先去吃饭了,你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好,周末见。”许久也和她挥手道别。 “拜……” 这回换成孟斯礼拉着冯问蓝走。 没等她说完话,他就往下压了压雨伞, 挡住俩人交流的视线,把她带走了。 冯问蓝:“……” 这又是在闹什么别扭呢。 她的手腕被孟斯礼扣住。 上面传来的力度比平时更加用力,传递着他的真实情绪,似乎又不高兴了。 冯问蓝莫名觉得好笑。 她戳了戳孟斯礼的手臂,不得不提醒他一件事:“刚才是你自己说不介意的啊, 不许和我生气。还有啊,你看看你, 多大的人了, 还这么幼稚, 还不如人家二十出头的小学弟成熟呢。” 这话说完, 冯问蓝没得到回答, 倒是手腕忽得一疼。 她反应过来。 好吧。 她不应该拉踩。 本来冯问蓝昨天就应该和孟斯礼聊一聊许久的事,结果被他带着去干坏事了,忘了这件正事。 现在正好也是个机会。 冯问蓝不开玩笑了,用实际情况打消孟斯礼的疑虑。 她认真解释了一下:“昨天我和许久是第一次见面,他知道我已经结婚了,还见过你,怎么可能对我有意思。你怀疑我和他有什么,还不如怀疑他和蒋真呢。他刚才明显是借着邀请我去看画展的名义,其实是想约蒋真……” 小姑娘自以为头头是道地分析了起来。 越说到后面,她越兴奋,就好像是发现了什么独家秘密。说到激动处,还会时不时摇晃两下他的手臂来抒发感情。 孟斯礼没有搭腔,只在她寻求认同地望着他时,垂眸轻瞥了她一眼,算是回应了。 冯问蓝:“……” 她怀疑孟斯礼在用眼神骂人,不满道:“喂喂喂,我在和你分享快乐,你那是什么眼神。” 孟斯礼语气平静,陈述事实:“看傻子的眼神。” “……” 还真的在骂她。 冯问蓝条件反射地想反驳一句“你才傻”,幸好忍住了。 如果以智商来判断的话,那么在孟斯礼的面前,她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冯问蓝不纠结这种没营养的事。 她言归正传,总结发言:“总之,你真的用不着担心我和许久之间会发生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我没那么容易喜欢上别人,要不然怎么和你和平共处这么多年。” 这话不仅否认了和许久的关系,连同她和他之间的可能性也一同抹杀了。 闻言,孟斯礼眸色微沉,薄唇抿成一条线。 他沉默了一息。再开口时,清冽的声线里掺杂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偏执,说:“你喜欢我的脸。” “?” 怎么突然又扯到这事儿了。 冯问蓝不明所以。 不过,听他的语气,又不像是不允许她喜欢他的脸,反倒更像是非要她亲口承认。 好在冯问蓝也没想否认,坦率道:“是是是,我喜欢你的脸,而且只喜欢你一个人的脸,别的脸我都看不上。” 一个“只”字,渐渐抚平了孟斯礼波动的情绪。 他是唯一。 冯问蓝这时正好埋下脑袋看导航,没察觉孟斯礼的异样。 聊着聊着,他们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今晚要吃的餐馆前。 由于孟斯礼口味清淡,所以冯问蓝特意选了一家吃潮州菜的地儿。 这家餐馆已经在她的收藏列表里躺了很久了,她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来打卡,正好趁着今天来尝一尝。 谁知,在进去之前,孟斯礼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忽然停下脚步。 冯问蓝跟着一顿。 她不解地扭头看了看孟斯礼,又看了看餐馆。 现在正值晚饭时间,不过店里用餐的人不多。 闲下来的老板娘正坐在餐馆里看电视。 看了半天,冯问蓝也没看出问题,心想孟斯礼该不会是嫌用餐环境太差吧? 虽然这家餐馆店面不大,和那些人均好几千的高档餐厅也确实没得比,但在这个价位里,已经算很不错的了。除了小了一点,没其他毛病,至少看起来干净又舒适。 这么一想,冯问蓝忍不住为这家餐馆抱不平:“你别以貌取店啊,小店虽小,五脏俱全。而且这家店平时生意很好的,几乎天天爆满,今天是下雨的缘故,才没什么人。你考虑好啊,我请客吃饭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错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孟斯礼垂着眼,好像真的在认真考虑。 不过,也许是被这番话说服了,他没有选择离开,最后还是和她一起走进了餐馆。 听见门口传来动静,老板娘的注意力从电视上移开,站起来准备招呼客人。 可当她转身看清新客人的脸后,原本想说的话全忘了,一脸意外道:“诶,我记得你,海鲜过敏,对吧!” 刚坐下的冯问蓝:“?” 她抬头看了看,发现老板娘的说话对象是孟斯礼。 敢情他曾经光顾过这家店啊。 那刚才为什么还不愿意进来?嫌不好吃? 在冯问蓝疑惑的视线里,孟斯礼在她对面坐下,没有回应老板娘的话。 见他没什么反应,老板娘又盯着他仔细瞧了瞧,确认自己没有认错人。 她之所以对他印象深刻,就是因为他是她开店这么多年来,遇见的唯一一个对海鲜过敏还来喝海鲜粥的客人。 她试图唤醒他的记忆:“你不记得了吗?以前我们在二医院门口卖海鲜粥。” “嗯?海鲜粥啊!”一听见自己喜欢的食物,冯问蓝的眼睛都亮了几个度,好奇道,“那现在怎么改卖潮州菜了?” 老板娘的表情变得有点不自然,一眨眼又恢复正常,笑道:“这就说来话长了,不过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说完,她把菜单递给他们,又给他们倒茶水,却在无意间瞥见他们手上的戒指。 老板娘停下动作。 她转而盯着冯问蓝看了看,好像隐隐约约想起什么,突然道:“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当时就是小姑娘你和他一起来咱店里的啊。那时候你还是个中学生呢,没想到一转眼,你们都结婚了啊。” “噗——咳咳咳!” 冯问蓝被茶水呛到。 见状,老板娘吓得“哎哟”了一声,刚拿起纸想帮她擦一擦,却被人捷足先登了。 孟斯礼的大掌落在她纤薄的背上。 一边帮她顺气,他还一边语气无奈地叹道:“多大的人了,喝水也能呛着。” 冯问蓝:“……” 很好。 又趁机拿她刚才的话内涵她。 冯问蓝也不想这么失态,要怪只能怪老板娘说的话信息量太大。 尽管她对老板娘描述的内容毫无印象。 而且她确信,她爱上海鲜粥是最近的事,不可能很久之前就去过海鲜粥店。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性。 当年和孟斯礼一起去那家粥店的另有其人。 理清楚其中的逻辑后,冯问蓝犹如醍醐灌顶,当下唯一的想法就是一头撞向旁边的墙壁得了。 她怎么随便选一家店都能选到孟斯礼曾经和白月光一起来过的店! 这破运气真是干点啥不好,每次非得选雷区跳,难怪他刚才不太愿意进来。 不过,既然老板娘都认错了,那是不是说明她和白月光小姐真的长得很像? 那孟斯礼真是捡到大便宜了。 上哪儿去找她这么完美的替身啊。 对于老板娘的话,冯问蓝不能否认,但也没办法和她展开聊聊。 最后,她只能用万能的笑容应付过去。 这时,老板从厨房探了个头出来,对老板娘说道:“你说你这人,记性又不好,又喜欢随便乱认人,赶紧过来上菜了,别在那儿打扰客人。” 被这么一说,老板娘没再和他们闲聊,去厨房端菜了。 餐桌上只剩下冯问蓝和孟斯礼两个人。 空气死寂。 冯问蓝悄悄拿眼打量了下对面的男人。 脸上表情倒没有什么变化,一如既往的平静,看起来似乎是没有被老板娘刚才的话影响。 那她现在还要不要说点什么打破沉默? 万一说的哪句话一不小心又勾起了他的回忆怎么办。 如果是开心的回忆那还好,就怕是一些伤心事,那她岂不是弄巧成拙了。 冯问蓝左右为难着,对面的孟斯礼已经拿起菜单,专心看了起来。 见状,冯问蓝一喜,心想看菜单好啊,这样就不会想其他事了。 她连忙挪到孟斯礼的身边,把请客经费不足的问题暂时抛在脑后,阔气道:“有什么想吃的随便点啊,千万别给我省钱。” 话音一落,孟斯礼修长的手指突然指着菜单上的一栏,说:“这个。” “哪个哪个。” 冯问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白纸黑字写着——江小白,25元/瓶。 “……” “……” “……” 冯问蓝脸上欣慰的笑容骤然消失。 原来“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是这种滋味。 她就说他怎么突然开始看菜单,敢情是在考虑用什么酒浇愁好。 冯问蓝低估了白月光的影响力。 她没同意,试着劝道:“我们不喝酒好不好,喝了酒难受。明天你还要去研究所呢,万一影响到你的工作就不好了。” 孟斯礼眉眼轻敛,声音低了几分:“现在也难受。” “……” 他现在这副模样就像是想吃糖果的小孩,却不哭也不闹,就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冯问蓝动摇了,内心挣扎了一番,向他确认道:“一定要喝吗?” 孟斯礼点头:“嗯。” 冯问蓝彻底输了。 她败下阵来,做出让步:“好吧,要喝也行。可是先说好啊,今天你要是又喝醉了,我可没办法再像昨天那样收留你了哦。” 孟斯礼答应了这个条件。 最后,端上他们餐桌的是四菜一汤,以及一瓶江小白。 然而当孟斯礼拿过酒瓶,准备倒酒的时候,却被冯问蓝拦下。 她拧开瓶盖,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又给孟斯礼倒了满满一小杯,豪迈道:“来,我陪你喝!” 孟斯礼收回落空的手。 他扫了眼差距过大的两个酒杯,指尖敲着桌面,轻轻挑眉,似乎没料到她会出这种骚操作。 冯问蓝假装没看懂他的表情,一脸纯真地回望着他。 实际上心里得意得不行,心想这世上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会钻空子,她也会钻。既然她无法阻止他喝酒,那就尽可能地让他少喝一点。 这就是冯问蓝打的如意算盘。 然而一个小时后。 冯问蓝清醒得还可以再来三瓶。 而坐在她旁边的孟斯礼早就醉得靠在她的肩膀上,抱着她不肯放手,看样子又要赖上她了。 冯问蓝:“……” 说好什么说好。 喝醉的人根本不会记得自己喝醉之前说过什么话! 冯问蓝知道自己又天真了。 结好账后,她没急着离开,先把肩膀上的人在椅子上安顿好,再给庄楚打了个电话。 她已经想好了,如果庄楚又不接她的电话,那她就亲自把孟斯礼送回去,绝对不会再上他俩的当了。 好在今天的庄楚还算有点良心,没再装死。 当电话被接通,冯问蓝松了一口气,心想现在只用等着庄楚来接他家老板就行了—— 在挂断电话之前,她真的是这样想的。 挂断电话后。 冯问蓝本来打算告诉孟斯礼待会儿庄楚会来接他的事。 结果一扭头,看清他孟斯礼干什么后,她只想穿越回一个小时前,把那个纵容他喝酒的自己掐死。 一罐啤酒就能醉的人今晚喝了小半瓶白酒,而白酒的后劲儿又比啤酒强上好几倍。 后果可想而知。 和昨晚乱说话乱亲人的酒醉场面不同,今天的孟斯礼很安静,连耍赖的力气都没有。 他微阖着眼,头抵着旁边冰凉的白瓷砖墙上。 大概是嫌热,衬衫扣子已经被他无意识地解开了好几颗。 敞开的领口下,是线条斯文的脖颈,冷白的皮肤被酒气熏染出一片诱人的淡粉,沿着他的耳根一路往下蔓延,直至看不见的更深处。 然而这些似乎还是不足以缓解他的难受。 他眉头轻蹙,色泽饱满的薄唇也微微张开,时不时溢出几声令人面红耳赤的低哼。 画面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即使店内灯光明亮,也无法削弱这种通常只存在于酒吧夜店的颓靡之色。 这样的孟斯礼比昨晚更能激发出人的犯罪欲望。 就连冯问蓝都看得口干舌燥。 她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一边想着庄楚怎么还没来以此转移注意力,一边用手给自己扇了扇风,喝了口凉水降温。 可是,忽然间,冯问蓝察觉周围的气氛好像有点不对劲。 喝水的动作一顿,她用余光悄悄扫了扫四周。 虽然今天餐馆里用餐的客人不多,但大家的视线好像全都有意无意地往他们这一桌瞄。 冯问蓝:“……” 果然。 有孟斯礼在,就难逃成为人群焦点的命运。 看来在庄楚赶到之前,她得先收拾一轮这个烂摊子啊。 冯问蓝终于反应过来。 现在不是口干舌燥的时候,她不应该再放任孟斯礼以这副撩人模样示人,于是赶紧倾过身子,帮他把衣服扣子重新扣好,遮住那一片大好春光。 剩顶端最后一两颗的时候,冯问蓝的手自然而然地搭在了他的锁骨上。 却隐约感受到一阵轻震,好像他又想发出声音了。 见状,冯问蓝果断一把捂紧他的嘴巴,不让他的声音泄露出来半分。 而后,她凑到他的耳边,小声地半威胁半哄道:“老实点!庄楚马上就来了!到时候回车上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酒精还在孟斯礼的大脑里四处流窜。 他没有听清冯问蓝的话,只觉得她身上的甜柔气息驱散了不适感,却又好像带来了一阵燥热。 孟斯礼眼眸半睁,迷离地看着眼前的人。 冯问蓝没想到他会突然睁眼。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差点又掉进他眼中的漩涡里。 之所以是差点,是因为在掉进去前的最后一秒,冯问蓝忽觉掌心湿漉漉的,还伴随着一股痒意。 她回过神,低头一看。 孟斯礼正在舔她的掌心。 乌黑眼眸却没从她脸上移开,一直在看她。 里面满是醉意,寻不到一丝清醒,仿佛能将倒映在眼瞳里的人一同灌醉。 冯问蓝:“……”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舔狗? 第34章 面对此情此景, 冯问蓝的脑海里很难不飘过一百部小黄片。 她又惊又羞,再也无暇沉迷美色,连忙把手从孟斯礼的脸上拿开, 用气恼的语气掩饰真实情绪,骂道:“又变成狗了是不是!” 孟斯礼还是没怎么清醒。 动作却停了下来。 而后,他安安静静地盯着冯问蓝看了一会儿, 又像是不想再看见她似的, 头转向墙壁,重新闭上了眼。 看上去仿佛被她刚才那话中伤了。 冯问蓝:“?” 不就是说他像狗吗。 之前说他不要脸也没见他计较啊。 怎么喝醉以后还反倒变得玻璃心起来了呢? 见他很不舒服的样子,冯问蓝的心也硬不起来。 也不知道喝醉酒和想白月光到底哪件事更让他难受。 冯问蓝反思了一下, 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可能真的重了那么一点。 于是她缓和了缓和态度, 手背贴上他发烫的脸颊, 说道:“你说说你,是不是人菜瘾大。不能喝还喝那么多,现在知道难受了吧。你乖乖坐在这里等我,我去给你买点解酒药。” 说完, 冯问蓝站起来,转身要朝外面走。 谁知刚起身,衣袖上传来一道力度,阻止了她的行动。 孟斯礼拽着她的衣服。 他缓缓抬眼看她,嗓音是酒后独有的低哑, 却没有一丝暧昧成分,反而莫名带着点冷意, 说:“你又要丢下我。” “……” 得。 不仅玻璃心, 还很会脑补苦情戏, 完全无视了她刚才的话。 冯问蓝败给他了。 她知道现在和孟斯礼解释再多也没用, 便没有浪费口舌, 直接带上他一块儿。 而这又成为冯问蓝今晚继“放任孟斯礼喝酒”之后的第二个错误的决定。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本来在距离餐馆几百米的地方就有一家药店。 可是,一路上,孟斯礼根本不受控制,一会儿在路边瞧见了宠物店要过去看两眼,一会儿又要拉着她去面包店,再一次让冯问蓝体验了一把被狗溜的滋味。 短短五分钟的路程被就这样硬生生拖长了一半,而且还有不断拖长的趋势。 眼见着药店就在眼前了,可冯问蓝死也走不到门口。 这种感觉就像便秘的时候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奋斗成果结果下一秒又全都缩了回去,让人非常着急又绝望。 更绝望的是,冯问蓝还没有办法把人再重新塞回餐馆。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 走着走着,在又一家宠物店外出现了几张长椅。 为了速战速决,冯问蓝决定不带拖油瓶了。 她选了一张没有被雨淋湿的长椅,晃了晃被孟斯礼拽着的手,连蒙带骗道:“这么远的路你也走累了吧,先坐在这儿歇一会儿,看看猫猫狗狗。我买完药就回来,很快的,那药店就在前面。” “看猫猫狗狗”的说辞似乎诱惑到了孟斯礼。 这回他没有再执意要跟着她,闻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和笼子里的哈士奇两狗相望。 冯问蓝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然而当她刚铆足劲儿,准备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药房的时候,又想起什么。 她卸下架势,扭头看了看长椅上的男人。 就这样把他放在路边好像也不太安全。 想了想,冯问蓝撑开雨伞,靠在他的肩头,正好把他的脸挡住一半。 这样一来,路过的行人应该只会觉得他有病。 确认他不会遇见什么危险后,冯问蓝放心了。 她了无牵挂地冲去药房,买完解酒药又迅速冲出来,却在无意间瞥见马路斜对面围满了人。 好像出了什么事。 停靠在路边的警车车顶警灯不停闪烁,在沉沉的夜色里格外引人注目。 在爱凑热闹的天性驱使下,冯问蓝脚步一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结果没想到竟然在其中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四周汹涌的人潮也无法掩盖他挺拔的身姿。 是冯亦程。 冯问蓝满脸惊喜,心想她最近和冯亦程之间终于有了一点兄妹的缘分。 不容易啊。 一时间,冯问蓝满脑子只剩下“过去找冯亦程报昨晚梦里的仇”一个念头,忘了还有人在等着她。 她改变了前进方向,朝马路对面的人群飞奔而去。 不远处的长椅上。 树顶透出街灯昏黄的光。 倾斜的雨伞忽然被一只缠着佛珠的手缓缓抬起。 伞下人的脸重新暴露在空气里。 他微侧着头,望向药房方向的眼睛如同这刚下过一场雨的夜,影影幢幢,不见光。 他又被她轻易抛下了。 - 冯亦程一只手拉起警戒线,刚钻出来,后背就被人从后面猛地拍了一下,还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哥”。 回头一看,搞偷袭的小姑娘正一脸得意的笑。 他不知道,冯问蓝这是在报昨晚梦里的仇。 大壮紧跟在冯亦程的身后出来。 见状,他赶紧刹车,用手肘撞了撞身边的人,小声问道:“猴子,咱老大什么时候有一个妹妹了啊。” “早就有了。”猴子比大壮早几年进警察局,之前见过几次冯问蓝,所以已经见怪不怪了,还有闲情问大壮一句,“漂亮吗?” 大壮用一脸“这还用问吗”的表情回头看他:“废话。” 猴子:“心眼儿换的。” 大壮:“……” 大壮怀疑猴子是在故意误导他,于是没理会。 走出警戒线后,他对冯亦程说道:“老大,咱们去车上等你啊。” 冯问蓝一听,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和他没那么多话聊,很快就走了。” 大壮:“?”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儿缺心眼儿啊。 冯问蓝跑过来确实只是为了和冯亦程打个招呼而已,顺便寻思着帮蒋真打探打探,看看有没有什么独家新闻。 于是她踮起了脚,伸长脖子朝警戒线里张望:“这儿又出什么事了啊?” “少管你哥的事。”冯亦程食指抵住她的额头,把她的后脚跟推回地上站稳。 检查完她手腕上的伤痕恢复情况后,他又问道:“大晚上的,你又在外面瞎晃悠什么。” “你也少管你妹的事。”冯问蓝以牙还牙,却忘了冯亦程是干什么的。 闻到她身上的酒味后,冯亦程揪着她的脸,训道:“和你说了多少遍,晚上少给我在外面喝酒鬼混,又没长耳朵?是不是上次被绑架还没给够你教训?” “哎——谁说我是一个人了,孟斯……” 冯问蓝被揪得脸疼,正想扯下冯亦程的手,余光却瞥见旁边还站着俩人。 她赶紧掐断了嘴里没有说完的话。 在这座城市里,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孟斯礼”是谁。 这也直接导致冯问蓝结婚以后,在外面一向很注意影响,绝不暴露和孟斯礼的关系,免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果断换了一个安全的说法:“我老公陪我一起出来的。” 闻言,冯亦程扫了眼四周,并没有见到她说的人。 他哼嘲道:“那你老公挺行啊,就这样把你一个人丢街上。” “?谁说他把我丢街上了,明明是我把他丢在大街上。” 说这话的时候,冯问蓝莫名一脸骄傲,好像自己做了一件很了不得的事。 说完才发觉不对。 等等。 她把孟斯礼一个人丢在了街上?? 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弥天大错后,冯问蓝瞳孔一缩,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赶紧回头看了看。 不远处,宠物店对面的长椅还和刚才一样。 可是,人来人往的街头并没有孟斯礼的身影,只剩下一把被扔在地上的黑伞。 我丢。 人呢? 冯问蓝傻了,也顾不上帮蒋真搞独家了,急忙道:“哥,先不说了啊,我去找人了。” 说完,她又像来时那样,朝刚才丢下孟斯礼的地方飞奔去。 小姑娘毛毛躁躁的二十几年,冯亦程已经习惯了。 看着人走远后,他也没在这地儿多逗留,从兜里掏出烟盒,朝停在路边的警车走去。 大壮一字不落地听完兄妹俩刚才的对话,忍不住好奇道:“老大,你妹妹看着年纪还挺小啊,怎么这么早就结婚了。校园爱情修成正果?” “嗒”地一声,冯亦程点燃唇间的烟,火光照亮眉眼。 闻言,他没有说话,吐出一圈烟。 爱情修成正果个屁。 分明是老狐狸步步为营,设下圈套诱捕惦记了很多年的天真小白兔。 - 冯问蓝一边给孟斯礼打电话,一边沿着街道到处找人。 不知道走了多长一段路,她终于在一条小巷里听见了一阵手机铃声。 她连忙加快脚步,跑到巷口看了看。 果不其然,在里面发现了孟斯礼的身影。 他背对着巷口,蹲在一盏路灯下,不知道又在干什么。 确认人没事,冯问蓝松了口气,挂断电话,一边朝孟斯礼走去,一边想着等一下要如何教育他。 只不过还没走两步,她又突然发现巷子另一头还站着两个女生。 也许是周围太过安静,俩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钻进冯问蓝的耳朵里。 从称呼判断,现在说话的人应该是妹妹。 只听她激动道:“姐,你说咱们到底是生活在晋江文学城还是花市啊。前两天我才在不可说网站上看了一篇捡老公文学,说的就是女主在一条小巷里遇见了失忆的男主,不光把他捡回去养着,还骗他说自己是他的金主。男主就用身体来抵生活费,不听话就被女主按在床上狠狠do一顿。” 冯问蓝:“。” 这剧情怎么这么熟悉。 好像是她上本《金主每天吃不饱》里的内容。 比较起来,姐姐还算理智。 她清醒道:“都说了让你少看一些奇奇怪怪的小说,看了也要和现实区分开来。要是你在现实里,随便在街上捡个人回去,等着你的不是被劫财就是被劫色。我陪你在这儿多看两分钟就差不多得了啊。” 尽管如此,妹妹还是没有放弃:“可是,他长得这么好看,留他一个人在这里也太危险了吧。不如我们把他……” “送到警察局”几个字还没说出口,便被一道刻意的咳嗽声打断。 一听这声儿,姐妹俩纷纷探头,循声望去。 看清对方的脸后,姐姐一愣,率先认出来她是之前在公交车上恃美行骗的女生,意外道:“诶,你不是……” “对,我是。”冯问蓝也不管姐姐想说的是什么,自顾自地接过这个话头。 在她们疑惑的视线下,她指着孟斯礼,一身正气地亮出自己的身份:“我是他的金主。” 俩姐妹:“?” 这下妹妹也认出她来了。 虽然从颜值上来看,他们很般配,但鉴于上次她在公交车上的行骗行为,妹妹很难不怀疑她现在是加入了一个新的作案团伙。 比如,专门在大晚上拐卖捡喝醉的人。 妹妹大声质疑道:“你说你是就是吗?那我还说我是他的金主呢。” 冯问蓝非常欣赏这份严谨的态度,决定证明给姐妹俩看看。 于是她继续朝里走去,等站到孟斯礼的身边时,才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来这条小巷。 只见路灯下,放着一个被雨伞遮住的纸箱。 箱子里装着一只棕色的小奶狗,看上去刚出生没几天,右眼缺失,大概是被主人遗弃了。 孟斯礼蹲在纸箱旁边,耐心地看着它一点一点喝奶。 麻雀黄的灯光从上方直直地打在他的身上,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暗影,很久才会晃一晃。 有人靠近他,他也没什么反应,好像把自己关在了只有他的世界里,不理会外界的一切。 一人一狗在这样大雨初歇的暮春夜晚莫名和谐。 可不知道为什么,冯问蓝觉得孟斯礼就和这只小狗一样可怜。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也许是熟悉的力度和温度终于打破了孟斯礼四周的结界。 他重新和世界联结起来,掀起长睫,仰头看冯问蓝。 光掉进他的眼里。 里面没有算计,没有城府,干净而清澈。 冯问蓝想,就算是狗,孟斯礼也应该是银狐犬。 皮毛雪白美丽,眼睛勾人。最重要的是,很认主人。 冯问蓝被自己脑子里的形象比喻逗乐。 她没有压下心里突然冒出的奇思妙想,训练狗狗似的,趁孟斯礼喝醉,占他便宜,朝他摊开手掌,说:“手。” 孟斯礼很听话也很配合,闻言,真的抬起手,放在了她的手心里。 冯问蓝笑得两眼弯弯。 “好欺负”大概是孟斯礼喝醉以后她唯一可以获得的好处了。 她得寸进尺,反握住孟斯礼的手,又弯下腰,用手挠了挠他的下巴,就当是要回今晚的精神补偿费,哄骗道:“乖,叫主人。” 孟斯礼依然任由她摆布,如她所愿,低声道:“主人。” 情.色色彩浓重的两个字被这副冷淡嗓音说出来,不像是狗和主人。 倒更像是在玩字母圈的游戏。 冯问蓝:“……” 糟糕。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冯问蓝脸上的表情微微凝固。 她不自在地挪开视线,直起身子,见好就收,不玩了,重新对姐妹俩说道:“听见了吗,他叫我主人了。” “……” 闻言,姐妹来对视了一眼,没再说什么,默契地调头朝小巷外走去。 倒不是信了冯问蓝的这段表演,而是因为看见了他们无名指上的戒指,明显是一对对戒。 不过,不管是情侣还是夫妻,刚才那一段角色扮演都还挺刺激的。 妹妹受到不小的冲击。 即使是走出去好一段距离了,巷子里还能隐隐约约听见她发自内心的感慨:“现在的人谈恋爱玩得可真花……” 冯问蓝:“。” 竟然无法反驳。 她承认,就刚才那情形来说,他们看起来确实玩得挺花。 等到俩姐妹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冯问蓝握着孟斯礼的手才用了用力,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说:“先……” 刚说一个字,她的眼前忽得一黑。 也不知道是蹲得太久,还是酒精的力量太强大。 一站起来,孟斯礼便直直地朝她压了过来。 冯问蓝毫无防备。 要不是被他搂着腰,她差点一个趔趄摔在地上,如同被一头巨型犬扑了个满怀。 而“巨型犬”丝毫没有自己站好的打算。 他整个人的重量几乎全压在了她的身上,温度偏低的皮肤和喷洒在她颈侧的滚烫吐息形成强烈对比。 冯问蓝一顿。 她想,孟斯礼的体内一定有一个过滤酒气的装置。 否则不可能醉成这样,身上却一点难闻的味道都没有,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清冽。 回过神后,冯问蓝用手抵着他的肩膀,想把他推开。 然而推了两下,没推动。 她放弃了。 算了。 这样趴在她肩上也挺好的。 毕竟他那张脸很容易让人变得没有原则,现在这样说不定反而对她有好处。 接受这个姿势后,冯问蓝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问道:“刚才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孟斯礼没有回答,只埋在她的颈窝里胡乱蹭了蹭,像是在寻找可以纾解难受的解药。 冯问蓝:“……” 看样子是想靠撒娇耍赖唬弄过去。 偏偏她还就吃这一套。 冯问蓝怒己不争。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硬起来,继续进行爱的教育:“昨晚我不是和你说了吗,喝醉了不要到处乱跑。要是你被什么不法分子趁虚而入,我怎么和你全家交代。男孩子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刚才的事就是最好的例子,要是我没有及时赶到,说不定你现在已经被……” 小姑娘的念叨声在耳边持续不断地响起。 孟斯礼安静听着,直到最后一句,他眼波一闪,从她的肩上抬起了头。 黑夜里,他的眸色深敛,吞噬了所有情绪。 明明,是她先丢下了他。 冯问蓝还沉浸在自己的教育事业里,没有察觉孟斯礼的异样。 遵循软硬并施原则,软的说完,她又来了个硬的,放下狠话:“要是你下次再不听话,我就——” “把我按在床上狠狠操一顿么?” 孟斯礼的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突兀地响起。 话音落下,冯问蓝的表情也僵在了脸上。 不光是因为这句大尺度的话出自刚才那位妹妹之口,而他不仅记住了,而且还翻译得这么简单粗暴。 更因为他的语气冰凉,和说话的内容截然不同。 其中反差强烈得冯问蓝一时间失了语。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的肩头又忽得一轻。 孟斯礼直起了身子,不再靠着她。 那双垂下看她的眼眸难辨喜怒,上一刻的亲昵也在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冯问蓝的双手还维持着抱他的姿势,此刻尴尬又僵硬地悬在半空中。