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鹿帆小学的时候,班里有段时间特别流行“×死了”的形容词,累死了,高兴死了,作业多死了之类的,她也跟着学,但夏佳佳不让她说“死”,只能遗憾错过那一波流行语。
但现在,夏鹿帆又想起来了,她觉得这一刻,幸福死了。
再说,这个诅咒又不影响健康,威胁生命,翻译一下,不就变成,“这不就是想去哪里去哪里,想做什么做什么。划船不用桨,一生全靠浪,还不会轻易的狗带。”
没有过度关注,没有横加干涉,还不会出什么意外,否则之前被诅咒的夏家孩子,也不会得出自杀会失败的结论。
再见了妈妈,她就要去远航,不要担心,她很擅长。
昨天晚上那个在楼下,咕嘟咕嘟快黑化的人仿佛不是夏鹿帆一样,她被带着融入到满是生活气息的安定感中,晚上还把地板擦的闪亮。
“不是,诅咒都快应验了,我为什么还要擦地板啊?”
只要在家就要分担家务,夏家诅咒也压不过这条规矩,让夏鹿帆埋头擦地板擦得碎碎念。
扫地的夏之桥本来想接话,被擦桌子的夏佳佳做了一个手势,才想起来父母的叮嘱,只能装作没有听到,继续把扫把上缠住的头发用纸巾捏下来。
和以往一样普通的日子,和以往一样普通的生活,除了夏父和夏佳佳续了假期,可以在家呆到夏鹿帆真正生日那一天,也没什么不同。
夏鹿帆是上午十二点出生的,所以在生日当天的十二点前,她还不算真正满十五岁。
这个划分标准是夏父夏母说的,没想到家传诅咒也是认可的,让夏鹿帆第一次觉得,八福这朵云,能处。
而在争取来的这十二小时里,夏鹿帆算是明白,家人这两天在做什么。
“你也不准备在家住,那就去小农场,虽然有承包限制,不能直接放在你的名下,但是我们写了授权和声明,和村里签的文件也复印好了,有这些材料就可以放心住。”
“家里现钱不多,这个卡给你,里面有十八万五千,别乱花钱,也别委屈自己,不够了再回家拿,密码你也知道。”
“这是常见药,风寒风热感冒要分清,发热一定要去医院,每年驱虫的药也要记得吃,换季要去打流感疫苗,不舒服就去找医生,要重视。”
“还有这个档案袋,里面装的都是你很重要的证件,以后读高中、交保险都会用到,一定要保管好。”
“家里可以随时回来,东西都放在哪里你也知道,缺什么就自己取着用,不用担心我们什么反应。”
这些东西被塞到背包里,份量却不轻,夏鹿帆看到夏佳佳和夏之桥也往里面放了什么,但他们觉得没有银行卡、证件以及住处来的重要,就没有特意说,让夏鹿帆到时候自己看就行。
“收好,我们出门去吃个饭,过生日就要吃顿大餐,已经定好位置了。”
看夏鹿帆点头记住了,夏父让全家人准备出门。
时间仓促能做的事情有限,想说的话也是千言万语,但他们还是到最常去的饭店,准备吃顿大餐。
把背包带上,夏鹿帆伸手拍了拍,反应过来一件事情,“那现在我是家里最有钱的人了,嘿,今天我请客!”
之前的小农场承包花了不少钱,十八万五千估计是家里短时间内能拿出的极限了,夏鹿帆抱紧背包,做了一个要跑路的姿势,勉强让气氛活跃了几分。
服务员估计也没有见过,来吃生日宴表情却如此沉重的一家人,迅速上菜之后,就退出了包间。
十一点五十的时候,夏鹿帆抱上背包站起来,“我去洗个手。”
夏母和夏佳佳坐在她左右,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腕,顿了一下后,才松开。
夏之桥年龄小,已经闪着泪花了,想说话被夏父拦着,埋头吃菜小声抽噎起来。
在此之前,夏父夏母和夏佳佳夏之桥说过,要普普通通的过,不能找船船哭,也不能让船船情绪失控。
因为,比起日后会忘掉一切的他们,慢慢意识到孤独的夏鹿帆,才会陷入回忆。
她会在未来,无数次地回想最后这两天,每个人的神态,每个人的动作,每个人的表情,因他们的笑而笑,因他们的感动而感动。
这么重要的一段记忆里,不能有眼泪。
夏鹿帆离开包间,在门口站了快五分钟,听到里面再也压抑不住的哭声,才低头去买单。
虽然不知道诅咒这段故事的结局会怎么样,但是夏鹿帆觉得,家人帮她准备了一个美好的开始。
小海燕又可以了。
作者有话说:
夏鹿帆:本牛二珠,做好准备了
第六章
夏鹿帆之前还挺好奇,这个家传诅咒的运行原理是什么?