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没想明白为什么前一秒还好好的气氛下一秒突然急转直下。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冯问蓝回头看了看。 是庄楚。 一走近,庄楚明显感受到气氛不对。 不过他什么都不敢问,什么都不敢说,只敢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像往常那样,笑着和冯问蓝打了声招呼:“蓝总晚上好,我来接老板了。” “晚上好……”冯问蓝的大脑还在持续罢工,回这句话完全是本能。 和冯问蓝打完招呼,庄楚安静站在一旁。 本来他还以为今晚会和昨晚一样,应该轮不到他出场,正准备心安理得地摆烂,却突然接到老板的电话,火急火燎赶了过来。 却没想到会看见这种画面。 虽然庄楚不知道他俩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照现在这情形,不难看出来,八成是吵架了。 而他竟然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孟斯礼像是没有看见冯问蓝脸上的无措。 他收回了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没有再逗留,转身朝巷口走去。 冯问蓝被留在了原地。 手里还拿着给孟斯礼买的没来得及给他的醒酒药和水。 她一脸彷徨。 明明是她打电话让庄楚来接人的。 现在孟斯礼也终于走了,她应该感到解脱才对,可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另一边,庄楚也很不好受。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么低的气压了。 他心想,哪怕是那天傍晚坐在车上,和老板一起看见蓝总和其他男人同撑一把伞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恐怖过。 看来这一次真的吵得很厉害。 不过,以老板对蓝总毫无下限的纵容程度,不应该就这样把她丢在这儿啊,没看见蓝总刚才都快哭了吗。 庄楚一边寻思着待会儿要不要和冯问蓝通通气,一边替孟斯礼拉开了车门。 等他上车后,庄楚又准备关上门。 谁知就在这时,一只纤白的手突然按在了车门上。 无名指上的戒指十分眼熟。 庄楚一惊,眼疾手快地停下动作。 但凡晚一秒,车门就已经重重地压在了她的手背上,她这手也别想要了,他也别想活了。 庄楚被她的莽撞吓得不轻。 缓过来后,他庆幸自己反应够快,后怕道:“蓝总,您这危险动作以后可要少做……不对,是千万别再做这种危险的动作了啊。” 一路跑过来的冯问蓝还在喘气。 听见庄楚的话后,她一脸抱歉,断断续续地说了句“对、对不起”,又半个身子探进车里。 车里的男人没有闭目养神。 在听见庄楚那番话的时候,他就已经睁开了眼,此刻正盯着小姑娘那只差点没了的左手看。 见状,冯问蓝知道他不是真的不在意她,稍微放心了一点。 她顺了顺呼吸,爬进车里,跪在车椅上,两只手捧起孟斯礼的脸,强迫他直视她的眼睛,说:“我之前是不是和你说过,如果遇见了不开心的事,要说出来。” 她的主动也没能驱散孟斯礼眼底的乌云密布。 他垂下眼,偏了偏头,避开了她的视线和触碰,望向车窗外,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回道:“不想说。” “那你就是又不听话了。” 冯问蓝没有废话。 她又往里爬了爬,双手撑在车窗上,把孟斯礼圈在自己的臂弯里。 而后,她低头凑到他的耳边,小声的,言简意赅的,给他提供了两个选项:“所以,在这里被我按着狠狠do,还是回我家被我按着狠狠do,选一个。” 第35章 虽然车外的庄楚不知道车里发生了什么, 但见冯问蓝上了车,他立马悄悄把门关上。 前排司机大哥也非常懂事地升起了前后车厢之间的挡板,然后下了车。 这时, 李越正好赶到。 见庄楚站在路边,他走过来,踢了庄楚一脚, 问道:“老板让我过来送蓝总回家。人呢?不是说在巷子里吗, 走了?” 庄楚努了努下巴:“车上呢。” 李越:“……”懂了。 于是司机大哥、庄楚和李越仨人就这样开启了在街边的闲晃时光。 车里。 挡板升起后,后排车厢成了一个独立的密闭空间。 刚才那番虽然小声但很有气势的豪言壮语还残留着些许余音。 放完狠话以后,冯问蓝耐心地等着孟斯礼做出选择。 “一言不合就开干”是小说里男主对女主的惯用招数。 不管女主是生气还是闹别扭还是吃醋, 只要往床上一扔, 做它几个回合, 什么矛盾都没了。 既然男人都可以,为什么女人不可以。 她今天就要当这第一人,说不服就睡服,在睡中问清楚他到底在闹什么脾气。 至于她为什么没有选择和孟斯礼回京山公馆, 一是因为这里离她家更近,她do他等不了那么久。 二是她觉得在她的地盘do起来,她更有底气。 遗憾的是,冯问蓝设想得很美好,却严重忽略了现实问题。 面对她的豪言壮语, 孟斯礼丝毫不为所动。 他没有要在她给出的选项里做出选择的打算,也没有回头的意思, 依然面向车窗, 不看她。 冯问蓝只能在安静的空气里, 看孟斯礼映在车窗上的脸。 然而他神情寡漠, 几乎没什么表情, 导致她压根儿没有办法从中挖出什么有用信息。 尽管如此,冯问蓝还是毫不气馁。 因为通过这几次的做梦,她在梦里的冯问蓝身上学会了死皮赖脸的小强精神。 她想,既然孟斯礼不说话,那她就由她强行推动剧情好了。 冯问蓝松开了撑在车窗上的手。 她勇往直前,继续说道:“不回答就是默认第一个选项哦。反正你之前不是还说要让蒋真恭喜我解锁新地点的话成真吗,择日不如撞日,正好趁今天天时利地办了得了。” 说完,冯问蓝的右手毫不犹豫地往下探去。 在男女之事上,以往都是孟斯礼作为主导方。 这是冯问蓝第一次主动做这种事。 说一点儿都不紧张当然不可能。 虽然她写了不少的两性文学,但也只能说明她是语言上的巨人。至于在行动上到底是巨人还是矮子,现在正好检验看看。 在忐忑期待的情绪交织中,冯问蓝找到了检验的入口。 她屏住呼吸,低下头,在昏暗的夜色里看了看,确定自己没找错地儿后,准备近一步行动,手腕却忽得一沉。 一只大手扣在了她的手腕上。 那手仿佛还带着一点雨天的气息,冰冰凉凉的。 冯问蓝被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愣住,抬起头。 这时,刚才还不愿搭理她的男人正好转过脸。 于是她的嘴唇就这样毫无防备地从他的脸颊轻轻擦过,最后停在了还没有采摘过的玫瑰唇瓣旁。 呼吸在彼此的唇间交换,融合。 冯问蓝从来没有和孟斯礼接过吻。 至于原因,不难猜。 小说里不都那样写吗,男主可以和很多女人做很多亲密的事,唯独嘴唇不让她们碰。 所以,孟斯礼的嘴唇也是留给白月光的。 冯问蓝没有越界的打算。 但在回过神后,她也没有往后躲开,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那样毫无瑕疵的脸看,仿佛能将他盯出朵花来。 孟斯礼轻轻皱眉。 小姑娘的酒量大概不如她想象中的那么好,这会儿已经醉而不自知了,否则不可能说出平时他哄着骗着让她说也不愿说的话,更别提主动要求做。 孟斯礼握着她手腕的手稍稍一用力,直接把她不听话的手拉了起来。 冯问蓝知道他这是不愿意做。 可她没有让步,用力地往回拽手,死也不拿开,嘴里还振振有词道:“怎么,只准你强迫我,不许我强迫你吗?” 对于她的这番强词夺理,孟斯礼没有理会。 其实他的酒在刚才就醒得差不多了,要不然现在可能已经配合她的霸王硬上弓了。 见他又不说话了,这回冯问蓝没有放任空气再这样沉默下去。 她直起身子,闭着眼,突地凑上前,效仿昨晚的某人,毫无章法地在他的脸上乱亲。 孟斯礼:“……” 傍晚还嚷嚷着要他传授不要脸经验的小姑娘已经无师自通了。 孟斯礼被亲得满脸口水。 他微不可察地轻叹了一声,用虎口托着小姑娘的下巴,双指固定住她的脸颊,把她的脑袋推开。 闭眼的冯问蓝尚未察觉。 她还噘着嘴巴,不停地啵唧啵唧,如同一只被海水冲上岸的鱼。 直到发觉嘴唇上的触感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冯问蓝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睁开眼一看。 只见她要亲的人离她八丈远,正倚着车窗,一脸平静地看着她犯傻。 冯问蓝:“……” 这一次她有点沮丧了。 居然连亲都不让她亲了,到底是有多生气。 忽然好想念昨晚的孟斯礼啊,好说话又好欺负。 不像今晚,尤其难哄。 冯问蓝一边在心底忧伤,一边重新振作起来。 她不服输地伸出双手,要去抓孟斯礼,动作标准得只要在脸颊上贴两张红色圆贴纸,就能直接原地演小僵尸了。 无奈距离太远,而她的手又太短,折腾了大半天,却连孟斯礼的衣角都没碰到。 就这样做了好一会儿的无用功后,冯问蓝累了。 她放下手,喘着气,整个人的重量全都交付给孟斯礼的手掌,下巴枕着他的虎口,和他重新谈条件:“好,我可以不亲你。只要你告诉我,刚才我去买药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在她把孟斯礼放在宠物店门口之前,一切都还是好好的。 那么问题一定出在了她去药房买药这段时间里,而她只有弄清楚在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知道他究竟在闹什么脾气。 小姑娘一双褐瞳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孟斯礼却长睫轻垂,没有再看她。 他敛起眼,遮住了眼底的晦暗。 那些阴暗的,见不得的光的心思要怎么和她说,才不会吓到她。 明明一开始,他只是想着把她留在身边就足够了。 可和她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在滋养贪念。 他开始嫉妒。 嫉妒冯亦程永远是她的第一顺位。 嫉妒那些所有不会被她轻易抛下的人。 而这些冯问蓝都不知道。 其实她的心里也是有点委屈的。 明明她才在梦里和孟斯礼和好,怎么又在现实里和孟斯礼吵架了,甚至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吵架的原因是什么。 趁着这股委屈情绪的蔓延,冯问蓝开始打感情牌。 她耷拉着脑袋,声音也蔫儿下去,小声道:“你都不知道,刚才你把我丢在巷子里的时候,我有多可怜。” 孟斯礼当然知道她有多无助。 因为在他说出最后那句话以后,他清楚地看见了她眼里的受伤。 那是最好的解酒药。 他知道,再待下去,他会不受控地做出伤害她的事。 不管是言语上的,还是行为上的。 所以他选择了离开。 沉默了片刻后,孟斯礼终于开口,轻声问道:“那你把我丢在街上的时候呢。” 这话听上去很像是质问。 可他的语气很淡,语调也缓缓的,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似乎真的只是想问问她的看法而已。 而冯问蓝在听见他的回答后,反应了好一会儿,脑子才转过来这个弯。 原来“被她丢在大街上”是孟斯礼今晚生气的原因。 冯问蓝一阵意外。 她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件事,立马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辩解些什么,最后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她把他丢在大街上是事实,无法反驳。 一想到孟斯礼刚才孤零零地坐在路边,等她回来却一直没有等到,冯问蓝的心一抽一抽地疼。 难怪她刚才觉得他和那只小狗一样可怜。 好不容易找到了问题所在,冯问蓝却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可以弥补。 她的脑袋埋得更低了,手指挠着自己的膝盖,无措且真诚地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刚才就是看见我哥太激动了,忘了你还在等我。我保证,下次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我一定走哪儿都把你带着……这次就当成是我的练习,不算数好不好?” 小姑娘纤细的脖颈再低下去,仿佛都能直接折断。 孟斯礼最后那一点不甘也没了。他托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头,看着她的眼睛,说:“好。” 冯问蓝一愣。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就同意了,一时间竟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的道歉起了作用,还是他在敷衍。 毕竟一个简单的单字回答,也听不出什么情绪变化。 冯问蓝不放心地确认道:“那你现在还生我的气吗?” “没有生你的气。”孟斯礼嗓音低缓,在她小心紧张的视线下,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你没有做错事,不用和我道歉。” 这是实话。 从头到尾孟斯礼都没有生过她的气。 刚才没有理她只不过是因为想被她多哄一会儿。 至于那些如同雨林里交错复杂的藤枝般桎梏着他的黑暗情绪,早在她从小巷子里跑过来,用手拦下车门的那一刻,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就是这么没原则。 得到肯定的回答,冯问蓝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泄了下去。 她的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撸起袖子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样子,回到最初的话题上,说:“那我们开始吧!” “嗯?”孟斯礼轻轻挑眉。 冯问蓝逻辑清晰道:“既然你没有生气,那就应该同意在这里被我按着狠狠do。除非那些话都是你骗我的。” 虽然孟斯礼不知道他生不生气和同不同意被她按着狠狠do之间有什么联系。 但他可以肯定,如果他现在答应了她,那么明天酒醒后,她一定会后悔得一连好几天都不愿意再见到他。 然而直接拒绝的话,小姑娘肯定又会缠着闹。 于是,在车里连药膏都随时备着的男人神色自若地骗她道:“车里没套。” 结果话音一落,小姑娘马上接上话头:“这事儿好办啊,我买了!” 或许是因为喝了酒,又或许是因为这条街上的商家都不认识她。 冯问蓝不再像昨晚那样羞得抬不起头来,毫不害臊道:“我刚以为你今晚肯定又会赖上我,我又不想在小区门口那家便利店买,所以刚才在药房买了一盒,以备不时之需。” 是的没错。 昨天买的那盒已经在昨晚被用得精光了。 说完,冯问蓝转过身子,在装着解酒药的口袋里翻找那盒拦精灵。 盒子倒是很快找到了,可她又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哭丧着一张脸,转回身子,懊恼道:“完蛋,我忘记我今天刚来大姨妈。” 闻言,孟斯礼也低敛着眉眼。 他很配合她的情绪,摸了摸她的头,正想安慰她两句。 这时,小姑娘又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举起手,兴奋道:“没关系,我可以用我的神之右手啊!” 孟斯礼摸她脑袋的手一顿。 他没想到有一天她竟然会这么执着这件事。 实验证明,一个男人在真正喝醉以后是起不来的,所以根本不存在什么酒后乱.性。 而这一实验结论在她身上显然不成立。 孟斯礼永远没办法拒绝她。 所以,最后,他握住了小姑娘举起的手,把它放在了她一直想去的地方。 冯问蓝终于得偿所愿。 开始以后,她借着街灯,目不转睛地盯着孟斯礼看。 之前每次都是她被他吃干抹净,她也想看看平时冷冷淡淡的他在这种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谁知就在快要进入正题的时候,冯问蓝的眼前突然一黑。 孟斯礼遮住了她的眼睛。 下一秒,他埋在了她的颈窝,滚烫的吐息顺着她的耳后一直往下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车厢里终于再次静下来。 孟斯礼缓缓睁开眼。 冯问蓝笑眯眯地问道:“舒服吗?” 孟斯礼没有回答。 但冯问蓝懂了。 她嘿嘿笑了两声,准备事了拂衣去:“您的满意,我的放心。那今天就先这样吧,我回去了哦。这个袋子里装的是解酒药和水,你记得吃啊。” 她上车就是为了和孟斯礼把今晚的事聊清楚。 现在任务完成了,她也可以确定他是真的没事了,就不赖在他的车上了。 孟斯礼还捏着她的手,想了想,最后还是放开了,点了点头:“嗯。” 冯问蓝收拾收拾,准备下车了。 但在开门之前,她又凑到孟斯礼的耳边说了句什么,而后也不等他回答,推开车门便跑了下去。 小姑娘的声息仿佛还停留在耳边。 孟斯礼仰靠着车椅,眼底忽得漾出一丝缱绻,如同清冷月亮染上玫瑰色。 车外。 庄楚的闲晃时光至此结束。 见冯问蓝下了车,他第一时间迎上去,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她神气道:“哄好了,带你老板回家吧。” 说完,她转身潇洒离开,留给庄楚一个伟岸身影。 李越从暗处走出来。 他正准备跟上去,却听见庄楚感叹道:“咱蓝总还真有两把刷子啊,我终于又可以过好日子了。” - 冯问蓝回到公寓的时候,蒋真刚解决完一个人简陋的晚餐,躺在沙发上看新闻。 听见开门声,她支着脑袋,打趣道:“哟,你家礼礼居然没有把你拐去京山公馆吗,怎么还放你回来了啊?” 冯问蓝本来不想伤害蒋真的。 但既然蒋真主动问了,她也只能说了,语气里有种想深藏功与名但又忍不住分享的得意,叹道:“因为我刚才在车上就已经把他喂饱了,用不着再去他家加餐了。” 蒋真:“……” 她知道这货又开始了。 而冯问蓝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 她继续往下不停地嘚吧嘚:“刚才我趁孟斯礼喝醉,占他便宜,像训练狗狗一样指挥他,没想到他居然还很配合,又是表演握手,又是叫我主人。你是没看见那画画有多可爱。我现在就是后悔刚才没有用手机录下来,要不然我今晚还能再好好回味回味。下次有机会,我一定带你见见喝醉以后的孟斯礼,保证你看了以后从此再也不怕他。不过他的酒量真的很烂,我……” 冯问蓝说得津津有味,蒋真却听得不怎么认真。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捧场,只在冯问蓝歇气的空档里,没头没尾地叫了一声:“蓝蓝。” “嗯?”冯问蓝换好拖鞋,走去餐桌倒了杯水喝,“怎么了?” 蒋真一脸认真:“你有没有觉得,最近这段时间,你和你性生活对象的感情已经超出了走肾不走心的正常范围?”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特意用了很久没用的“性生活对象”这一称呼,就像是为了提醒冯问蓝什么。 “噗——” 冯问蓝一听,也立马明白过来蒋真的用意,惊得一口水喷出来。 她意外蒋真的称呼转变,一边收拾残局,一边问道:“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蒋真举例说明:“因为在你这三年的婚姻生活里,你从来没有把他带来过公寓,而且还过了夜。” 冯问蓝:“……” 她算是看出来了,蒋真是真的很在意孟斯礼在公寓睡了一晚这件事。 为了打开蒋真的心结,冯问蓝决定和她好好聊聊留宿事件的来龙去脉:“那是因为他昨晚也是第一次来公寓找我啊,而且还喝醉了,坐在雨里,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可、可怜?” 没等冯问蓝说完,蒋真就打断了她的话,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反问道:“孟家二公子会可怜?你自己听听看你这描述合理吗!” “……” 冯问蓝知道蒋真在质疑什么。 她那话听上去确实很离谱,如同月薪三千的粉丝担心日薪百万的偶像过得不好一样咸吃萝卜淡操心。 问题是,昨晚孟斯礼真的很可怜啊。 冯问蓝不知道要怎么说蒋真才会相信这一点。 而蒋真心里想的是,光是“觉得孟斯礼可怜”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说明她和之前有多不同了。 但冯问蓝本人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蒋真也没有点明。 反正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她又重新举了一个:“还有,以前你每次去见他的时候,心情都沉重得如同去上坟,可今天居然这么迫不及待,看起来很期待和他见面。” 冯问蓝:“?” 她没想到这种小事也能作为证据,眼神坚定地解释道:“我急着下楼真的只是因为我不想他等我太久。今天换成其他人,我也会这么迫不及待的!” 虽然冯问蓝两只眼睛里分别写着“信我”两个字,但蒋真的疑虑并没有因为这番解释减少。 她不绕弯子了,直接问道:“好吧,其实我说这么多,只是想问你,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你又在说什么屁话。” 一听这话,冯问蓝整张脸皱成一团,用全身心抗拒蒋真这个脑洞大开的猜想,大声否认道:“我怎么可能喜欢上一个心里有其他女人的人!找虐吗!” 她承认,比起之前一年见一次的频率,这段时间她和孟斯礼确实走得很近。 这个“近”不仅仅是因为见面次数比以前多,还因为他们做了很多身体交流以外的事。 这在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 而这带来最明显的变化是,她因此见到了孟斯礼很多不一样的一面,和他单独相处的时候,也不再是“相敬如宾”的模式。她在他面前逐渐暴露更多的真实情绪,和他之间的不客气感也在慢慢地加深。 可是,谁说这种变化最后一定走向“爱情”。 万一最后他们变成了最默契的合作伙伴也说不定呢。 冯问蓝表明自己的态度:“智者不入爱河,我们要当富婆!爱情只会影响我赚钱的速度,所以你就放心吧,我只会喜欢孟斯礼的脸,其他的不可能!” 见她说得这么坚决,蒋真勉强信了,只最后问了一句:“那你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问得好。” 这又是一个一针见血的问题。 冯问蓝之前没有想过,现在被蒋真提出来后,眉头紧锁,现场思考了一下这道哲学题。 说是朋友的话,好像不太准确,毕竟没有哪对朋友之间会做那么多亲密的事。 可说是恋人吧,更算不上。 那她现在和孟斯礼这样到底算什么呢。 好难定义哦。 冯问蓝摸着下巴,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一个合适的答案。 她只能估摸着说了说:“应该算是……挚友未满,炮.友以上的关系?你觉得呢。” “……”蒋真倒是佩服她的坦率,“我觉得,我从来没见过你这种把合法婚姻关系说成是炮.友的人。” 冯问蓝就这话当是夸奖了,谦虚道:“谢谢,以后争取让你在我身上见到更多在一般人身上见不到的一面。” 蒋真:“……谢谢你啊。” 冯问蓝回了蒋真一个“不客气”的讨打笑容。 不过,经过这么一番讨论,她倒是想起了昨晚做的梦。 这一次,她终于不再嫌弃梦里的冯问蓝是个恋爱脑了。 因为梦里,孟斯礼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冷得不容人靠近,和她的关系也变好了。看见她受伤会帮她处理伤口,看见她被欺负也会帮她出气,而这些至少证明他是一个值得喜欢的人。 这些变化说不定也是受了现实的影响,导致她的大脑开始自动美化孟斯礼了? 冯问蓝胡思乱想着,又听蒋真问道:“对了,许久这周末要回高中开画展,你知道吗?” 她回过神,点了点头:“刚才我在车站碰见他,他和我说了。” 说完,她露出一个贼兮兮的笑。 蒋真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翻了个白眼:“我劝你最好收一收你脑子里那些球莫名堂的歪念头。” “行行行。” 冯问蓝非常理解蒋真此刻的心情。 这就像怀孕前三个月都不会告诉其他人一样,追人同样有三个月的保密期,所以她没打算现在就逼问蒋真,等到蒋真抱得小学弟归那一天再来好好拷问也不迟。 冯问蓝只问了一句:“那你这周末有空吗?” “必须有!没空老子也要强行有空!加了这么多天班,要是连周末都还不放我休息,我真的要杀人了!”蒋真满眼凶光,又想起什么,“哦,正好邹旭阳今天还在问我俩什么时候有空聚一聚,到时候顺便回去看看他。” 邹旭阳大学读的体校,毕业以后,回了高中当体育老师。 冯问蓝一听他的名字,拍了下脑门儿:“啊,说起邹旭阳,我昨晚还梦见他了呢。” 蒋真:“梦见他?那你可别让那小子知道了,否则又要往自己脸上贴金,说你想他了。” 冯问蓝一笑置之。 既然说到了梦,她正好问问蒋真:“对了,以前高中的时候,我没有因为传播淫.秽小视频被请过家长吧?” 闻言,蒋真表情一僵。 她猛地坐起来,看着冯问蓝,反问道:“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还不是昨晚做的梦太真实了。就刚邹旭阳那事儿,我梦见我为了帮他和何亮battle,不小心把小电影发到了年级大群里,结果被请了家长。这也就算了,重点是,你知道最后是谁来学校帮我的吗?” 蒋真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她尽量表现出投入这段剧情的样子,故作好奇道:“谁?” “孟!斯!礼!没想到吧。唉,果然是梦啊,真的是什么都敢想。” 冯问蓝没有察觉蒋真的异样,独自梳理了一下最近的做梦体验,大致得出一个结论—— “经过昨晚,我现在可以肯定地说,孟斯礼可能真的掌握了我的做梦开关。有他在,我准做梦,甚至做的每个梦里还都有他。你说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的大脑背着我感谢他帮我恢复做梦的技能,所以特意给他加了这么多戏?那你说我还要不要……” 这一回,蒋真没有听冯问蓝把话说完,忽然站起身,说:“我去打个电话。” “啊?哦……好。” 冯问蓝正沉浸在自己的观点输出中。 被蒋真这么一打断,她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一脸茫然地望着蒋真走进房间的背影,不知道她又有什么急事。 本来她还打算再说一说今晚去的那家餐馆是曾经孟斯礼和白月光去过的,现在也没机会了。 聊天对象一走,冯问蓝的嘴巴又闲了下来,只能靠往里塞零食填补空虚。 结果刚撕开一包薯片,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冯问蓝一听,第一反应该不会是蒋真的恶作剧吧。 结果拿出手机一看。 竟然是周轲行打来的微信视频。 冯问蓝:“?” 她周哥怎么突然给她打视频电话? 冯问蓝心想着或许和孟斯礼有关,正准备接通,谁知这时周轲行又挂断了。 她更疑惑了,开始怀疑他是打错了,决定先静观其变。 结果没一会儿,她的手机又响了一下。 这回周轲行发来的是微信消息。 周轲非常行:【弟妹,刚我想给你看看孟二在干什么,结果他突然出现,吓得我赶紧挂了!】 周轲非常行:【你等着,待会儿我找个机会,给你发一张超级劲爆的照片看看!】 见周轲行语气激动,冯问蓝寻思着这回总该是孟斯礼真的黑历史了吧。 可是,当他把照片发过来后,她愣住了。 因为照片里不是别的,正是她今天没找到的,孟斯礼昨晚给她拍的那张独照。 和她预想中的一样丑。 然而这张丑照却被孟斯礼放在了他的钱夹里。 相片下方的空白处还有一行钢笔字。 写着: My Sacajawea。 第36章 京山公馆。 顶楼。 周轲行正坐在客厅里, 一边就着球赛喝啤酒,一边和博晏打电话。 他今晚来这儿守株待兔的原因只有一个——审问孟斯礼。 结果从傍晚等到晚上九点,周轲行喝得都快变成猪了, 兔子都还没有出现。 又一罐啤酒喝完后,他忍不住开始嚷嚷:“庄楚不是说已经在路上了吗,到底在哪个路上啊。又半个小时过去了, 还不回来——” 话音还未落地, 玄关处终于传来他期待已久的开门声。 周轲行一听,赶紧压低声音说了句“回来了回来了我先挂了”便立马挂断电话。 而后他若无其事地坐在沙发上,恢复刚才看球赛的状态。 等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 周轲行才转过身子, 冲庄楚点了点头后, 视线移到孟斯礼的身上。 他一副主人家的姿态,兴师问罪道:“听博儿说,你昨天夜不归宿啊?赶紧老实交代,去哪儿鬼混了。” 孟斯礼没说话, 只睨了周轲行一眼,而后松了领带,解开扣子,在沙发上坐下。 微微领口敞开下,露出一截脖颈。 上面遍布着暧昧的吻痕、抓痕, 代替了回答,让人一看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周轲行:“……” 好家伙! 周轲行之前是为了配合冯问蓝演戏。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冯问蓝有自己的小公寓, 平时也都不住在京山公馆, 更知道孟斯礼从来没去过那公寓。 所以, 当他昨晚得知孟斯礼没有回家, 去找庄楚问清楚并得到一个“在蓝总家”的回答时, 他是表示怀疑的。 怀疑庄楚在孟斯礼的指示下,故意隐瞒真实去向。 而现在,事实就摆在眼前。 周轲行不再怀疑。 他一下子来了劲儿,马上从沙发上跳起来,确认道:“昨晚你真在弟妹家过的夜啊?” 周轲行一边说着,一边凑到孟斯礼的身边,想看看那些痕迹是不是他的错觉。 谁知一靠近,他忽然闻到一阵酒味。 劣质的白酒味。 周轲行:“?” 平时滴酒不沾,他和博晏求着他喝两口都肯不喝、嫌喝完酒难受的人,居然破天荒地喝酒了? 这又是什么太阳打西边出来的怪事。 周轲行大为震撼,问道:“你今儿怎么喝酒了?不嫌难受了?” 孟斯礼闭着眼,仰靠在沙发上。 向来平缓的声线难得出现了一丝波动,道:“蓝蓝给我买了解酒药。” 周轲行:“……” 听出来了。 这话里有着浓浓的炫耀意味,顺便还内涵了他这个喝醉了却没老婆帮忙买解酒药的老父亲。 不过—— “弟妹又不在,你搁这儿演什么演。”周轲行一脸无语,此刻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孟斯礼又没说话了。 周轲行用手肘撞了撞他:“问你话呢,想什么呢。” 孟斯礼心不在焉:“想老婆。” 周轲行:“……” 还没等周轲行从这言简意赅的三个字里反应过来,孟斯礼又转过脸,神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分明是在说——哦,你没老婆,是不可能明白这种感受的。 周轲行:“……” 他只恨冯问蓝不在现场,不能看见孟斯礼现在这副快要骚出天际的模样。 好在现在科技发达。 于是周轲行偷偷拿出手机,偷偷点开微信,再偷偷向冯问蓝发送视频通话邀请。 却忘了偷偷关掉手机的声音。 视频邀请的声儿一出,周轲行瞬间暴露。 在孟斯礼的视线扫过来之前,他马上挂断邀请,转移话题,从兜里翻出两个小锦囊:“对了,我前几天去庙里,给你求了张平安符,给我弟妹求了张事业符,你下次见到她记得给她啊。” 周轲行说着,找到孟斯礼的钱夹,打算亲自把那张平安符给他放进去。 不料一打开钱夹,一张拍立得相片率先映入眼帘。 他一脸意外地拿出来看了看,认出相片里的人是冯问蓝后,替她骂道:“我操,这谁给我弟妹拍的照啊,技术也忒差了点吧!” 闻言,孟斯礼再次睁开眼。 他冷瞥了眼周轲行,拿回属于他的相片后,丢下三个字:“我拍的。” “……那你就不能好好拍吗!好好一小姑娘,你居然连她百分之一的美貌都没照出来!” 孟斯礼没看周轲行了。 他的视线落在相片上,看着相片里眼睛瞪得圆圆的小姑娘,淡声回了周轲行一句:“眼睛瞎了这么久,还没去医院?” 周轲行:“……” 懂了。 情人眼里出西施,不管什么样都最好看。 又是臭情侣的小把戏!真是千方百计把他骗进来杀! 周轲行实在是受不了了。 正准备去楼下找博晏吐槽,却见庄楚走了过来。 他把平板递给孟斯礼,说:“老板,这是许久的资料信息。没什么异常,就是一个大四在校美术生,之前和蓝总也没有过什么交集。” “许久?谁啊?” 周轲行第一次听这名儿。 闻言,他赶紧重新坐下,好奇地凑过去。看清平板上的照片后,评价道:“哟,长得还可以啊,我弟妹的新欢?原来她喜欢这种类型的啊。” 孟斯礼没抬眼,只道:“庄楚。” 庄楚:“老板您说。” 孟斯礼:“给器官中心打电话,说这里有人自愿捐献脑子。” 周轲行:“……” 他决定了。 就算是无法现场直播孟斯礼骚出天际的样子,他也一定要拍一张钱夹的照片给冯问蓝,让她好好感受一下孟斯礼的蓝蓝脑。 - 公寓里。 在收到周轲行发来的照片后,冯问蓝进入了神游的状态。 只不过还没等她参透孟斯礼把她的相片放在钱夹里的用意,周轲行又咻咻咻地一连发来好几条消息,把刚才的照片冲到了看不见的顶部。 没了照片,冯问蓝也回过了神。 她看了看新消息。 周轲非常行:【这是我趁孟二不在的时候,偷偷拍的,你自己知道就行,千万别告诉他啊。】 周轲非常行:【我怕他不好意思。】 周轲非常行:【对了,前几天我去庙里,顺便给你求了一张事业符。我拿给孟二了,你记得让他给你啊。搞事业的新时代女性!冲他妈的!千万别被男人阻碍了前进的步伐!】 周轲行最后对她的那番美好祝愿看笑了冯问蓝。 她心想,真不愧是她周哥,明事理又会做人。 也不知道不明事理又不会做人的幼稚鬼现在在做什么…… 不对! 孟斯礼现在在做什么关她什么事啊! 冯问蓝清醒过来,连忙把正往奇奇怪怪的方向狂奔而去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集中注意力,低头回复周轲行的消息。 蓝色幺鸡:【谢谢周哥!】 蓝色幺鸡:【冲他mua的.jpg】 回完消息,冯问蓝又往上划拉界面,找到刚才那张照片。 这一次,她点开看了看。 蒋真的声音却突然从她的耳旁传来,嫌弃道:“谁给你拍的照啊,怎么拍成这副鬼样子,是有多恨你。” 这句吐槽简直吐到了冯问蓝的心坎里。 她疯狂点头认同道:“是吧,我也觉得好丑!你说我要不要重新拍一……” 说到一半,冯问蓝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猛地反应过来,吓得赶紧把手机扣在胸口,下一秒又意识到这样显得她很做贼心虚。 于是她那只反扣着手机的手顺势顺着胸口滑下去,又抬起来,假装伸了个懒腰,而后先发制人,若无其事地问蒋真:“你刚和谁打电话去了,这么着急。” 夸张的肢体动作,蹩脚的演技,闪躲的眼神。 这些加在一起,就算蒋真想假装看不出来冯问蓝的欲盖弥彰都很难。 不过她没有揭穿,同样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谎:“给我们组长啊,刚刚突然想起来下午交的稿子里有个错误。” 冯问蓝问这话只不过是为了转移话题。 听见回答后,她“哦”了一声,没再追问,站起来,说:“时间不早了,我先回房间洗澡了。” “等等。” 蒋真叫住冯问蓝,这会儿才有工夫回应她刚才的那一堆絮叨,先确认一件事:“既然你都确定了做梦和你家礼礼之间的关系,那之后都用不着再去找他做实验了吧?” “应该是吧,怎么了?”冯问蓝问。 蒋真:“没什么,就是好奇今年我到底还会守多少次空闺。” 冯问蓝:“……” 她有点心虚,这回说得更明确了一点:“反正至少这一个月都不会再去了,之前做的那些梦足够支撑我写一段时间了。至于写完之后还用不用,得到时候看看我的状态。哦对,我还没有告诉你吧,今天下午我终于找到了感觉,灵感爆棚,一口气写了五千!” 蒋真捧场道:“哇好厉害。” “……” 冯问蓝听出了她的敷衍,不和她计较,轻哼着,朝房间走去。 门关上后。 蒋真的视线从她的背影转到了旁边的挂历上。 这周五被红笔圈了出来 是冯问蓝给程蓝扫墓的日子。 - 一回到房间,冯问蓝立马飞扑到床上,重新解锁手机屏幕。 手机界面还停留在刚才被点开的照片上。 看着看着,冯问蓝顿悟了。 原来不仅仅是美经得住时间的考验。 丑也是。 哪怕她已经和五分钟前的她不一样了,她依然觉得拍立得里的她实在是太丑了。 孟斯礼写的那行字实在太好看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除了一个“my”,别的冯问蓝都不认识。 查了之后她才知道“Sacajawea”有向导的意思。 她心想,学神就是不一样啊。 如果换成是她,只会写My GaoDe map,或者My BaiDu map。 只不过,看不懂的单词还可以在网上搜寻答案。 孟斯礼把这张相片放在钱夹里的意义,冯问蓝却不知道应该去哪儿找答案。 是方便以后“低头望替身,举头思白月光”吗? 还是…… “还是”之后的内容,冯问蓝没有再继续往下想。 她叹息着,翻了身,躺在床上,出神地望着天花板,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想再想这个问题,还是不敢有所期待。 - 这一晚,冯问蓝又失眠了。 以往她遇到这种事,都会找蒋真商量讨论。 可是,鉴于昨晚蒋真对她的怀疑,这次她没有办法再像以前一样,毫无保留地和蒋真倾诉了,否则更说不清她和孟斯礼之间的关系了。 好在孟斯礼这几天都很忙,没有再来找她。 那个没有想通的问题便被冯问蓝心安理得地抛在了脑后。 周五早上。 冯亦程来小区门口接冯问蓝。 一上车,冯问蓝就遭到了他的灵魂拷问:“那天晚上找到你老公了吗。” “……当然找到了!”冯问蓝坐在副驾驶座上。 她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埋怨道:“都怪你,要不是你突然出现,我也不会把他丢在路边了。还好我力挽狂澜,才没有让我的这段婚姻出现什么裂痕,要不然到时候你得负全责。” 冯亦程就这样担上一个“破坏婚姻”的罪责。 他扯了扯嘴角,转动方向盘,驶入主路,突然道:“要不要给你介绍个牧羊人的工作。” “?” 干嘛突然给她介绍工作。 而且工种还这么精准,直接定位到“牧羊人”。 冯问蓝一脸莫名其妙:“怎么,我看起来很像穷得吃不起饭的人吗?” 冯亦程语调闲闲:“我看你这么会找羊,想着这技能不去草原上发挥发挥真是可惜了。” “?我找什么羊了?”冯问蓝一句都没听懂。 “替罪羊。” 冯问蓝:“……” 好会内涵人! 冯问蓝怒瞪冯亦程,气笑了。 笑着笑着心里又流下了心酸的眼泪。 这二十多年她就是这样过来的。 这让冯问蓝愈发怀念她高三毕业那年的冯亦程。 那一年,冯亦程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变成了别人家的哥哥,对她的好与日俱增,天地可鉴。 反常得她当时很怀疑冯亦程进的不是警校,而是劳改所。 有一天,她终于忍不住,磨蹭进冯亦程的房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坐在书桌前的人头也没抬,直接说:“钱包在床头柜上,自己拿。” 一听这话,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颤抖着双手,去拿钱包,一边把里面的钱全都转移到自己的裤兜,一边哽咽道:“哥,你是不是马上要去执行什么九死一生的卧底任务了,为什么突然这么反常?你不要吓我啊,我不能失去你!” 这话说完,冯亦程又把钱全都拿了回去,顺便把她赶出了房间。 看着紧闭的房门,她才终于放下心,心想还好冯亦程还是以前的冯亦程。 现在回想起来,冯问蓝真想穿越回去摇醒当时的自己。 反常什么啊反常!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冯亦程感受到了冯问蓝眼睛里迸发出的浓浓杀气。 他毫不在意,又问:“昨晚你和孟斯礼在街上瞎晃什么晃。” “什么叫晃。”冯问蓝不太满意冯亦程过于不讲究的用词,纠正道,“我们那是吃完晚饭,正常走在路上,好吗!” 还“我们”。 冯亦程听不惯这俩字,嗤道:“你和他什么时候成了晚上一起出来吃饭的关系了。” 冯问蓝找到翻身机会,哼了一声:“要你管。” 冯亦程也没追问:“行,我不管。等哪天你受了欺负也别来找我哭。” “……” 冯问蓝清了清嗓子,重新回道:“就最近变成了这种关系吧。怎么了,我和他关系变好,你不应该喜闻乐见吗?” 喜闻乐见个屁。 冯亦程不想聊这个话题了,从中控台里翻出一张名片,递给冯问蓝。 冯问蓝疑狐,接了过来。 一看。 是一个医生的名片,所属科室是神经内科。 冯问蓝:“……” 她抿着唇,深呼吸一口气,忍住大翻白眼的欲望,把名片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抖了抖,语气也流里流气的,像个混混,冷笑道:“怎么,内涵完我会找替罪羊,现在又想内涵我脑子有问题?” 冯亦程睨了她一眼:“前段时间你一直说你睡眠有问题,正好最近有人给我推荐了这医生,到时候你去看看。” 话音一落,冯问蓝抖名片的手立马停下。 她知道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表情立马变得恭敬,双手放在胸前,朝他鞠了一躬:“谢谢哥。” “别嘴上说谢我,回去就把这事儿给我忘得一干二净。下周抽个时间就去把检查做了,我会给医院打电话确认。” 冯亦程太了解冯问蓝那戳一下才会动一下的性子了。 如果不给她明确规定一个时间,她肯定会无期限拖延。 事实上,冯问蓝也确实是这样想的。 想法被看穿后,这下她没空子钻了,只能老老实实回道:“知道啦!” 说话间,他们不知不觉来到了桂花街。 曾经他们一家人住在那儿,附近有一家大型花卉市场。那里是程蓝生前除了菜市场之外,最常去的地方。 程蓝生前很喜欢鲜花。 每周一一大早,她都会去花卉市场里买一大捧花回来,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用它们装点家里的每个角落。 冯亦程把车停在了程蓝固定买花的一家花店前。 冯问蓝下车,很快买了一束虞美人回来。 而后,俩人继续往墓园出发。 从市区开车过去差不多要一个多小时。 大概是因为俩人各怀心事,车辆驶出花市后,车里的气氛比刚才的安静了不少。 冯问蓝靠着车窗看窗外。 五年时间了。 她已经从一开始的从上车偷偷哭到下车,变成了现在的可以平静地望着车窗外的街景来打发路上的时间。 抵达目的的时候,将近十点。 清明前后,墓园里来扫墓的人也多了起来。 冯问蓝抱着花,穿过一座座墓碑,找到了程蓝的那一座。 走近后,却发现墓前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她愣了一愣。 之前每年他们来扫墓的时候,墓前都会摆放着一束程蓝最喜欢的虞美人。 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了,冯问蓝都还不知道那花是谁放的,但她已经习惯了这件事。 今年却打破了这个惯例。 也不知道之前放花的人是忘了,还是来迟了。 冯问蓝觉得奇怪。 再一看,冯亦程什么反应都没有,神色如常地把程蓝喜欢的水果摆在墓前。 见状,冯问蓝也没有多问什么。 她弯腰放下花,点上香烛,和冯亦程一起站在墓前。 墓碑上,程蓝在阳光下笑得很温柔。 在冯问蓝的印象里,她的妈妈一直很爱漂亮。 虽然是家庭主妇,但程蓝每天都会把自己打扮得好像个上班族,更别说出门的时候了。每次开家长会,班上同学都会羡慕她有一个很漂亮的妈妈。 可冯问蓝好像没有遗传到一丁点她的爱美基因。 以前上学那会儿,她每次出门都穿得很随便,最后都会被程蓝拎回去回炉重造。 这么爱漂亮的人,最后走的时候却被车撞得血肉模糊。 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冯问蓝忽然很后悔以前没有多用相机拍拍她。 不光是记录下她好看的样子,还有难过的,生气的,开心的,各种情绪的,最生活真实的她。这样冯问蓝就不用害怕,再过几年,自己只记得她在墓碑上的样子。 在一阵沉默后,冯问蓝忽然开口道:“哥,你想妈吗?” 她发现,她好像一直没有问过冯亦程这个问题。 自从程蓝离开以后,在她的世界里,“妈妈”这个词好像从此就自动带上了催泪效果。 每次光是想一想,眼里好像都会不自觉地沁出泪水。 其实也不是难过,就是控制不住。 “时间是万能的解药”在失去至亲至爱面前大概是个谬论。 冯问蓝想,不管过去多久,她应该都没办法坦然地面对程蓝的离开。 好在时间也并不是完全一无是处。 和过去比起来,她也成长了不少。 在程蓝刚去世的那段时间里,她每天都会想她。吃饭的时候想,走在路上的时候想,失眠的时候想,随时随刻都在想。 可是,现在她好像只有在特别开心的时候才会想。 想她如果还在就好了。 听见冯问蓝的问题,冯亦程低头看了看她。 见小姑娘的眼眶又开始微微泛红,他拍了下她的脑袋,回道:“想啊,你结婚那天尤其想。” 冯问蓝的眼泪立马憋了回去:“……” 好会破坏气氛。 冯问蓝当然听懂了冯亦程说这话的意思。 她没想到的是,这么沉重伤感的话题,他也能扯到她结婚这件事上。 冯亦程是当年第一个不同意她结婚的人。 他的反对情有可原,谁让当时关于她只是一个替代品的传言甚嚣尘上。 天底下没有哪个哥哥会愿意自己的妹妹嫁给一个并不爱她的人。 冯问蓝表示理解。 她也不想编一些爱情故事来让冯亦程安心。 虽然她写爱情故事,但把小说和现实区分得很清楚,对真实的爱情没什么向往。 又或者说曾经向往过。 后来,见过越多不幸的恋爱或婚姻,对男人越了解,这份向往就越淡,因为99%的男人都会出轨,剩下没出轨的那1%在晋江文学城。 所以,当时她说服冯亦程同意的时候,说的全是心里话—— “有些人结婚不是为了爱情。除了不爱我,这天底下上哪儿去找比他更好的结婚对象啊。更何况他不爱我这一点正合我心意,综上所述,我这段婚姻简直就是天赐的缘分,你就别担心了,只管祝福我吧。” 直到现在,冯问蓝依然没有改变当初的想法。 她没有回应冯亦程的话里有话,只是又叫了他一声:“哥。” 冯亦程扫了她一眼,示意她有话就说。 冯问蓝一脸凝重:“你老实和我说,你是不是……暗恋孟斯礼?” “……我暗恋你大爷!”冯亦程没忍住爆了句粗。 而冯问蓝一听这话,第一反应是:大爷也是男的。 由此说明——“你真的是弯的?!”她瞪大双眼,惊讶捂嘴。 见她死活都要往那方面扯,冯亦程也懒得废话了。 他一把捏住冯问蓝的脸,让她对着程蓝的墓碑,说:“来,正好,今天当着妈的面,我好好履行一下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当哥哥的义务。” “……我错了我错了。” 在暴力的威胁下,冯问蓝不得不先低头认错。 认完错,她又小声辩解了一下:“我这不是想不出你一直不待见孟斯礼的理由嘛。你说刚开始的时候,你不喜欢他,我还能理解,但现在都过去三年了,你还这么耿耿于怀,实在是太奇怪了。” 冯亦程也没打算让她理解。 冯问蓝又说:“我知道,你一直都觉得我应该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可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要是以后我真遇见了我喜欢的人,大不了和孟斯礼离婚就是了啊。如果我喜欢的人嫌弃我二婚,那也不值得我喜欢……” 本来这话后面还有一句“所以,以后你再见到孟斯礼,不许甩脸色给他看,也别觉得他耽误了我”。 可没等她说出口,冯亦程突然对着她的身后说道:“听见了?” 冯问蓝:“?” 这是在和谁说话呢。 不知道在墓园突然这样很恐怖吗! 冯问蓝心里毛毛的,怀疑冯亦程在故意吓她,小心翼翼地转过脑袋。 借着余光,她最先瞥见的是一串熟悉的无患子。 “……” 冯问蓝表情一愣。 缓慢的脑袋转动速度在一阵停顿后,突然加速。 她猛地回过头。 只见孟斯礼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的身后。 手里还拿着一束虞美人。 将午未午时候的阳光已经带着点夏天的热意。 而春天的最后一束尾巴藏在了孟斯礼的眼角眉梢间。 那双向来瞧不出喜怒的眼眸似温和又似冷冽,正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冯问蓝:“……” 她可真是有一个好哥哥啊! 居然这样往死里坑害自己的亲妹妹! 第37章 ——“大不了就离婚。” 这话说得极其洒脱。 可孟斯礼没有在冯问蓝的脸上找到一丝对应的情绪。 在看见他的瞬间, 她的一双褐瞳里明显闪过意外和慌张。 也不知道是意外他会出现在这里,还是慌张被他听见了不可能在他面前说出口的真心话。 而冯问蓝正在头脑风暴要怎么挽救这局面。 过去二十几年里,她有过很多次想要和冯亦程断绝兄妹关系的冲动。 只不过这种冲动随着年纪的增长, 逐渐变得少了,少得她几乎都快忘了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现在,冯问蓝又重新好好体验了一次。 她都快气死了。 怎么会有冯亦程这种哥哥! 在梦里诬陷她有前男友也就算了。 在现实里居然也费尽心思给她挖坑, 挑拨她和孟斯礼的关系, 好像巴不得她明天就能和孟斯礼离婚似的。 更气的是,她还没办法找冯亦程算账。 因为如果她的心里没有那种想法,也不可能说出那番话了。 回过神后, 冯问蓝急得不行。 她很怕孟斯礼误会她刚才那话, 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 只能先十分苍白地自我辩解了一句:“我不是那意思!” 孟斯礼把花放下。 闻言,他神色如常,“嗯”了一声,平缓的声线没有起伏, 说:“我知道。” 听上去没什么不对劲,似乎并不在意。 尽管如此,冯问蓝还是放心不下。 她总觉得孟斯礼这样说只是不想再聊这件事罢了,丧气地塌下肩膀。 冯亦程把她的小动作小表情尽收眼底。 见她对待孟斯礼犹如对待温室花朵般小心翼翼小题大做,他服气又无语, 拍了下她的后脑勺,不逗她了, 安慰了两句:“不至于啊, 我都没当真的话, 他能当真?走了。” 闻言, 冯问蓝不满地撇撇嘴, 还是不想和冯亦程说话。 他现在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毕竟他又没见过孟斯礼被她有意无意伤害后的样子,当然也就不会知道孟斯礼受委屈的时候有多可怜有多难哄。 为了表达出自己的态度,冯问蓝没有跟上冯亦程的脚步。 她伸手拽着孟斯礼的衣袖,拉着他朝另一个方向的出口走去,嘴里还嘀咕了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不和他一块儿”。 冯亦程一字不落地听见小姑娘在背后说的小话,也没再教训她,随她去。 反正他已经习惯了一旦孟斯礼出现,她的眼里就再也看不见其他人的选择性眼瞎。 和冯亦程分开行动后,冯问蓝继续愁自己刚才那大放厥词的事。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孟斯礼解释才好,也不知道他到底想不想听她的解释。 为了如何打破僵局,冯问蓝正一筹莫展。 忽然间,她却感觉自己的右手被人往上提了提。 冯问蓝回过神。 一看。 只见三四个小朋友手搭着肩排成一列,火车过桥洞似的,从她和孟斯礼的中间轰隆隆穿行而过。 而她的手又还拽着孟斯礼的衣袖。 于是孟斯礼直接抬高手,给小朋友们让路。 冯问蓝:“。” 见状,她赶紧松开手,背在身后,往旁边站了站。 等小朋友们全员通过后,她又重新回到孟斯礼的身边,终于找到了话题切入点,笑眯眯地夸道:“哇,没看出来你这么爱幼啊。” 孟斯礼重新牵起被她放开的手。 闻言,他的视线垂落,往旁边轻扫了一眼。 小姑娘脸上的笑容有点讨好的意味,他却没有买账,语气很淡,回道:“我也没看出来你这么想离婚。” “……” 冯问蓝正低头看孟斯礼的手。 还没从这个十指相扣的动作里反应过来,她又被这回答当头一棒打得一懵。 现在她总算明白孟斯礼刚才说的那句“我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知不知道是一回事儿。 但介不介意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冯问蓝被这话堵得一噎,但心里反倒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不再回避谈及这件事,甚至愿意主动提起,那就说明还有挽回的余地。 于是冯问蓝抓住这个机会。 她转过身子,抬头看孟斯礼,脸上的笑容变成有理说不清的委屈,撒娇似的抱着他的手臂晃了晃,澄清道:“我没有想离婚,真的,我刚才那样说只是为了让我哥以后别再那么针对你。” 小姑娘总担心他受欺负。 孟斯礼没有要解开这个误会的打算,但对于她的担心,他也不以为意,淡声道:“不是有你在么。” “?” 什么意思? 冯问蓝不明所以:“有我在可以干什么?” “可以保护我。”在她的面前,孟斯礼不介意扮演弱者。 而冯问蓝一听这话,弯弯的弧度重新回到她的眼睛上。 这回她听明白了,知道孟斯礼这是给她将功补过的机会,立马踮起脚,一把搂过他的肩膀,毫不犹豫地霸气宣言道:“没问题,我保护你!” 老大难问题至此算是彻底解决了。 压在冯问蓝心上的大石头也终于完全落地了。 又走出去一段距离后,她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还没有谢谢孟斯礼,赶紧补上:“啊对了,谢谢你今天来看我妈妈。不过你怎么有时间过来啊,实验室不忙吗?” “提前忙完了。”孟斯礼嗓音如常。 冯问蓝却听得一怔。 随后,她反应过来,隐约觉得自己找到了他前几天忙得连轴转的原因。 原来是专门为了今天腾出时间啊。 再看看她,成天被冯亦程带着说一些不过脑子的话,简直太不是人了。 这么一对比,冯问蓝更为自己刚才说的那番良心泯灭的话感到羞愧了。 她一边狠狠瞪着走在前面的冯亦程,一边问道:“那你昨晚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呢,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来了。”也不会发生刚才那事儿了。 孟斯礼的视线和她落在同一处,说得轻描淡写:“你哥应该不想和我一起来。” 这个理由言简意赅,威力却一点都不小。 无法反驳的冯问蓝:“……” 她还记恨着冯亦程刚才对她的不仁不义,愤愤道:“谁管他想不想,我们可以走我们的阳关道。我说过,我不会再丢下你不管……” 说到一半,小姑娘突然没了声儿。 孟斯礼脚步微顿,低头看她。 冯问蓝正望着墓园门口。 路边的老樟树下,停了一辆白色的东风标致,车旁边还站着一个中年男人。 是冯宏强。 冯亦程也看见了。 但他就像是不认识冯宏强似的,在冯宏强迎上来的时候,连停都没停一下,径直从他的身边走过。 见状,冯问蓝忍不住叹了叹气。 她对孟斯礼说道:“我先过去解决一下家庭纠纷啊。” 孟斯礼“嗯”了声,没说什么,松开了她的手。 而后,冯问蓝像一阵风似的,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 她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冯亦程对冯宏强的态度恶劣得不像是父子,更像是仇人。 也因为这一点,冯宏强从来不和他们一起来扫墓,都是错开时间。 没想到今天居然撞在了一起。 追上冯亦程的脚步后,冯问蓝一把拉住了他,正想让他别耍脾气,余光却瞥见冯宏强朝他们走了过来。 于是她赶紧管理好表情,笑着和冯宏强打招呼:“爸,你今天怎么这个时候就来了?” 冯宏强已经习惯了冯亦程的态度,没怎么在意,脸上还洋溢着和他们偶遇的高兴,回道:“我昨儿就来看过你妈了,今天是刚送了一个乘客来这儿,想着说不定能和你们遇上,就在门口等等看,结果还真遇上了。” “啊,那你快去接着忙吧。”冯问蓝不耽误他的时间了。 冯宏强却说:“不急不急,咱们好不容易见一次面,不如中午和爸爸一起回家吃饭吧?” 冯宏强说的“家”,是他和新妻子方霜一起组建的新家庭。 当年程蓝去世以后,没过两年,冯宏强的公司也破产了。 当时是方霜陪在他的身边,陪他度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时间。 好不容易重新振作起来后,他决定重新生活,于是四处借钱,买了一辆车跑滴滴。现在生活逐渐步入正轨,两个人还生了一个儿子,今年两岁了。 对于冯宏强的再婚,冯问蓝不像冯亦程那样抵触。 相反,她反倒很高兴冯宏强现在可以有一个全新的生活。 但对于冯宏强的邀请,冯问蓝本来是想拒绝的。 可是,当她看着冯宏强那张比以前苍老了不少的脸,以及那与其说是邀请她回家吃饭,不如说是试探的语气,那句已经到嘴边的“不用了”,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知道,冯宏强很怕被她拒绝。 这让她不禁想起小时候,她每次看上了什么玩具,想买又怕他不同意的时候,似乎也是这个样子。 于是冯问蓝没急着回答冯宏强,先扯了扯冯亦程的衣服。 她看得出来,冯宏强一直想修复和冯亦程之间的关系。 冯亦程知道冯问蓝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不是因为她还在,他已经直接让冯宏强“滚”了。 而现在,他只能压着怒气,尽量心平气和道:“忙,没空。” 这是实话。 冯亦程兜里的手机就没安静过。 冯问蓝听完“哦”了一声:“那我自己去。” 冯亦程:“……” 冯亦程就知道她心软又没出息,回头看她,加重了语气:“不准去,你以为别人家的饭很好吃吗。” 冯问蓝当然不会听。 她不是在征求冯亦程的同意,因为她已经打定主意要去了,只不过如果冯亦程可以和她一起去的话,那更好。不可以的话,那就算了,不强求。 她现在唯一纠结的点是,孟斯礼今天特意来这里,应该也是为了找她吧。 那她现在就这样走掉的话,算不算是又抛下他了? 冯问蓝左右为难着,不知道该怎么向孟斯礼开这个口。 脑袋却突然被人摸了摸。 而后,一道熟悉的嗓音从她的头顶上方落下,像无边雪夜里的火光一样令人安心:“结束了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话音一落,冯问蓝的眼睛被点亮了。 冯亦程也听见了这话。 他知道,有了孟斯礼给她撑腰,这下她是彻底不会听他的话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了小姑娘的声音。 孟斯礼的出现完美地解决了冯问蓝的纠结。 她没想到孟斯礼今天居然这么善解人意,又惊又喜,扭头看他,眉眼雀跃,开心道:“好!” 冯宏强只在三年前见过孟斯礼几次。 看见他腕间的佛珠后,冯宏强才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脸上的讶异却加深了一层,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一身笔挺西装穿在他的身上,还和三年一样,散发着冷冰冰的不可接近的距离感。 但他和冯问蓝的关系看起来明显比三年前更亲密。 冯宏强惊讶和好奇这种转变的产生。 这一头,冯问蓝已经和孟斯礼道完别,冲冯亦程做完鬼脸,转身对冯宏强说道:“走吧,爸。” 一听这声儿,冯宏强回过神。 他收回了还落在孟斯礼身上的视线,回道:“哎,走,走。” 两个人一起朝老樟树下的那辆东风标致走去。 期间,冯亦程又接了一个电话。 挂断的时候,冯问蓝已经坐上了冯宏强的车。 见状,冯亦程睨了眼孟斯礼,对他插手这件事的行为很不爽,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冯问蓝今天这顿饭吃了会受多少气。 但冯亦程也没打算和他说太多,只警告道:“这段时间你最好少去找她。” 昨晚蒋真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微微发抖,问他怎么办,蓝蓝好像开始梦见以前发生的事了。 