是模糊周围人的认知,让他们有关自己的短期记忆无法转化成长期记忆?还是直接让她光学隐身,物理层面的消失在周边环境里?
那网络或电子通讯会受这个诅咒影响吗?摄像头和监控呢?大数据排查呢?
这些问题是云团给她的信息里找不到的,以前的被诅咒者受限于时代和社会背景,也不会想这些,一切只能夏鹿帆自己来寻找。
她买完单没有离开,坐在饭店门口的台阶上,边想这些问题的答案,边等着家人们出来。
不亲眼看一下他们的反应,夏鹿帆是不会甘心的。
没等多久,夏家人带着些困惑出来了,估计是奇怪为什么显示已经结过账,以及他们为何要专门请假回来吃个饭。
工作重要,夏佳佳准备直接打车到高铁站回去上班,夏母的单位离这里也不远,直接走过去,夏父带着夏之桥回家,拿上行李之后也要继续出差了。
他们的话题自动略过了夏鹿帆,擦肩而过,也没有注意到台阶上那个扭头看他们的女孩,二十分钟之前还是他们最爱的崽。
深吸一口气,夏鹿帆拍拍脸,告诉自己已经有心理预期了,稳住。
然后看夏佳佳坐上出租车,夏母也往单位方向去了,夏鹿帆踩着新滑板跟上夏父和夏之桥。
来吃生日宴怎么能不带生日礼物,夏鹿帆身边除了很重要的背包,就是夏父给她买的新滑板。
其他的篮球、拳套和自行车之类的东西,来吃饭前就被寄去了小农场,也不担心夏家纳闷为什么家里有这些都不用的东西。
夏鹿帆长大的地方,是个县级市,没有真正一线城市那么年轻化和开放化,所以以前她在路上玩个轮滑,或是只穿拳馆的训练服,都会被路人多看两眼。
对中学生背书包穿校服之外的形象,报以好奇。
但是,她今天踩着滑板,没有引来任何的注视,连前面走路的夏父和夏之桥也就回头看了一眼,仿佛并不奇怪有个人踩着滑板紧跟着自己。
要不,当街高歌一曲?
滑板的速度比走路快,夏鹿帆不想超过夏父和夏之桥的速度,就踩着滑板在后面跳来跳去,遇到不太高的障碍物也敢往上跳,暂时放弃高歌想法,自己给滑板配音,咻咻咻的来回腾跳。
等回到小区,她把滑板抱住,故意去几个熟悉的邻里面前晃了一圈,发现他们看自己的眼神也是全然陌生,只能老老实实等在自家楼下,看夏父什么时候提着行李去机场。
没一会儿,夏父从楼道里出来,倒是看了一眼夏鹿帆,但也是对陌生人的一瞥,没有在意。
家传诅咒生效的第一个小时,夏鹿帆就已经感觉到不适和无聊了。
她有小区的门禁卡,也有家里的钥匙。
但现在上楼,估计能把小学生吓哭,什么写着暑假作业的时候,进来一个拿钥匙开门的陌生姐姐,还是别难为夏之桥了!
夏鹿帆还有点不甘心,把背包拍了拍之后,晃悠出小区,又去学校和拳馆都试了一遍,发现自己的刷脸能力同样失效。
但她也不记得校牌和会员卡放在哪里了,只能找了个路边的长椅摊上去,呆呆的盯着头顶的云团。
“八福,你说我真的就这么被忘掉了?”