冯亦程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也是他当初反对冯问蓝结婚的原因之一。因为她和孟斯礼接触得越多,就越危险。 现在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前两年都好好的人,今年却突然梦见一些以前的事,而这其中唯一的变量是孟斯礼。 今年她和他见面的频率远远高于之前。 一想到可能会出现的后果,冯亦程最后的那点耐心也没了,脸色又冷了几分:“如果她出了什么事……” “没有这种如果。” 孟斯礼打断了冯亦程的话,目光仍望着那辆逐渐驶远的白色标致。 直到看不见,他才将视线转向冯亦程,漆黑的眸子里没什么温度,声音沉稳,理性,道:“我不会拿她冒险。” - 虽然冯问蓝和冯宏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面了,但回去的路上,车里的气氛不算尴尬。 她本来就是聊天达人,只要她愿意,就没有聊不起来的天,话题一个接一个地往外抛,聊天声就没有断过。 冯宏强心里感到宽慰。 他知道冯问蓝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心思很细腻,从小就贴心。 和她聊完她和冯亦程最近的情况后,冯宏强又想起刚才看见的那一幕。 他想了想,还是问了出口:“对了,蓝蓝,你和孟……” “孟”后面突然没了。 冯问蓝知道冯宏强这是不知道应该叫孟斯礼什么好,帮他想了一个:“你叫他小孟就行。” 冯宏强笑了笑,当然不可能真这么叫, 见她既然知道他说的是谁,他也没再纠结名字的事,感叹道:“我没想到他会来看你妈,你现在和他的感情是不是比以前好多了?” 闻言,冯问蓝微微一愣。 她也没想到冯宏强会这样说,心想看来不能怪蒋真想多了,毕竟连冯宏强都看出来她和孟斯礼关系不一样了。 思考了几秒钟,冯问蓝点了点:“嗯,算是吧。” 冯宏强一听,松了一口气,暗自叹了一句“那就好”。 冯问蓝没听清。 正想问冯宏强说了什么,又听他说道:“对了,待会儿回去以后,要是你方阿姨又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啊。这两年可能是因为在家带小孩闷得慌,她的脾气变得不太好,动不动就发火骂人。” 不知想起什么,冯问蓝的表情突然凝固了两秒,又很快恢复正常。 她笑道:“放心吧,我左耳进右耳出的功夫可厉害了。” 进城的车没有出城的多。 聊着聊着,他们很快便回到了市区。 冯宏强现在的家是在一个老小区里,和冯问蓝的公寓只隔着两条街。 尽管如此,冯问蓝一年基本上也见不了冯宏强几面。 一是因为她不想打扰冯宏强现在的生活。 二是因为她不想让冯宏强为难。 今天如果不是冯宏强主动开口,她也不会来。 车停在了小区外。 冯问蓝在门口买了点水果,才跟着冯宏强往小区里走。 老小区没有电梯,楼梯也窄得只能一个一个走。 这会儿又正好快到中午了,买完菜回家做饭的人多了起来,要是遇见下楼的,还得考虑一下是谁让谁。 最后,路上没堵车的时间全花在了这儿。 费了好一会儿工夫,终于爬上六楼。 冯宏强从兜里掏出钥匙开门。 冯问蓝拎着水果篮,站在后面。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这里。 房子是一套面积很小的两居室,没有她和冯亦程的房间,一家三口住正好。 门刚一打开,电视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 方霜正坐在客厅里择菜。 听见开门的动静,她看了眼时间,发现才十一点多,也没回头,问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没什么生意吗?” 方霜比冯宏强小十岁,之前在一家小公司当会计,生了孩子以后,现在就在家专心照顾孩子。 一家三口的生活现在全靠冯宏强开滴滴车维系。 冯宏强正想回答,结果大腿突然被抱住,还伴随着一声“爸爸”。 不用看也知道是冯开宇。 冯开宇今年两岁多,还没有上幼儿园。 被冯宏强抱起来后,他这才发现门外还站着一个人。 虽然他没有怎么见过冯问蓝,但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她,赶紧冲屋里的方霜喊道:“妈妈,姐姐来了!” 一听这话,方霜手上的动作一顿。 她立马转过身子,看见冯问蓝后,脸色一变,把手里择到一半的豆角扔回菜篮子里,话里带刺道:“这不是孟家的二媳妇吗,怎么今儿突然有空来这儿了,我们这小破房子可容不下这么金贵的人。” 对于方霜的不欢迎,冯问蓝已经提前预料到了,但那句没说出口的“方阿姨好”还是咽了回去。 这就是冯亦程不想让她这里来的原因。 方霜一直不喜欢她和冯亦程。 她也接受方霜的不喜欢,毕竟方霜没道理因为嫁给了冯宏强就一定要连他的孩子都一起接受。 而她对方霜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 唯一的感觉大概是,挺感谢方霜在冯宏强的低谷期还不离不弃地陪在他的身边。 一听方霜的话,冯宏强把冯开宇放了下来,让他继续回屋玩玩具。 把房间门关上后,他走到方霜面前,压低声音,说:“你当着孩子的面瞎说什么呢。” 方霜倒是音量不减,好像生怕冯问蓝听不见:“我哪句话瞎说了,是她不是孟家的二媳妇,还是她不是金贵的人啊?” 见她越说越来劲儿,冯宏强也不和她争了,说:“行了,你快去收拾收拾,咱们中午出去吃。” 谁知这话又引爆了另一颗雷。 方霜的声音更大了:“出去吃什么吃,不要钱吗?家里又不是没有菜。不过菜就够我们仨吃,你没说家里要来人,我没买多的。” 被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拆台,冯宏强的脸上也有点挂不住。 他一边把方霜往厨房方向拉去,一边对冯问蓝说道:“蓝蓝,你先在客厅坐一会儿啊,我和你方阿姨说点事儿。” 冯问蓝知道冯宏强这是去劝方霜,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 她走进来,关上门,把水果放在了桌上。 其实方霜并不是一直这样,曾经对她也有过一段无微不至的关怀时期。 那是在她刚结婚那会儿。 不但逢年过节都会叫她来家里吃饭,平时还会时不时去她的公寓,给她送一些水果和吃的,看上去就像是真的把她当成了家人。 后来,方霜又一次来公寓给她送老家西瓜的时候,找她聊了聊,说是想投资一个朋友介绍的很好的项目,问她可不可以拿五十万出来。 哪怕是现在,她的所有存款加起来连五万都不超过,更别提当时还在读大学的她了。 所以她就算想帮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能给方霜的只有一句毫不掺假的“方阿姨,我没那么多钱”。 方霜倒也没有怀疑她,却说“你没那么多,你老公有那么多啊”。 她那个时候才明白,原来方霜对她的好都是明码标了价的。 最后,她当然拒绝了方霜的请求。 她不希望孟斯礼被当作摇钱树。 结婚的时候,他已经帮冯宏强还清了公司欠的所有债务。 也因为这件事,冯亦程当年直接指着冯宏强的鼻子骂他卖女儿。 从那儿以后,方霜再也没有来过她的公寓。 冯宏强对她的态度倒是没什么变化,还是会叫她上家里吃饭,只不过方霜见着她,没再给她好脸色看过。 渐渐的,她也不怎么和冯宏强见面了,免得他夹在中间不好做人。 这么一回忆,冯问蓝突然间更怜爱孟斯礼了。 因为她现在算是切身体会到他被冯亦程甩脸色的心情了。 还好她可以保护他。 一想到孟斯礼,冯问蓝的心情轻快了一点。 可是下一秒,厨房里又传出一阵剧烈的争吵声,即使关着门,也听得清清楚楚。 冯问蓝刚放松下来的心情又沉重了起来。 她想,或许她今天来这里真的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冯问蓝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犹豫着要不要趁现在冯宏强不在,就这样先离开,却忽然听见一声奶声奶气的:“姐姐,喝水。” 一听这声音,她回过神。 只见冯开宇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间里跑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杯刚接的水,摇摇晃晃地朝她走过来。 见状,冯问蓝一脸意外。 上次她来的时候,冯开宇还是个连路都不会走的婴儿,没想到现在都会照顾家里的客人了。 冯问蓝放下肩上挎的帆布包,和他说了句“谢谢”,准备站起来接过杯子。 结果冯开宇这时不小心被自己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和手里的杯子一起直直地朝她飞了过来。 冯问蓝今天特意穿了一条裙子。 程蓝最喜欢她穿裙子,恨不得把她衣柜里那些超大的T恤衣服全扔了。 而裙子面料单薄。 那一杯滚烫的水几乎是直接泼在了她的皮肤上。 可冯问蓝顾不上疼。 因为冯开宇摔在了地上,正哇哇大哭。 冯问蓝想去看看他。 然而手刚伸出去,却被一股力猛地推开。 方霜一听见哭声就从厨房里跑了出来。 见冯开宇坐在地上,她好像疯了似的,一边检查他有没有伤到哪里,一边高分贝地尖叫着:“冯宏强,你看看你女儿干了什么好事!居然拿开水泼小宇!” 一听这话,冯问蓝身子一僵。 她抬头看冯宏强,说:“我没有。” 冯宏强当然相信她没有,但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这时,方霜已经抱起冯开宇准备下楼了。 见冯宏强还站着不动,她又骂道:“孩子都摔成这样了,你还在这儿干什么,赶紧下楼开车去医院看看啊!” 冯宏强叹息着,拍了拍冯问蓝的肩,满脸歉意:“你先回去吧,今天是爸爸对不起你。” 说完,他跟着方霜一起下了楼。 屋子里只剩下冯问蓝一个人。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蹲在地上,捡起碎了一地的马克杯,收拾好了这一片狼藉才离开。 午饭时间,狭窄的楼梯上没什么人了,每家每户的饭菜香取而代之,弥漫在楼道里。 偶尔还能听见谁家传来几声狗叫,或是催促孩子吃饭的声音。 冯问蓝魂不守舍地走出了单元楼。 她正想着,现在是先回家,还是在外面晃悠一圈,等过了中午饭的点儿再给孟斯礼打电话,脚步却忽得一顿。 单元楼外是一个院子。 院子里种着一棵棵高大的银杏树。 层层绿叶随风晃动,将正午的阳光裁剪成斑驳的光点,纷纷扬扬地撒向站在树下的男人。 他还穿着上午的那一身西装,眉眼清冷,看向她时,眼睛里却翻出星星点点的温柔。 是如同这春夏之交的和风般令人舒心的存在。 冯问蓝烦乱的内心奇迹般地一下子变得平静。 她没有再继续往前走了,停下脚步,笑着朝孟斯礼张开双臂。 乍起的午风吹起她的裙角,勾勒出她不盈一握的细腰,更显得四肢纤瘦。 好像再不去抱她,她就会随着这阵风一起飞走了。 孟斯礼眸色微深。 几乎是在她抬起双手的刹那,他就已经提步朝她走去,轻柔却有力地将她拥进了怀里。 第38章 冯问蓝没有后悔今天答应和冯宏强回家吃饭。 因为如果不尝试, 她永远都不会知道,有些事情并不像她想的那样简单,有些人也不是她想不在意就可以不在意的。 可是, 当被孟斯礼温柔而有力抱住,当他身上熟悉的清冽气息和风一起将她扑了个满怀时,她还是忍不住一阵鼻酸。 就像一只孤零零地飞了很久的小鸟, 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大树。 眼泪决堤, 冲垮了嘴角的笑。 冯问蓝放下了两只手,紧紧地抓住孟斯礼身侧的衣服,把脸埋进了他的怀里。 她想, 如果现在来找她的是冯亦程, 她不但会忍住眼泪, 而且还可以像个没事人似的自嘲一句:“别人家的饭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吃的。” 然而这种粉饰太平的能力在孟斯礼的面前似乎连百分之一都发挥不出来。 因为他和冯亦程不一样。 如果可以的话,冯亦程恨不得把她人生路上的所有阻碍都提前清理干净,只为了不让她摔跟头。 可孟斯礼不是。 他不替她做选择,但会陪着她一起去尝试她想尝试的所有事, 再在她摔得眼泪鼻涕齐飞的时候,和她一起坐在地上,什么也不问,就这样安安静静地陪着她,直到她哭够。 她不用再去纠结要怎么解释, 只管痛痛快快地哭出来就行。 但和上次在大街上的嚎啕大哭不一样的是,今天的她哭得很安静。 孟斯礼看不见怀里小姑娘的脸。 如果不是他的掌心下, 她那纤薄肩膀正在微微颤抖, 她看上去真的就像只是靠着他休息一下而已。 胸口处也传来阵阵温热的湿意。 咸咸的眼泪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柠檬汁, 一颗心脏被浸得蜷缩了起来, 又酸又涩。 这是孟斯礼第二次体验这种滋味。 距离上次已经过去了五年, 可他依然没有找到对应的缓解方法,唯有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心思,下颌抵着冯问蓝的头顶,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拍着她的头。 像是在安抚她,也像是在安抚自己。 也许是这富有节奏的轻拍奏效了。 哭了一会儿,冯问蓝稍微缓过来了一些,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你别担心啊,我没有被谁欺负,我只是,只是有点想我妈了。” 闻言,孟斯礼没有多问,低低地“嗯”了一声。 冯问蓝的确不是因为刚才的事感到委屈才哭的。 这种感觉更像是小时候被逼着去上幼儿园,她现在也在被逼着长大,被逼着接受一些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她一直以为,她已经很好地适应了没有程蓝的生活,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也一直以为,“没了妈妈以后,去哪儿都会被欺负”这种事也只会发生在不懂事的小时候。 可是,就在刚才,这些“她以为”全都被现实打假了。 她没有办法再在自己精心编织的假象里自欺欺人下去了。 好在她自我调节情绪的能力还不错。 大多时候,只要哭一哭,把坏情绪随着眼泪从身体里排出去,心情就能差不多恢复。 又排走一些坏情绪后,冯问蓝终于有多余的精力关注其他事了。 她在孟斯礼的身上蹭了蹭眼泪,而后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望着他,抽抽噎噎地问:“对了,我、我不是还没有给你打电话吗,你怎么自己就来了?” 用“来”字似乎不太准确。 因为从他这一身还没有来得及换下的西服来看,更像是从墓园离开以后,直接赶到了这里。 听见她的声音,孟斯礼低头看她。 和想的一样,哭得睫毛湿透,眼睛鼻子红彤彤。唯一的好处是,眼睛里的不开心被冲走了。 孟斯礼替她拭去眼角没蹭干净的泪水,回道:“因为猜到了你会提前结束。” 这句话不知怎么戳中了冯问蓝的笑点。 她破涕为笑,惊叹道:“哇,这都能猜到?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神算子呢,要不要考虑一下转行啊?” “不考虑。”孟斯礼拒绝得很干脆。 “?” 冯问蓝还以为他会看在她现在这么可怜的份上,稍微配合配合。 被这么一拒绝,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免得说话结结巴巴没了气势,语气略带挑衅道:“怎么,对自己没信心啊?” 这一招激将法太过明显,孟斯礼没有上她的当。 不过见她逐渐恢复了以往的活力,他眼底的乌云也慢慢消散,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表情倒却有些遗憾,叹道:“只算得准你的心思,不配叫神算子。” 冯问蓝:“……” 这话还真是既谦虚又不谦虚。 虽然冯问蓝自认为算不上女人心海底针,但也不至于这么好猜吧。 挑衅不成,她反倒被激起了胜负欲,于是放开了还紧紧揪着孟斯礼衣服的手,后退了小半步,双手叉腰,一副不介意让他好好看看的样子,重新下战书:“那你算算,我现在最想干什么。” 这一回,孟斯礼倒是很配合,视线在她身上流转了一圈。 最后定格在她那湿了一大片的裙子上。 - 最终,冯问蓝没有得到孟斯礼的回复,只被他牵着上了车。 她心想他应该是想先卖个关子,便也没有追问。 今天庄楚不在,车里只有司机大哥一个人。 一上车,冯问蓝首先注意到的是后座放着一个药房专用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几支药。 隐约可以看见药盒上印着“烧”“烫”几个字。 见状,冯问蓝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翻出里面的药盒看了看,发现还真是烫伤药。 她一脸惊讶,抬头看孟斯礼,现在真的有点相信他是神算子了,怎么居然连她被烫到了这种事都可以提前猜到啊! 小姑娘从来学不会掩饰情绪,所有的想法全都写在脸上,不用问也知道她此刻在惊叹些什么。 孟斯礼清晰感受到了她眼神里炽热的崇拜,眼底划过一丝浅浅的兴味。 她总有很多严肃的天真想法,比如明明可以用科学解释的事,偏偏要往非科学的方向联想,看样子还深深陷在自己刚才的脑洞里无法自拔。 而对于她的盲目崇拜,孟斯礼没有放任太久。 他轻轻一笑,从她的手里接过药盒,为她揭秘“神算子”背后的真相,毫不在意人设的崩塌:“刚才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 就这? 神算子主动走下神坛,冯问蓝脸上的兴奋顿时没了。 她“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他们”当然指的是冯宏强和方霜。 大概是刚才下楼的时候,两个人的说话声太大,他听见后,估计也多多少少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下冯问蓝也用不着再和孟斯礼解释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乐得轻松,正想像上次那样提醒他别把今天的事告诉冯亦程时,大腿却忽得一凉。 今天天气好,大太阳,又有风,其实湿透的裙摆已经干得差不多了。 这会儿被孟斯礼撩了起来。 阳光下,小姑娘皮肤雪白,烙在上面的那一片红便被衬得更为醒目。 如同一巴掌,狠狠扇在了心上。 孟斯礼唇畔浅淡的笑意渐渐敛起。 他微垂着头,心绪被长睫悉数掩盖在黑瞳下,让人无从得知他的真实情绪。 车里原本还算活跃的气氛慢慢冷却了下来。 本来这种时候,冯问蓝应该说些什么来打消他的担心。 可是,她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竟然——好耶,好欺负的孟斯礼又回来了。 冯问蓝:“……” 都怪他,激活了她的逗狗基因! 冯问蓝强行按住忍不住想去摸孟斯礼脑袋、挠他下巴的手,用一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在装”的语气,哼了哼:“今天这事儿和你又没关系,你别故意装出自责的样子害我同情你哦。” 孟斯礼知道她这是在安慰他。 静默了片刻后,他松开了轻蹙的眉头,神情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掀睫看了她一眼,薄唇半挑:“这神算子不如换你当?” 冯问蓝:“。” 就不该把好欺负的孟斯礼送走。 冯问蓝皱了皱鼻子,又说:“我妈以前总说我死猪不怕开水烫,今天事实证明,她说得非常对。我真的不怕开水烫,刚才被不小心泼一身的时候,我一声儿都没叫。”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语气莫名有种“我厉害吧”的骄傲。 孟斯礼习惯了她总为一些奇怪的事感到自豪。 他拧开药膏,用棉签蘸了一点,一边为她处理烫伤,一边漫不经心地揭穿了她的谎话:“不是因为来不及叫么。” “……” 这也能猜到? 聪明人真没意思。 冯问蓝轻哼着闭上嘴巴,不自讨没趣了。 可是,看着眼前的画面,她又不禁想起,加上梦里那次,这已经是孟斯礼第三次给她擦药了吧。 冯问蓝的骄傲又找到了落脚点。 她忍不住感叹道:“都说久病成医,感觉我都快把你锻炼成专业……” 这回话没说完,冯问蓝自动收了声儿。 因为当药膏一接触皮肤,她的鸡皮疙瘩起来了。 又或者说是,因为孟斯礼猝不及防的触碰。 为了可以更好地融化药膏,他舍弃了棉签,擦拭干净手指后,用指腹代替棉签。 明明带来的应该是舒适的清凉感,但冯问蓝身体里更多升起的却是燥热。 她不太适应,整个人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孟斯礼没抬头,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脚踝,把她拉了回来,以为她不舒服,嗓音轻缓地安抚道:“很快就好了。” “哦……” 没办法,冯问蓝只能乖乖坐着。 大脑却没安静下来。 她严重怀疑孟斯礼现在是故意趁着给她擦药想挑起她的那什么最后再那什么她。 然而男人神情认真,眼角眉梢不涉半分暧昧情.欲,看上去真的只是单纯给她上药而已。 没开窗的车厢里无端起了一阵风,吹得冯问蓝心痒痒。 她知道,这一次是她思想龌龊了。 再这样下去,她怕是要兽性大发了。 为了不被发现什么异样,冯问蓝觉得还是自己动手比较好。 于是她伸出手,想要接过孟斯礼手里的药膏,义正辞严道:“不如我自己来吧。” 说完,她又凑到孟斯礼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小声地补充了一句:“我怕你摸着摸着把持不住。” 小姑娘温热的呼吸像一根根羽毛,轻柔地拂在耳廓。 那天晚上她也是这样,趴在他的肩上,说一些平时不可能说的话。 不同的是,今天她没有喝酒。 孟斯礼动作未停,注意力仍专注在伤口上,低声唤她:“蓝蓝。” 冯问蓝:“嗯?” “别勾引我。” “……” - 在对人性的考验中,冯问蓝成功地熬过了这艰难而又漫长的五分钟。 上药结束,她也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车子已经不知不觉开出去很远,好奇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孟斯礼擦干净手,帮她放下裙子,回道:“你想去的地方。” 冯问蓝挑了挑眉:“?” 神算子又要开始工作了? 听他这样说,冯问蓝也没有再追问,就当是给自己留一个惊喜。 可是,开着开着,她忽然发现车窗外的街景越来越眼熟。 今天早上她刚和冯亦程来过这儿附近。 蓦地,一个可能性从冯问蓝的脑海中闪过。 她的的呼吸莫名紧张起来,对于他们要去的目的地,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答案的轮廓,却又不敢确认。 直到车子真的停在了一栋红墙别墅外。 她心里的答案也成了形。 从刚才开始,冯问蓝的视线就一直落在车外。 这会儿透过车窗,她看见,院子里的海棠花开得正热闹。 旁边的樱桃树也开始冒出花骨朵,茂盛的叶子间还挂着一块木板,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蓝蓝专属,不准偷吃。(特指冯亦程。) 那是她五岁的时候,一笔一划亲手写下来,最后被冯宏强抱着亲自挂上去的。 这里是她曾经的家。 冯宏强的公司破产以后,这套别墅也被法院查封了。 头两年,每年的这一天,冯问蓝都会背着冯亦程,偷偷跑回来看看。 第三年的时候,她却发现贴在门口的封条已经没了,心想房子应该已经拍卖出去了,于是再也没有来过。 冯问蓝没有想过孟斯礼会带她来这里。 而这房子被谁重新买下,现在答案再明显不过了。 扒在车窗上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冯问蓝回头看身后的男人,眼里又泛起了盈盈泪光。 不是难过,是意外,是感动。 孟斯礼没有说话,只朝她伸出右手。 摊开的掌心里躺着枚钥匙。 冯问蓝垂下眼。 她盯着那枚钥匙看了半晌,而后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从孟斯礼的手里拿起那枚钥匙,独自下了车。 孟斯礼坐在车里,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进院子。 站在了那扇暌违三年之久的大门前。 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冯问蓝只觉得自己仿佛打开了一台时光机。 过去的种种画面纷纷扑到她的眼前。 冯问蓝站在玄关处,朝里看。 屋子里的摆设还和当年一模一样。 好像她大喊一声“妈我回来了”,程蓝就会从厨房里探个头出来,让她先去洗手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比她晚一步的冯亦程这时会从后面推她一把,说一句“好狗不挡道”,把书包挂在她的身上。 这个时间点冯宏强也正好从公司下班回来,一边接过她的书包,一边冲屋里问“老婆今天吃什么好吃的”。 可是,一模一样的也只有这些摆设而已。 冯问蓝知道,回忆里的画面和她眼前的景象唯一重合的,只有一个她。 然而她的心里并没有物是人非的伤感,反倒很开心找回了这些被她以为已经遗忘的瞬间。 这是她今天收获的一份意外之喜。 冯问蓝想要和孟斯礼分享,于是转过身子,笑着冲停在院外的车子挥了挥手,邀请道:“你要进来看看吗?” - 冯问蓝走到院子里接孟斯礼。 期间,她打算录个小视频发给冯亦程,让他好好看看孟斯礼到底有多好,看他以后还有没有脸再针对他。 谁知她伸手从包里拿手机的时候,不小心把冯亦程今天给她的那张名片从包里带了出来。 正准备伸手去捡,已经有一只手先她一步,把它捡了起来。 冯问蓝抬头一看。 见孟斯礼正在看名片,她解释了一下:“前段时间我睡眠不好,我哥同事给他介绍了这个医生,让我有空去看看。” 孟斯礼没说什么,把名片还给了她:“要我陪你去么?” “不用不用,就是去看个小病,又不是去做手术,我自己能行。” 冯问蓝把名片重新放回包里,小视频也不急着录了。 她一个蹦跳,绕到孟斯礼的前面,背着双手,倒退着领着他往里走,看着他,欲言又止道:“不过,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孟斯礼没说话,眉峰轻动,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就是啊……”冯问蓝拖长尾音,像是给自己拖延足够的时间组织语言,又像是不知道该怎样问才好。 纠结了一会儿,她懒得绕弯子了,直接问道:“你最近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孟斯礼并不意外她会问这个问题。 只不过听完后,他眉眼低敛,好像又被戳中了什么伤心事似的,轻叹道:“因为不想你和我离婚。” 冯问蓝:“……” 说得跟真的似的。 其实是想趁机敲打她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吧! 尽管如此,冯问蓝还是心甘情愿上了孟斯礼的当。 明明知道他现在是在演戏,可看着他这副生怕被她抛弃的模样,她的心就软得像一颗一剥开皮就能立马成为果酱的水蜜桃。 刚才在车上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那股冲动又气势汹汹地卷土重来了。 冯问蓝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有了想亲孟斯礼的念头。 她停下脚步,紧紧地握住他的双手,低头啾啾啾地在自己的手背上亲了好几下,而后抬头看着他,郑重其事道:“你放心!今天我就把话撂这儿了!这辈子除非你厌烦我了,否则我是绝对不会主动提离婚的!” 冯问蓝必须得承认,在这之前,“要是以后遇见了喜欢的人,大不了和孟斯礼离婚”确实是她的真实想法。 但是现在,她改变了这个想法。 她想,她也要对孟斯礼很好很好,哪怕他对她好只不过是因为对白月光的爱屋及乌。 按理说,这个回答应该是孟斯礼想要的答案才对。 可是在冯问蓝说完以后,他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视线落在被她握住的手上,看了一会儿,忽然道:“假亲的人说的话可信么。” “……” “???” 这是重点吗? 第39章 冯问蓝做好了孟斯礼被她真挚誓言打动的准备。 万万没想到他的关注点居然放在了她用来缓解内心躁动的假动作上。 听这话的意思, 像是在鼓励她真亲。 但在没喝酒的情况下,她有贼心没贼胆,尽管她觊觎孟斯礼的美色已久。 因为如果她真亲了的话, 那她岂不是成了奇怪的人。 所以,面对孟斯礼明目张胆的诱惑,冯问蓝没有再像刚才那样, 毫不犹豫地跳进他的陷阱里。 她一脸正色地四两拨千斤道:“可不可信, 我现在说再多也没用,就交给时间来证明吧!” 说完,她也没等孟斯礼回答, 便转过身子, 拉着他, 开启了这一次的参观之旅。 孟斯礼稍慢冯问蓝半步,闻言,微微侧头,落下视线在她的侧脸上。 今天天气晴好, 空气里的尘埃在阳光下无所遁形,小姑娘故作镇定的表情也无处可藏。 他的眼底浮起一点微不可察的笑意,没有拆穿,任由她逃避,心里却在想着应该喂一些什么才能养肥缩头小乌龟的胆子。 冯问蓝已经进入了导游的角色, 从院子里的一花一树开始介绍。 不过,与其说是她带孟斯礼参观, 其实倒不如说是她把他当成了倾诉对象。 又或者说是, 备忘录。 因为介绍完院子以后, 冯问蓝没有急着进屋。 她站在大门口, 先对着孟斯礼理直气壮地叮嘱了一句:“对了, 今天我和你说的这些你可都要帮我好好记住啊。现在是我记忆力的巅峰时期,可能再过几天,又有很多事不记得了,以后你还得帮着我回忆。” “以后”是一个充满了无限美好憧憬的词。 孟斯礼心神微微一晃,面上却一如往常的平静,不轻不重地“哦”了一声,似是顿悟道:“我以为你是特意邀请我参观,原来只是把我当成了一个工具人。” 冯问蓝:“……” 该说不说,总结得真到位。 虽然小心思被孟斯礼一眼看穿,但冯问蓝绝对不可能承认。 她立马板着一张脸,作大义凛然状,一副为他这番自我贬低言论感到十分痛心的样子,给他洗脑道:“不许妄自菲薄,这叫能者多劳!” 也许是被她这话洗脑成功,孟斯礼没有再介意工具人的身份。 他接受了“能者多劳”的说法,然后顺着她的话,开始维护自己的权益:“多劳的奖励呢。” 话音一落,冯问蓝果断为他竖起一根大拇指,毫不吝啬地夸奖道:“你真棒!” 这回孟斯礼没说话了,眼角微挑,要笑不笑地看着她。 冯问蓝虚假的笑容逐渐凝固。 她知道,孟斯礼这是无声的抗议,她也知道,用一句不要钱的夸奖作为奖励的做法确实有点无良资本家的影子。 于是她退让了一步,和他商量道:“好吧,你想要什么奖励。” 孟斯礼似乎早就想好了奖励。 在她说完后,他几乎没有思考什么,直接朝她伸出手背,要求道:“亲回来。” 冯问蓝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怎么还在想着假亲的事儿。 又开始磨人了是吧? 冯问蓝第一次被要求做这种简单又无耻的事。 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她哭笑不得。 对于孟斯礼起承转亲亲的行为,她叹为观止,也不知道是该佩服他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还是该开导他有时候别这么执着,尤其是执着一些没必要的事。 不过,就算她真想开导,孟斯礼也不见得听得进去,说不定最后又是她被带着跑偏。 这么一想,冯问蓝果断放弃了这个想法。 她想,她肯定是犟不过孟斯礼的,于是没有再做无谓的挣扎。 不、不就是亲一下吗。 是他主动要求的,又不是她非要亲的。 在和面前那只如玉般光洁的手背大眼瞪了一会儿小眼后,冯问蓝眼一闭,心一横,像小鸡啄米似的,埋头亲了上去。 刚才她亲了自己几下,这次就还了几下,免得又被抓住小辫子。 而后,她也没问孟斯礼对这个奖励满不满意,亲完扭头就蹬蹬蹬地跑上了二楼。 转角的楼梯正好挡住了楼下人的视线,冯问蓝躲在角落里。 她吐出了一直憋着的一口气,靠在墙上,拍了拍跳个不停的心脏,像是在对它说,对不起对不起让你受惊了。 不知道为什么,冯问蓝总觉得今天的孟斯礼和平时很不一样。 对她格外好就不说了,居然连和她的肢体接触都不排斥了,甚至还主动要求。 可他也没喝酒啊。 冯问蓝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受什么刺激了。 正想着,脑子里却突然冒出很久之前和蒋真的一段对话。 当时蒋真问她,有没有觉得每年的这一天,孟斯礼总会来找她,不管是以什么理由,总会和她待在一起。 那时候的她没有想那么多,也压根儿没注意到这个细节,随口说了一句“大概他的白月光也是在这一天离开他的吧”。 现在来看,她的猜测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每到这一天,孟斯礼都想见见她,以至于做出一些平时不太可能做的事? 这时,楼梯下方传来脚步声。 冯问蓝一听,赶紧丢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回过神,继续朝楼上跑去。 这一次她去的是她的卧室。 当时事发突然,有很多东西她都没来得及拿走,全都留在了这里。 这一留就是三年。 如今再看见那些熟悉的、曾经陪伴了她很多年的物件,冯问蓝恍如隔世,竟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推开门后,她没有再向前,就站在门口,打量了一圈房间。 孟斯礼买下这套房子以后,大概每周都有请人来打扫,房间里干净整洁,没有一点常年不住人的痕迹。 就连桌上的相框上也不见一丝灰尘,似乎随时做好了迎接主人回来的准备。 一一扫过屋内每一样物件的视线最后停留在了书柜上。 其中放着一本《如何又烦人又可爱》。 冯问蓝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买过这本书。 看清书名后,她先是一愣,而后嘴角扬起惊喜的笑。 她以为梦见孟斯礼书房里那本《如何与白痴共处》已经够神奇的了,没想到当时她在梦里拿着的另外一本书也是真实存在的。 这种惊喜让冯问蓝忘了刚才的止步不前,重新启动脚步,迫不及待地走了过去。 当她把书从书柜里抽出来的时候,孟斯礼正好来到卧室门口。 于是冯问蓝晃了晃手里的书,冲他炫耀道:“你知道吗,之前我在梦里梦见了这本书,还有你书房里的那本《如何与白痴共处》,神不神奇!” 闻言,孟斯礼脚步微顿,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思忖了片刻,声线平稳如常道:“看来你也没有怎么看过这本书。” “……” 一个“也”字用得非常巧妙。 冯问蓝知道,孟斯礼这是在隔空回应上次她说的那句——“你一定没怎么看过那本书吧,要不然怎么还没有掌握和我相处的窍门”,趁机拐着弯说她同样没掌握又烦人又可爱的技巧呢。 不过,这都过多久了,怎么还记得这事儿。 这大概就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吧。 冯问蓝瞪了他一眼,不和他计较,正想翻翻看书里的内容,可包里的手机忽然呜呜呜地震动了几下。 她只好放下书,先拿出手机看了看。 是蒋真给她发来的微信。 热心市民小蒋:【我今天在高中对面的小区跑新闻,估计晚饭前能结束。你现在在哪儿呢,待会儿要不要过来吃顿饭?正好邹旭阳也在学校。】 冯问蓝看了眼时间。 才一点多。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回学校逛逛。于是她先问了一下孟斯礼:“待会儿我要和蒋真还有另一个高中同学吃晚饭,你要和我一起吗?” 听见孟斯礼“嗯”了一声,冯问蓝这才回蒋真。 蓝色幺鸡:【好啊。】 蓝色幺鸡:【介意带家属吗?】 热心市民小蒋:【介意!非常介意!】 换做以前,这个问题冯问蓝肯定连问都不会问,收到消息马上赴约。 但今天不一样,孟斯礼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她绝对不能当一个忘恩负义的混蛋。 蓝色幺鸡:【哦,那今天还是先不约了吧。】 热心市民小蒋:【……】 热心市民小蒋:【你现在和你家属在一块儿?】 蓝色幺鸡:【yeah。】 热心市民小蒋:【……】 冯问蓝以为蒋真应该会就此打住了。 谁知过了好一会儿。 热心市民小蒋:【……行吧行吧,你带上他一起来吧。我尽量把他当成透明人。】 从两条消息的间隔时间来看,冯问蓝不难看出蒋真在此期间做了多少的心理斗争。 至于蒋真松口的原因,多半是担心她如果单独和孟斯礼相处,晚上肯定又会被拐去京山公馆。 对于蒋真的担心,冯问蓝十分理解,但又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蒋真为了不独守空闺,真的做出了很多牺牲。毕竟这么害怕孟斯礼的一个人,居然会同意和他见面,实在是一个不容易的决定。 察觉孟斯礼的靠近后,冯问蓝忍不住把聊天记录拿给他看。 她趁机念叨道:“你看看,都怪你之前不按剧本走,总是不提前说一声就把我扣留在你家,搞得蒋真现在都有心理阴影了,生怕我又一去不回了。” 走到她的身边后,孟斯礼又没了骨头,下颌枕着她的肩。 听完她没头没尾的指控,他也没反驳,蹭了蹭她颈间细嫩的皮肤,嗓音轻哑地问道:“那现在要按剧本走么。” “什么?”冯问蓝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弄得一懵,没反应过来。 孟斯礼缓声道:“和我住在一起。”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就像是在和她谈论今天天气不错一样正常自然。 可喷洒在耳边的温热吐息如同某种无声的诱惑。 冯问蓝的注意力全放在孟斯礼的话上,没有察觉他把桌上的书放回了书柜里。 这是……在向她发出同居邀请吗? 凭空在脑海中冒出的一个想法,冯问蓝没有找孟斯礼求证。 即使身后的人看不见,她的视线也下意识地飘向窗外,强装淡定地拒绝道:“想、想得美!如果和你住在一起,那我每天就真的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永无出头之日了!” 闻言,孟斯礼尾音轻轻上扬:“嗯?” 他可以接受她的拒绝,但不认同她拒绝的理由,反问道:“你不是不怕开水烫么。” 言外之意,也不应该怕和他住在一起才对。 冯问蓝被反问得一阵无语。 她这话是让他拿到这种地方用的吗? 被这么一打岔,冯问蓝那股莫名的紧张得到缓解。 她轻哼着,拿下孟斯礼圈在她腰间的手,往身后某个地方一放:“我怕你这玩意儿烫,行了吧!” 没有旁人的时候,她的说话风格又恢复了以往的大胆。 孟斯礼埋在她的肩上,低声笑了笑,纵容她的小脾气,没有再说话。 - 本来冯问蓝上楼是打算回忆青春的。 结果孟斯礼突然又变成了黏人的大狗,赖在她的身上不肯起来,害得她失去了自由活动的权利。 再这样下去,指不定会在她这间纯洁的卧室里发生什么不纯洁的事,不如早点离开。 于是冯问蓝放弃了她的追忆青春计划。 下楼以后,她以“还孟斯礼一趟时光之旅”为由,把他带回了高中。 路上,冯问蓝已经和邹旭阳提前说了一声。 到的时候,距离邹旭阳下课还有二十分钟,估计他和门卫大叔打过招呼了,门卫大叔看见他们也没有多问什么,直接把他们放了进去。 除了上次做梦梦见学校,冯问蓝已经很久没有回过高中了。 现在重新站在校园里,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好像都年轻了起来,嘴巴又关不上了,还没走两步就开始为孟斯礼东介绍西介绍。 “你看啊,这儿是操场,以前没那些遮阳的,所以每次开运动都会被晒得半死,结果我们高三快毕业的时候,学校突然重修了一遍。还有那边的食堂也是。之前很小,去得稍微晚一点都能被挤死,结果也是高三那年突然装修,扩大面积,还新请了厨师。蒋真回来吃过几次,据说比外面很多餐馆都还要做得好吃。啊,不知道食堂旁边的车棚还在……不……在……” 冯问蓝一边说着,一边探头往食堂方向看了看。 当视线触及那栋两层小建筑时,她惊喜道:“诶,还在!走,过去看看有没有付费内容可以观看!” 其实冯问蓝主要是想去车棚旁边的小卖部。 今天她还没吃饭呢,但又没什么胃口,打算买支雪糕垫垫肚子。 车棚四面透风。 拉着孟斯礼从二楼穿过的时候,冯问蓝和小卖部老板的狗狭路相逢。 那是一条中华田园犬,此刻正抬着腿冲其中一辆自行车撒尿。 冯问蓝看乐了。 她扯了扯孟斯礼的衣袖,兴奋道:“诶,快看,你的同类。这狗怎么还乱做标记呢,你可千万别学它啊。” 车棚旁边就是一栋教学楼。 冷清的走廊上,隐隐约约可见一道身影,站在窗边,正朝车棚方向看。 冯问蓝没有察觉。 孟斯礼闻言,敛起目光,应道:“好。” 冯问蓝依然沉浸在田园犬的魅力里。 见它撒完了尿,让出了路,她准备继续往前走,不料孟斯礼还站在原地没动。 她跟着脚步一顿,不解地回头看他:“怎么了?” 孟斯礼淡扫过她的身后,漫不经心道:“教它怎么正确做标记。” 冯问蓝:“?” 还没反应过来,她的眼前忽得一黑。 面前的男人忽然倾下身,偏着头,嘴唇贴在了她颈间的皮肤上。 下一瞬,冯问蓝感受到了一阵轻微的刺痛感。 她微微皱眉,还没弄明白孟斯礼怎么突然又和一只狗较上劲儿了,一道尖锐的女声在她的身后骤然响起:“你俩在那儿干嘛呢!哪个班的!站着别动!” 冯问蓝:“……!!!” 即使毕业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一下子认出这是教导主任的声音。 当年那些被支配的恐惧全部回来了。 这下冯问蓝也顾不上其他了。 听见这声音,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拉着孟斯礼就往楼下跑,完全忘记自己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不过,关于教导主任追人有多猛这件事她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冯问蓝以为今天自己肯定又得社死一回了。 好在老天爷宠爱了她一次,下课铃声在这时响起。 从教室里涌出来的人潮很快便将他们和教导主任冲散。 躲在墙后的冯问蓝松了一口气。 再一看孟斯礼,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了多严重的错误,正气定神闲地看着她,气息也一点儿没乱,仿佛刚才是在散步而不是逃命。 冯问蓝:“……” 她不满地给了孟斯礼一拳,质问道:“你刚才干嘛突然咬我。” 孟斯礼神色自若:“给狗做示范。” 冯问蓝:“……???” 还真在教狗怎么正确做标记?? 冯问蓝必须得承认,有时候,她确实无法跟上这位天才的思维,也没打算强行跟上。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只不过被这么一吓,冯问蓝不敢再在学校里面晃悠了,拉着很会闯祸的男人赶紧走出学校。 没想到一到学校门口,就看见了蒋真。 蒋真正好结束工作赶过来。 见冯问蓝上气不接下气,她奇怪道:“干嘛干嘛,谁在追杀你吗,喘成这样。” 冯问蓝怎么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蒋真说“是啊是被追杀,因为在车棚里和孟斯礼卿卿我我被教导主任追杀”。 她只能缓了缓气,睁眼说瞎话:“小卖部老板家的狗发疯了,追着我俩咬。” 蒋真无话可说,心想真当别人瞎,看不见她脖子上那么明显的一颗草莓吗! 冯问蓝确实还不知道自己脖子上有颗草莓。 解释完,她察觉自己还牵着孟斯礼,便打算松开手。 结果孟斯礼没让。 于是冯问蓝只好继续牵着他,这才注意到蒋真旁边还站着一个男生,意外道:“诶,许久,你怎么也在?” 许久似乎并不介意自己被无视了这么久,脸上依然挂着笑,回道:“我来学校最后再确认一下画展场地。” 冯问蓝“哦”了一声,又听蒋真说:“我也是正好和许久遇上,就约了他今晚和我们一起吃饭,不介意吧?” 好一个“正好”。 “当然不、介、意。”冯问蓝笑得无比灿烂,最后三个字特意加重了语气。 哼。 还不准她带家属,结果倒把自己的暗恋对象带来了。鬼才信是正好遇上。 蒋真一听,知道冯问蓝肯定又开始想一些有的没的了,却难得没有骂醒冯问蓝。 虽然她刚才说要把孟斯礼当成透明人,但老实说,要想把孟斯礼这样一个即使不说话也存在感强烈的人当成是透明人,简直比登天还要难。 还好她的难兄难弟在这时候及时赶到。 邹旭阳一下课就跑了过来,和俩老同学以及许久打完招呼后,说道:“人都到齐了吧,那走吧。” - 今晚吃饭的餐厅是之前冯问蓝仨人每次固定约饭的川菜馆,就在学校对面的小区外。 去往餐馆的路上,冯问蓝莫名有一种跟着大佬炸街的感觉,回头率百分百。 其中百分之六十是给孟斯礼,剩下的百分之四十是给许久。 孟斯礼之所以比许久多百分之二十倒不是因为冯问蓝偏心,而是因为他气场本就强大,又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手工西服,腰窄肩宽腿长的身材被完美勾勒,再配上那副清冷的长相,形成的反差很难不吸引人多看两眼。 冯问蓝有点后悔没让孟斯礼换身衣服再出来了。 走在后面的蒋真和冯问蓝深有同感,忍不住嫌弃身边的邹旭阳:“你看看,就你拉胯了整体颜值。” 邹旭阳丝毫不觉得丢脸:“咱俩就别在这儿内讧了啊,你以为你能好到哪里去。” 蒋真:“……” 冯问蓝还不知道蒋真和邹旭阳正背着她讲小话。 因为走着走着,她发现自己的位置有点尴尬。左边是孟斯礼,右后方是许久。 为了不让许久落单,冯问蓝当然会主动和他聊一些话题。 可是,每说一句话,她旁边的小气鬼又要不乐意,把她往旁边拉。 如此反复了几个回合后,冯问蓝受不了了,冲后面喊道:“蒋真,你和邹旭阳在后面干嘛呢,赶紧过来照顾照顾你的客人!” 蒋真:“……” “三足鼎立”的局面就这样被打破。 很快,他们来到了川菜馆外。 邹旭阳已经提前订好了位置。 入座之前,蒋真走到冯问蓝身边,小声问了句:“你和我坐还是和你家属坐。” “当然是和我家属坐。”冯问蓝回答得毫不犹豫。 其一是因为她有义务照顾孟斯礼。 其二当然是为了给蒋真还有许久制造机会。 只可惜蒋真只领会了其一。 她低声骂了句“见色忘友”,而后坐在了冯问蓝的对面。 一坐下,桌上的气氛又变得诡异起来,和隔壁桌的热闹形成鲜明的对比。 平时他们仨有很多话聊的。 今天的空气却异常沉默,好像多说一句话就犯法似的。 冯问蓝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孟斯礼。 其实她今天带孟斯礼一起来,就是想让他们多看看孟斯礼的其他面,别再对他抱有偏见了。 然而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收效甚微。 这个时候必须来点酒精助兴了。 冯问蓝一边看菜单,一边问:“白的还是啤的?” 邹旭阳也正想着来点酒,一听这话,马上心领神会地应道:“成年人不做选择,都要都要。” 给孟斯礼点了几个不辣的菜后,冯问蓝把菜单交给了邹旭阳。 蒋真瞅准时机,在桌下偷偷踢了冯问蓝两脚,用眼神示意她看手机,一个人看。 接收到蒋真的信号后,冯问蓝微微转过身子,侧背着孟斯礼,低头看了看手机。 热心市民小蒋:【我们喝酒壮胆可以,你可千万别让你家属喝啊。】 蓝色幺鸡:【?为什么?他喝了酒以后真的很可爱的,保证你看了以后还想再看第二次!】 蒋真:“……” 这还用问为什么吗。 当然是因为她害怕孟斯礼可爱得某些见色忘友的人又色令智昏,晚上跟着他一起回京山公馆啊! 热心市民小蒋:【别是你自己想看吧。】 蓝色幺鸡:【我不否认。】 热心市民小蒋:【……反正他不能喝!敢喝的话,我今天就趁着耍酒疯,把你以前骂过他的话全抖出来!到时候你慢慢哄去吧!】 蓝色幺鸡:【……】 冯问蓝被成功威胁到。 她收起手机,敲了敲桌子,朝邹旭阳追加道:“那个,给我老公点一罐无酒精饮料。” 话音一落,冯问蓝的身边飘过来一句不轻不重的叹息:“你开始嫌弃我喝酒了。” 冯问蓝:“……” 她立马扭头看孟斯礼,大声坚定地解释:“没有嫌弃!我只是不想你不舒服!难受在你身,痛在我心!我怎么舍得你经历宿醉的痛苦!” 蒋真:呕。 邹旭阳也没眼看。 唯独许久没挪眼,脸上至始至终带着笑。 孟斯礼抬眸轻睨了眼许久。 再低头看冯问蓝时,他的眸光黯了黯,低声道:“不舒服你会照顾我。” 冯问蓝:“……” 还没喝酒呢,怎么又撒上娇了。 冯问蓝顶着来自蒋真和邹旭阳的两道关爱见色忘友女的视线,继续硬着头皮演:“是啦,我是会照顾你,但是……” 话没说完,酒先上上来了。 见状,冯问蓝立马转移话题,三五两下撬开啤酒盖,豪迈道:“来!先喝酒!” 冯问蓝本来以为有了酒,气氛就能够被炒热一点。 谁知道压根儿没区别。 桌上从鸦雀无声变成了鸦雀无声地喝酒。 隔壁桌倒是各种喝酒小游戏玩得热火朝天。 冯问蓝看见了邹旭阳一脸的羡慕。 现在这尴尬的局面,她得负一半的责,于是主动提议道:“这么干喝酒多没意思,咱们也来玩游戏吧。” 邹旭阳一听,果然立马来了劲儿:“来来来,玩什么!” “就玩……我有你没有吧。”冯问蓝解释了一下游戏规则,“这样啊,咱先随便伸出五根手指,轮流说出一件只有你做过的事。如果这件事在场都没有人做过,你就弯下一根手指,其他人罚一杯酒,如果这件事在场有人做过,你和那个人都可以弯下一根手指,但你得罚一杯。看最后谁的手指剩得最多,谁就罚三杯。” 解释完,冯问蓝先给大家打个样,第一个说:“比如,我……有老公!” 邹旭阳:“……” 蒋真:“……” 胜之不武的冯问蓝满意地弯下第一根手指。 四个人喝完第一杯酒后,她扭头对孟斯礼道:“好,到你了。” 孟斯礼很省事,直接照搬答案:“我有老婆。” 冯问蓝丝毫不介意自己被抄袭,反倒笑眯眯地看着孟斯礼,很欣慰他这么快就融入了。 邹旭阳:“……” 蒋真:“……” 合着这游戏是这夫妻俩秀恩爱的游戏是吧! 又一杯酒下肚后,终于轮到了邹旭阳。他抓住机会报复:“我被数学老师连续占过五周的体育课。” “……” 好狠。 蒋真紧随其后:“我连续半个月,每天晚上都加班到凌晨三四点。” 这一把,邹旭阳输得心服口服:“就冲你这不要命工作的劲儿,我都得喝这一杯。” “慢着——”冯问蓝突然打断,而后帮孟斯礼按下了一根手指,“他连续一个月,每天晚上加班到凌晨五六点。” 说完,她对蒋真得瑟道:“喝吧。” 蒋真:“……” 这胳膊肘往外拐得可真行啊! 蒋真习惯性地想翻个白眼,却在看见冯问蓝身边的男人后,硬生生忍住了,心不甘情不愿地喝下了这杯酒。 许久是这一轮的最后一个玩家。 不过他似乎还没有学到精髓,想了半天,只说了一个:“我杀过人。” 这话一出,空气安静了。 许久又补充了一句:“在游戏里。” 安静的空气又重新热闹起来。 冯问蓝听得连连摇头:“你这不行啊,明显是送人头。来,给你个机会,重新再说一次。” 邹旭阳:“干嘛,正大光明作弊啊,问没问过我们其他玩家同不同意重来啊?” 蒋真:“我同意。” 邹旭阳:“……” 冯问蓝得意地笑了笑,正想说“少数服从多数”,放在桌下的手却忽得一疼。 不用看,也知道是她身边的某个人不高兴了,正在警告她,不许帮别人。 冯问蓝:“……” 人是她带来的,不高兴了也得她哄着。 冯问蓝认栽了,好像刚才那个重来的提议不是她提的似的,对许久话锋一转道:“还是你喝吧,许久。” 把一切尽收眼底的蒋真:“……” 最后,几轮玩下来,除了孟斯礼只剩下一根手指以外,其他四个人都离胜利还差好几步。 再一次轮到冯问蓝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是时候助攻一波了,顺便帮孟斯礼赢下这一局。 于是她牺牲自我,放了一个大招:“在座的人里有我喜欢的人,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说完,冯问蓝先自己放下一根手指。 她和孟斯礼是夫妻,就算她说喜欢,蒋真和邹旭阳也不会当着许久的面拆穿她。再说了,喜欢脸也是喜欢啊。 果不其然,大招放完,邹旭阳和蒋真同时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手指纹丝不动。 许久倒是弯了一根手指。 冯问蓝一看,立马忘掉了对蒋真敢爱不敢认的失望。 她冲许久竖起赞赏的大拇指,而后准备开开心心地喝下罚酒,余光却瞥见本应该胜利的孟斯礼依然还剩一根手指。 而这意味着,在座的人里,没有他喜欢的人。 第40章 对于孟斯礼的选择, 冯问蓝可以理解。 毕竟以他对白月光的感情来看,就算只是玩游戏撒谎说喜欢别人,也是对白月光的亵渎。 她可以理解。 只不过, 就算可以理解,在没有被孟斯礼选择的那一刻,她好像还是尝到了苦涩的滋味。 可是, 她又在苦涩什么呢。 冯问蓝陷进从未有过的迷茫里。 还没有从一团乱的线团里理出线头, 她的手臂又被冷不防地撞了下。 冯问蓝回过神,对上蒋真探究的视线。 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蒋真半开玩笑道:“怎么了, 刚分开就想你家礼礼了啊?” 饭局已经散场了。 她和蒋真也回到了公寓。 此刻她正坐在沙发上, 蒋真正往餐桌走, 打算倒杯水喝。 被蒋真这么一问,冯问蓝的思绪又回到今晚和孟斯礼分开的时候。 多亏了她日益熟练的演技,刚才的游戏局上,没有人发现她的异样。大家玩完一轮, 气氛终于热了起来,不需要她再主持大局。 饭局一直持续到晚上八.九点才散场。 结束的时候,大家各自道别,各回各家。 她本来以为孟斯礼会像往常那样,找各种借口缠着她, 正想着要怎么哄他,却没想到他难得懂事, 就像上午在墓园里, 没有让她在选择他还是选择冯宏强之间左右为难一样。 把她送到小区楼下后, 他什么也没说, 看着她上楼, 看着屋子里的灯亮起,而后才离开。 而她也趴在阳台上,看着那辆黑色轿车渐渐驶出小区。 在那个当下,她确实很舍不得孟斯礼。 一想到这儿,冯问蓝又把思绪拉回到现在,回答蒋真刚才的问题:“嗯。” “嗯什么嗯。”由于冯问蓝的思考时间太长,蒋真已经忘了自己刚才随口说的一句话。 冯问蓝说得更详细了些:“想我家礼礼了。” “……” “?!” 蒋真“咚”地一下放下水杯,旋风般从餐厅跑回客厅。 她先是摸了摸冯问蓝的额头,确定她没有发烧后,更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笃定道:“你喝醉了。” “……没醉。”冯问蓝就知道蒋真会是这种反应,又特意补充了一句,“就算醉了,那也是酒后吐真言。” 蒋真没说话了,仔仔细细盯着冯问蓝的脸看了看,好像要从中找出什么破绽来。 等确定冯问蓝没有开玩笑后,她的震惊都快从瞪大的眼睛和张大的嘴巴跑出来了,万分不解道:“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你对他的感情怎么突飞猛进了?” 冯问蓝知道蒋真在震惊什么。 前几天,她俩争论她和孟斯礼是什么关系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那句“我只会喜欢孟斯礼的脸,其他的不可能”也还清晰地回荡在耳边。 结果今天她就这样毫不犹豫地承认想孟斯礼,打了自己的脸。 可是,她也是今天才突然发现,原来孟斯礼除了脸,身上还有那么多值得被喜欢的地方。 冯问蓝不想要否认这一点。 只不过当局者迷,她现在需要一个清醒的旁观者客观地帮她分析一下现在她对孟斯礼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而蒋真就是这个不二人选。 于是冯问蓝没有再像上次的照片事件那样瞒着蒋真,和她好好说了说还没来得及说的今天发生的所有事。 从孟斯礼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墓园开始。 谁知道蒋真听完,第一反应是:“我靠,方霜这女的能不能要点脸啊!真把自己当正宫了啊,居然敢这样对你!你说你爸到底什么眼光,怎么能看上这种人啊,和程阿姨差那么远!完全就是审美大降级!” 冯问蓝理解蒋真这是替她打抱不平,但还是被她的气愤吓了一跳,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你会不会太生气了一点。” “……”蒋真白了她一眼,“是你太不生气了!以后你别再去那一家人屋里了!干嘛去受这个气啊!” “知道啦。那你也别和我哥说啊。” 虽然冯问蓝不怕开水烫,但也不会傻到主动去找开水烫。 经过今天的事之后,她以后都不会再对方霜抱有什么和平共处的幻想了。 见冯问蓝这次像是真的知道了,蒋真便没有再唠叨什么,答应帮她保密。 不料冯问蓝依然睁着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好像还在对她有所期待。 蒋真没看懂:“干嘛这样看着我。还想我帮你再骂几句?” 冯问蓝:“……” 关键时刻掉链子。 她表情一顿,怀疑自己刚才的表述太过委婉,这回直接了一点:“我真的没有想到孟斯礼今天会为我做这么多事,所以,你觉得我现在到底是喜欢他,还是因为感动?” 闻言,蒋真想也没想,直接下定论:“不用怀疑,你就是因为太感动了,一时间对他有了滤镜,所以看他哪儿哪儿都好。冷静几天,这种错觉就会消失的。” “哦……” 这一可能性也在冯问蓝的设想范围内。 现在被蒋真这样点出来,她就像是想法得到了认可,没有怀疑,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解释。 但是,与此同时,她又生出其他的担忧:“那……如果我真的喜欢上了孟斯礼的话,该怎么办?” 蒋真:“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给我好好控制住,你现在还不能喜欢他。” “嗯?” 不是不能喜欢,而是“现在”不能喜欢。 冯问蓝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区别,追问道:“那什么时候才可以喜欢?” 蒋真:“……这还用问吗!当然是等到他的心里没有白月光的时候啊!” 一听“白月光”三个字,冯问蓝的心情顿时沉入谷底。 倒不是因为她忘记了这个重点,而是因为她觉得她有生之年可能都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算了。 还是先照蒋真说得做吧。 得趁现在对孟斯礼的喜欢八字还没有一撇,好好控制住自己。反正再过几天,这种错觉就会消失不见了。 见冯问蓝不说话,蒋真还以为她在犹豫,立马抓住她的肩膀摇了摇:“记住我的话了吗!” 冯问蓝被摇得回过神,回道:“记住啦。” - 那天晚上和蒋真聊过以后,冯问蓝是真的这样以为。 她以为,等她冷静下来,这种错觉就会消失。 可是,一周过去后。 错觉没有消失。 半个月过去后。 错觉还是没有消失。 一个月过去后。 冯问蓝终于意识到,这可能不是错觉。 而比意识到自己喜欢上孟斯礼更让她郁闷的是,孟斯礼在她的生活里已经消失了两个月。 那天晚上过后,他再也没有出现过,对她的那些好如同回光返照,如今看来,更像是在和她提前道别。只不过当时的她毫无察觉。 尽管在此期间,冯问蓝的生活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每天就是宅在家里,写写小说,追追剧,睡睡懒觉,散散步。 除了每天都很想孟斯礼之外。 她的生活和之前真的没什么区别。 但这已经是最大的区别了。 想想以前,孟斯礼动不动就出差大半年,她还嫌时间短,现在只不过两个月,她就觉得漫长了。 一天还是二十四个小时。 变的是她。 恨自己没出息的同时,冯问蓝没忘记顺便在心底痛骂害她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一顿。 骗子! 明明还说想和她住在一起,结果一转眼,连声招呼都不打一下,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大骗子! 冯问蓝越想越气,气得忍不住狠狠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儿,却一不小心踹到了街沿上。 