“我以前都不用带卡的,保安室全认识我,拳馆的姐姐和我也熟,结果现在看我也是陌生人。”
刷了十五年的熟悉度,一朝回到路人。
这和大家都在玩《地球online》游戏,结果只有她被削弱了交友互动功能,有什么区别?
而且,游戏体验变差还没有地方投诉,想一想,拳头就更硬了。
这时,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新消息!”
夏鹿帆瞬间弹跳而起,摸出手机解锁,发现是学习委员邹婉给她发了一条消息,叮嘱小组成员中考查分的。
初中三年,她和邹婉一直都是同学习小组的,又因为邹婉是班里的学习委员,所以经常会给组员发一些作业提醒、考试通知之类的消息,没想到现在还尽职尽责的叮嘱大家查分的注意事项。
看,这是什么神仙班委?
虽然说夏鹿帆就坐邹婉后面,能看到她一年四季略有不同的马尾,但是两个人不算太熟,一个活蹦乱跳,一个文静乖巧,交流比较少。
但现在,夏鹿帆表示,她超爱邹婉的,这个家传诅咒搅乱了正常的生活节奏,让她都差点忘掉很快可以查中考分数的事情了。
不熟悉没关系,多发几个表情包就好,夏鹿帆有点感动,热情洋溢地回复了贴心的学委,结果不到两分钟,邹婉把原消息撤回,又发了一条。
——不好意思,换手机找不到之前的聊天记录了,您是?
啊这?
夏鹿帆懂了,邹婉应该是把小组成员的联系方式分了组,每次群发比较方便,结果看到夏鹿帆过分热情的回复,没想起来这是哪位,就以为自己是发错了。
好在夏母之前把文件袋塞背包里了,夏鹿帆抹了把脸,拍了一下她的班级毕业照,着重圈出她们两个后发给邹婉,免得她把自己这个同班同学删掉了。
——委屈.jpg,我们是关系敲好的同学呀~
至于邹婉会不会看到图片,更迷惑自己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位同学,就不是夏鹿帆关心的事情了。
学委这么善良的性格,肯定可以自我消化这些问题的。
不过,也多亏邹婉,让夏鹿帆大致知道自己在通讯网络里的定位了。
可能就类似“文件传输助手”,在每个人的通讯列表里存在,潜意识以为是程序自带,不会过多的在意。
所以,夏鹿帆加的所有群都很平静,包括家里的聊天群,也没有把她这个“多出来的群成员”踢出来,可以正常看到群消息。
感谢科学技术,要是没有群聊,夏鹿帆估计都不知道查分之后,怎么去高中报道。
重新坐回长椅,拿着手机的夏鹿帆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她在思考,自己未来要做什么。
在此之前,夏鹿帆和每一个普通学生一样,希望取得好成绩,考一个好的大学,然后出来找一个好的工作,成为一个合格的社会人士。
但现在,她总是被忽略被遗忘,再努力学习估计也找不到什么好工作。
好在诅咒还有一个效果是命硬,让她也不担心生病或出意外,赚点钱想办法满足基本的吃喝要求就好。
那什么工作,来钱轻松,又适合一个容易被忽视,被遗忘,孑然一身的人呢?
夏鹿帆的眼神飘向了旁边的公告栏,上面有悬赏偷狗贼的,重金寻物的,还有安全科普和扫黑打拐,通通指向那些隐藏在人群之中,不见踪影的罪魁祸首。
“……”
人不能考虑刑不刑的问题,遵纪守法是基本的道德底线。
想到这里,夏鹿帆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云团里的信息并没有记录那些作恶派的被诅咒者,后来发生的事情以及最后的结局,不会真的就变成法外狂徒不当人了吧?
而且,云团最初也是白色的,是后来一代代传下来才变成烟灰色,不会也和这个有关吧?
要知道,也是有被诅咒者心怀善意,努力寻求改变的,云团里大部分信息就是他们留下的,结果这也没有彻底解决诅咒,可想而知作恶派留的烂摊子有多难解决。
夏鹿帆之前还以为,自己不知道怎么用云团换东西,是失去了道德考验的机会,没想到,全在这里等着。
当一个人可以游离在社会规则之外,任意选择善恶的时候,才是每分每秒都在进行道德选择。