她疼得眼泪立马飙了出来,提着一口袋的零食,跌跌撞撞的,单脚跳到街边的长椅上坐下。 傍晚的街道上人来人往。 漫无目的地看了一会儿后,冯问蓝从疼痛中缓了过来,丧气地靠在椅背上,却在抬头时,不期然看见了漫天晚霞。 粉蓝相间的色彩漂亮又浪漫,好像能将人的不愉快一扫而光。 等到冯问蓝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从兜里拿出了手机。 最近,每次她看见什么好玩的好看的,第一反应总是分享给孟斯礼看。 她打开了短信界面。 置顶的是和孟斯礼的短信。 虽然他没有再来找过她,但是如果她发消息给他,他还是会回。 例如。 ——你吃饭了吗? ——吃了。 ——你今天很忙吗? ——嗯。 ——今天我在网上又看见了实验室爆炸的新闻,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好。 ——这段时间你是不是都不会来找我了?是的话,那我就和蒋真出去玩几天了哦。 ——注意安全。 所有的对话都是这样。 她问一句,孟斯礼答一句,从来没有主动问过她什么。 要说冷淡吧,他的说话风格一直是这样。 可要说正常吧,对比他前段时间对她黏黏糊糊的态度,又显得非常不正常。 冯问蓝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现在甚至怀疑,那些夜晚她看见的可爱的黏人的孟斯礼才是她的错觉。 尽管如此,冯问蓝还是举起手机,对着天空拍了一张,发送给了孟斯礼。 想了想,她又补发了一句话过去。 冯问蓝想,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努力了。 如果还是不成功的话,她必须得承认一些不愿意承认的事。 不远处的黑色轿车内。 庄楚听见后座响起了一声短暂的震动声。 最近这段时间,每天傍晚七八点,孟斯礼都会来这里。因为吃完晚饭,冯问蓝会下楼散散步。 有时候庄楚会跟着,有时候孟斯礼自己一个人开车来。 不过这对庄楚来说,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刚结婚的那两年,其实也是这样。 只不过他还以为今年会不一样,没想到还是回到了这条路上。 他想,大概和蓝总的病有关。 自从两个月前,老板收到医院的检查报告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又一声震动后,庄楚从后视镜里看见,他老板垂下眼,看了看手机。 小姑娘发来了两条消息。 第一条是一张图片。 第二条是文字,问他。 ——你这个周末有空吗?我想过来找你。 孟斯礼沉默着,视线在手机屏幕上停留了很久,才按下回复。 ——在出差。 - 听见开门声,坐在客厅看新闻的蒋真习惯性地说了句:“回来了啊。” 结果得到的是一句有气无力的“嗯”。 大概是从上次聊完没多久后,蒋真就发现了冯问蓝的情绪出现了一点问题。 比如,经常半夜看鬼片把自己看得嚎啕大哭。 这会儿一听冯问蓝的声音又不对劲了,蒋真赶紧探头看了看。 见冯问蓝提着一大包零食,表情却是闷闷不乐,她奇怪道:“怎么散个步还把自己散抑郁了。” 冯问蓝换好拖鞋,摇了摇头:“没什么。” 把手里的口袋丢在茶几上后,她也把自己往沙发上一丢,头靠在沙发背上。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继续说:“就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 想明白事不该是这副模样吧。 蒋真问道:“想明白了什么事?” 虽然冯问蓝的情绪不太高,但很稳定很平静,回道:“想明白了,我是真的喜欢上了孟斯礼。” “……” 闻言,蒋真略感意外。 不过她不是意外冯问蓝喜欢孟斯礼,而是意外冯问蓝散个步而已,怎么突然把这个问题想明白了。她还以为她之前那番“是感动不是喜欢”的忽悠至少能管两三个月。 没办法,蒋真只能采取第二个方案。 她继续用冠冕堂皇的理由阻止道:“那你千万别和他说啊,这段时间也别和他见面了,免得被他看出来。” 冯问蓝很听劝地点了点头。 蒋真放心了,又问:“除了这个,你还想明白了什么吗?” “还想明白了……”冯问蓝声音拖长,扭头看蒋真,“我不应该觊觎不属于我的东西。” 蒋真一头雾水:“什么玩意儿,说人话。” 冯问蓝又换了一种方式,重新叙述了一遍:“我打算和孟斯礼离婚了。” “……什!么!” 蒋真的音量拔地而起,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走向,惊得差点被口水呛住。 她以为冯问蓝在开玩笑,可看冯问蓝现在的样子,既不像是在说气话,也不像是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路之后的选择。 蒋真更不理解了:“你喜欢他就喜欢他啊,为什么要离婚?” 冯问蓝收回视线。 她重新靠在沙发背上,抬手搭在眉间,遮住了眼前的光,轻轻叹道:“因为再这样下去,我可能就要心甘情愿当别人的替身了。” 冯问蓝不是遇见难题就退缩的人。 如果没有“白月光”,她早就效仿梦里的冯问蓝,天天赖在京山公馆,对着孟斯礼死缠烂打。 可惜没这种如果。 刚才她意识到她喜欢孟斯礼的时候,也清楚地意识到,孟斯礼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她了。 这不是她努努力就可以改变的事。 所以,在她对孟斯礼的喜欢超过她对自己的喜欢之前,她必须按下结束键了。要不然为了留在他的身边,她可能真的会甘愿当一个替身,每天等着他施舍一点感情给她。 她不想自己活得那么卑微。 如同苦茶般酸涩的尾音很快被新闻的声音吞没。 蒋真听得心里也忍不住一阵难过,从来没见过冯问蓝这样。 哪怕是五年前,她一直追不到孟斯礼,也是积极乐观,充满希望的,而不是这样意志消沉。 蒋真知道症结所在,却没办法开导她,只能说:“可是,你上次不还和他说过,你绝对不会主动提离婚吗?” “他现在应该不在乎了吧。” 以孟斯礼现在都不怎么想见她的状况来看,冯问蓝倒不怎么担心食言的后果,又说:“我已经和律师约好了,明天上午先去律师所咨询一下离婚事宜。” 一听这话,蒋真知道她这是铁了心要离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冯问蓝也没再给蒋真说话的机会。 宣布完这两件事后,她便回到了房间里,为明天养精蓄锐。 - 虽然冯问蓝拖延症严重,但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知道有些事必须快刀斩乱麻。 第二天早上。 蒋真出门后没多久,冯问蓝也起了床,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而后打开门,走出卧室。 结果脚刚迈出去半步,她又定在了原地。 初夏从清晨便开始热闹起来。 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混着楼下街坊邻居的聊天声,把客厅衬得格外寂静。 客厅中央的男人更是如此。 他坐在沙发上,半垂着眼,眉间神色漫不经心而疏冷,修长如玉的指间好像正在把玩着什么,在清晨的阳光下,微微闪着刺眼的光。 冯问蓝看清后,一愣。 那是她昨晚摘下,放在茶几上的戒指。 第41章 大概是听见了开门的动静。 沙发上的男人眉眼微敛, 缓缓撩起眼,朝她看过来,漆黑的眸子依旧平静无波, 嗓音如常道:“醒了?” 这两个月的空白期仿佛在他身上不存在似的。 他还是那个远如谪仙的孟斯礼,不多一分亲近,也不少一分疏离。 冯问蓝却像是被钉在了地上, 脚步再也迈不开半步。 昨晚还说在出差的男人, 现在却好端端地坐在她家的沙发上,若无其事地和她说着话。 照理说,她应该生气才对。 可是, 在看见孟斯礼的脸, 听见他声音的那一瞬间, 她的第一反应还是不争气的想过去抱住他。 这也是冯问蓝判断孟斯礼不喜欢她的依据之一。 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就算不睡觉也想要多见对方一秒,怎么可能忍得住好几个月不见面呢。 想起不被孟斯礼喜欢的现实后,冯问蓝发热的头脑渐渐冷却下来。 她不自觉地攥紧了垂放在两侧的双手, 硬生生忍住了跑过去,一边咬他,一边骂他“你这段时间都死到哪里去了”或是“哟大忙人终于想起我了啊”的欲望。 冯问蓝只硬邦邦地问了一句:“你来干什么。” 孟斯礼看着她。 小姑娘双手紧攥成拳,身体紧绷,板着脸, 满眼戒备,仿佛此刻正在面对一个穷凶恶极的坏人。 可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视线往下, 轻轻扫了眼和她之间的距离, 而后道:“你一定要离我这么远和我说话么。” 一听这话, 冯问蓝差点又习惯性地朝他走去。 幸好及时反应了过来。 凭什么每次都是她主动。 凭什么每次都是她顺着他的心意来。 冯问蓝不甘心, 停下了下意识迈出去的脚步。 她双手抱胸,站在原地,声音还是硬得像隔夜的馒头,甚至带了一点挑衅的意味:“你是没腿还是没脚,嫌远不知道自己过来?” 她的语气很冲,话里的火药味也很重,孟斯礼却好像没有听出来,重点放在了最后半句上。 乌黑眼眸安静浅凝了她半瞬后,他站起身,朝她走了过去。 一开始,冯问蓝还是气势汹汹的。 可是,孟斯礼走到她的跟前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她的气势立马减了一大半,表情一顿,往后退了退,提醒道:“可以了。” 孟斯礼没听,脚步也没停。 冯问蓝:“……” 她环抱在胸前的手再也稳不住了,一边继续往后退,一边像交警指挥交通似的,抬手制止道:“够了……够……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说够了,你还想离多近!” 就这样,冯问蓝被逼得一路退回到房间里。 床就在身后的不远处,没走几步,她的膝盖就撞在了床沿上,跌坐在床上。 而后,她听见“卡嗒”一声。 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她没有拉窗帘。 门一关,整个房间里的光线昏暗又朦胧,如同阴雨天。 突如其来的光线变化就像是一副眼罩。 冯问蓝一时适应不及,此刻眼前一片黑,只隐约听见一阵珠子和门板相撞的轻微声响。 是孟斯礼关上了门。 意识到这一点后,冯问蓝呼吸一滞,脑内的警报器又响了。 这个发展……分明就是又要用身体说话! 敢情他今天终于舍得来找她,就是为了解决一些生理问题? 这个猜测气笑了冯问蓝。 不管是从床上站起来,还是把灯按亮,这二者之间她总要做一件事来反抗,反正不可能像以前一样任由孟斯礼胡作非为。 然而下一秒,一股熟悉的气息笼罩着冯问蓝,将她推倒在床上。 孟斯礼单腿跪在床沿上,撑在她的上方。 隔着这样近的距离,冯问蓝才得以看清他的脸。 没了阳光的伪装,他也仿佛变成了深不可测的黑夜,浑身的温和褪尽,是剩下一身凛冽,和若有似无的寒气。 看上去就像是在生她的气。 冯问蓝一头雾水。 他一个玩失踪的人,居然还敢和她闹脾气?哪儿来的底气? 难道他已经知道她要离婚的事了? 不可能啊,这事儿只有蒋真和律师知道,而蒋真又绝对不可能出卖她。再说了,就算知道,他也没资格生气啊。 冯问蓝还没想明白。 孟斯礼的上半身已经压了下来,如山峦倾覆,将眼前的黑暗加深了一层。 冯问蓝一惊,赶紧用双手抵住他的胸膛。 刚往旁边偏了偏头,她就感觉他的嘴唇轻轻碰了碰她的耳垂,温热的呼吸和一声低哑的“蓝蓝”一同灌进她的耳朵里。 冯问蓝分了神,抵抗的双手无意识地卸了点力。 再一次听见孟斯礼这样叫她,她竟然可耻地觉得怀念,怀念之前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知道,这一定又是孟斯礼的阴谋诡计,在心底告诫自己,千万别被他迷惑了。 耳垂却又忽得一痛。 孟斯礼毫不怜惜地咬了她一口。 冯问蓝闪躲不及,吃痛地皱了皱眉。 正想问问孟斯礼又在发什么疯,兜里的手机却在这时突然响了起来。 她想着这个时间点,八成是律师打来的,便没有无视,不甘示弱地反咬了一口孟斯礼的肩膀,而后接通电话,也不怕孟斯礼听见。 果不其然,一接通,律师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了出来,问道:“冯小姐,您出门了吗?是这样的,我刚才在路上不小心出了一场小车祸,现在还等着交警来处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今天可能见不了了,您看咱们再另外约一个时间成吗?” 闻言,冯问蓝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她还以为律师是打电话来提醒她带什么证件之类的,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意外之余,她刚才的疑惑倒也得到了解答。 看来孟斯礼是真的知道了。 是谁告诉他的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挂断电话后,冯问蓝推了推身上的男人,声音又冷又硬,质问道:“是不是你做的。” 孟斯礼没有回答。 他的嘴唇在她的颈侧游移,停在她跳动的脉搏上,平静地低低道:“为什么骗我。” 冯问蓝继续躲开他的碰触,反问道:“我骗你什么了。” 孟斯礼的唇落在她的肩上。 他没再执意要再寻找她的脉搏,就这样埋在她的颈窝里,闷声道:“你说过,除非我厌烦你了,否则你不会主动提离婚。现在为什么要背着我找律师。” 低缓的语速把兴师问罪的一句话说得带上了几分委屈。 然而冯问蓝没有察觉。 她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孟斯礼说的话上。 这两个月来,一直困扰着她的一个问题,她现在好像找到了答案。 难怪那天过后,孟斯礼对她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看来,大概就是因为她向他保证了,绝对不会主动提离婚,所以他才这么有恃无恐吧。 而如果不是因为她突然要离婚,他今天也不会出现,而是选择继续消失下去吧。 冯问蓝的拳头又硬了。 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得不到的时候费尽心思,得到以后就完全不知道珍惜了! 冯问蓝气得恨不得把孟斯礼压在身下胖揍一顿。 可是,真这样做的话,她就输了。孟斯礼都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她也绝对不能表现得太过在意。 冯问蓝深呼吸了一口气,双手用力得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 她逼自己冷静下来,反驳道:“你一声不吭地消失两个月,一次都没来找过我,难道不是因为厌烦我了吗?” “不是。” 孟斯礼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把“两个月没见面”和“厌烦她”之间划上等号。 果断又干脆地否认了她的猜测。 冯问蓝当然不信这个回答。 她又一一例举出孟斯礼厌烦她的证据继续反驳:“那你这段时间为什么都不来找我?不来找我就算了,我想来找你,你居然还编理由骗我,说什么在出差!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你是厌烦我了吗?那我离婚又有什么问题。” 这一回,孟斯礼沉默了一息。 要怎么告诉她,不是他不想来找她。 而是不能来找她。 孟斯礼知道,她一直都是一个很有自己想法的小姑娘,并不如外表看起来那样柔弱,所以他从来不帮她做选择。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 然而这一次,他还是掉进了“我这么做都是为你好”的窠臼里。 只因为医院发来的那份检查报告上,那一句“患者随时都有可能恢复记忆,在此期间,可能还会伴有无意识的自我伤害行为”。 无意识的自我伤害行为。 五年前发生的那一次已经够了。 他不能再失去她。 却又没办法把这些事一一说给她听。 最后,孟斯礼只能在一众华而不实的借口里,选了一个最贴近真实情况的答案。 他回道:“我以为这样你会开心。” “?”冯问蓝对这个说法真是奇了个怪了,没弄懂其中逻辑,“我为什么会开心?!” 虽然这个答案最真实,可同时也在揭孟斯礼的伤疤。 他抿了抿唇,似乎不愿提起,但又没办法避而不谈,静默了片刻后才沉声道:“因为,之前我每次出差都是你最开心的时候。” 冯问蓝:“……” 是。 他出差的时候确实是她最开心的时候。 可那是之前啊! 冯问蓝怀疑孟斯礼是在故意讽刺她的前后不一。 她被这话戳到痛处,成功炸毛,彻底装不下去了,干脆不装了,使出浑身力气,想要把孟斯礼从她的身上推开。 嘴巴也没停下。 她骂骂咧咧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变成现在这样不都托你的福吗!当初我就说别用感情侮辱我们这段纯洁的睡觉关系!你不听,偏要来勾引我,勾引完,又头也不回地离开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残忍狠心的人!看见我现在这个样子,你心里应该很得意吧!” 长长的一段话,她一口气不带喘地说完,噼里啪啦的,像是放鞭炮似的。 其中,残忍、狠心,得意这三个词被她说得最掷地有声。 这些毫无根据的指控听得孟斯礼眉头轻皱,圈着冯问蓝的手臂却没有松动分毫。 他依旧紧紧地抱着她。 直到她那气愤的尾音在空气稍微消散了一些,他才开口说话。 “没有得意,也没有头也不回地离开你。”孟斯礼语气平和,安抚着情绪激动的小姑娘。 在一阵长久的沉默后,他的声音又低了几分。除了不能告诉她当年的事,其他的想法他丝毫不隐瞒,嗓音轻哑道:“我很想你。” 我很想你。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让房间重新陷入沉寂。 冯问蓝的力气就像是被这四个字抽空了般,原本还在奋力推开孟斯礼的手脚突然全都停了下来。 心头烧得正旺的怒气似乎也瞬间熄了火。 冯问蓝安静地望着天花板,依稀间,好像听见了窗外的蝉鸣。 上次和孟斯礼见面的时候,明明还是春天。 而现在窗外已经有了蝉鸣。 抽象的时间一下子被具象化。 冯问蓝的视野却忽然变得模糊,情绪被压垮。 如果是在两个月前,听见这话,她胸口的那头小鹿兴许还会开心害羞地哐哐撞大墙。 但现在,她已经看清了孟斯礼这个坏男人的本质。 明明已经看清了。 可是,为什么在她听见“我很想你”这四个字的时候,眼泪还是不受控地漫出了眼眶呢。 可恶。 他们不是在吵架吗,干嘛突然来这么一句啊! 冯问蓝恨自己的没出息。 她一边掉眼泪,一边重新提起劲儿,骂道:“骗子!大骗子!少拿这种糖衣炮弹收买我!要是你真的想我,你早就来找我了!我看你是想你的白月光了才对!” 听见小姑娘的声音带着点哭腔,孟斯礼身子微僵,从她的颈窝里抬起头。 滚烫的泪水正顺着她的眼角,滑落在他撑在她耳侧的手背上。 孟斯礼没想到这句话会勾出她的眼泪。 冯问蓝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 隔着一片泪光,她看见了孟斯礼眼底闪过一丝怔忡。 她把头扭向一旁,不想被孟斯礼看见她哭的样子,免得被他以为是在卖惨。可眼泪还是不听话地一个劲儿往外冒,很快打湿了身下的被单。 孟斯礼发现她最近哭的次数越来越多。 不变的是,每一次她哭的时候,他那颗没什么存在感的心脏都会跟着一抽一缩。 孟斯礼神色微变,轻叹着,重新把她搂进怀里,在她的身边侧躺下。 话题又绕回到“他为什么不来找她”这件事上。 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她,只能在她的抽泣声里,不厌其烦地轻声哄道:“没有骗你。想你是真的,和其他人无关。” 一听这话,冯问蓝又把脑袋转了回来,看着他,哭着和他理论。 “好,你说你想我,那你又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每天晚上我都得把手机放在蒋真的房间,才能忍住给你打电话的欲望。还有好几次我都已经走到你家楼下了,又折了回来,因为我不想被你觉得烦人,也不想耽误你的工作。可是怎么办,我还是很想你啊,后来我就想着,就算不能听见你的声音,用文字和你聊聊天也是好的,于是我又开始每天和你发短信,谁知道你又玩起了惜字如金。我知道,你是想用这种冷漠的方式吓退我。可是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躲我。明明之前都好好的,为什么你说变就变。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事……” 冯问蓝越说越委屈。 说到后面,她又懒得再说了,埋在他的手臂上,专心哭了起来。 一个又一个的“想你”,如同一颗又一颗的石子,接连打碎了孟斯礼的平静。 他有半瞬的失神,长睫微垂,盖住了眸底的情绪纷乱。 小姑娘对他的那番长长的控诉在哭声里愈发清晰。 情感浓烈得孟斯礼第一次感到后悔。 他从来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一直都很理智。理智地克制自己,理智地决定让一切回到正轨上,理智地认为和她保持距离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然而现在,当他看见她哭得这样伤心,他忽然后悔了。 他以为他退出她的生活以后,她会像之前那样过得开心又自在,没有想到原来这段时间她这么难过,更没有想到她会想他。 如果早知道这个选择会让她这么难受,他一定不会一意孤行,擅自替她做决定。 可是,对她的伤害已经造成。 孟斯礼来时的不甘早就被得磨得干干净净。 他敛起心绪,拨开小姑娘被眼泪打湿的黏在脸上的发丝,亲了亲她哭红的眼角,哑声回应她的控诉:“你说得对,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是我错了。别哭了,好不好。” 这一次,孟斯礼又输了。 他的理智永远都会败给她的感情。 他想,有她在的长长久久的以后固然好,却也不该剥夺她只想要当下的快乐的权利。 这一次,他不会再帮她做决定,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也都会陪在她的身边,和她一起面对。 可冯问蓝像是没听见。 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哭个不停。 孟斯礼只能想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动作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问道:“所以,我不来找你就是你和我离婚的原因么?” 在得知她找律师咨询离婚事宜的那一刻,孟斯礼的确动了怒,如同被她背叛。如果不是尚存一丝理智,他昨晚已经来找她了,而不是忍到今早。 可是现在来看,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大概是“离婚”两个词触动了冯问蓝。 她稍稍听进去了一点这话,摇了摇头,如实回道:“不是。是因为我不想当别人的替身了。” 孟斯礼顿了顿,又问“为什么”。 冯问蓝咬了咬嘴唇,憋气止住了抽噎才继续道:“因为我喜欢你。喜欢你,知道吗,就像你喜欢你的白月光那样。” 她说得很洒脱。 洒脱得不像在说“我喜欢你”,更像在说“我讨厌你”。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孟斯礼手上的动作跟着一顿。 他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视线重新聚焦在冯问蓝的脸上,声线轻而飘,问道:“你喜欢我?” 冯问蓝正紧张自己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以至于没听出孟斯礼的异样。 本来她没打算在这种情况下和他表白。 因为她不想要在他还没有忘记白月光的时候,就知道她喜欢他这件事。 但说出口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冯问蓝也不后悔,已经想好了如何为自己的一时冲动买单。 只不过,她以为孟斯礼听见她的真情告白,或多或少都会有一点表示,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平淡的反应。 这下冯问蓝不光注意力被转移,就连刚熄灭的怒气又被调动了起来。 她用手背胡乱擦干眼泪,有点恼羞成怒了:“对啊,我喜欢你!怎么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你都这么努力勾引我了,我要是还不喜欢你,岂不是显得你很没有魅力!” 孟斯礼知道她是故意这样说,却没有回应,思绪还停留在那句“我喜欢你”上。 他以为,她愿意留在他的身边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从来没有想过她还会重新喜欢上他。 见孟斯礼还是不说话,冯问蓝有点急了。 她一个翻身,把他压在身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为自己增加气势。 接着,她开始为自己的冲动买单,提出解决方案:“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和我离婚,看着我去找更好的男人,别占着茅坑不拉屎。要么从现在开始,移情别恋我,把白月光给我从你的心里踢出去!” 明明知道孟斯礼不可能喜欢上她,明明昨晚她已经认命了,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再试一次看看。 说完以后,冯问蓝又觉得这个解决方案好像有点苍白。 于是她又补充道:“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白月光是哪种类型的,可是我这个人也是很不错的啊。能吃能睡,能文能武,这个世上就没有我不会享的福。再说了,等你喜欢上我以后,从此以后你再也不用为你的白月光难过了,这可是两全其美的大好事,你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 冯问蓝现在的心态是尽人事听天命。 尽人事的意思就是,把有利于自己的条件说得天花乱坠。 孟斯礼却没有听她说完,中途打断她道:“好。” 冯问蓝:“?” 她被迫停下,不明所以,心想好什么好,现在是让他夸她的时候吗? 冯问蓝正想警告他别转移话题,赶紧做选择,左手的无名指却忽得一凉。 低头一看。 孟斯礼不知什么时候替她重新戴上了戒指。 冯问蓝愣住。 而后听见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擅自篡改了她的选项内容,每个字都像是烙在了她的心上,缓缓道:“从此以后,我只喜欢你。” 第42章 冯问蓝还在盯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看。 那句“从此以后, 我只喜欢你”一直在她的耳边环绕,但好像不怎么过脑子。 明明解决方案是她提出来的,最后的这个结果也是她想要的。 可是, 当孟斯礼真的如她所愿,选择了她极力推荐的方案,她又免不了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过了好一会儿, 冯问蓝都没有反应过来, 怀疑自己听错了,又或是没听清。 她眨了眨眼,回过神, 双手撑在孟斯礼的胸膛上, 微微低下头, 重新看着他,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小狮子这会儿又变成了小花猫。 孟斯礼极轻地挑了下眉,却没有再复述一遍刚才的话。 替她整理头发的手顺势滑落在她的耳廓上,他捏了捏她小巧的耳垂, 神色是为难的,可嗓音里隐有笑意,回道:“从此以后,我要喜欢一个耳朵不好的人了么。” 冯问蓝:“……” 这一回,她听得很清楚, 也听得很明白。 她忽略了话里的取笑意味,确定孟斯礼是真的选择了移情别恋她, 脸上的表情从呆愣变成不可置信, 最后定格在欣喜若狂上。 这种感觉比她数学考了满分还要令人疯狂。 范进中举的滋味应该也不过如此吧。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 冯问蓝脸上的笑容就像刚才的眼泪一样, 止都止不住。 她想跳起来欢呼, 又舍不得放开孟斯礼,最后倾身扑倒在他的身上,双臂搂着他的脖子,抱着他手舞足蹈,反复确认道:“你真的愿意放下你的白月光,试着喜欢我吗?真的吗真的吗?” 欢快的语调,激动的动作,无一不在彰显着她的开心。 孟斯礼知道她已经失控了,也没打算控制住她,任由她在他的身上兴奋地扭来扭去,哑着嗓子,“嗯”了一声。 冯问蓝还沉浸在巨大的喜悦里。 疯够了,她又追问道:“为什么啊?” 冯问蓝知道自己这样很矛盾。 明明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却还是有一大堆的问题。 不过孟斯礼不以为意。 闻言,他没有半秒的停顿,流利地说出了原因:“因为你能吃能睡,能文能武,这世上没有你享不了的福。” 冯问蓝:“……” 这话不是她刚才的拉票宣言吗。怎么从他的嘴巴里说出来,莫名带着点嘲讽意味呢? 而且,她都没奢望能听他说什么好听的话,只是想知道他的真实想法而已。他倒好,连想都懒得想,直接捡她现成的话来敷衍她,也太没有诚意了吧! 虽然冯问蓝很开心被孟斯礼选择,但是,亲夫妻明算账。 一听自己疑似又被内涵,她没有像刚才那样不予计较,恢复了小狮子的劲儿,重新抬起头,笑容终于止住,威胁似的虚掐住孟斯礼的脖子,逼问道:“你是在嘲笑我吗?” 孟斯礼眉眼坦然,自若道:“在夸你。” 这是实话。 毕竟很少有人用这种近乎自揭短处的方式自夸。她做到了。 冯问蓝当然不信,轻哼道:“哼,鬼才信你的鬼话。” 她的手稍微用了一点力,推了下孟斯礼,而后从他的身上翻了下去,拉过他的手臂当枕头,在他旁边躺下。 热闹了一阵的空气又渐渐静了下来。 虽然气氛不像一开始那样疏离紧绷,但这份安静就像在床垫下埋了颗小石子儿,躺在上面总归是不太舒服。 孟斯礼很快便察觉了冯问蓝的情绪异样。 他轻轻抬了抬被她枕着的手臂,把她揽进自己的怀里,低声问道:“怎么了?” 冯问蓝用脸颊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臂,没有说话。 热闹过后,隐藏在水面之下的种种不安开始逐渐浮起来。 刚才的那股不真实感又袭上冯问蓝的心头。 其实刚才提出那两个选项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失败的打算。 她知道白月光在孟斯礼心里的地位,所以压根儿就没敢想过还能和他回到之前,更别提像现在这样,躺在一起聊心事。 可是,孟斯礼竟然选择了她。 既然他都愿意试着喜欢她,那之前为什么还要躲着她呢。她经历的那些痛苦的煎熬又算什么呢。 一个个复杂的问题把冯问蓝弄得欲言又止。 她的手指玩着孟斯礼胸前的衣扣,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把心里的疑惑提了出来,问道:“我问你啊,你……是不是可怜我,所以才答应试着喜欢我的?” 从她的言语间,孟斯礼听出了她的迟疑,像是很害怕听见答案,但又很好奇答案。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指,消除她的不安似的,低头轻轻吻了几下,反问道:“不应该是你可怜我么。” 话音一落,冯问蓝的动作也跟着停下。 她抬起头,不解地望着孟斯礼:“我可怜你什么?” “从一开始,就是你在可怜我。” 孟斯礼垂眸回应她的视线,漆黑眼眸里是认真:“是你可怜我一直追逐一段不可能的感情,所以嫁给了我,现在又不忍心看我难受,所以让我喜欢你,不是么。” 他的语气很平静,情绪也是淡淡的,就像是在讲述一段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然而话里的每个字又确确实实与他有关。 冯问蓝一时间忘了说话。 上一秒,她还在嫌弃他没诚意,下一秒就被他突如其来的诚意在心底掀起一番波澜。 她还以为,孟斯礼只会给她乱扣一些莫须有的帽子,要么就是说反话内涵她,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还能听见他夸她。 对他来说,这些话应该算得上是夸奖吧。 原来在他的眼里,她是一个这么善良的人啊。 遗憾的是,事实并非如此。 “不是的。” 平复好心里的波澜后,冯问蓝摇了摇头。 她否认了孟斯礼的说法:“不是你说的这样。我当初嫁给你,是因为我想让你帮我爸的公司还清债务。现在让你喜欢我,也是因为我喜欢你。我才没有你说的那么善良。” 然而这番否认并没有改变孟斯礼的想法。 他语气缓缓道:“你不需要有多善良,也不需要做任何事。在你愿意喜欢我的那一刻,我就已经被你从深渊里救了起来。” 不疾不徐的声音如同溽热盛夏里的一缕凉风。 所有的猜疑不安都被抚平了。 冯问蓝听得连呼吸都差点忘记,还缠着他衣扣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他的衣服。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孟斯礼这样坦诚又毫无保留的一面。 这就够了。 这些话足以打消她心里的疑虑。知道他是真的打算喜欢她,这就够了。 冯问蓝不再纠结刚才的纠结。 她吐出郁结在胸口的那口气,脸上表情重新生动起来,一只手搭在孟斯礼的腰上,借力往他怀里挪了挪,埋在他的肩上,用不着调的语气盖过心里的感动,哼道:“你可真会夸人啊。” 孟斯礼就当这是夸奖,收下并得寸进尺道:“所以,你要一直喜欢我,别再把我推进深渊里。” “……知道啦!” 冯问蓝的脊梁骨又被戳了一下。 她知道,孟斯礼这话是在映射她答应了他不离婚结果又反悔的事。 这一回冯问蓝无话可说。 虽然她有她的理由,但她违背了当初的承诺也是事实,于是她没有辩解什么,重新发了个毒誓:“要是我再食言的话,就罚我……这辈子都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冯问蓝自认为自己很有诚意了。 谁知道孟斯礼并不满意,修改了惩罚的期限:“每一辈子。” 冯问蓝:“……” 这么狠吗? 她提醒道:“这到底是罚我还是罚你呢。我们相处这一辈子就够了,下一辈子你再努力去追追你的白月光吧。” 又在把他往外推。 闻言,孟斯礼眸光微黯。 他知道,这种事应该循序渐进,不能太着急,于是忍住了纠正她的欲望,只学着她刚才的语气,回道:“你可真大度。” “……???” 她这不是在为他着想吗,怎么还不领情呢。 冯问蓝没明白他又在闹什么脾气。 算了。 人有没有下辈子都不一定呢。 唯物主义者不讨论这种封建迷信的事。 冯问蓝把这一页翻了过去。 突然间,她又想起另一件正事,身子往后一退,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提醒道:“几点了,你是不是该去研究所了?” 孟斯礼:“休假了。” 冯问蓝:“?” 连除夕夜都泡在实验室的人,居然休假了? 她还以为他的字典里不会有“休假”这两个字呢。 “怎么突然休假啊?”问完,冯问蓝的脑子里闪过一种可能性,倒抽冷气道,“该不会是为了陪我吧?可千万别啊,我不想当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孟斯礼没说话,只捏了捏了她的脸。 冯问蓝一脸茫然:“干什么?” 孟斯礼语气正经:“看看你的脸上贴了多少层金。” 冯问蓝:“……” 又内涵她往自己脸上贴金是吧。 怎么这么快就恢复了本性!这才说了几句人话啊! 冯问蓝瞪着他,狠狠拍了下她脸上那只不尊重人的手。 这回她不开玩笑了,伸手推了推孟斯礼,严肃道:“我真的不需要你陪,你快去工作吧。” 孟斯礼一动不动:“我需要你陪。” “……” 在耍无赖这件事上,冯问蓝从来就没有赢过孟斯礼。 无声对峙了几分钟后,果然又是她率先举手投降。 这大好时光,就别浪费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上了。 他想陪就陪吧。 冯问蓝不和孟斯礼不争了。 她重新钻进他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那你现在就先陪我睡个觉吧。这段时间我天天想着你,都没怎么睡好。每天不是失眠,就是半夜突然惊醒,然后再也睡不着……” 孟斯礼拥着她,没有说话。 大概是刚才也哭累了,怀里的小姑娘念念叨叨着,很快便没了声儿,呼吸匀长,睡着了。 在见不到孟斯礼的这两个月里,冯问蓝好几次退而求其次,心想着哪怕是在梦里见见他也是好的。 结果一次都没有梦到过。 没想到落空的希望在圆满的今天实现了。 她又久违地梦见了孟斯礼。 梦里的时间线还停留在上次被请家长的时候。 -*- 由于冯亦程的搅局,最后冯问蓝直接被拎回了家。 本来她还打算继续反抗的,但架不住冯亦程非常卑鄙地威胁她,如果不乖乖跟着他走,他马上就打电话告诉程蓝今天请家长的事。 这一顿饭,她最终没能成功请孟斯礼吃上。 好在冯问蓝的心态已经恢复了之前的乐观。 反正她现在和哥哥已经和好了,之后去医院也用不着再躲着藏着了,有的是机会请他。 五月中旬的一个寻常周末。 临近中午,冯问蓝来医院给程蓝送饭。 陪程蓝吃完,睡下后,她又背着书包,来到三楼的露天花园。 今天是个大晴天,气温适宜,不冷也不热,出来晒太阳的人也多。 幸好靠近窗台的桌子还剩下几张,冯问蓝随便找了一个空位,坐下后,戴上耳机,开始解决这周的作业。 首先是数学。 一翻开,冯问蓝的心情就像那开口向下的抛物线一样。 算了。 还是先做语文吧。语文她拿手。 冯问蓝一脸嫌弃地把数学试卷往旁边推了推,在一堆里书里翻语文作业。 结果找了半天,她才突然想起来,语文没布置作业。 失去目标的视线又重新落在那张数学试卷上。 算了。 先苦后甜,还是先把数学攻克了吧。 冯问蓝回到最初的起点,扯回数学试卷,老老实实吃苦。 一个小时后。 卷子上的空没被填几个。 三楼的花园里倒是多出一个做行为艺术的人,正在用头模拟撞钟。 冯问蓝如同被施了一道重复咒语,额头一下又一下地撞着桌面,仿佛这样就能把堵塞的思路撞通似的。 当她的脑袋又一次“咚”的一声撞向桌面时,痛感却没有增加,好像有什么东西垫在了她的额头下面。 冯问蓝没动,先试探性地瞄了一眼。 只见她的面前多出一只手,掌心在刚才托住了她的额头。 而腕间的无患子佛珠直接表明了来者的身份,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冯问蓝一脸惊喜。 她选择靠窗台的位置就是想着可以随时看见楼下的情况,这样孟斯礼来了她就能第一时间发现。 没想到被数学卷子拖了后腿。 冯问蓝先是抓起孟斯礼的手,检查了一下他有没有受伤。 确实没有什么大碍后,她才松了口气,笑着仰起头,顶着被撞得红彤彤的额头,乖巧道谢:“谢谢哥哥,我不疼。” 孟斯礼收回手,嗓音清淡道:“我的耳朵疼。” “?” 冯问蓝保持着微笑,眨了两下眼睛。 什么意思? 嫌她吵? 可她又不是在用头敲鼓,能有多吵?! 听懂这话的弦外之音后,冯问蓝的表情立马从感动变成幽怨。 她转回身子,咬着笔,继续和这辈子都没弄明白过的函数问题作斗争,愤愤道:“现在青少年的学习压力很大的,你这个大人就不能多理解理解吗!” 孟斯礼垂着眼,视线落在小姑娘鼓鼓的脸颊上,看了一会儿,又往旁边移了移。 不算大的一张桌子上除了几张试卷,剩余的空间全被各种零食占领。看上去不像是在做作业,更像是出来春游。 至于她说的压力大,更是看不出来,也就无从理解了。 教育完他的“不懂事”,冯问蓝恢复了正常。 她一边用笔认真涂黑题目上的空白处,一边问道:“不过你怎么来这儿了,是俞奶奶让你过来找我的吗?” 这一回,冯问蓝还是没有得到回答。 然而下一瞬,一道干净好闻的气息袭上她的鼻尖。 冯问蓝笔尖一顿。 余光流动间,她瞥见孟斯礼在她旁边的空椅上坐下。 而后,他抽走她手里的试卷,从她花里胡哨的笔袋里随便拿了一支笔,没有多余的铺垫,直接开始给她讲解题步骤。 大概是为了让她跟得上节奏,他刻意放慢了语速,原本质地冰凉的嗓音便被拖出了几分平时少有的松懒。 配上这午后微醺的阳光微风,简直就是艺术一样的存在。 冯问蓝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孟斯礼察觉了小姑娘的不专心,停了下来。 没了令她分心的存在,冯问蓝立马回过神,扭头看他:“怎么了?怎么不讲了?” 孟斯礼身子往后一靠,倚着椅背,语气凉淡:“现在的青少年是因为上课走神才学习压力大么。” “……” 对于这一灵魂发问,冯问蓝无话可说。 不过她有别的话可以说,立马开启新话题,问道:“哥哥,你的声音真好听,我能不能录下来?以后我睡不着觉就拿出来听听。” 孟斯礼没说话了,静静地看着她。 那眼神仿佛在说——看看现在的青少年为了逃避学习,还能做出多少无聊的事。 冯问蓝:“……” 转移话题无果,她讪讪地撇了撇嘴。 冯问蓝也不是故意不认真听讲。 毕竟孟斯礼给她当免费老师这事儿她想都不敢想,现在居然真实发生了,她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还会不珍惜呢。 她主要是担心…… 以前在家的时候,冯亦程也经常辅导她做作业。 虽然他讲得也很好,但是态度极其恶劣,每讲一道题,就嫌她一次笨。 她承认,在数学这个老六面前,她的确宛如智障,可她也是有骨气的,不愿为这一两道题折腰,所以后来她宁愿空着也不要再去问冯亦程。 冯问蓝不希望这个悲剧再在今天上演。 要不然碎掉的不止是她对数学的信心,还有她那一颗还没来得及交出去的少女心。 在孟斯礼没什么情绪的视线下,冯问蓝逐渐心虚。 “好啦,我认真听,认真听。”她不挑战权威了,但丑话还是要说在前面,“不过先说好哦,在数学这一块儿,我是真的很笨,你不能讲着讲着就生我的气啊。” 小姑娘表情真挚,好像真的很担心他被她笨到。 孟斯礼的唇角轻勾起一道微不可察的弧度,略显冷淡的神情松了松,答应她:“嗯。” 冯问蓝这才放心道:“那你再在草稿本上写一下你刚才的解题步骤,光是听你说我跟不上。” 她递上草稿本,人也凑上去,靠着孟斯礼的手臂看着他写,又在他下笔之前,专门提醒了一句:“对了,草稿你也要写整齐一点哦。” 孟斯礼刚要落下的笔尖又抬了起来。 试卷上的题没解几道,草稿本上列的式子倒是整整齐齐,不知道的看了还以为她成绩有多好。 冯问蓝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很离谱。 不过在被孟斯礼淡淡睨了一眼后,她理不直气也壮,讨好地笑道:“差生仪式感多,你多多包涵啊。而且我有强迫症,见不得很乱的东西。” 孟斯礼一边落笔,一边反问道:“选择性强迫症么。” “啊?”冯问蓝没听懂,“什么选择性强迫症?” 孟斯礼没回答,只扫了一眼乱糟糟的桌面。 冯问蓝:“……” 她看懂了他这一眼是什么意思。 他今天怎么回事! 不是拐着弯嫌她吵,就是嫌她没收拾,完全不把她当外人! 冯问蓝爱上了这种嫌弃,继续不要脸道:“哥哥,你怎么这么懂我,简直就是我的灵魂伴侣,我……” 在她打开话匣子之前,孟斯礼提前关上了,开始重新讲题。 冯问蓝也不插科打诨了,赶紧集中注意力,这回全身心投入他的讲解中。 虽然她对孟斯礼的了解至今只有一个名字,但她就是莫名觉得他一定很聪明。 而在今天,这个莫名奇怪的直觉得到了验证。 其实冯问蓝没有奢望他会讲得有多好,想着他讲题应该就是就像冯亦程那样,题倒是能解出来,不过由于她的智商问题,最后还是逃不过“一听就会一写就废”的结局。 毕竟她的实力摆在这儿,总不可能逆天改命吧。 谁知一道题听下来,冯问蓝这辈子头一次产生了“数学也不过如此”的猖狂想法。 她万万没想到,孟斯礼不仅字写得好看,讲题思路也很清晰,最重要的是简单易懂,她完全没有课堂上听天书的感觉。 冯问蓝的心态从一开始的“给哥哥面子随便听听吧”变成了“今天多听一道题明天清北离我更近”。 她佩服得五体投地,立马端正学习态度,一脸崇拜道:“哥哥,我一直以为是我的脑子有问题,今天才知道原来是老师有问题!你要是早点出现,我现在应该已经被保送清华北大了吧!” 说完,她又发自内心地代替校长向他发出邀约:“你有空的时候不如来我们学校当数学老师吧!救学渣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我们学校那么多学渣,够你造好多级浮屠了。到时候等你成佛,你的浮屠肯定会成为佛界的地标性建筑!” 孟斯礼没有理会她的彩虹屁,继续在草稿本上写着什么,问道:“刚才那道题听懂了么。” 冯问蓝点头如捣蒜:“懂了懂了!” 话音一落,孟斯礼把写好的草稿本推到她的面前。 冯问蓝一看,上面写着的是刚才那道题的三道变形题。 她明白这是在考验她是不是真的掌握了,于是没有说话,接过草稿本,开始认真做题。 虽然单独做的时候冯问蓝还是比较吃力,但比一开始的毫无头绪好多了。 二十分钟后,她解题完毕,拿给孟斯礼看。 就这样,孟斯礼每讲一道题,就出三道变形题。 不过他也不是每一道题都讲。对她来说太难的,他会直接跳过,先保证她把基础题型掌握了。 连续独立正确解出好几道题后,冯问蓝飘了,心思又不放在学习上了。 她开始开小差,一心二用道:“哥哥,我能问你一些和学习无关的私人问题吗?” 孟斯礼“嗯”了一声。 冯问蓝正想欢呼,又听他补充了一句:“做对一道题问一个。” 冯问蓝:“……” 真的。 他不去当老师真的太可惜了。 冯问蓝毫不犹豫,双手握拳道:“好!” 她信心十足,心想以她现在的实力,就算是连续做对三道题问一个问题她都敢答应—— 才怪。 在接受了挑战后,题目的难度正好也增加了,于是冯问蓝遭遇了滑铁卢。 连续错了好几道题后,她才好不容易终于答对了一题,这下也不敢随便浪费这宝贝的提问机会。 等攒够了两次机会,冯问蓝才慎重问道:“如果你生病了,你会介意别人提起这件事吗?” 孟斯礼的视线正落在草稿本上。 听完她的问题,他也没抬眼看她,脸上本就鲜少的表情却顷刻散尽。 沉默了半瞬后,孟斯礼才开口道:“不介意。” 于是冯问蓝又继续问:“那你是不是生病了?” 从第一次见面,她就觉得他像是神仙似的。 不光是因为长得好看,还因为他整个人清高寡淡得就像是没有人类该有的七情六欲,包括他上次问她是不是应该生气的事。 孟斯礼垂着眼,抚了抚腕间的佛珠,不轻不重道:“嗯。” 得到这个回答,冯问蓝没有再往下问了,继续埋头做题。 却听见孟斯礼说:“你可以再问一个问题。” “真的?” 冯问蓝双眼放光,没想到居然还可以白捡一个机会。 她赶紧问道:“等我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可以约你出来玩吗?” 意料之外的一个问题。 孟斯礼捻珠子的手顿了顿。 他缓缓掀睫,看向冯问蓝时,飘拂的轻风仿佛将阳光吹进了他那双冷而淡的黑眸里。 第43章 梦境又故弄玄虚地结束在重要节点上。 当意识渐渐回到现实以后, 冯问蓝不是很满意地皱了皱眉。 她眯着眼,伸手去找孟斯礼,还想再多赖一会儿。谁知她的手在床上摸了半天, 除了空气,什么都没摸着。 睁开眼一看。 床上只剩她一个人,哪里还有孟斯礼。 “?” 不是说需要她陪吗, 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冯问蓝揉了揉眼, 没了赖床的兴致,翻身起床,走出房间。 谁知一推开门, 首先看见的是客厅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的好几个行李箱。 行李箱的主人下落不明。 冯问蓝愣了愣, 正准备叫一声“孟斯礼”, 下一秒就在厨房发现了他的身影。 这套公寓虽然面积不大,但胜在空间通透亮堂。 流理台前正好有一扇窗。 窗外梧桐树高大,枝叶筛选阳光,又随风送进室内, 星星点点地落在孟斯礼的身上。 他已经换了一身简单舒适的家居服,正倚着冰箱,站在燃气灶前,盯着冒着腾腾热气的砂锅,不知道在想什么。 冯问蓝静静地欣赏了一会儿美人出神图。 而后, 她脱下拖鞋,光着脚, 轻手轻脚地跑过去, 打算趁其不备, 蹦到他的背上吓吓他。 这一招是她小时候经常用来对付冯亦程的。 由于做过太多次, 她已经把力度掌握得非常准确了。既可以保证自己能够成功跳上去, 又不会把人撞飞。 不料人算不如天算。 正当冯问蓝准备扑上去的时候,厨房里的男人似是有所察觉,突然转过身。 她瞪大双眼,压根儿来不及刹车,最后吓唬人变成了投怀送抱,一个跳跃,像只考拉似的,挂在了他的身上。 空气一阵死寂。 本来冯问蓝一向是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平的性格,对于这种”背后偷袭变正面强上“的巧合,她也完全可以接受。 没说话主要是因为她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 结果却因此痛失最佳说话时机。 孟斯礼稳稳地接住了她。 他一只手托着她的屁股,另一只手关了火,扫了眼墙上的挂钟,嗓音散漫道:“六月十七日,上午十一点二十九分,蓝蓝第一次对我投怀送抱。” “……” 还真有仪式感呢。 冯问蓝埋头咬了一口孟斯礼,没理会他的打趣,趴在他的肩上,好奇地看了看燃气灶上的砂锅。 见里面煮得咕噜咕噜冒泡的居然是她最爱的冬瓜排骨汤,她惊喜道:“哇,你才是真正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吧!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啊,怎么到今天才展现这个才艺。” 孟斯礼正抱着冯问蓝朝那双被她遗弃的拖鞋走去。 闻言,他挑了挑眉,反问道:“还需要学么。” 冯问蓝:“?” 现在天才都这么猖狂的吗? 而后她又听见孟斯礼继续道:“把准备好的汤倒进锅里,开火,煮沸腾,关火。” “……” 原来都是现成的。 是她高估这位少爷了。 回到客厅后,冯问蓝又指着那一堆行李箱问道:“不过你怎么把东西都搬过来了,打算在我这儿长住吗?为什么不去你家?” “这里更好。”孟斯礼拎起她的拖鞋,走到沙发旁,抱着她坐下。 “?” 没必要为了住在她这里,昧着良心说这种话吧? 这里明明比京山公馆那套大平层差得远了。 “你是不是不舒服啊,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冯问蓝双手捧着孟斯礼的脸,胡乱揉了揉,奇怪道:“这里窗外没山也没海的,只有一栋栋的高楼大厦,什么风景都看不见,哪里好了?” 被她像揉面团似的揉来揉去,孟斯礼也没拉下她的手。 他神色安然道:“这里一抬头就能看见你。” 尾音落下,冯问蓝的动作也停下。 她的两只手还捧着孟斯礼的脸,脸上的表情却已经从疑狐变成了错愕,直愣愣地看着他。 冯问蓝第一次在他的身上见识到了说话的艺术。 低情商:房子小。 高情商:一抬头就能看见你。 冯问蓝想,这大概就是吃腻了山珍海味的有钱人突然想尝点乡间小菜吧。 本来她是想满足一下孟斯礼的猎奇心理,但在最后关头,她突然想起蒋真的存在,赶紧清醒过来,连连摇头拒绝道:“不行不行,你不能住在我这里。你来了,让蒋真怎么活啊。” 今天的事她还没来得及和蒋真说。 要是等蒋真回来以后,发现家里多了一个大活人,而且这个活人还是比死人更恐怖的孟斯礼,肯定又要被吓得个半死了。 对于她的担心,孟斯礼也没急着打消她的顾虑,只问了她一句:“你还没看手机?” “看手机?” 一听这话,冯问蓝稍微一想,便猜到了在她睡着期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她什么也没问,从孟斯礼的身上跳下来后,迅速跑回卧室,找到手机。 一看。 果不其然,蒋真在一个小时前给她发了几条消息。 热心市民小蒋:【好你个冯问蓝!昨晚不是还要死不活地说要去离婚吗,今天怎么就变成热恋期了?!啊??】 热心市民小蒋:【这段时间公寓就让给你们夫妻俩住!不过你看见消息以后给我速速来电!】 热心市民小蒋:【来电的时候记得给我背着你老公!】 冯问蓝:“……” 她立刻拿着手机杀回客厅,重新站在孟斯礼的面前,大声道:“你背着我威胁蒋真了?!” 毫无根据的一盆脏水泼下来,孟斯礼敛眉叹息:“你一定要把我想得这么坏么。” 冯问蓝:“……” 居然还卖惨,果然有问题! 知道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冯问蓝不白费功夫了。 她独自走到阳台,拨通了蒋真的电话。一被接通,她立马问道:“孟斯礼是不是威胁你了?” 蒋真:“威胁?没有啊。” 冯问蓝不信:“没威胁你,那你干嘛让出公寓。你别怕,待会儿我就把他赶回去!” 蒋真一听,不乐意了:“赶什么赶,现在正是你俩感情升温的时候,可别浪费了这机会啊。再说了,我现在在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住着也挺好的,吃喝不愁。” “……”冯问蓝明白了,“你让我给你打电话,就是为了炫耀这事儿吧!” 蒋真嘿嘿笑了笑,嘴上否认道:“哪儿能啊,我是想亲自恭喜你,打赢了这场婚姻保卫战!” 冯问蓝没想到蒋真会话锋一转到这件事上。 她一下没了气势,想起今天早上的哭哭啼啼,还有点不好意思,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窗沿,试探地问道:“孟斯礼……都告诉你了?” 蒋真:“你家礼礼怎么可能和我说这些。他只说这段时间想陪陪你,其他的都是我自己猜的。” 冯问蓝长长地“哦”了一声,又反应过来:“不对啊,你之前好像不是很希望我和他在一起吧,怎么现在又祝福我了?” “因为我发现这样你比较开心啊。你开心最重要。至于其他的,管他的呢,等问题发生的时候再说吧,就不提前焦虑了。” 很朴素的一段话,藏在其中真挚的感情却比任何华丽的辞藻还要动人。 冯问蓝没说话了。 她和蒋真从小一起长大,人生里所有大大小小的事也都是一起经历的。 虽然她不知道蒋真说的还没有发生的问题是什么,但她知道蒋真一定是真的希望她开心。 蒋真知道冯问蓝是个泪腺发达的人。 一听电话那头不对劲,她赶紧说:“你可别哭啊,要不然你家礼礼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好了,就先这样吧,晚点再聊,我领导找我。” “去吧去吧。” 结束了通话,冯问蓝也没有回客厅,趴在窗台上。 后背突然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黏人精又来了。 冯问蓝眼睛弯了弯。 她没有回头,只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说道:“虽然现在是我的试用期,但是我也不会讨好你的哦。既然你要住在这个家里,那就不能白吃白喝,家务你得做,阳台上这些花花草草你也负责救活吧。晚上再给我暖暖床。有异议吗?” 孟斯礼“嗯”了一声。 冯问蓝:“有什么异议?” 孟斯礼低声道:“白天也想暖床。” “……” “……” 自己挖的坑,哭着也要填上。 冯问蓝大手一挥:“准了。” - 就这样,冯问蓝开启了和孟斯礼的没羞没臊的同居生活。 生活节奏其实和之前大差不差,每天也就那样,唯一的区别的,她的心每天被填得满满当当。 这种充实和追剧嗑cp带给她的充实不一样。 她的喜怒哀乐有了可以实时分享的人,重复单调的生活也好像被注入了活力,每天睁开眼都是开心的一天。 当然了,坏处也是有的。 比如,她每天除了陪她家那只孟姓大狗玩,几乎什么正事都做不了,完全就是古代帝王沉迷温柔乡的翻版。 荒废了一周后,冯问蓝醒悟了。 最后,她以“想体验一下每天在家等老公下班是什么感觉”为由,把孟斯礼赶回了研究所。 日子这才终于回归正常。 一天下午。 冯问蓝提前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见时间还早,便打算亲自下厨。 谁知道她刚从超市买完菜出来,突然接到蒋真打来的电话,语气着急地问她在哪儿。 在回答之前,冯问蓝看见超市前面的小区外围满了人。 她心领神会道:“又想让我帮你拍素材是吧。你可真是走了狗屎运,我正好在超市门口,你等……” “你别过去!”没等冯问蓝说完,蒋真便打断了她的话,催道,“你现在赶紧回家!” “啊?怎么了?难道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吗?”冯问蓝被蒋真反常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 蒋真来不及和她解释,只能随便编了个理由:“我……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落在家里了,现在急着用,你快回去帮我找一下。” “哦……”冯问蓝没有多想,“那先挂了,等我到家了再给你打电话。” 蒋真却不同意:“不行,谁知道你会不会又磨蹭半天才回去。你现在就给我往回走。过马路了吗?” “……” 很严格诶。 冯问蓝倒要看看蒋真要找的东西有多重要。 她收回视线,回了句“马上过”,朝斑马线走去。 电话那头的蒋真还在不停地和她讲一些有的没的。 但也挡不住周围的嘈杂声响。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出了很大的事,越来越多的人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议论着前面小区发生的事故。 “跳楼”“自杀”之类的字眼突然钻进冯问蓝的耳朵里。 不知怎的,她不由地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子,朝刚才避开的小区门口望去。 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冯问蓝隐约看见了一地的血。 明明离得很远,可她的鼻尖凭空升起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耳边也蓦地响起一阵轰鸣声。 眼前的景象忽然变得模糊。 冯问蓝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清,只觉得头又痛又胀,好似下一秒就要裂开。 就在她即将像那支从她手中滑落的手机般,摔在地上时,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清冽气息将冯问蓝紧紧包裹,驱散了她鼻尖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那一瞬间,轰鸣声渐渐远去。 记忆深处那些模糊又破碎的画面逐渐清晰,连成了一段完整的动态图像。 冯问蓝缓缓抬起头。 而后撞进了一双黑眸。 里面不复往日的冷静。像是古井里被投入了一座巨石,击碎了那万年如一日的自持与漠然,乱了方寸,复杂莫辨,教人难以看透其中情绪。 孟斯礼站在她的面前。 就像五年前的夏天一样。 冯问蓝扶着他的手臂。 话音出口,竟是出乎意料的平静:“我妈妈当年不是车祸去世的,对不对。” 孟斯礼沉默地注视着她,没有说话。 冯问蓝安静片刻,又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话。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她说:“妈妈是跳楼自杀的。” 第44章 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这天下午, 冯问蓝一个人在家。 本来她应该收拾东西去医院看程蓝的,顺利的话,下周程蓝就可以出院了。 不过现在计划有变。 收到快递后, 冯问蓝立刻停下了手里的一切工作,着急忙慌地飞扑到床上找手机,而后翻出通讯录里的第一个号码。 这是她第一次打这个电话。 之前在医院花园里, 关于她拿到录取通知书能不能约他出去玩的问题, 孟斯礼没有回答。 见状,她知道自己大概率是被婉拒了。 失落当然失落,但也算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所以她没有丧太久, 继续打起精神做题。 最后结束的时候, 孟斯礼又用笔在草稿本上圈出几道题的答案。 她以为他是在勾画重点,好奇地问了句“这些题是重点复习对象吗”,却没想到得到一句“我的手机号”。 她现在都还清楚记得自己当时大起大落的心情,从此坚信知识真的能改变命运。 电话被接通的那一刻, 冯问蓝的紧张程度丝毫不亚于查分当晚。 好在现在看不见她的脸,她可以随便伪装自己,于是捏着嗓子,声音甜美道:“您好,先生, 小额贷款要不要了解一下。” 呼吸声透过听筒撩拨冯问蓝的耳朵。 电话那头的男人似乎轻笑了一声,没有拆穿她, 反问道:“刚毕业就找到了暑期兼职么。” “?” 怎么这么快就暴露了? 冯问蓝一愣, 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 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孟斯礼淡声道:“有来电显示。” “……” 在一阵沉默过后, 冯问蓝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 倒不是因为恶作剧失败而感到尴尬,而是为了孟斯礼居然存了她的手机号而感到意外和激动。她害怕自己笑出声,手动消音。 不过冯问蓝没有兴奋太久。 独自雀跃了一会儿后,她赶紧切入正题:“对了,我收到录取通知书啦,你还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吗?” 听见他回了一句“记得”,冯问蓝又试探道:“那你今天有空吗?有空的话,我待会儿把地址发给你,我们一个小时以后在那里见面?” 问完,她心头升起一丝忐忑,拿不准他会作何回答。 听筒那头的男人静默两秒,然后淡淡地说:“好。” 话音一落,冯问蓝跟着松了一口气,开心得弯起嘴角:“好!不见不散!” - 冯问蓝今天的计划很简单。 就是带孟斯礼去坐一坐城市观光巴士,双层敞篷的那种。 等她赶到约定地点的时候,孟斯礼已经到了。 她赶紧小跑过去,晃了晃手里的车票,笑吟吟道:“走吧。” 为了不被打扰,上车以后,冯问蓝把手机调了静音。 而后,她和孟斯礼解释了一下这个安排的用意:“上周俞奶奶出院的时候告诉我,再过不久,你就要走了。下次回来或许是今年春节,又或许是很多年后的春节。所以,在你走之前,最后再好好看一眼这座城市吧。等你下次回来,说不定又变了个样。” 闻言,孟斯礼侧头看她。 七月的阳光和浓荫撒在她的身上。 她的脸上挂着笑,就像头顶那片万里无云的天空一样,明媚得没有一丝阴霾。 她没有想要留住他。 这个认知打破了孟斯礼眼底的平静。 他敛起视线,没再说话。 耳畔却传来小姑娘的声音,没头没尾道:“如果我现在和你表白的话,你是不是会拒绝我?” 她问得很突然,可语气听上去轻松,完全不像之前那样小心翼翼。 更像是心血来潮的随口一问。 孟斯礼垂着眼睫,没有思考太久,回道:“嗯。” 意料之中的回答,冯问蓝没有问原因。 这种感觉就像是终于完成了愿望清单上的最后一项,不管结果好坏,都没有遗憾了。 冯问蓝重新望着天空,很有自知之明道:“那我还是不自取其辱了。不过你也别有心理负担啊,我这个人吧,做什么都三分钟热情,喜欢一个人应该也是,说不定很快就可以消耗光对你的热情。” 等她说完,空气里只剩下路边汽车飞驰而过的呼啸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才响起一句淡淡的:“然后呢。” “啊?”冯问蓝没反应过来,扭头看他,“什么然后?” 孟斯礼靠着椅背,没有回应她的视线,只问她:“热情耗光以后,再找新的人投入新的热情么。” “嗯……” 冯问蓝双手撑在椅子上,仰头看了看天空。 其实她想说,她对人没那么容易产生热情,但又觉得这话可能又会给他造成负担,于是咽了回去,换了个答案:“或许吧。” 孟斯礼抚着腕间的珠子。 眼底染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阴霾。 冯问蓝当然更没有发现。 正好这时候观光巴士启动了。 于是她闭上了嘴巴,决定在今天当一个安静的听众,不说话,只听巴士向导的介绍。 几个小时的车程就在这样的安静中度过。 等观光巴士再次回到起点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本来冯问蓝打算在这里就和孟斯礼道别的,但最后还是被他送到了医院门口。 分开的时候,她没有说“再见”,只和孟斯礼笑着挥了挥手,便独自转身朝医院走去。 她知道,她的仲夏夜之梦到此结束了。 - 住院部在门诊大楼后面。 和孟斯礼分开后,冯问蓝没急着朝里走,想在外面听几首歌换一换心情再上去。 谁知当她拿出手机,还没解锁,便看见消息栏上被好几通护士姐姐的未接来电和信息占据,让她看见消息以后赶紧回一个电话。 冯问蓝脚步一顿。 霎时间,各种可能性从她的脑子里闪过,每一种可能性都和程蓝有关。 冯问蓝的心蓦地往下一沉。 她一边回拨电话,一边加快脚步朝住院部走去。 然而刚绕到门诊大楼后面,一阵闹哄哄的声音突然迎面扑来。 靠近花园的地方围满了人。一圈又一圈,密密麻麻的,像是干枯的稻草。嗡嗡嗡的议论声也如同夏天驱不散的蚊虫,环绕在冯问蓝的四周,讨论着刚才发生的事。 “是自己跳下来的吗?” “是啊,刚才法医都来了,说是排除了他杀和意外的可能性。” “那这是有多想不开啊,居然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真是太可怜了,连脑浆都摔出来了。” “是不是病得太严重,不想连累家人,所以干脆跳楼了?” …… 渐渐的,冯问蓝听不见这些声音了,眼睛里只有不远处的人头攒头。 她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只看得见地上的血迹,顺着砖缝往外慢慢往外流,以一种具象化的方式记录生命的消逝。 莫名的,冯问蓝的手脚变得冰凉。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明明这些血不可能是程蓝的。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像是魔怔了一般,只一心想着要走过去,然而脚步虚浮,像是踩在软绵绵的棉花上,浑身使不上力。 在冯问蓝好不容易迈出去一步的时候,双腿忽得一软。 可她没有摔在地上,而是跌进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怀抱。 冯问蓝怔住,抬头一看。 是刚才就应该已经离开的孟斯礼。 晚霞在他的身后热烈地盛开,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人间的大喜大悲,带着一丝对命运的嘲弄。 好一会儿,冯问蓝失神的眼睛才稍微重新聚焦。 她没有问孟斯礼为什么折回来,也知道他阻止她的理由,牵起嘴角,笑道:“怎么了,你该不会以为那是我妈妈吧?她这么爱漂亮,怎么可能选择用这种方式结束生命……不对,她根本没理由跳楼,不可能是她,不可能!你放开我,我要过去问清楚!” 冯问蓝的音量和情绪逐渐失控。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晃动手臂,想要挣脱开孟斯礼的束缚。 孟斯礼却没有松开分毫。 他垂眸看着她,眉眼间是不同以往的复杂情绪,大掌在她纤薄的后背上轻轻拍着,安抚着她的情绪,哑声道:“好,我带你去找她。” 一听这话,冯问蓝奋力挣扎的身体渐渐平静了下来。 - 冯亦程接到警察局电话的时候,正在外地训练。 等他赶到医院,已经是后半夜了。 一推开病房的门,冯亦程看见冯问蓝出神地坐在病床上。 惨白灯光下,她那张原本活力朝气的脸失去了光彩,眼睛红肿,很明显大哭过一场,但此刻的情绪很平静,和傍晚时那个直接在警察局哭晕过去的她仿佛是两个人。 蒋真陪她的身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好像生怕一个不留神,她就消失不见了。 窗台边,还站着一个男人。 和上次见面时一样,他对周遭的一切都不在意,眼里只有冯问蓝一个人。 然而不同的是,那双没什么生气的眼睛里仅存的一点光也没了,似乎被这沉甸甸的夜晚给没收。 蒋真很快注意到冯亦程的存在。 她是接到冯亦程的电话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甚至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消化好这件事,更别提冯问蓝了。 见冯亦程终于来了,蒋真小心翼翼地起身,生怕惊扰到冯问蓝。 而后,她朝冯亦程走去,在离冯问蓝稍远的地方,和他说了说现在的情况:“蓝蓝刚醒过来的时候,还一直哭,可是,自从有一个护士姐姐来看过她以后,她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不哭也不闹,就连一句话也不说了。” 冯亦程收回视线。 他知道祝安来看冯问蓝的事,拍了拍蒋真的肩,声线被长途疲惫磨得有些沙哑:“谢谢你过来陪她。” 一听这话,蒋真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簌簌地往下流。 她知道这件事对冯问蓝的打击有多大,很怕她承受不住,又不敢多问她什么,只能在冯亦程这里寻求安慰:“蓝蓝……会没事的,对吧。” 闻言,冯亦程没说话了,视线重新投向病床上的小姑娘。 * 今天下午,祝安从事情发生的时候就一直在医院等着冯问蓝。 后来看见孟斯礼带她离开,稍微放心了一点,却没想到没多久就听说她哭晕过去的消息,赶紧请了个假,赶去警察局附近的医院看她。 到的时候,冯问蓝还在不停地哭。 祝安一看她这样,心也揪了起来,没打算说一些“节哀顺变”之类的话,只走过去,心疼地抱住她。 这种时候,除非人能死而复生,否则任何安慰的话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谁知道冯问蓝一看见她,就好像看见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立马抓住祝安的手,哭着问:“小祝姐姐,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妈妈会突然跳楼,为什么?” 祝安害怕冯问蓝经受不住第二次打击,所以原本是不准备告诉她的。 可是她一直哭,一直哭,哭得祝安最后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所有的事,先问道:“你知道你爸妈要离婚的事吗?” “离……婚?”一听这个词,冯问蓝止住了哭。 见状,祝安心里有数了。 她尽量弱化自己的情绪,继续道:“今天下午两三点左右,你爸爸带着离婚协议书来找你妈妈。没一会儿,又来了一个之前没见过的女人。进了病房以后,她先是哭,说你妈妈明明早就答应了要离婚,却故意出车祸一直拖着不签字,现在她已经怀孕了,是不是要拖到她把孩子生下来才愿意签字。后来你爸爸把那女人带走了,没有再回来。再后来……” 祝安每多说一个字,冯问蓝脸上的血色就失去一丝。 到最后,她的脸色已经苍白得如同床上的被套,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不敢相信道:“你是说,我爸……” 冯问蓝没有说完这话。 之前她一直没有细想过的奇怪之处突然间有了答案。 在她的印象里,冯宏强一直很爱程蓝。 不管他的工作有多忙,每天晚上一定会回家吃饭。可是,这一次程蓝住院,冯宏强来医院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还以为冯宏强是真的在出差,原来……原来是因为有别的人要陪。 难怪他今天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出现。 祝安握着她的手加重了几分力度:“其实,你妈妈有抑郁症。当初俞奶奶……不对,应该叫孙奶奶才对,当初你妈妈刚住院,第一次尝试自杀的时候,是孙奶奶把她救了下来,还特意换到了和你妈妈同一间病房,又害怕家里人反对,所以换了个假名字。虽然你妈妈一直都有在积极治疗,不过效果不是太理想。也许,也许现在这样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呢。” 冯问蓝听不见后面的话了。 她设想了无数种程蓝自杀的可能性,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种。 那个时候的程蓝该有多绝望,该有多厌恶这个世界,才会选择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连一秒都不想再多待。 * 走到病床边后,冯亦程没有说话,安静地把冯问蓝搂进怀里。 这是他成年之后第一次这样抱她。 冯问蓝知道是冯亦程来了。 她没有抬头,眼睛依然失焦地望着虚无的空气,语气很平静,平静地陈述着事实:“哥,是我害死了妈妈。” 来的路上,冯亦程已经和当时勘察现场的警察沟通过了,了解清楚了整件事的经过,包括程蓝跳楼的原因。 他知道冯问蓝在自责什么,摸了摸她的头:“别乱想。这件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冯问蓝低着头,眼神空洞无物,好像她现在留在这世上的只剩这一具身躯。 她像是在回答冯亦程,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如果我今天一早就去了医院,一直守在她的身边,她就不会被冯宏强还有他的小三欺负了,更不会跳楼了。你说我明明三天两头就往医院跑,为什么就没有发现她得了抑郁症呢。老天爷是不是在惩罚我的不专心。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一定不会再三心二意,一定会好好照顾她。” 窗边,向来是众星捧月般存在的男人,这会儿却如同一道影子,再也没有得到她的半点关注。 听了这话,他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又往下沉了几分,像是湖底永远打捞不起来的月亮。 冯亦程只有心疼。 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轻轻拍着冯问蓝的后背,像小时候哄她睡觉一样:“你累了,先睡一觉,有什么等明天再说。” 冯问蓝知道,冯亦程以为她说这些话是因为现在伤痛过了头。 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她现在有多清醒。 - 第二天,其他亲戚陆陆续续赶了过来。 除了刚开始的情绪崩溃,接下来的几天,冯问蓝的情绪一直很稳定。 她帮着安抚家里的老人,帮着处理程蓝的后事,帮着冯亦程接待来吃白事饭的亲朋好友们,也帮着用扫帚赶走了跪在程蓝遗照前哭着求她原谅的冯宏强。 直到程蓝火化、下葬,冯问蓝都没有再掉过一滴眼泪。 葬礼举行完的时候,已经快中午。 盛夏的日头正烈,仿佛能将人像冰淇淋似的烤化。 冯问蓝走在人潮最末端。 在快要走出墓园之际,她的脚步蓦地一顿,隔着人群,看见了孟斯礼。 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但在这个几乎只有黑白两种色彩的地方依然显得格格不入,不知来了有多久。 冯问蓝不自觉地握紧双手。 她知道,这几天孟斯礼一直默默地陪在她的身边,却不知道现在应该如何面对他。 因为一看见他的脸,那股好不容易才抑制下去的悔恨又会喷薄而出,将她吞没。 她后悔那一天任性地跑出去和他玩,后悔错过了医院的电话,后悔没有在程蓝最需要她的时候陪在程蓝的身边。 从孟斯礼身边路过的时候,冯问蓝脚步未停,只用从未有过的冷静口吻,轻轻地对他说了一句:“你走吧,以后别来找我了。” 而后,她头也不回地继续朝前走。 本来冯问蓝下定决心不再看他。 可是,坐上车以后,她没有忍住,还是看了眼后视镜。 镜子里,孟斯礼还站在原地,安静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一直到她消失。 那一瞬间,冯问蓝的眼泪夺眶而出。 坐在她身边的老人家见状,连忙把她拥进怀里,哄道:“蓝蓝,搬过来和外婆住一段时间吧。” - 在这之后,冯问蓝没有再回过别墅,一直住在外婆家。 蒋真隔三差五就去看她。 只不过每次去的时候,她都在睡觉,连饭都不怎么吃。 成天窝在房间里就是冯问蓝这段时间的生活。 她倒不是故意闹绝食,单纯吃不下东西,对其他事也提不起劲,只想睡觉。因为只有在梦里,她才可以再看程蓝一面。 一开始,蒋真以为这是正常的,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有一天,她又来找冯问蓝,推开门,看见她和往常一样,又在睡,可床头柜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瓶安眠药。 - 冯问蓝是被蒋真的哭声吵醒的。 她的眼皮还有点沉,喉咙也有点痛,虚弱道:“我还没死呢,你怎么哭成这样。” 听见这声音,蒋真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她立马扑到病床边,见冯问蓝是真的醒来,又哭又笑道:“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冯亦程也走了过来。 冯问蓝说了句“还好”:“我想喝水。” 蒋真又赶紧喂她喝水。 干涸的喉咙得到滋润,冯问蓝终于舒服了一点。 在冯亦程的帮助下,她坐起身,盯着蒋真看了一会儿,奇怪道:“不过咱俩不是一起吃的那野生菌火锅吗,怎么你没事啊?你什么时候身体变得这么强壮了。” “野生菌火锅?”蒋真抹眼泪的手一顿,不解地看了眼冯亦程。 冯问蓝没有察觉蒋真的异样。 她左右看了看,没看见想见的人,冲冯亦程问道:“哥,爸呢。他女儿都食物中毒了,他怎么也不来看看啊。” 一听这话,蒋真彻底懵了。 冯亦程也神色微变。 好在他很快镇定下来,如常回道:“堵在路上了,应该快来了。我去打电话问问,顺便再找医生来看一下。” 冯问蓝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 急诊科医生以及神经内科医生在简单为冯问蓝做了一些检查后,和冯亦程一起走出病房。 神经内科医生先说话:“初步诊断,你妹妹过量吞服安眠药是因为对母亲的愧疚感太重,所以无意识地做出一些自我伤害的行为来惩罚自己。不过现在来看,她应该是丢失了部分记忆。但这种失忆又和普通的失忆不太一样。简单来说,这是一种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大脑为了保护患者,选择性删除了造成痛苦的那部分记忆,并且编了一个新故事取代,这样患者才能活下去。” 冯亦程听着医生的话,视线却一直落在病房里。 冯问蓝正躺在病床上和蒋真聊天。 这一个月以来的负面情绪已经快拖垮她的身体,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连最小号的病号服穿在身上都显得空荡荡。 但脸上总算有了笑容。 直到医生说完,冯亦程才收回视线。 他沉默了片刻后,问道:“她恢复记忆的可能性有多大。” “这个确实不好说,还得看患者的状态。” 医生知道冯问蓝这次住院的原因,也知道冯亦程这么问是不希望她恢复记忆。 而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失忆对她确实是件好事,现在也不是恢复记忆的最好时机。 医生理解道:“如果你们想要她一直这样下去,平时就得多注意了。现在她的记忆里,母亲是车祸去世,她住院是因为食物中毒,你们的家庭也没出任何问题,所以你们别表现得和以前不一样,也尽量别提和那段记忆有关的事,别让她靠近相关的地点,这样她或许一辈子都想不起来。” - 冯问蓝正在和蒋真讨论出院以后她们到底是应该抓紧时间学车,还是先玩完这个暑假再说。 见冯亦程回来了,她先暂停了和蒋真的讨论,迫不及待地问道:“医生怎么说,我应该没事了吧,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冯亦程还在想医生的话。 办完葬礼以后,他见冯问蓝除了比之前安静,其他一切正常,还以为她的状态在慢慢好转,没想到她是生病了,心理上的病。 冯亦程想抱她。 但抱她的手最终变成捏她脸,冷哼道:“这么想出院,当初怎么不知道管住你这张嘴?” 这力道一点儿不比平时轻。 冯问蓝疼得直拍他的手,哇哇大叫道:“有你这么对病人的吗!你还是我哥……” 她本来是打算好好控诉冯亦程一番,可话没说完,便被一阵哭声打断。 蒋真又在一旁哭得稀里哗啦。 冯问蓝人都傻了:“宝,被捏脸的不是我吗,你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蒋真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只扑上去抱住冯问蓝。 冯问蓝被她的反常弄得一头雾水,心想她应该是还在庆幸她脱离危险,于是反手抱住她。 她想安慰蒋真两句,余光却瞥见门外走过一道陌生身影。 腕间的黑色佛珠一闪而过。 冯问蓝觉得有点眼熟,但最终没有想起来在哪里见过。 第45章 过往的回忆像幻灯片似的, 在冯问蓝的脑海里一一播放。 结束的时候,她记起了所有事。 那层如同隔音罩般笼罩在她四周的不明介质也消失了。 冯问蓝又听见了大街上的吵闹声,想明白了之前没想明白的事。 难怪冯亦程在冯宏强再婚以后, 对他的态度突然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像是仇人。 她一直以为是因为冯亦程没办法接受冯宏强的再婚,现在一看, 才知道, 他们之前的和平相处只不过是因为顾忌她的病,演给她看。而这份虚假的和气在方霜重新出现的那一刻便被彻底粉碎了。 而她呢。 她当了三年的圣母,还一心想着修复冯亦程和冯宏强之间的关系。 冯问蓝满脑子都是对冯宏强的愤怒以及对自己的唾弃, 没有察觉孟斯礼的沉默不语。 在听见她说出“跳楼自杀”的那一刻, 孟斯礼知道她已经想起了全部事。 其中当然也包括当年她再也不愿多看他一眼的那份后悔。 尽管现在五年过去了, 不一定和当初一样,可孟斯礼依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被她讨厌。 他低敛着眼,在被她甩开手之前,先放开了她。 然而刚松开, 他的手忽得一暖。 小姑娘纤细柔软的手指缠住了他。 冯问蓝已经回过神。 她把手里的装满食材的购物袋分了一袋给孟斯礼,而后腾出手,牵着他的手,气冲冲道:“走!先回家!” 孟斯礼被她牵着走,视线还落在和她相执的手上。 长长的睫毛下, 当年那簇熄灭的光重新在他的眼底亮起。 - 冯问蓝没有想到失忆这种事居然也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现在记忆恢复了,就像是结束了长长的休假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上, 有很多事都在等着她处理。 回到公寓后, 冯问蓝先是给蒋真打了个视频通话, 宣布了一下记忆恢复的事。 果不其然, 蒋真一听这话, 担心远远超过开心,马上就说要回来看看她,被她阻止了。她让蒋真先好好工作,有什么等下了班再说也不迟。 接着,冯问蓝又给冯亦程发了一长串的微信文字。 中心思想大概就是“以后用不着再委屈自己给冯宏强好脸色看了。有必要的话,她可以代兄出征,把当年没有给方霜的那一巴掌要回来”。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冯问蓝一头倒在沙发上。 现在她的脑袋里只剩下了孟斯礼。 刚才他匆匆赶到,恐怕也是害怕她被那场事故勾出不好的回忆。 就像当年一直默默陪在她身边一样。 冯亦程说得对。 她真的很会找替罪羊。 当年的事明明和他没有一点关系,她却把错都怪在他的身上,以此来转移她的愧疚。 决定好道歉方向后,冯问蓝坐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 只见平时恨不得长在她身上的人突然和她保持距离,这会儿正站在离她最远的餐桌旁,背对着她。 冯问蓝有点哭笑不得,好笑道:“干嘛离我这么远,害怕我又拿你撒气吗?” 孟斯礼没说话,朝她走过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杯水。 见状,冯问蓝知道自己又狗咬吕洞宾了。 她的眼睛马上弯成讨好的弧度,笑眯眯地接过孟斯礼的爱心凉白开,很给面子地一口气喝完,而后放下杯子,把他拉到身边坐下,像只小猫似的钻进他的怀里。 对于她记忆恢复的事,孟斯礼好像一点儿都不意外,就像是随时做好了准备。 冯问蓝猜到了背后的原因,靠在他的胸口,小声道:“这段时间你想陪在我身边,是不是就是担心我恢复记忆以后又做傻事?其实,我当时真的没有想自杀,只是一直睡不着觉,所以多吃了几片安眠药,谁知道……” 听她大大方方地提起当年的事,孟斯礼知道她是真的放下了。 他双臂圈着她,拇指指腹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挲。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我只是想在你恢复记忆之前,让你再多喜欢我一点,这样到时候说不定你就不会丢下我了。” 一听这话,冯问蓝表情微微凝住。 明明是可怜兮兮的一句话,却被他说得云淡风轻。 他越是这样,冯问蓝越是心疼。 她拉下孟斯礼的手,坐起身子,眼睛里满是歉意地看着他,认真道:“对不起。” 这一句道歉迟到了五年。 虽然冯问蓝很生气失忆导致她这几年对冯宏强“认贼作父”。 可她也必须得承认,对于当时她来说,失忆确实是一件好事。因为那些棘手的痛苦可以等到她成熟一点再来处理。 现在的她绝对不会再像当时那样,一味地陷在自己的情绪,以至于忽略了身边人的感受。 可是,现在再想起当年她可能对孟斯礼造成的伤害,她还是觉得没脸再面对他。 冯问蓝的身子渐渐矮下去。 她塌着肩,埋着头,继续道歉:“当年我不是故意不理你,也不是故意和你说那些伤人的话。我只是,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你。” 孟斯礼轻揉她的头发,不在意道:“现在知道怎么面对了么。” “嗯!”冯问蓝重重地点了点头,“知道了!还知道了应该怎么好好喜欢你!” “那就抬头看看我。” 闻言,冯问蓝一愣。 她抬起头。 孟斯礼摸了摸她的头,看着她的眼睛,声线温和干净:“我说过,只要你愿意喜欢我,就够了。” 冯问蓝知道他这是在消除她的内疚。 她抿着嘴唇,没有说话,在泪意沁出眼眶之前,重新钻进孟斯礼的怀抱,无声地依偎着他。 直到窗外天光逐渐染上夕阳的颜色,客厅里才再次响起冯问蓝的声音。 她说道:“这周末你陪我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孟斯礼没有问去哪里,低声回了一句“好”。 - 冯问蓝又带孟斯礼去了一次程蓝长眠的墓地。 时令已是盛夏,墓园所在的山野间,香樟树的果子落了一地,人踩上去,吱嘎作响。 冯问蓝与孟斯礼并肩站在墓碑前。 墓碑上,程蓝无声而又温柔地注视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 孟斯礼弯腰,献上了手里的一束虞美人。 冯问蓝眼眶里噙着一丝泪光,静默半晌后,她柔声开口,仍是妈妈在世时自己惯用的撒娇语气。她说:“妈,我又来看你了。” 墓碑上的程蓝并不言语,仍旧和蔼地看着她。 冯问蓝定了定神,而后转过头,看向始终安静站在自己身旁的孟斯礼。 向来淡漠清冷的男人,今天面上却极难得地挂着一丝浅笑,礼貌而温雅,眉目间尽是晚辈对长辈发自内心的尊敬。 冯问蓝伸出胳膊,缓缓、轻轻握住了身旁男人的大手。 她嘴角扬起笑,轻声说:“妈妈,郑重向你介绍一下。这是孟斯礼,你的女婿,这个世界上,您女儿最喜欢的人。嗯……也是之前在医院被我成天哥哥长哥哥短叫的人,你肯定没有想到我真的会追到他吧。” 孟斯礼听着她的描述,弯了弯唇。 他看向墓碑,说道:“妈,我是孟斯礼,蓝蓝的丈夫。这个世界上,最喜欢您女儿的人。” 冯问蓝眼眶微润,噗嗤一声便笑出了两滴眼泪。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不满道:“哇,怎么当着我妈的面你还这么不要脸啊。我第一次正式带你见家长诶,你居然模仿我介绍你的句式介绍自己?” 孟斯礼修长的五指收拢,有力地将姑娘的小手反握进掌心。 他没有要改的意思,继续理直气壮地不要脸道:“妇唱夫随,不行么。” 冯问蓝被这话逗得一乐,鼻子却更酸了。 在眼泪掉下来之前,她移开了视线,伸手轻轻抚摸着墓碑上的刻字和母亲的照片,在心底轻轻道:妈妈,我现在很幸福,以后会更幸福。你可以放心了。 孟斯礼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停留在她的身上。 当漫山的枫树再一次被大风吹得簌簌作响时,他们并肩下了山。 或许冯问蓝永远都不会知道,三年前,她为了帮冯宏强解决公司债务,陪冯宏强参加了一个慈善晚会。 中途,她实在受不了里面的气氛,偷溜了出来,躲在花园的凉亭里,和蒋真打电话,幻想道:“如果明天我一觉醒来,就被告知长得很像某个总裁爱而不得的白月光,他要娶我,但不会碰我,每个月会给我高额的生活费,那该有多好啊。” 孟斯礼听见了。 然后帮她实现了这个荒唐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